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雙纖細的手在平臺上翻舞著,流暢而熟練的動作,靈巧得讓人覺得那是一種舞蹈,而不僅僅是在揉面團。
曉珂看著眼前的人,不由得在心里贊嘆著。每個人都有著屬于自己的天賦,而月夜的天賦就是做包子了。
也許她這雙手做別的事情很笨拙,但是卻可以包出天下間最美味的包子。
如果不是因為這鋪子外觀看來又破又小,不引人注目,它的生意絕不只目前這樣。
“對了,今天赫家又來催債了�!睍早嬲f道。
赫月夜手上的動作頓了頓。
曉珂問:“你真打算給他們一萬兩銀子嗎?”
“應該是吧�!彼c頭。
“他們這根本就是獅子大開口,當初你在赫家的時候,過得和個下人一樣,每天伺候這伺候那,現在你離開了,他們居然還敢倒向你要一萬兩銀子!”
“反正努力點,總會賺到的�!彼故呛軜酚^。
曉珂受不了的掏掏耳朵�!澳愕降字恢牢覀儸F在每天才賺五兩銀子啊,按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算,怎么算都要好幾年才能還清,另外,如果當中還有什么別的開銷的話……”
“曉珂,你覺得把南瓜泥揉進面團中,做成黃色的包子如何?”赫月夜的視線盯著眼前的面團,很認真的研究著。
“……”老天,為什么她的老板居然會是這個莫名其妙的女人�。 澳銊偛诺降子袥]有認真的聽我說話��?”
“有啊�!彼c點頭,“對了,一個人三天不吃東西,真的不會餓死嗎?”莫名的,看著眼前的面團,她竟然會想到路邊的那個乞丐。
這女人,絕對沒有認真聽她說話!曉珂有氣無力的道:“就算不死,也去半條命啦,又不是神仙,可以不吃東西�!�
是嗎?赫月夜輕輕垂下了眸子。那人……會死?
*
她不是特別善良的人,也不是特別天真的人,更不是愛心氾濫的人,套一句曉珂的話,她渾身上下唯一特別的就是做包子的手藝。
所以她怎么也想不通,自己為什么會在意一個乞丐究竟會不會餓死。
關上了鋪子的門,赫月夜不知不覺又走到了那條巷子里。
那個乞丐還在那里,依舊維持著和白天一樣的姿勢躺著,淡淡的月色照得他的臉一半明亮,一半黑暗。
她小步走到他的跟前,“欸,如果你想吃東西的話,我這里剛好有一些包子,當然,這些包子是不收錢的,還有──”察覺對方完全沒反應,她的話頓住了。
月色有些暗沉,昏黃的月光投射在這條靜悄悄的巷子里,此刻除了她的聲音外,再無聲息。
赫月夜不自覺的咽了咽口水,突然覺得地上的那名乞丐,渾身都透著一種死寂的氣息。
他似乎沒有在呼吸,一動也不動的躺在那里,簡直就像是──尸體
這個想法一劃過腦海,便不可抑制的開始蔓延。他……他該不會餓死了吧!
可能嗎?一個白天才還和她說過話的人,到了晚上就死了?
只是……他說過他已經三天不曾吃東西了,而且他躺著的姿勢和白天是一樣的,若是還活著,怎么也該變換一下姿勢吧。
怦!怦!她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
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赫月夜蹲下身子,試探性的伸出了手,朝著對方的鼻間探去。
她的手還未湊近對方,手腕便被一只寬大的手捏住了,隨之而來的則是她的尖叫聲。
“啊!”赫月夜嚇得整個人跌坐在地上。
“好吵�!钡统恋穆曇�,似呢喃又似厭惡,從眼前的人口中緩緩吐出。
乞丐……在、在、在說話!
“你……你沒死?”她目瞪口呆的看著那張微微開啟的薄唇。
“怎么,難道你以為我死了嗎?”
“你真的沒死?”說不清楚是從哪兒來的沖動,她那只沒有被他握住的右手,覆上了他的手,然后是他的身體、他的臉,想確認他的體溫。
她手上軟軟的觸感,還帶來微熱的溫度,竟然在一瞬間讓他怔忡了。他有多久不曾這樣讓人碰觸了?
最初,是他不愿;現在,則是別人不敢。
“沒人會像你這樣來碰我�!币癸L般清冷的聲音緩緩的響起。
他的話,使得她的手頓了一頓�!盀槭裁矗俊�
“你似乎很喜歡問個究竟。”他低低的聲音中帶著一種幾乎不可辨認的笑意。
下一刻,他卷翹的睫毛顫動了一下,慢慢的睜開了眸子。
在這一剎那,赫月夜不禁屏住了呼吸。那是一雙很奇特的眸子,奇特到讓人絕對可以過目不忘。她從來沒有見過一個人的眼眸中,可以包含著如此之多的矛盾與糾結,深邃得讓人看不透,這與他眉宇間的那份恬淡完全不同。
“你──”
“如果是平常的話,現在這里一定已經多了一個死人了�!彼牡溃砷_了抓著她的手。
“是啊,如果你再不吃東西的話,就一定會死。”她揉著手腕,還在心里感嘆自己的多管閑事。就算他現在立刻死在她面前,也不關她的事,自己剛才為什么會因為他沒死而激動呢?
“究竟要幾天不吃東西,人才會死?”他很認真的問這個問題。
通常三天沒吃東西的人,怎么樣也該奄奄一息了吧,而不是像他這樣氣定神閑的和她討論這種問題。“你真的想要用饑餓來得到害怕的感覺?”
“嗯。”
“你從來沒有感到害怕過?”
“沒有�!彼圆艜胍溃澳隳�?有過嗎?”
有,她當然有過!
害怕這種感覺,她明白得太多了。
在娘親患病的時候,娘親害怕,害怕會離開爹爹和她。
而在娘親死的時候,爹爹害怕,害怕繼續活在沒有娘親所在的世界中。
所以,當時的她即使年歲還小,即使還無法自力更生,可是只能告訴爹爹,她不害怕,她可以在沒有爹娘的世界中活下去。
人,如果永遠不知道什么是害怕,其實是一種幸福。
“我只知道,餓死絕對不是一種最佳的選擇�!�
“你有更好的選擇?”他的唇角微微掀起。
“如果你真想要知道害怕的感覺,最好先活下去,如果死了,就什么事情都做不了,連最想見的人、最想聽的話,都沒辦法去見、去聽�!�
“你希望我活下去?”異常清亮的音色,和他落魄的扮相是如此的不搭。
“當然�!彼退麩o怨無仇的,怎么會希望他死?
“真奇怪,你是第一個對我這么說的人。”別人只會把他當成死不了的怪物。
“因為我知道,如果死了的話,那就什么事情都做不了�!�
“那如果我活著,你可以讓我明白什么是害怕嗎?”他的視線直直的盯著她,像是要把她整個人都看透。
“嗄?”赫月夜一愣。
“這樣吧……”他抬手撩起她的一綹青絲,身子突然前傾,視線與她的平行,兩人的鼻尖幾乎貼在一起。
她的呼吸不自覺的屏住,所有的注意力都被那雙深邃、充滿了魔魅的眸子所占據。
“放、放手。”她的臉不禁紅了,只因從來沒有年輕男子這樣抓著她的頭發。
他的手指沒有絲毫松開的跡象�!拔覀兌ㄒ粋€賭約�!�
“賭約?”赫月夜怔了怔。
“我給你半年的時間,如果半年之后,你還是不能讓我明白什么是害怕的話,那么你的命就歸我了�!�
啥?“如果你輸了呢?”她的嘴巴比頭腦先一步有所反應,沒來得及去想自己為什么要和他定這恐怖的賭約,話就已經脫口而出。
“那我的命就是你的了。”
那一瞬間,她在他眼中看到了一種名曰興奮的目光,那是──野獸的興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