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她的存在有些尷尬,在山東時人們一看到她,就會想到病重的邢氏,想到她是未來的續(xù)弦人選,后來曉得她家世貧窮,依附姑姑住在曹家,看她的眼神又是同情又是可惜。
園子里,齊書容看著坐在她對面的黃裕春,優(yōu)雅有禮地捧杯品茗,心中不免感慨。
為了脫離貧困,為自己謀得一份好親事,黃裕春的確下了很大的苦功,細(xì)心觀察富貴人家小姐的一舉一動,努力學(xué)習(xí)。
雖然不能說學(xué)了十足,可起碼樣子是出來了,她的上進(jìn)心的確令人稱許,也夠聰明,只是……
“我瞧著姐姐的氣色比昨天好多了,我相信再過不久定會痊愈的!秉S裕春放下茶杯,露齒而笑。
齊書容咳了幾聲!拔覅s覺得今天比昨日更難受!彼特地讓青柚將她的臉抹白一點(diǎn),怎么可能氣色會好?
“嫂子別這么說。”她一臉焦急。
“你以后別過來了,免得過了病氣!彼p咳兩聲。
“我不怕!秉S裕春堅(jiān)決地說!巴忸^風(fēng)大,我們還是進(jìn)屋吧!
“成天悶在屋里難受,還不如坐在園子里,看看花草,曬曬太陽,心情才舒朗。”她長長地吐了一口氣,閑聊地說道:“在山東時,你與邢姑娘處得還不錯,她如今如何?可嫁了?”
黃裕春一臉歉然。“回京后,我也去找過她幾次,她似乎不大想見到我。”
“這是為何?”齊書容疑惑道。
“我也不曉得。”黃裕春嘆氣。“或許是邢姐姐發(fā)生了那樣的事……也或者是她嫌我家世不好……”
“她瞧著不像是那樣勢利的人!
黃裕春嘲諷一笑。“知人知面不知心,她平時總冷著一張臉,可曹大哥一出現(xiàn)便笑盾如花……啊……我不是這個意思!彼艁y地捂著嘴!澳銊e聽我胡說,曹大哥可沒喜歡她!
齊書容垂下臉掩飾自己的表情,卻在心中嘆了口氣,或許是起了疑心吧,如今回想起來,黃裕春與她說話時,總會不經(jīng)意說出一些不該說,卻又挑動人心的話。
若她是個多疑的,定要生疑曹平羨是否曾與邢姑娘眉來眼去,或者追問他可對邢姑娘心動過?
“你曾想過要嫁進(jìn)來曹家嗎?”她隨意問道。
黃裕春立即道:“姐姐別誤會,我從來沒這心思!
“我明白。”齊書容實(shí)在佩服她面不改色的功夫!皩α,周姨娘不是被送到莊子嗎?她父兄已去接了,聽說她的狀況好了許多,神智也清醒不少。”
“那就好!秉S裕春拿起杯子啜了口。
“臨走前說要回來給我磕頭賠罪,有重要的事跟我說!
黃裕春神情一頓,微微透著緊張。
“可我擔(dān)心她回來又復(fù)發(fā)!彼龂@氣。“這宅子……或許是我多心了,總覺得有股邪氣!
黃裕春附和地說道:“是,還是讓她回鄉(xiāng)齊病的好。”她又喝口茶。“這茶真好喝。”
與先前見到周姨娘時的激動情緒相比,如今她的態(tài)度可稱得上冷漠,令齊書容唏噓不已,也產(chǎn)生厭惡之情。
“你若喜歡便帶些回去……”
“那怎么行?”黃裕春搖首。
“不用客氣!
“奶奶,該吃藥了。”青柚上前叮囑一句。
“怎么又到了吃藥時間?”齊書容抱怨道。
黃裕春跟著勸了兩句,齊書容才不甘愿地說道:“吃就吃吧!
青柚?jǐn)v著她起身!肮媚锞妥@兒吧,一會兒奶奶喝完藥還出來。”
“好!秉S裕春看著齊書容虛弱地走回屋里,令她想起邢氏,什么保命的法子都想了,終究難逃一死。
對于邢氏她的感覺很復(fù)雜,是邢氏告訴自己該怎么做才能脫離貧窮,讓人看得起,可卻也是她一步步推著自己走到了如今的境地,進(jìn)退不得。
“嫁個好丈夫你就能得到一切,我能幫你的也就這么多,其他的要看你自己,就算事情不成,你也沒什么損失。”
是啊,還能怎么糟呢?
再糟不過如同現(xiàn)在一樣給人做妾,拼一拼說不定還有機(jī)會。
她微笑地喝著茶,享受難得的奢華,與邢姐姐作伴后,她才知道富有人家該怎么過日子,哪像自己家里只能喝茶末,屋子破破爛爛的。
見四下無人,她悄悄地拿下頭上的簪子,轉(zhuǎn)了下簪子上的珠子,不知名的粉末落在茶碗內(nèi),隨即若無其事地又將簪子插回頭頂。
這簪子是邢姐姐送給她的,里頭的粉末也是,是一種慢性毒藥,與周姨娘下的并不相同,這種粉末很難驗(yàn)出來,連邢姐姐都著了這毒藥的道,待她發(fā)現(xiàn)時,已經(jīng)無可挽救。
邢姐姐那樣聰明的人都沒想到會被婆婆派去的嬤嬤暗算,不,應(yīng)該說她懷疑過,可找了大夫來瞧過,卻說沒有異樣,就知道這毒藥多厲害,重點(diǎn)是不能下重,每天一些,再好的人都會受不住。
看林氏那樣正派的人,做的事跟邢姐姐有何差別?
要不是因緣巧合,邢氏也不可能發(fā)現(xiàn)毒藥,只可惜為時已晩,邢姐姐怎甘心被人暗算,因此設(shè)了這局。
黃裕春得意地吃著糕點(diǎn),卻沒想自己的一言一行都落在曹平羨與齊書容眼里,兩人站在隱微處,瞧見了所有的一切。
齊書容轉(zhuǎn)過身,長長嘆了口氣。
“你進(jìn)屋!辈芷搅w冷聲道。
“嗯!饼R書容又嘆口氣,緩緩走進(jìn)屋去。
當(dāng)曹平羨突然出現(xiàn)在面前時,黃裕春還不明白發(fā)生了什么事,羞怯地放下糕點(diǎn),叫了聲:“曹大哥!
見對方始終沒有回應(yīng),她抬起頭,對上一雙冷硬的黑眸,她的心猛地一縮。
怎么了?曹大哥從沒這樣……
他甚至不屑與她說上一句,冰冷的眸子盯著她發(fā)上的簪子,黃裕春突然感到一陣寒冷,從腳底慢慢往上竄。
邢氏的話語突然出現(xiàn)在腦海中。
“切莫貪急,徐徐圖之,曹平羨最擅偽裝,表面總不動聲色,可暗地里早有定謀,我當(dāng)初就是舍不得吃上一點(diǎn)虧,若是讓瓊玉生下孩子,說不準(zhǔn)他還不會疑我,記得,不可急切!
她如何不急?黃裕春苦笑,不早點(diǎn)動手,自己就要成為別人的妾了。
曹平羨說了什么她沒有聽清,只覺著他的聲音像寒冬的冰湖,將人凍得無法思考,曾經(jīng)編織過的美好圖像,在她面前摔個粉碎。
曹平羨沒有賈事與黃裕春多糾纏,給了她兩條路,一是見官,二是她自己看著辦。
若是見官,她的家人將全部被拖累,自此無法再有顏面見人。
她當(dāng)然可以在公堂上辯解自己沒有害人的意圖,是曹平羨誣賴她,她根本不知道簪子藏有粉末……或者找大夫來勘驗(yàn)粉末,就曉得這是不是毒藥。
不管她打算如何狡辯,只要進(jìn)了官府,她的名聲就注定壞了,家人也將讓人瞧不起。
幾經(jīng)思考后,黃裕春選擇了自我了斷。
回去后沒幾天,她跳河救了一位溺水的富貴人家小公子,沒想?yún)s溺斃了,還為自己博得了死后美名。富商感念她的義行,給了她爹娘大筆銀子,改善了家中的境況。
聽見此事,齊書容敬佩她的聰明才智,卻也感嘆一條生命就此消失,她曾想過是不是放過黃裕春,給她一次機(jī)會,卻讓曹平羨否決了。
“有些人是永遠(yuǎn)不能給機(jī)會的,她好了就要咬人!
齊書容不知該說什么,只能嘆氣,唯一慶幸的是,這些風(fēng)風(fēng)雨雨總算都過去了,從此以后她再沒夢過邢氏。
其實(shí)黃裕春不曉得自己也被邢氏利用了,邢氏終歸向著娘家,所有的利益都是為了自家人,會想說服黃裕春,是因?yàn)椴芷搅w堅(jiān)決不再娶邢家女,或者也可說邢氏恨上了曹平羨,想盡辦法要讓他不痛快。
連她自己的死都是計(jì)劃好的,若病死在床上,根本引不起話題,反正她已是將死之人,不如故布疑陣,落湖而死,還能引發(fā)人們的猜疑心,敗壞曹平羨的名聲。
她將自己的計(jì)劃全說給邢煙翠聽,讓她回去后告訴娘家人,黃裕春若是失敗了邢家沒有損失,可她若是成了,也就有了把柄在你們手上,到時想怎么做,就看你們自己了。
聽著胡一非滔滔不絕地說出自己如何從邢家人口中套出這些話來,吳穎之打了個冷顫,喝下一大口酒。
“我說你是什么運(yùn)道,娶了這么可怕的女人,一計(jì)扣著一計(jì),她是有多恨你?”吳穎之感嘆道。
先前自己拜托的人就是胡一非,他交友廣闊,口風(fēng)卻緊,又有俠義之氣,由他出面,幾乎沒有套不出的話兒。
曹平羨聽著也十分心寒,只能澀聲道:“幸好都過去了!
“沒錯!焙环桥呐乃募!罢f穿了也沒什么,聽著可怕,可要實(shí)行起來,哪那么簡單?”
“也是!眳欠f之點(diǎn)頭,他也見過不少案子,計(jì)劃得十分完美,可執(zhí)行起來卻是漏洞百出。
好比邢家洋洋得意,以為自己能抓著什么好處,結(jié)果幾杯黃湯下肚,就什么都說出來了。
“為了你我在邢家下了不少功夫。”胡一非馬上邀功!澳憧汕肺乙粋大人情!
“當(dāng)然!辈芷搅w無二話,爽快答應(yīng)。
“還有,也該讓嫂子出來透透氣,外邊都傳她要死了!眳欠f之取笑道。“你現(xiàn)在又多了克妻的名聲!
胡一非爽朗而笑!澳怯惺裁,債多不愁!
“這話是用在這兒嗎?”曹平羨瞟他一眼。
“差不多,差不多,反正名聲已經(jīng)夠差了,不差這一個!焙环亲テ鹁票!皝,喝酒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