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樓偏廳的門關(guān)上了,白無辰不耐煩地睇視江京鴻,兩個多月來他天天找事情來煩他。
“還有,關(guān)于擴(kuò)廠問題——”
“夠了!你當(dāng)代理人時怎么處理事情,以后照舊,不需要事事來問我。”
“那怎么行?現(xiàn)在是您當(dāng)家,凡事還得主子您拿主意才是!睘榱吮硎舅淖鹁春途把觯词怪髯印罢堊,他也還是在一旁站得筆直。
白無辰抱起胸膛,靠向椅背,“江京鴻,你以為我不知道你腦袋里在想什么?你以為讓我忙碌,鳳梅破就能夠平安無事嗎?”
他站在那兒,立刻擺出一臉無辜,“主子,我怎么可能會有這種想法呢?如果你喜歡鳳小姐,那是她的福氣!
“哼,我要一個女人,不見得需要喜歡上她才行。你可不要當(dāng)我是君子,我不負(fù)責(zé)她將來的下場!
江京鴻額際微微滲出冷汗,“主子……如果您對她做出什么事來,日后她恢復(fù)記憶,若是因此事記恨……主子不擔(dān)心,她因此辜負(fù)前任主子所托,拋棄擔(dān)任使者的任務(wù)?”
白無辰瞇眼瞅著他。他還敢不承認(rèn)他認(rèn)識鳳梅破……
“誰知道她還能不能恢復(fù)記憶?也許她一輩子就如此了,那我還不如及時行樂。”
一瞬間,他看見江京鴻滾動喉嚨,仿佛想說什么,但連嘴巴都還未張開,就把話吞了回去。
“那如果……鳳小姐一輩子都無法恢復(fù)記憶,主子您打算怎么辦?”
“等我玩膩了她,就把她送給克里斯好了!
江京鴻一愣,注視著白無辰好半晌,才緩緩嘆了口氣,“主子,您這些話真的說給我聽就好,千萬不要讓克里斯或鳳小姐聽到了。”
耍這種冷酷的嘴皮子,不是人人都能接受的,連他都聽得冷汗直冒了。無心話可千萬不要給有心人聽見了。
白無辰扯起眉頭.
“江京鴻,我倒忘了你是前任領(lǐng)導(dǎo)人特別指定的代理人,那就代表你絕對不是省油的燈。”裝傻的功力一流,嘴巴閉得跟死人一樣緊。
“主子過獎了,您可是前任主子指定繼承他的領(lǐng)導(dǎo)人,在您面前我是小角色,不值一提!彼てさ匦Φ。
“你跟在他身邊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但他考慮的繼承人卻不是你,偏偏還是一個毫無商業(yè)才能的音樂人。如果我與他有血親關(guān)系,那還說得過去,可惜我只是一個外姓人,甚至和他都說不上認(rèn)識。江京鴻,你難道都不憎恨,不好奇你的前任主子究竟隱藏了何種秘密選上我……或者你已經(jīng)知道?”
摸清他的底細(xì),舍棄旁敲側(cè)擊的方式,先是挑撥離間,話鋒一轉(zhuǎn)就把他拉為自己人。他的談話技術(shù)就跟他的鋼琴演奏一樣“扣人心弦”,他怎能說自己“不是商人的料”?江京鴻只萬分慶幸他果然沒有跟錯人。
“主子,還好我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否則這下子我一定對您掏心挖肺了,您真不愧是被選上的人。”
白無辰冷眼掃著他一臉感動。他當(dāng)真完全不知情,他這主子就換他當(dāng)!這只狡猾的狐貍!
“江京鴻,有關(guān)記憶問題,我有熟識的醫(yī)生,目前人在美國。你想我該不該請他專程過來一趟?”
“主子熟識的醫(yī)生,肯定是信得過的人,那就不會有身分曝光和安全上的疑慮,真是太好了!
在他的眼皮底下,江京鴻那雙眼神迅速地掠過一抹興奮的光彩,隨即就笑了,忙不迭的點頭……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
不知不覺,他在這個島上度過冬天,一個季節(jié)早就過去了,等他發(fā)現(xiàn),島上早已開滿了花。
時間,對他而言本來就已經(jīng)不重要。
如果這群人想跟他耗,他也無所謂。
只不過……以為可以很快就解開的謎題,卻忽然擱在那兒了,就像心里扎了根刺。
白無辰走進(jìn)客廳。寬闊挑高的格局,茶幾、邊柜上都是一些有年代的擺飾品,白色沙發(fā)也是古董。
女傭菲莉一看見他回來,馬上跑過來,嘴巴一張,正要喊“老爺”。
白無辰掃她一眼,眼神里要她噤聲。
菲莉馬上捂住嘴巴,一雙眼睛會意的特別快,目光移向窗口那纖麗人影,笑了。
“我早應(yīng)該想到這個辦法了,雖然看不見你們,但我可以看到照片啊!彼妥诖翱诘膯稳艘卫,長發(fā)綁了兩條發(fā)辮,穿著一件針織薄衫,及膝百褶裙,清麗的臉蛋脂粉末施,正低頭忙著。
白無辰走近她,看見小茶幾上放了好多照片。照片上都是在這屋子里出入的人,從女傭,管家、護(hù)衛(wèi)到工人,有許多她已經(jīng)寫上名字。
“菲莉,這是誰?”她拿著照片遞到他面前來。
白無辰看了一眼,黑色短發(fā),黃皮膚,年紀(jì)也許不到二十,他沒看過。
“菲莉?你還在嗎?”聽不到回應(yīng),她張眼四處望。
白無辰瞥向遠(yuǎn)處的女傭,點頭示意她過來回答。
“在,夫人!狈评蝰R上跑過來,看著照片里的人說:“這是江森,就是早上下小心撞到夫人的那位園丁,他是園藝師傅江老伯的孫子!
“啊,原來是他!兵P梅破多看了照片好幾眼,深深嘆了口氣,“他還好嗎?我聽到他慘叫了好幾聲。明明是我的錯,卻害他被罵又被打!
“江老伯對孫子一向很嚴(yán)厲,尤其艾柏管家對夫人的事情都已經(jīng)特別交代過了,是江森太不留神了。雖然現(xiàn)在天氣是暖和了,但噴泉那水多冷啊,如果夫人因此生病,他這回會被打得皮開肉綻!
白無辰瞅著她。她早上跌到噴泉里了?
鳳梅破一聽,隨即打冷顫。
菲莉還繼續(xù)說:“中午吃飯時,江老伯還特別交代我多留意夫人您的身子,他還叫江森皮繃緊一點呢!
“菲莉,你可千萬告訴江老伯我沒事。”
“是,夫人!狈评螂S即窩心地笑了。
鳳梅破望著照片,又是一聲嘆息,在照片上寫了名字,拿起下一張。
“這是誰?”
“她是廚房的貝媽!
“原來她這么年輕啊,我聽她聲音,以為她年紀(jì)會更大一些呢。長得真漂亮!
白無辰拍拍女傭的肩膀,讓她離開。
“夫、夫人,我先去做事,待會兒再過來!狈评虺绨莸囟嗫戳艘谎劭∫萦仲F氣的主人,又看了夫人一眼。
“好!兵P梅破伏身寫名字,一會兒忽然喃喃自語:“就剩下他還沒有拍,希望他今天能夠早一點回來!
他?……是指他嗎?白無辰在她對面椅子里坐下來,一張一張收起那些照片。
她寫好名字,忽然直盯著茶幾上的照片一張一張消失……
“菲莉,你還在?”
他扯起嘴角,沒有出聲。
她抬頭四處張望,思索了一會兒,這整個屋子里會捉弄她的只有一個……
“老公,是你回來了嗎?”
這一段時間,她倒是把“老公”叫得很習(xí)慣了。白無辰心不在焉地翻看手中那疊照片,略微扯眉。
前一陣子經(jīng)過他信得過的醫(yī)生判斷,她的確是失憶了。
他也看到江京鴻一聽醫(yī)生說找不到病因,無法為她治療,立刻就滿臉沮喪。
江京鴻看起來倒是比他還希望她盡快好起來脫離他的“魔掌”……既然如此,他為什么執(zhí)意要他扮演她的假丈夫?難道真如他所說只是為了確保她性命安全,他們彼此真的不認(rèn)識,沒有共謀關(guān)系?
白無辰瞇起了眼。隨著時間拉長,每個人的表現(xiàn)都往他不可預(yù)想的方向發(fā)展,他因此陷入更深的謎團(tuán)之中。
“老公……是不是你?”她起身,摸到他身邊來了。
他瞅著她,她就像只小狗,湊近他聞了聞,眼里隨即有了光彩,美麗的臉上化開了溫柔笑容。
“你沒出聲,我也知道是你!彼髦∷氖。
“我有體味嗎?”他扯起眉頭。
她笑著搖頭,“你有一種清爽干凈的味道!
那別人呢?她都用這種方式判斷她身邊是什么人?
“你喜歡嗎?”他任她握著手,反正她最多就只會握他的手,從來就不敢再進(jìn)一步。
她很快臉就紅了,一臉?gòu)尚,猶豫,最后點了點頭。
看不見人,只聽得到聲音,任何時候都無法知道同一個空間里有沒有人在角落窺視著自己,只要周圍發(fā)出一點聲響,可能隨時都要疑惑、猜忌別人是用何種眼光看著自己。偏偏又失憶……
如果是他,他能夠過這種日子還不瘋掉嗎?
她,倒是個堅強(qiáng)而勇敢的女子,面對這種怪病和失憶,只有在住院那段時間沮喪落淚,出院以后,她選擇重新投入生活,積極向他詢問她的過去,完全相信他這個“丈夫”所說的話。
這段時間以來,他倒是編了不少故事騙到她不少眼淚,她對他這個丈夫過去為她“所做的事”,早已經(jīng)感激得恨不得以身相許……
現(xiàn)在就算他開口要她的身子,她即使害羞又害怕,也肯定不會拒絕。
“老公……你可以讓我拍照嗎?”她拉著他的手,一臉靦腆。
“不行,我討厭相機(jī)。”這一段日子以來,他對她說過的真話還真是沒幾句。
她似乎有點錯愕,呆愣了一下,緩緩垂下眼簾,“……我想看你。”
“你早就看過了。”
“老公,你是故意欺負(fù)人嗎?”以前看過,但她失憶又患這種怪病,現(xiàn)在根本不知道他的長相。
從江京鴻特別把一張附有照片的唱片帶進(jìn)這屋子里被他逮到以后,他就知道她早晚會知道他是誰了,雖然他曾經(jīng)特地交代那些下人不許多嘴……
他挑起她下巴,撫摸她柔嫩的臉頰。
“你不是一直都很喜歡我的音樂嗎?我每天陪著你聽,很膩了你知道嗎?”他看見她從一臉茫然轉(zhuǎn)為驚訝、難以置信,以為自己在做夢的表情,半晌才有了喜悅和興奮,激動地緊抓住他。
“你、你是……你是那……和我喜歡的鋼琴家……是同一人——不只是同名同姓?”
這幾年來,他一直厭惡被人認(rèn)出來,他排斥眾人立即轉(zhuǎn)變?yōu)槌绨莸难酃,但是面對她的喜悅和激動,他卻意外的平靜,甚至莫名地內(nèi)心深處蕩起了淡淡漣漪……
因為對她來說,他是“她喜歡的鋼琴家”,而非“世界知名的鋼琴家”?還是,因為她始終都像一張白紙,從來不懷疑他?
“你這么感動嗎?”他瞅著她,臉上難得有了善良的笑容。在面對他等于是“盲人”的鳳梅破面前,他已經(jīng)很習(xí)慣松懈表情,反正她也看不見。
“嗯!我從來沒想過我可以聽到本人的演奏。”她興奮的一句話,中斷了他的笑容。
他什么時候說過他要演奏了?他可不想為她開個人音樂會。
瞅著她一雙燦亮的眼瞳帶著無比的期待和驚喜,白無辰眉問折起深紋。
“梅兒,這恐怕要讓你失望了。我已經(jīng)不能再彈了!甭曇簦敛焕щy地帶出嘆息。
“不能……為什么?”
他握住她蔥白修長的玉指,一根一根把玩了起來!
“很遺憾,那年為了把你從前夫手中救出,我的手遭受到嚴(yán)重傷害,已經(jīng)不能再像過去那樣靈活彈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