淺睡中的林紫萱被一陣山風(fēng)吹醒,她張開眼睛看看四周,發(fā)現(xiàn)譚步平已經(jīng)被白霧遮住,仔細(xì)看仍依稀看出他保持著先前的姿勢。
也許他睡著了,那里不是山崖邊嗎?她擔(dān)心地站起來,抓緊身上的夾袍,安靜地走到他的身邊,想看看他是否睡著了。
可是他并沒有睡著,當(dāng)她俯身望向他時(shí),他立即睜大眼睛看著她。
“我以為你睡著了……”面對他在暗夜里仍十分明亮的眼眸,她有點(diǎn)慌亂。
那對眸光彷佛風(fēng)中的火焰似的閃動(dòng)了一下,他輕聲逗她。“睡著了又怎樣?”
林紫萱面孔一熱,感謝黑暗掩蓋了她的羞窘。她保持鎮(zhèn)定地往他身側(cè)的山崖下看了看。“拉住你,不然我怕你睡著了會墜入千仞絕壁!
聽她又在學(xué)他先前的語氣說話,還學(xué)得很像,譚步平咧嘴笑了!澳愦_實(shí)是個(gè)好學(xué)生,可是那里不是千仞絕壁,只是一個(gè)小石階!
林紫萱往那探頭看看,可是除了白霧,什么也看不清,風(fēng)倒是很大。
她縮回頭,拉拉夾抱在他身邊坐下。“你很冷吧?”
“不……不怎么冷!睕]想到她會挨著他坐下,譚步平有點(diǎn)吃驚,不過卻很高興,因?yàn)閮扇俗谝黄鹂梢該躏L(fēng)御寒。
第一次坐得這么近,林紫萱也對自己的大膽感到驚訝,也有絲不自在,于是她故意找話說:“你說他們還在追我們嗎?”
“當(dāng)然,我相信他們就在下面等著。”
“為什么這樣想?”
“因?yàn)橛幸魂囎游蚁嘈盼铱吹搅嘶鸸狻!?br />
“火光?”她急忙坐直身子往山下望。“我怎么什么都看不見?”
“因?yàn)殪F大,距離也比較遠(yuǎn)!彼麑⑺!翱烤o點(diǎn),拂曉前會更冷。”
果真,拂曉時(shí)的寒冷讓他倆都無法再坐下去。
“喔,太冷了,起來動(dòng)動(dòng)手腳,不然只怕日出前我們就被凍僵了。”譚步平拉她站起來,在巖石邊走動(dòng)。
天邊出現(xiàn)了曙光,林紫萱搓搓雙手、放在嘴邊哈哈氣,探頭住山下看看,輕聲說:“也許他們冷得受不了也走了,要不我們下山去看看?”
“不行,等日出時(shí)再出去,現(xiàn)在下山很冒險(xiǎn)!弊T步平低聲阻止她。
可是林紫萱決定去冒險(xiǎn)。“我覺得他們已經(jīng)離開了,這么冷的天氣,那些官兵才受不了這樣的苦呢,反正天差不多亮了,大霧正好可以掩蓋我們的行蹤,我們悄悄下山,即便他們在,也不可能立刻發(fā)現(xiàn)我們,而我們也能知道是否有追兵!
譚步平想了想,覺得她說得也對,這里實(shí)在太冷了,于是點(diǎn)頭道:“好吧,就依你的,我們走!
兩人離開小坡,往山下走。
可是當(dāng)他們小心翼翼地繞過巖石時(shí),就看到昨夜路過的那間簡易茅屋前有火光閃爍,還有人的說話聲。
“糟糕,一定是吳胖子的人!绷肿陷嬉惑@,立刻拉住身側(cè)的譚步平,兩人急忙往巖石后退去。
不幸的是,一個(gè)士兵忽然從巖石那頭冒了出來,剛好跟他們碰了個(gè)正著。對方驚駭?shù)难劬Φ善,隨即,叫聲劃破了寧靜的山林。
“大人,他們在——”
譚步平在一驚之余立刻扯下身上的包袱布巾打向他,將他的聲音阻斷。
而他絲毫沒有遲疑,拉著驚慌的林紫萱往一條樹密石險(xiǎn)的小路跑去,在那樣的密林里應(yīng)該比較容易藏身。
可是身后的追兵蜂擁而來,就在他們跑進(jìn)樹林、轉(zhuǎn)入另外一條山路時(shí),更多的官兵在前方出現(xiàn)了,領(lǐng)頭的正是該死的劉琨。
“譚公子!彼械溃胍鹚淖⒁。但他已經(jīng)看到了,并立刻拉著她往他們剛剛離開的山坡跑去。
身后的劉琨破鑼似的嗓門在山嶺回響。
“譚公子,你是聰明人,只要你交出林紫萱,我們絕對不敢為難公子!
林紫萱聽到喊話,心涼了一半,看看譚步平,見他神色未變,彷佛什么都沒聽到。
“等等。”當(dāng)她拖著他往自己認(rèn)為正確的方向跑時(shí),他忽然拉住她,指著旁邊另一條小路說:“我們該往那邊走,那邊沒有官兵!
“不行,剛才撞見我們的家伙說不定就是從那邊下來的!绷肿陷娣磳。
“可那里很安靜,不像有人!彼哌^去看看,很快又走回來。“走吧,肯定沒有人,要不然我們早就碰上了!
“也許他們正等我們走近。”林紫萱不安地說。
“沒事,跟我走,我的感覺一向正確!弊T步平自信地拉起她的手。“不要放手,不然跑散了就麻煩了!
“不行,我們還是應(yīng)該從山坡這邊走。”她沒有拒絕他的提議,反正她幾乎習(xí)慣了被他牽著,不過她還是堅(jiān)持自己的意見。“那邊一定有官兵。”
“不會的,跟我走。”
他帶有強(qiáng)制意味地把她拉往他選擇的方向,結(jié)果沒走多遠(yuǎn),幾個(gè)官兵就在前方巖石處出現(xiàn)了,他立刻停下來。
“我的天,你是對的,他們在那里!彼鹚芟蛩x擇的方向——山坡。
紛亂的腳步和叫喊聲從身后的各個(gè)方向傳來,他們不顧一切地奔跑。
“呃——”她邊喘氣邊模仿他的口氣!拔业母杏X一向正確!
“別說話!彼读艘幌滤氖。
他們拚命往山上跑,林紫萱身上過大的夾袍成了負(fù)擔(dān),可是她沒有時(shí)間停下來脫掉它。她踉蹌了一下,幾乎摔倒,譚步平立刻托起她的腰,半抱著她奔跑。
我們逃不掉了!她心想。她的腳幾乎沒有碰到地面,心臟怦怦地跳著,難道在經(jīng)過整夜的逃亡和忍受寒冷的躲避后,她最終還是只有束手就擒一途嗎?
“他們可真是些忠心不二的好走狗,不得到你絕不罷休呢!”他喘著氣說。
林紫萱不知道他在這個(gè)時(shí)候怎么還有心情說這些,她都快跑斷氣了。
終于跑到了他們昨夜坐守的山崖邊,林紫萱探頭往下一看,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小石階?!你這滿口胡說的家伙!鼻榧敝兴拄?shù)刎?zé)怪他。
“沒什么,它真的是小石階,也是我們的活路。”譚步平嘻嘻笑著,毫不認(rèn)真地放開她!暗任蚁认氯,你隨后再來!
“不要,你會摔死的!绷肿陷嫦肜∷,可他已縱身一躍,跳了下去。
他在地上滾了一圈后站起來,伸長雙臂對她喊!翱煜聛,我會接住你!
“我?我不行。”林紫萱趴在崖邊垂頭看著他,此刻從上面看,他顯得好小。
“快點(diǎn),難道你不怕他們殺了你嗎?我會接住你的!
“這、這里是懸崖哩!”林紫萱還是沒有勇氣往下跳。
見她害怕,他只好激她!澳阏鏇]用,這點(diǎn)勇氣都沒有,怎能救你爹?”
這一招起了作用,林紫萱解開身上夾袍的扣子,想脫掉衣服讓身子靈活些,可是身后的追趕聲讓她來不及這么做,只好雙眼一閉,學(xué)著他的樣子跳了下去。
身子沉重地落下,她感到胸口有點(diǎn)闖,但身上并沒有明顯的疼痛感。
“哎喲,你這姑娘是金剛石頭還是肉體凡胎?”
身下傳來哀鳴,她驚覺自己正壓在他的身上,立刻翻身而起。
“譚公子,你沒事吧?”她邊說著邊將夾袍脫下。
“怎能沒事?我鼻子扁了,骨頭碎了——天哪,追兵來了!彼┼┎恍莸卣f著,又按鼻子又捶胸,可當(dāng)他看到頭頂出現(xiàn)人影時(shí),拉起她就跑。
林紫萱手中的夾袍掉在地上,她想回頭去撿,但被他拉住!安灰芩。”
“那么好的袍子,扔了多可惜?”她氣呼呼地說。
他用力拽著她奔跑,邊回道:“丟了命,再好的袍子也沒用!
林紫萱雖心痛那件緞面繡袍,也明白他是對的,于是她不再頂撞他。
霧漸漸散了,下山的路跑起來雖快,可也不容易。幸好譚步平非常熟悉這里的地形,帶著她七拐八彎,始終與身后的追兵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剛到一條岔路口,一輛不帶頂?shù)鸟R車以令人不安的速度向他們駛來。
譚步平正要拉林紫萱避開,不料那趕車的男人竟大喊一聲!翱焐蟻怼!
“哈,是紹春。你可真是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聽到招呼,譚步平才看清駕車的人,不由得高興地大喊著,并抱起跑得滿臉通紅、喘不過氣的林紫萱,把她扔上車,隨后跟著爬了上來。
薛紹春立刻毫不耽擱地趕著車奔離了山路。
“薛……大哥,我、我還以為……死定了……”林紫萱跪在車上,努力穩(wěn)住搖晃不止的身子,對雪中送炭的薛紹春表示感激。
“胡說八道,有我在,你怎么可能會死?!”譚步平將她推進(jìn)去點(diǎn),以便有足夠的空間塞下自己,然后不滿地說:“‘薛大哥’?你什么時(shí)候跟他那么熟了?不要忘了陪你吃苦受凍的人是我,你怎么不喊我一聲‘大哥’呢?”
“那、那是……”
“‘那是’什么‘那是’?不管,從現(xiàn)在起,你也得喊我大哥,不然我立刻把你扔下馬車去!彼缘赖卣f。
對他突然的發(fā)作林紫萱一時(shí)難以適應(yīng),她的胸口還在因?yàn)閯×冶寂芴弁措y忍,氣也不夠用,倒是趕車的薛紹春替她解了圍。
“紫萱,步平是我的好兄弟,既然他那樣說,你就喊他一聲大哥吧!”
林紫萱看著身邊面色陰郁的男人,想想那也是合理的,可是她剛要開口,那男人的唇角忽然一挑,一個(gè)動(dòng)人心魄的笑靨讓她的心跳幾乎停止。
“要不喊我‘相公’吧!”怎么樣他也得撈個(gè)比薛紹春高的待遇才值得啊!
覺得自己的心跳真的停止了,林紫萱喘著氣。“譚……譚大哥又在亂說話。”
對方卻笑了,輕拍她的背脊幫她緩氣!昂冒桑瞿愦蟾绺杏X也不錯(cuò),我就不計(jì)較了……唔,紹春,這車怎么連個(gè)座椅都沒有,還臭氣薰天的?”
他突然掩著鼻子問。
趕車的薛紹春道:“兄弟,逃命要緊,別管什么車了……啊,坐穩(wěn)羅!”
車身猛然一歪,林紫萱毫無防備地被甩到了譚步平身上,后者的頭有力地撞上木板。兩人還沒坐穩(wěn),又一個(gè)顛簸,他們又一同被拋回相反的方向.這次換林紫萱的頭撞上地板,毫無幸免的,譚步平竟壓在她身上。
“噢噢,紹春,你就不能讓你的畜牲好好走路嗎?”他匆忙爬起來,先抓住車板再對趕車的男人喊。
薛紹春手忙腳亂地控制著馬,笑道:“兩位,多有得罪了,逃命要緊,咱們只要車輪子跑在車道上就成!
“沒、沒關(guān)系。”林紫萱面紅耳赤地爬起來,學(xué)譚步平的樣子伸長手臂抓住車板安慰他道:“要是沒有你來救援,我們可就跑不掉了!
“對你譚大哥這么沒信心嗎?”譚步平朝她翻自眼,再回頭往后面仔細(xì)看了一會兒,高興地說:“太好了,我們總算甩掉那幫混蛋了。紹春,去小陽春,我餓死了!闭f完又問身邊一直在偷偷打量他的林紫萱!澳阋拆I了,對不對?”
林紫萱點(diǎn)點(diǎn)頭。
車子在一個(gè)三岔路口減了速!靶辛,我們該在這里換個(gè)車?yán)玻 ?br />
薛紹春說著,花了不少力氣,車子才搖晃著停下了。他扔掉韁繩跳下車,對在另一條稍微寬暢的車道邊等著的一個(gè)老頭搖搖手,高聲喊。“趕車來吧!”
那老頭也對他搖搖手中的旱煙桿,然后轉(zhuǎn)身消失在路邊的樹木后。
譚步平幫著林紫萱下車后,便開始伸胳膊蹬腿地活動(dòng)著窩在車?yán)锼崧榈耐取?br />
“啊,原來這是拉雞鴨的車。”
林紫萱的一句話,讓譚步平大吃一驚。
他跑到車后細(xì)看,果真車尾寬木上用黑筆畫了只雞不是雞、鴨不像鴨的圖,上方寫著個(gè)“禽”字!把B春,你居然用拉雞鴨的車來拉我們?這下我全身都是雞屎鴨尿味兒了。”
他驚恐的樣子讓林紫萱覺得好笑,可她立刻關(guān)心起另外的問題。
“薛大哥,你偷了別人的車嗎?”
“沒有。”薛紹春搖搖頭,一本正經(jīng)地說:“我聽說縣衙官兵在九華山圍堵你們時(shí),急著找輛沒有東順客棧招牌的車。剛好在客棧外看到這輛,我猜是一個(gè)剛送貨來的小販的,于是來不及打招呼就借用了。幸好上面的雞鴨都被卸下了,否則一定更熱鬧。”
“你可真能辦事!弊T步平繼續(xù)挖苦。
薛紹春對他一抱拳,笑道:“愚兄為此補(bǔ)過,特為兩位雇了一輛好馬車!
林紫萱和譚步平轉(zhuǎn)回身,看到大路那端,剛才那個(gè)老頭正駕著一輛挺不錯(cuò)的馬車向他們駛來,雖然此刻天色還早,但路上已有一些車馬出現(xiàn)了。
“薛大哥,路上走好!
林紫萱的聲音讓譚步平回過神來,看到薛紹春正要從另一條小路離開,急忙喊住他!拔,紹春,不是說好由你送她上京的嗎?”
“那是賢弟的事,愚兄得速速還車去,以免節(jié)外生枝!苯又,他又轉(zhuǎn)向林紫萱別有深意地笑道:“小妹跟緊他,會順利的,愚兄等你的好消息!
說完,他趕著雞鴨車搖搖晃晃地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