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那個壞人有沒有對你怎樣?”她還是不放心,非要問了才算數(shù),聲音帶著微微顫抖。
“你呢?”薄縹緲拍拍花兒的手,表示她沒什么事。
“壞人的手下把我綁起來,不過我抓花他的臉當(dāng)作扯平了。”她還頗為得意,示范了十爪下山的兇狠表情。
薄縹緲把花兒的手拉過來看,看見兩條不規(guī)則的勒痕,這下手真是粗暴,她走進(jìn)房里,拿了一瓶小藥膏出來,讓花兒坐下,挖出瓷瓶中綠色帶薄荷味道的藥膏,均勻的涂在花兒手上。
“小姐,那個壞人說要在外面扎營,不走了,這是要留在這里監(jiān)視我們嗎?你有做什么對不起那人的事情嗎?為什么他要這樣?”花兒很享受小姐在她手上的涂涂抹抹,這世上除了三娘姨就數(shù)小姐對她最好了。
“這樣啊!边@丫頭真是長進(jìn)了,連監(jiān)視都知道。
薄縹緲的神情有些僵硬,徑自倒了杯涼茶,看似一口一口慢吞吞的喝著,但她在吐氣,慢慢慢慢的吐。
不管是面對外人的嘲笑質(zhì)疑,還是因為培養(yǎng)菌子面對鄰人的挑釁,甚至在對錦衣衛(wèi)和陸知時,神情都是一貫的云淡風(fēng)輕,但此時,她卻有些凝重,這件事一定不尋常……
薄縹緲心里猜得到君卓爾要做什么,不就甕中等著捉她這只鱉嘛。
她本來沒有深思過君卓爾非要讓她跟著回家的理由是什么,難道就像他說的,為的是她腹中連個形狀也還沒有的子嗣?
也是,當(dāng)初,她是他未婚妻身分的時候,他覺得她配他不上,但與他有過一夜魚水之歡后,他卻執(zhí)著起來了。
如果說是因為他奪了她的處子之身,覺得需要補償,她能理解,這時代男女之間有過那回事,管你是王二麻子,還是瘌痢頭李四,就等于非卿不娶,非君不嫁了,板上釘釘你再沒有別的選擇。
所以,他才認(rèn)定了她,沒有半點真心,只是純粹的義務(wù)責(zé)任。
薄縹緲苦笑,這還真是具有君子之風(fēng)啊。
“小姐,那個人對小姐一點都不好,小姐以后不要理他!被▋罕緛韺繝柕挠∠缶筒缓茫肆嘶榧s,強迫小姐還婚書,現(xiàn)在又不知強迫小姐什么事情,總之,小姐不喜歡的人,她也不喜歡。
“在某方面,他可是很多姑娘想求都求不到的如意郎君!彼袊@的說道。
不說他是能左右朝政的攝政王,不說他在京城會有多少女子趨之若鶩的追捧,就拿白樺縣城來說,他就來過那么一回,但威名遠(yuǎn)揚,那樣的家世加上俊美容貌,明知道可望不可及,還是有姑娘家因為遠(yuǎn)遠(yuǎn)看過那么一眼,一顆心就吊在人家身上放不下來。
也許對這些女孩子來講,根本就不在乎能不能和這人天長地久,還是有段什么,只覺得他就是個好的,偷偷愛慕,滿足自己的想象就好了。
不過不論多少女子愛慕喜歡他,這都和她沒什么關(guān)系,倒是君卓爾這樣的窮追猛打,明天到來,她可不想毫無選擇的隨他回京去。
她得想個法子……
天不欺人,人休想欺人。
夜色降臨,薄家的燈火也點亮,一如往昔,到屋說事情的張大娘和王老漢、花兒輪流出來過,收取竹竿上晾曬的衣服、蘿卜干,花兒出來抱了一捆柴進(jìn)去,還用簸蘿裝了滿滿的菌子,輕松自若的來來去去。
接著就聽見那個大娘瞞咕著,柴火快要用完了,讓花兒趁著還有點天光,去山腳下?lián)焓包c干柴回來。
那丫頭嘴里咬著芝麻餅,手提斧頭,出去了。
漸漸的,屋里的煙囪傳出炊煙,菜香出飄了出來,薄縹緲卻始終沒有出來。
這一切都落在侍衛(wèi)的眼里,他從門里看進(jìn)去,她正斜臥在竹榻上專注而認(rèn)真的翻看著一本書。
他還看見那大娘出來點了兩盞燭火,嘴里叨念著傷眼之類的話,她則回問“花兒呢?”張大娘說她去撿拾柴火去了。
她轉(zhuǎn)頭看天色,說“天都黑透了,別說柴火,恐怕路也看不清”,讓大娘點了燈籠,她要去尋婢女。
侍衛(wèi)回去稟了正在營地遙看薄家炊煙的君卓爾,他背著手,神情沉沉道:“先前她在看書?”
“是一冊雜記本子!
在京里她的名聲不好,傳言她就是個嘩眾取寵、撒潑無禮的女子,這樣的女子可能會有許多閨中樂趣,輔國公府是簪纓世家,她身為義女,在葛老夫人的膝下長大,文章不會少讀,女子嘛,看的不會是什么經(jīng)國濟(jì)世的文章,可能也就是《女誡》、《內(nèi)訓(xùn)》之類的書籍,如今離了葛老夫人,她倒是長進(jìn)了,居然看起了雜記本子。
君卓爾忽然慢悠悠的轉(zhuǎn)過頭!澳阏f她上了山?”
“有阿三跟著,大人放心。”一個手無寸鐵的女子,大人這么慎重,會不會太過?但是大人的話他們沒人敢質(zhì)疑。
“回去守著!睂傧,他向來簡明扼要,絕不多廢話。
侍衛(wèi)躬身正要離去,另一個身形如鬼魅般的侍衛(wèi)忽地出現(xiàn)在君卓爾身邊,低聲說道:“大人,薄小姐帶著婢女回家了。”
回家了啊。
君卓爾神情無波,“親眼所見?”
“是,那王老頭來開的門,屬下見他們一家子吃過飯,堂屋的油燈都滅了才回來的。”“回去看著!鼻f稼人的生活一向如此,油燈費錢,除非必要的活動,否則一定是洗漱歇下,也不知是他多疑還是怎地,總覺得有個環(huán)節(jié)不對,一時又說不出來是哪里。
兩個侍衛(wèi)應(yīng)了聲,隨即隱沒而去。
君卓爾這一覺倒是睡得挺好的,即便扎營的床鋪遠(yuǎn)不如京里的高床軟枕舒服,然而他七歲隨著叔父從軍,大破金人,換來百濟(jì)王朝二十年的平靜,也得來神童少將軍的封號,打仗時,氣氛緊繃,一觸即發(fā),行軍時,管你烈寒酷暑,站著、走著,躺下都能睡,都是兵家常事。
這些舊事也只是在腦中一閃而過,他不知道,在他酣睡時,此時只有淡淡月光鋪路的山徑上,有個窈窕的身影行如鬼魅,背著一個輕便的包袱,卻沒發(fā)出半點聲響,穿梭在坎坷幽暗的山林中。
方才趁著尋花兒的時候,她悄悄地去探了一下脫逃的路線,然后王老漢一滅了油燈,她便竄身而出。
此時耳邊勁風(fēng)呼呼作響,她凝神靜氣,丹田充盈,專心留意腳下的步伐及辨別眼前的山路。
怕不怕迷路?不,能令她這樣月夜奔逃的人,更可怕。
君卓爾行事不可揣測,也不可能挑戰(zhàn)試探,那就只有逃,再以靜制動,敵不動我不動,敵動也就知道如何應(yīng)對。
她也曾想萬一她走了之后,君卓爾一怒之下對付家里人怎么辦?
可看他的行事作派,薄縹緲篤信他不是牽連無辜那種人。
他為了退婚,還親自來到朱家角,對一個弄權(quán)自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攝政王來說,是十分難得的,他大可使個屬下來說上一句就可,何必撇下一堆公務(wù),長途從京里來到這里?
這便是他的可取之處。
至于她要去哪里?縣城是去不得了,府城也不夠遠(yuǎn),都說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她就去他的眼皮子下待著,他一定想不到。
提著氣,要繞上一座山的大遠(yuǎn)路,任她輕功再好,也沒辦法在天亮前到達(dá)府城,她只能穩(wěn)健地跨出每一步,遠(yuǎn)離這兒。
她的身影很快隱沒在如墨又像迷宮一樣、影影綽綽的大山里。
天明后,晨霧蒸騰,君卓爾已經(jīng)在薄家的平房前站了一刻鐘,他的臉色難看的像刷了層鍋灰。
薄家僅有的三個下人排成一列在院子站著,張大娘王老漢低垂著頭,唯一昂著頭,怒瞪那些兵丁的,只有不知天高地厚的花兒。
不得不說她的膽早讓薄縹緲給養(yǎng)肥了,在這階級分明的時代,她卻敢跟君卓爾杠上,根本不去想堂堂攝政王若想要她的小命,就像揉死螞蟻那么簡單。
君卓爾當(dāng)然不會把一個丫頭片子放在眼里,這是天生貴族的傲慢,也是上位者對下位者的態(tài)度,別說他的眼中根本沒有這些個下人,留著他們,也只是為了從他們口中套出有用的東西而已。
放下貼身侍候她的仆傭,獨自跑了,這很像以前那個薄縹緲會干的事。
他以為她變懂事、變得端莊聰慧,原來并沒有。
是他該死的自以為是。
積習(xí)難改。
很好,好得很。
主子落跑了,三個被扔下的下人卻和鋸了嘴的葫蘆沒兩樣,不管怎么問,要不是搖頭,要不是不知道三個字。
好硬的嘴。
屋子搜了,地撬開了,多大屋子,其實當(dāng)他下令搜屋的時候就知道那個女人跑掉了。
這些人以為他拿他們沒撤了嗎?
他多的是把他們嘴撬開的法子。
“她把你們?nèi)酉屡芰,也就表示你們對她一點利用價值也沒有了,你們覺得本王應(yīng)該要怎么處置你們才好?”是問句,但他的表情口氣哪里像在問人。
兩個老的腿肚子直打顫,但是不怕死的花兒撇著嘴道:“我們小姐說,你有本事就沖著她去,她敢做敢當(dāng),別牽連無辜,小姐還說……雖然花兒不信啦,不過小姐說你不是那種會株連九族的人。”
在她看來,這男人空有一張長得好看的相貌,與之前她們在縣城遇到的那個錦衣衛(wèi)沒什么分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