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她一樣,整夜沒睡。
她以為他要大吵一架,但他什么都沒說,只是撫撫她疲憊的面容說:“你很累,快去休息一下,下午還要上班。”然后,轉(zhuǎn)身離開她的家。
他不知道她辭職了,還把小秩送到堂姊家,請嬸嬸代為照顧。這些天,她得把全副精力用來演出一場精彩絕倫的好戲。
今夜,她又搭了紅色跑車回家,她看見他從頂樓探下身,于是親密地?fù)ёndy脖子,送給他一個熱烈的親吻。
Andy是玩家,自然知道該怎么接手,他捧起她的臉,加深了熱吻,他的愛撫落在她身上,激情狂烈。
她要把競天的心傷透,要他明白,她多么落實自己的拜金性格。
競天看見了,他從頂樓一路往下沖,拉開兩人,把小也護(hù)在身后,怒氣騰騰地瞪住Andy,恨不得一刀殺了對方。
“你在做什么?”Andy不滿。
“別氣,他是我哥哥啦!”
小也笑容可掬,想撲到Andy身上安撫,但競天緊抓住她的手腕,不準(zhǔn)她上前。
“你是大哥嗎?對不起,以后我不會這么晚才送小也回來,我先回去了,拜拜!盇ndy換上一副面容,駕車離去。
“再見,我們明天再約哦!”小也夸張地?fù)]揮手,甩開競天,猛揮猛揮,追著車子屁股后面,揮到他再也看不見為止。
放下手,小也走向競天,笑容不曾或減。
他疲倦,而她笑得燦爛嬌妍。
“競天,你怎么在這里?”
說著,她旋了身,打個酒嗝,短短的圓裙隨著她轉(zhuǎn)身,飛揚。
“你喝酒?”他皺眉。
“嗯,Andy很賊,想把我灌醉,我才沒那么容易被騙呢!”她把新買的名牌包包掛在背上,一雙連踩都踩不穩(wěn)的高跟鞋在腳下,她竟當(dāng)街跳起踢踏舞。
踉蹌,她差點跌倒,競天伸手扶住她!澳憧醋约鹤兂墒裁礃幼!
“我?很漂亮對不對?我從沒想過自己會那么美呢!Andy真的是個很慷慨的男人,你瞧,這是他送的包包、衣服和鞋子,他還買上萬塊的化妝品給我,刷卡刷得半點不手軟。啊……怎么辦呢?才兩天,我就愛上他了,愛死了!愛極了!Andy,我愛你!
她演得矯情,兩手在胸前交握,開心的頭搖成波浪鼓,搖得頭昏腦脹,咯咯笑著。
競天抓住她的手臂,一路把她帶回頂樓。
回頂樓,小也踢掉高跟鞋,屁股往醬菜桌上坐,兩手撐在身后,笑臉迎人。
競天擰來毛巾,要把她臉上礙眼的彩妝拭去。她忙打掉他的手,嘟嘴不依,“你做什么?這是美容師化的妝耶!貴得要命,我都舍不得亂碰,你……”
“把臉給別人當(dāng)畫布,還要給錢?”
“你懂不懂得欣賞。窟@是最流行的時尚彩妝,Andy花了大錢呢!”她每個句子都提上Andy的錢。
“你把工作辭了?”
“是啊!Andy要我辭的,他希望我整天都空下來陪他,他說要替我買棟房子,等房子裝潢好,我就搬過去。金屋藏嬌耶!呵呵,我有金屋、銀屋,再不必住這種連冷氣都吹不起的狗屋!
競天忍住氣,企圖對她講道理。
“你被錢弄昏頭了?你們才認(rèn)識多久?關(guān)系多深厚?為什么他要給你買房子?你是喜歡他,還是喜歡他的闊?”他捧住她動個不停的臉,嚴(yán)肅問。
他知道她辛苦,明白她迫切卸去重?fù)?dān),但不該把感情拿去交換,不過是幾套衣服、幾件名牌,怎能買去她自尊?
“嗯……”她歪歪頭,認(rèn)真想了老半天,然后笑著對他說:“都有!
“你以為愛情能用錢衡量?”
“不能嗎?世界上,所有的東西都能被估價的呀!申也寧,十萬塊;賀競天,三萬塊;Andy,兩億!彼f得好肯定。
“那我們之間值多少?”他惱火。
“你說呢?”藉著幾分薄醉,她笑著問他。
“無價!彼B想都不多想。
“不,是我們還沒有想好價錢,友誼有價的!
“對你而言,我們之間只是友誼?”他訝異。
“不然……還有其他東西?”她仰著頭問,盡力把淚水留在眼眶里。
“你確定?”他再問,不甘心也不服氣,這段日子的相處,他居然只得到她的友誼?
“當(dāng)然確定。你很清楚,我不會愛上你!
“為什么不會?”
“我愛錢,很愛錢,除了錢,其余的都不愛。我的愛情是要用來換取婚姻,而婚姻是要拿來讓我翻身的,我怎么可能隨便找個窮光蛋談愛情?萬一不小心陷進(jìn)去怎么辦?難道下半輩子,我還要搭公車、住爛屋、穿一百塊的路邊攤、吃膩到想吐的泡面?”
她的說法引發(fā)他的不滿,用力扯過她,他湊近她問:“你沒有感覺嗎?你沒有心嗎?你怎么可以那么市儈?”
“市儈很好啊!越市儈,越能讓自己滿足。我申也寧向天發(fā)誓,再也不要過這種日子。聽清楚啰!賀競天,我對你沒有感覺、沒有心,廉價友誼是我唯一能付出的東西。如果你硬要說我們之間有感情,好,那我們分手吧!連當(dāng)朋友都不必。”
她扯不回自己的手,便由著他去拉。張揚笑容,她欺騙自己,自己說的每一句都是真實。
聽得夠清楚了,所有的一切,全是他自作多情。
狠狠推開她,轉(zhuǎn)身,離去前,他停頓了一下,背對著她說:“你父親因偷竊被抓,人在警察局!
肩一緊,小也愣住,但更快地,她回神,笑答:“真的嗎?太棒了!那么在我和Andy進(jìn)禮堂之前,他都不會出現(xiàn)惹麻煩、搞破壞了!
連父親被關(guān)她都這么泰然自若地撇開?這樣的女子,他怎能同她談感情?
垮心,他錯看她了!競天轉(zhuǎn)身下樓梯。
他對她徹底失望?很好,這是她想要的。小也對自己拍拍手,大笑,她轉(zhuǎn)身跳舞,夸獎自己太能干,像她這么有能力的女生……
這么有能力的女生又如何?笑容僵在臉上,她癱坐到水泥地上,抱住腿,把頭埋在膝間,壓抑啜泣聲。
。
競天給了她最后機會,他在咖啡廳里向她求婚。
差一點點,她就要同意了。是理智跳出來,告訴她不行。
他們在一起,他將一輩子活在失意里,他的母親會阻撓他所有出頭的機會,而她專門制造不幸的父親,會連同他,一起將他們帶入地獄。
可怕的磨人日子她過了十九年,她怎舍得他陪著自己繼續(xù)?
是的,他們的立足點不在同一世界,有三個月的短暫交集已經(jīng)足夠,不可以奢求。
何況,她多么清楚呵!他愛上的不是申也寧,他愛上的是大眼睛、會做蛋糕的小也,這個小也很像他的灰姑娘,會為他做各種不同口味的蛋糕,支持他的夢想。
他只是在她身上,重溫有灰姑娘的幸福感吧!
他并不愛她。小也提醒自己。
他不愛她,那么,她愛他嗎?
每每念頭轉(zhuǎn)到這里,她就忙不迭地找到其他事情做。她才不要分析自己,才不要赤裸裸地面對真實感覺,就算愛他又如何?他們永遠(yuǎn)不可能在一起。
是的,不想。
申也寧是最現(xiàn)實堅強的女人,再難的關(guān)卡,都能咬牙熬過,只不過是失戀,哪里需要熬?眼睛一閉就撐過去了。
她拿到錢了,整整三千萬,那是三輩子都賺不來的龐大數(shù)字。
她要買間小公寓,要替爸爸開牛肉面店,還要供小秩念昂貴的私立學(xué)校,她要念大學(xué),要到法國學(xué)做蛋糕,要完成一大堆以前只能是白日夢的理想。
對,想這個才對,想那些無聊的我愛你、你愛我做什么?她要訂計畫表,把事情按照先后順序列出來,然后按部就班。
首先,她要整理行李,把衣服打包,然后到看守所看爸爸,再到堂姊家看小秩,告訴他,他們要搬新家了。等新房子弄好,她先接小秩回家,等爸爸放出來,申家牛肉面館就可以準(zhǔn)備開張。
爸爸將會從早忙到晚,沒時間去賭博,他得學(xué)著當(dāng)一個正常的爸爸,學(xué)會去愛他的小孩。你看,一切多美好。
只是,這么美好的事,為什么讓她的淚水不由自主,滴滴答答往下掉?
門被打開,小也轉(zhuǎn)身,那個被她傷透心的男人站在門邊。
他剃掉胡子,一身西裝筆挺、英姿煥發(fā),炯炯目光盯著她,帶上兩分威嚴(yán)。果然是富家子,換了一套裝扮,氣質(zhì)優(yōu)雅。
她是對的,他回到母親身邊才正確。他可以一面經(jīng)營企業(yè)、一面創(chuàng)作他的曲子;他可以一邊擁有數(shù)百億身價、一邊發(fā)揮他的天分。
不沖突,對不?
“你知道我是誰嗎?”他口氣清冷。
她知道,是威卡爾集團(tuán)未來的總裁,是名副其實的王子。
“我是威卡爾集團(tuán)的少東,不是你口中的三萬塊。有沒有一點后悔?后悔為了Andy放棄我?”
他的笑不在“三種笑容”之內(nèi),冷笑比不笑更教人害怕。轉(zhuǎn)換身分,他也有了她不相識的部分。
后悔能讓情況轉(zhuǎn)變?不可能,她在簽下契約的同時,便預(yù)約了今天。
“我說后悔,你愿意和我從頭來過,重訂新交情?”
她裝痞,掛起甜甜笑意,忽略胸口的不順暢。
他來,是要她不好受吧?沒關(guān)系,放馬過來,她可以接招的。別忘記,她是堅強到爆的申也寧。
“你覺得呢?”向前一大步,居高臨下,他用氣勢脅迫她的呼吸。
“我不是你,怎么知道你在想什么?”她又笑。
她老是笑,總是呵,她越心酸就笑得越開心,要是哪天,發(fā)現(xiàn)她再也笑不出來的時候,你就可以約略猜到,她的心破掉了,再努力也無法讓笑容張揚。
“你想我會不會再笨到把心,放在一個事事可以論斤計價的女人身上?”他問。
她沒答,因為這么斤斤計較的她,用愛情換得天價,還心酸得想死掉。哈!她一定病了,病得很不正常。
“你該后悔的,原本我打算為了你回去繼承家業(yè),滿足你的公主病,是你目光短淺,為一瓶水放棄一片湖水。”
她放棄的何止一片湖水?她放棄的是愛情,和再也拼湊不齊的人生。
“你來,只想羞辱我?”她問。
“羞辱值多少錢?開口,我馬上給你!
“你贏了,我被你羞辱了,這樣你有沒有比較好過?”
“我要再次提醒你,是你放棄我的。”
沒錯,是她又蠢又笨,是她為了一枚海星放棄整座銀河系,可以嗎?
他定定望她,良久,他粗暴地捧起她的臉,狠狠地朝著她的唇吻去。
那是一個帶著懲罰的吻,他吻破了她的唇,吻出鮮紅齒印,他要烙下她一輩子的悔不當(dāng)初。
她沒哭,把手?jǐn)[在身后,逼自己不回抱他,也逼自己藏妥指間的銀戒——那只廉價的求婚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