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政王駕到——”
隨著太監(jiān)的聲音傳來，季君瀾面容冷淡地領(lǐng)著方怡走進小皇帝的寢宮。
“十三叔來了？”已經(jīng)不再鎮(zhèn)日昏睡的季昭臉色又白了。
桂公公連忙安撫�！盎噬蟿e怕，有奴才在�！�
季君瀾來到龍榻前，眸光緩緩掠過小皇帝驚惶不安的表情，旋即垂下，狀似恭謹?shù)毓笆中卸Y�！耙娺^皇上�！�
“十、十三叔免、免禮�！奔菊芽恐差^，打著哆嗦回道。
季君瀾問向桂公公。“御醫(yī)來看過了？他怎么說？”
“御醫(yī)說皇上驚悸不寧、膽怯善恐、夜寐多夢。方才已經(jīng)喝下湯藥……”桂公公用字隱晦地回道�！爸灰噬蟿e再受到驚嚇，十天半個月就能慢慢痊愈�！奔揪秊懸桓笔虏魂P(guān)已的口吻�！坝姓l敢讓皇上受驚，臣第一個鐃不過他�！惫鸸谛睦锎蠼小２痪褪菙z政王你嗎？
“十三叔還有事嗎？”季昭錦被下的小小身子微微顫抖。
季君瀾朝身后使了個眼色。“為了讓皇上龍體能夠早日康復(fù)，臣特地帶了個人來�！�
方怡走上前去，朝坐在龍榻上的小皇帝福了個身�！皡⒁娀噬稀！�
“你、你是……”季昭嘴巴一開一合，不敢相信自己的雙眼。
她干笑一聲�！耙驗椴恢朗腔噬�，那天可能說了什么不該說的話，若有失敬之處，還請恕罪�！�
季昭又驚又喜�！澳阏娴氖顷愂�？”
“是我沒錯�！�
“咳！”桂公公清了清嗓子�！笆裁次�？應(yīng)該自稱民婦！”
季昭臉上因喜悅而泛紅，根本不在意稱呼，他就喜歡方怡說話的方式。
“無妨，我也不愛自稱朕。陳氏，你怎么會進宮里來的？又怎么會跟十三叔……”他的聲音突然打住，有些驚疑不定地在兩人臉上來回打量。
“是王爺把我綁架——把我請到宮里來的，說是皇上病了，要我前來探望。希望沒有打擾到皇上休息。”方怡看著小皇帝整個瘦了一圈，應(yīng)該不是小感冒。
“你沒有打擾到我，我也很想再見你一面�！奔菊亚由乜戳藬z政王一眼，有些困惑，不明白十三叔為何又突然對自己這么好，還特地把陳氏找到宮里來�！岸嘀x十三叔！”
季君瀾看出他心底的納悶，口氣淡漠，不帶一絲感情�！盎噬先粼诖藭r有個不測，臣可就成了眾矢之的，天下百姓又會如何看待臣？至少眼下得好好保重龍體，還不到倒下的時候。”
聞言，季昭不禁縮成一團，再年幼無知也聽得懂話中的威脅，就連死亡也由不得自己，得看攝政王允不允。
方怡偏過頭，有些愕然地看向身旁的男人，卻也正好讀取到攝政王心底的關(guān)懷，和外表展現(xiàn)出來的冷酷態(tài)度正好相反。
又嚇到了？要怎么做才能讓這孩子生出膽識和骨氣？
身在帝王之家，不該輕易就把害怕和不安表露在臉上，這可是會讓有心人抓到把柄，成為致命的弱點。
她嘴角忍不住抽搐，剛剛那番話就算是大人聽了也會嚇個半死，何況是對一個不過八歲的孩子？他能夠體會這份用心才怪。
“王爺可否暫時回避一下？”有他在場，可能不方便說話。
季君瀾冷眸一掃，像是在說“你以為自己是在跟誰說話？”
“陳氏不懂宮里的規(guī)矩，十三叔別生氣……”季昭擔心會連累到方怡，害怕連累她死于十三叔手上。
倒是方怡還是不怕死地盯著他看，等著他的答覆。
“說完了，有人自會帶你出宮。”季君瀾橫睨了她一眼，接著朝小皇帝說了句“臣告退”，便轉(zhuǎn)身出去了。
方怡見小皇帝吐出一口長氣，也看得出他真的很怕他。
“賜坐！”季昭朝桂公公命令。
于是，桂公公搬來繡墩，擺在龍榻旁�！瓣愂线�不快點謝恩？”
“多謝皇上�！狈解膊豢蜌猓蟠蠓椒降刈�，再將裝了原本衣裳的包袱擱在膝上，直視著小皇帝�！盎噬弦喑砸稽c，你真的太瘦了�！�
桂公公低斥。“陳氏，不許對皇上無禮！”
“我哪里無禮了？”她不解。
“你先下去！”季昭很清楚陳氏說話就是這樣，也很喜歡這種不把他當皇上、而是把他當普通人的態(tài)度。
桂公公不太情愿地瞪了方怡一眼才退下。
直到身邊都沒有旁人，季昭才低頭看著攥緊錦被的十指，稚氣的臉蛋上充滿愁緒和恐慌�！瓣愂稀�
“皇上請說�！彼郎蕚浜卯攤�傾聽者了。
季昭緩緩抬起頭，唇瓣顫抖�！叭绻奶煳宜懒耍Ｍ銜恢庇浀梦�，不要把我忘了�！�
“皇上才幾歲，不要動不動就把死掛在嘴上�！狈解灰詾槿坏卣f。
“我是說真的……”他深吸了口氣，除了桂公公之外，沒有人可以吐露心中的恐懼，如今有陳氏在，不知怎么的，他就是跟她投緣，更相信她會站在自己這一邊，再也壓抑不住地宣泄出來�！笆逡獨⑽�！”
方怡看著小皇帝連鼻頭都紅了，滿眼無助，也不想騙他�！巴忸^的謠言確實是這么傳的，想不到連皇上都聽說了�！�
“那不是謠言，是真的。只要我一死，十三叔就可以當皇上。”他抬起袖子，遮住自己哭泣的臉龐。“我真的好怕……”
這種隨時都有可能會被人殺害的心情，對一個才八歲大的孩子來說，的確是難以承受的壓力，可問題是攝政王真的想要他死嗎？
方怡想到從那男人身上讀取到的訊息，雖然只是片段，但似乎并非如此。
其實她多少也可以明白他為何故意表現(xiàn)得殘忍無情，說出容易令人誤解的話，這都是用心良苦，但偏偏她又不能把這些事告訴小皇帝，否則就不得不說出自身的秘密，可她又希望能減輕他的心理負擔。
“雖然我對攝政王的為人不是很了解，但總覺得他的心思縝密，并非一般人可以理解，何況這世上有很多事不能只看外表就做出評斷。”她沉吟了下。“不然你說說看他都做了些什么？”
季昭抹去頰上的淚水�！笆蹇偸菍ξ液芾涞辉溥^我半句，不像父皇，會對我笑……面對大臣的奚落嘲諷，他只是冷冷地站在一旁看著，也不幫腔或是制止，令他們更加得寸進尺……”
“有人天生顏面神經(jīng)失調(diào)，臉上的表情萬年不變，更不善用言語表達，攝政王應(yīng)該就是屬于這種人。再說被人家奚落嘲諷，皇上只會期待別人來幫你，自己什么都不敢做，換成是我，也會跟他一樣撒手不管。”方怡忍不住說了句公道話。“你可是一國之君，是大周朝的皇上，應(yīng)該當場叫那些大臣跪下反省，再扣他們?nèi)甑馁旱�，看他們下次還敢不敢！”
季昭不懂什么叫神經(jīng)失調(diào)，但也聽得出是在罵他，被指責得有些難堪。
“還有，我說吃不下，不想用膳，十三叔就命人把東西撤下，一整天都不給我吃的，只能喝水，分明想要餓死我�！�
“是你自己說吃不下，難道還要人家喂你？你都八歲了，又不是小嬰兒，想把自己餓死，別人又能怎么辦？至少他還有給你水喝�！彼荒槢]好氣�！叭羰俏业膬鹤�，我會先甩他兩巴掌，再餓他個三天，保證他不敢再亂使性子�！�
季昭脹紅了臉�！瓣愂�，你到底在幫誰說話？”
“我誰也不幫。”
“難道你不認為我很可憐？”他氣嚷。
方怡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反問：“有嗎？”
“十三叔真的要殺我，是桂公公親眼看到的，那天我不小心趴在桌上睡著了，十三叔突然進來，把手伸向我的頸子……”
“說不定他只是想叫醒皇上，是你們太草木皆兵了。”方怡提出自己的看法。
季昭臉都氣紅了�！澳銊倓傄灿H耳聽到，十三叔說我現(xiàn)在還不能倒下，因為他怕天下人誤以為是他下的毒手，只待時機一到，他就會毫不留情地殺了我！”
“原來皇上是這樣解讀的�！逼鋵嵅荒芄中』实弁撁娴姆较蛉ハ�，要是沒有聽到攝政王的心里話，她也會這么認為�！盎噬峡梢酝嫒ハ耄瑪z政王是在用激將法，希望你能振作起來，不要這么懦弱膽小�！�
“放肆！竟敢說我懦弱膽��？總之你就是在替十三叔說話，陳氏，我看錯你了！”季昭大聲吼道。
“皇上不想被人瞧不起，就應(yīng)該付出更多的努力讓所有人刮目相看，不要只會在這里抱怨�！彼辉诤踉捳f得有多難聽，因為這個小皇帝實在太任性了�！斑�有，上述所言根本不構(gòu)成犯罪事實，要是上了法庭——我是說公堂，也無法治攝政王一個企圖謀害皇上、奪取皇位的罪名，必須找到更多的罪證讓他啞口無言、伏首認罪，才能讓所有的人心服口服�！�
雖然忿忿不平，季昭還是聽了進去。“要怎么找到更多的罪證？”
“這個我就沒辦法教你了，老天爺給了你一顆腦袋，可不是讓你擺在脖子上好看的，要懂得去使用它、利用它。與其整天擔心被殺，還不如想辦法扳回頹勢，難道你除了等死，什么都不會？”方怡見小皇帝還是一臉不服，真的很想巴他的頭�！安灰幌嘈艈畏矫娴恼f詞，要想辦法去查證，皇上要學著用自己的眼睛去看、用自已的耳朵去聽，再用自己的腦袋去思考，不要被謠言蒙蔽了。”
“這話是什么意思？”季昭還是不懂。
方怡自認已經(jīng)暗示太多了，不能再說下去，便將包袱抱在手上，站起身來�！澳阕约喝ハ�！”
“可是……”他不曉得該怎么做。
“這次我就不跟皇上收費，也希望不要再有下次�！闭f完她便福了個身。“還請皇上多多保重。”
方怡轉(zhuǎn)身出去，一時不知該往哪兒走，外頭的幾個太監(jiān)也同時看著她，總覺得這個宮女很面生，之前從沒見過。
“往這邊走�！狈讲潘鸵律呀o她更換的太監(jiān)上前說道。
她看著眼前唇紅齒白的太監(jiān)�！斑�沒請問怎么稱呼？”
太監(jiān)面無表情地回道：“咱家姓安�！�
“原來是安公公。”方怡上下打量對方，主子是個面癱，下頭的人也好不到哪里去�！罢垘臀肄D(zhuǎn)告王爺一聲，下次還要再請我進宮的話，起碼派一頂轎子�！�
安公公瞪大眼珠，還真沒見過像她這么不怕死的女人。
待方怡返回四合院，已經(jīng)累個半死，朱七姐等人全都圍了過來，她們正為她的失蹤擔憂不已。
“呃……臨時想到有件急事要辦，就直接跑出去，沒有事先跟你們說一聲，害大家擔心了，真是抱歉�！�
邱氏很是納悶�！翱墒谴箝T還閂得好好的，你是從哪兒出去的？”
“我……我是爬墻出去的�！彼龑擂蔚鼗氐馈�
“爬墻？！”眾人異口同聲，完全不敢置信。
“因為太久沒爬墻，怕技巧生疏，所以就試試看，幸好還很熟練，以后萬一遇到危險，逃命應(yīng)該沒有問題……
呵呵……”瞅著一張張怪異的表情，方怡不禁怪起那個男人。
朱七姐也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翱傊銢]事就好�！�
“居然爬墻，這像什么話？”梁氏高聲罵道。“幸好你是個寡婦，否則人家真會以為你不守婦道，爬墻出去偷漢子�！�
方怡這次無法還口，總不能說實話吧？
“好了，別再說了�！鼻袷线B忙打圓場。
“還有你這身衣裳又是怎么回事？是打哪兒來的？”梁氏依舊不肯放過她。
“我先回房去了�！狈解X得好吵，只想快點躺平。
“七姐，你看看她的態(tài)度！咱們真是白擔心了……”
她走上二樓，還聽得到梁氏的碎碎念，不禁嘆了口氣。
所以她才說跟那一對尊貴的叔侄扯上關(guān)系，真的沒好事！
攝政王府
“你說王爺回府了？”
劉氏手上搖著團扇的動作突然停住，欣喜若狂地問著燕兒，那是她從娘家一起帶過來的貼身婢女。
燕兒也替主子高興，連連點頭。“總算讓夫人盼回來了！”
劉氏臉上泛著紅暈，摸了摸頭上的發(fā)髻�！拔业泌s快過去伺候才行！你看要不要再多戴一支銀簪？或是再換件衣裳？”
“夫人還是快去見王爺吧！”燕兒笑嘻嘻地說。
劉氏嗔惱地瞪了她一眼。“走吧！”
主仆倆踏出居住的偏院，往主院走去，當她們順著檐廊來到寢房前，就被守在外頭的奴才攔下。
“你敢攔我？”劉氏不禁翻臉怒罵。
奴才面有難色，以往主子不在府里，加上還沒有王妃管理內(nèi)院，下人們就暫時把劉氏當女主人諸多巴結(jié)，還稱呼她一聲“夫人”，不過這個稱呼也只是好聽，不具任何意義，只要王爺回到王府，她只不過是個妾，地位只比婢女高一截罷了。
“還請夫人見諒，沒有王爺?shù)耐狻�，不能讓夫人進去。”小陸子無非是希望劉氏不要為難他們這些當下人的。
劉氏索性往門里頭大喊�！巴鯛敗砀纾 边@聲“表哥”也是在提醒彼此還有更深一層的關(guān)系，只要有爹爹撐腰，攝政王多少也要給點面子。
沒過一會兒，房門開了，出來的不是奴才，而是個做隨從打扮的男人，臉上沒有太多表情，只是退到一旁，請她進去。
劉氏沒有多看對方一眼，示意身后的燕兒待在外頭，接著一個人進房，身后的房門也被人順手帶上。
見季君瀾正準備寬衣，她趕忙上前。“讓妾身來伺候吧。”
聞言，季君瀾沒有拒絕。“嗯�！�
“表哥終于想到妾身了……”她口氣多了幾分雀躍。
“在這座王府里頭，應(yīng)該如何稱呼本王？”季君瀾還不明白她的用意嗎？以為搬出當工部尚書的舅父就可以壓他了？
劉氏心頭旋即一凜，柔怯地回道：“妾身錯了，自然該稱呼一聲王爺。”
“……聽外院的管事說你把內(nèi)院管理得井井有條？”他瞥了一眼正低頭解開自己身上腰帶的螓首問道。
劉氏仰起頭，表情又羞又喜�！斑@是妾身該做的�！�
季君瀾卻當場拂她面子�！安�，那并不是你該做的事，王府有王府的規(guī)矩，以后別隨便插手�！�
“……是�！眲⑹夏樕D時一陣難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