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瞥見沾了藥沫的中衣，她才突然想起，“王爺?shù)膫梢耘鏊畣�？�?br />
秦文略懶懶睨她一眼。“還不能。”
“那還沐�。俊�
“不過是擦澡罷了。”他淡淡的道。
談瑞秋不禁暗罵蘇嬤嬤太邪惡，根本就是要她當丫鬟幫他擦身！以為擦個身就會擦槍走火嗎？也不想想他的身子禁不禁得起！這些老人家的想法都太過一廂情愿r，壓根不考慮后果的。
“你出去吧�！蓖嗜ブ幸潞螅埔矝]瞧她一眼道。
談瑞秋松口氣，正打算要溜出去，余光卻瞥見他正笨拙地解著束發(fā)冠，不禁脫口問：“王爺要洗發(fā)？”
“嗯。”
見他像是怕牽扯到傷口，雙手根本就舉不高，在這種狀態(tài)下，她真的很懷疑他要怎么洗頭，想了想，反正他褲子還穿著，她就好人做到底幫他吧。
“王爺，我來吧。”她踩著杌子，替他解開了發(fā)冠，隨即又將腳下的杌子搬到木桶邊，拍著杌子道：“王爺，你坐在這兒，我?guī)湍阆�。�?br />
秦文略眉頭微皺。“不妥。”
“哪里不妥？不就是洗發(fā)罷了�！彼溃信g互幫洗頭算是極其親密的舉措，而他跟她太相似了，覺得那有幾分背叛所愛，可問題她這是救急呀，況且她完全沒被吃到豆腐，相信老公可以原諒她的。
秦文略本還猶豫，但見她拿起皂角搓起泡沫，他便默默地坐了下去。他實在是太久沒洗發(fā)受不了了。
讓他往后靠在桶緣，她舀了瓢水打濕他的發(fā)，將皂角搓起的泡沬抹上，沿著鬢角發(fā)緣再慢慢地往里頭搓揉，指尖在頭皮上輕按著，意外他的發(fā)竟如此細柔，壓根不像男人的發(fā)那般粗硬。
不過，這頭發(fā)到底是多久沒洗，為什么泡沫一下子就不見了？談瑞秋搓了幾次皂角，發(fā)現(xiàn)他的頭發(fā)依舊以可怕的速度吞掉了泡沫，于是干脆拿皂角搓他的發(fā)，幾次下來，終于有了泡沫，教她痛快地洗著。
夾間里安靜得沒有半點聲響，逼得秦文略不得不開口找話題，化解心中莫名的尷尬。
“……你倒是挺熟練的�！�
“嗯，又不是沒洗過�！彼患偎妓鞯氐�。
她也幫她老公洗過頭，不過頭發(fā)沒這么長沒這么細就是。
秦文略微張眼，沉聲道：“這事別在外頭與人說。”
談瑞秋沒心眼地問：“什么事？”
“你現(xiàn)在的身分是七王妃，別在外頭提過往的事，會惹出沒必要的麻煩�！�
“我知道�！彼龥]傻得到處跟人宣揚�！爸皇钦f給王爺聽聽罷了。”
“我不想聽�！睅缀鯖]細想的，話已脫口而出。別說他的直白教談瑞秋呆了下，就連他自己都為之一楞。
談瑞秋有種說不出的悶，感覺像是兜頭被潑了盆冷水，不禁腹誹他是個小心眼的男人，可以在她面前提蕓娘，她卻不能在他面前提其他男人……嘖，他明明沒把她當成妻子，卻還管束這么多，真是個教人受不了的破年代！
就在秦文略擦澡到一半時，徐賁回府了，接手了談瑞秋的位置，將他給打理得渾身清爽�？梢贿M寢房，卻不見談瑞秋的身影，秦文略原是不以為意，但眼看著掌燈時分將到，正要差人去喚，她才姍姍來遲。
“去哪了？”
“回房沐浴�！彼暤溃惶徙逶r還被迫聽文嬤嬤耳提面命一大堆，聽得她頭昏腦脹，前來主屋時，見到蘇嬤嬤吩咐丫鬟守在各個通往主屋的腰門上，不允其他兩位夫人沖撞了圣駕。
一屋子麻煩事，想到就煩。
瞧她一臉淡然，秦文略本想說什么，聽見外頭小廝來報，儀鑾司已經(jīng)到了，徐賁趕緊攙著他起身。
“進花罩后頭，皇上到時再問安即可�！迸R走前，他不忘再囑咐一次。
“嗯�！�
談瑞秋悶悶地應(yīng)了聲，直接走到花罩后頭。原本她這時候應(yīng)該要緊張到渾身發(fā)抖的，托他的福，現(xiàn)在就算天塌下來，她也不會有太大反應(yīng)。
啐，只準州官放火，不準百姓點燈，雖說他比時下男子要顯得大氣得多，但骨子里終究是這年代粹礪出的男人，十足的沙文，哪怕不是他的所愛，也不許他人碰觸，真不愧是尊貴的皇家血統(tǒng)。
心里腹誹了好一陣，聽見外頭陣陣腳步聲，她趕緊收斂心神，在花罩后頭站直了身子，待人一進屋，她隨即朝前福了福身。
“臣妾叩見皇上�！彼桃庖辉賶旱吐曇�。
東秦皇帝秦世淵正和秦文略走進屋內(nèi)，朝花罩那頭睨了眼，卻不急著要她起身。
秦文略疑惑地望向皇上，便聽秦世淵似笑非笑地道：“起身吧�！�
“謝皇上�！闭勅鹎锼闪丝跉猓S即又退上一步。
秦世淵審視著秦文略的神色，隨即道：“文略，先坐下，朕瞧你的臉色不太妥�！�
“是兒臣逞強了，不過這幾日在王妃的照料下，確實是好了許多�！鼻匚穆詮纳迫缌�，在一旁的錦榻上坐下。
蘇嬤嬤領(lǐng)著丫鬟在榻上擺上八角雨花石小幾，布上了茶水和三碟點心，隨即退下。
秦世淵端起了茶水，突地嘆了口氣。
“皇上有心煩事？”秦文略淺呷了口水，狀似漫不經(jīng)心地問。
“你在王府養(yǎng)傷，壓根不知道朝中一堆渾事�！�
“可有兒臣能為皇上解勞的？”
談瑞秋在花罩后聽著，總覺得這兩人的對話……好假�；噬虾茏鲎鞯貒@氣，秦文略很配合地詢問，于是皇上就很順理成章地訴苦，秦文略更是配合度極高地接問，她想，接下來皇上已經(jīng)準備將一堆事交給他了。
如談瑞秋所料，下一刻秦世淵便道：“你趕緊把身子養(yǎng)好才是正事，你麾下的幾名副將一回京，朕便封賞了一番，各自安排進京衛(wèi)和兵馬衛(wèi)，而你，朕等著你康復(fù)，掌管五軍都督府�！�
秦文略佯訝道：“掌五軍都督府的不是長都侯嗎？”長都侯是四王爺秦文韜的母舅，掌都督府已經(jīng)好幾年了，不知是犯了什么事，竟教皇上摘了軍權(quán)。
他在府里養(yǎng)傷，雖不知外頭世事，但不管朝中有何變化，他都不會意外。他的婚事是一招暗棋，掣肘鎮(zhèn)國公與次輔；至于長都侯被拔權(quán)，肯定是皇上準備大肆肅清，替他心底的皇儲鋪路。
秦世淵疲憊地嘆了口氣�！斑@事你不知曉，去年秋狩時，你二哥出了事，受了重傷，養(yǎng)了大半年才下得了床，而這事朕差了暗衛(wèi)細查，查到今年才有些眉目，可這實情真是教人心寒�！�
秦文略替他斟了杯茶，隨即起身，掀袍單膝跪下。“兒臣不孝，未能替皇上分憂解勞，反倒亂上添亂，還請皇上恕罪�！�
“說那什么話，快起來！”秦世淵一把將他扯起。“你是在外征戰(zhàn)，立下戰(zhàn)功而歸，哪里添亂了？教朕心痛的是暗衛(wèi)查到最后，發(fā)現(xiàn)竟與你四哥有關(guān)，秋狩時使暗箭的竟是昆州衛(wèi)所的兵馬，有本事差遣其他衛(wèi)所兵馬的，除了五軍都督還有誰？朝長都侯一查，才發(fā)現(xiàn)他竟暗暗調(diào)動地方衛(wèi)所兵馬，圖謀不軌。”
秦文略心里暗暗笑著，臉上卻看不出一絲痕跡。“皇上認為除了長都侯，四哥也脫不了關(guān)系？”
后宮里，身分最尊貴的莫過于皇后與嬣貴妃，而二王爺是皇后所出，四王爺是嬣貴妃所出，兩方人馬互相較量，私下暗斗早已積怨甚久。秦文略笑了笑，心想去年秋狩的事拖到今年才發(fā)作，算來皇上也極具耐性，教皇上等到機會了，又或者該說皇上是一直制造機會逼他們造反。
“你四哥與二哥向來不對盤，可朕怎么也想不到你四哥竟會痛下毒手，暗殺親兄，如此手足相殘教朕心痛難遏�！�
“皇上，四哥雖是囂狂不羈，但也不至于造反，就怕是旁人唆使或受人栽贓，這事可要送往大理寺嚴審才好�！�
“大理寺里滿是皇親國戚，事關(guān)皇族還能怎么審，朕已經(jīng)把這事交給都察院，寧枉勿縱。”
秦文略把玩著青瓷茶杯，抬眼噙笑道：“皇上所言甚是，治軍之要，尤在賞罰分明，若賞不知感，罰不知畏，軍必大亂，若要力挽頹風(fēng)，與其失之寬，不如失之嚴，法立則知恩，威立而知感，如此雷厲風(fēng)行，自能匡正時弊。”
“正是！”秦世淵擊掌笑著�！半迬讉�皇子里就數(shù)你最像朕，朕心里有幾分心思，總是逃不過你的眼，你可知道朕是殷殷期盼你快快入宮，接掌要職，替朕分憂解勞�！�
這話一出口，外頭的人莫不為秦文略欣喜，仿佛皇上對他諸多倚仗，甚至有意將他立為儲君，可不知道為什么，談瑞秋怎么聽就覺得怪，總覺得這一出“父子情深”，比談府里的“兄友弟恭”還要虛偽。
“有王妃在，兒臣必會養(yǎng)好身子，替皇上分憂解勞�！�
“你老將王妃掛在嘴邊，可見這媳婦你挺中意的，這下子你可不埋怨朕替你指了門好親事了吧？”秦世淵笑出幾分深意。
秦文略笑了笑，裝出了幾分靦腆，不打算回應(yīng)，便聽秦世淵又道：“不過這談府能出這閨女，倒也算是出瘀泥而不染了�！�
此話一出，秦文略微抬眼，而站在花罩后頭的談瑞秋不自覺地皺起了眉。
“皇上的意思是——”秦文略試探性地問。
“談庸治家不寧，被他的上司給彈劾了且舉證歷歷，朕看在七王妃的分上，要他在家里閉門思過。”
治家不寧？談瑞秋眉頭都快打結(jié)了。一句治家不寧，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可偏偏談老，爺是個言官，首重清譽，而治家不寧里頭可以含括的事實在是太多太多，就不知道這回被逮著的是哪一樁。
“王妃也不必擔(dān)憂，待他日風(fēng)頭過了，自是無事�！鼻厥罍Y這話是對著談瑞秋說的。
談瑞秋隨即福了福身。“謝皇上恩典。”
“好了，文略，你好生養(yǎng)傷，朕希望可以盡早見到你進宮，愈早愈好�！�
“兒臣遵旨�！�
秦世淵滿意地起身正要出門檻，外頭突地傳來碎裂聲，像是瓷盤落地似的。秦世淵走到外頭，就見一名女子正蹲在地上拾掇碎瓷，蘇嬤嬤正極力掩飾著。
“怎么了？”秦世淵沉聲問。
“皇上恕罪，驚擾了皇上�！碧K嬤嬤隨即跪下道。
秦世淵目光繞過她，就見那名女子也抬起了眼，隨即垂眼道：“臣妾叩見皇上�！�
“你是——”
“臣妾是王爺側(cè)室，次輔之女。”
“怎說是側(cè)室？是側(cè)王妃�！鼻厥罍Y噙笑道。
“臣妾不敢自稱側(cè)妃，蘇嬤嬤說了，臣妾的名雖是入了玉牒，但未得王爺賜號，不敢以側(cè)妃自居。”孟寄蘭娓娓道來，水靈大眼泛著委屈的霧氣。
秦世淵聞言，面帶不快地道：“文略，都已經(jīng)成親多久了，你竟連個號都未賜，要朕怎么跟孟次輔交代？”
“……兒臣遵旨�！鼻匚穆猿谅晳�(yīng)著。
送走了秦世淵后，隨即將徐賁喚來，“明兒個把應(yīng)多聞和謝問找來�！�
“是，奴才謹記�！�
秦文略垂著眼思忖著。事到如今，不管他插不插手，他都已經(jīng)不能置身事外，既是如此，倒不如先將對方底細摸清，省得成了被用過即棄的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