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相遇后的第五年秋天,兩人在關家的老宅子里拜堂成親。
第一次穿上艷紅衣裳的風長瀾,與前堂的賓客飲完一輪酒后,在眾人的起哄聲中轉回張燈結彩的新房。
踏進房內,就見身批鳳冠霞帔,紅帕子半揭的新娘子正要往外沖。
“做什么?”風長瀾向來孤絕的身影此刻鍍上綿綿溫柔。
“聽大哥二哥三哥說今天要把你灌醉,我要去給你幫忙,剛才娘一直攔著我,我都出不去!标P小白挽起紅袖,一派“誰跟我相公過不去,就是我關小白的敵人”的樣子。
“他們還沒那本事!狈瓷黻P上房門,風長瀾走向關小白,攬過她纖細的身子。
今天,他終于挽住這片春陽了。
受他濃情感染,收起莽撞的沖動,關小白臉紅了,望向頭頂上的俊顏。
沒有人說話,眼神熱烈糾纏,充滿喜悅和感動。
他們成親了!
親吻綿密地交織成網,將關小白緊緊裹縛,曾經數(shù)次撩動她的味道源源不斷地涌來,幾乎要淹沒她。
她幸福得暈眩,軟軟地承受著這樣的親昵,傻傻地看著他褪去喜袍,最后與他裸裎相對,
今夜他們屬于彼此。
他聽見了,聽見她撒嬌似的輕吟,也看見了,看見她在他身下,染上一層櫻紅的肌膚。他用唇輕輕摩挲,再用力吸吮,散落深淺不一的烙印。
等這一天,他等得都快焦急死了,他等到了,等到她終于由一個小娃娃長成娉婷少女,再成為他的女人。
“瀾哥哥!背两跇O度陌生的刺激歡悅中,關小白渾身戰(zhàn)栗,她雙眼迷蒙,嬌媚地吟叫出聲。
那自然的反應,是一種最清純的勾引,風長瀾平時再冷然,也被她熱情的反應融化了。
那一個黃昏,朱雀大街上,她在沒有任何預告的情況下闖進他的生命里,從此縛住他的神魂。展開此生的糾纏。
她是光明,能穿透他冰冷生命的光明。
終于,他得償所愿。
臉色潮紅的她像春花一般怒放,她輕聲呢喃,眼角含淚,當她在第一波滿足中顫抖時,他沉入她令人瘋狂的緊致之中。
她將他困住,就像這讓人臉紅的結合一樣,毫無保留地將他困在那里,再用最美好的情感縛住他。
冷沉的他瘋狂了,感動了,那狂喜愉悅讓他只想與她一同沉淪到生命的盡頭。
芙蓉帳內,春宵熾熱,披散在大紅錦被上的發(fā)有他的銀灰,有她的烏黑,兩種不同的發(fā)色緊緊纏繞,從此合而為一。
春天來臨,櫻桃樹又披上嫩綠的衣衫,在春陽中搖晃。關小白挽起頭發(fā),一身絳紅的長裙寬袍,在樹下顯得格外惹眼。
她臉色紅潤,眼中含著情愫,比成婚前多了幾分少婦風韻。
當她心心念念的男子舉步而來時,她臉上的笑花揚起。
“相公。”聲音軟軟的。
“怎么又坐在樹下了?”
“櫻桃樹又開花了!彼^風長瀾,笑語嫣然地指著枝頭的粉色小花。
曾幾何時,這棵樹也花繁葉茂,搖曳生姿。
沒有多話,風長瀾守在娘子身畔,陪她一起看花,唇角柔情一片。
“瀾哥哥,我們一起看了好幾次花開呢。”
“以后還會有很多次花開。”歲月在不經意間將情感層層累積。
“我們來約定吧!彼Я,興致勃勃地道。
“約定什么?”
“約定,每年都一起看花!
“當然!
“你不管在什么地方,有多忙,若傍晚沒到家,我都會在家門口等你!
“好。”如果是你出門,換我在門口等你,他在心底承諾著。他不會甜言蜜語,甚至由于自小的嚴苛訓練,他不善表露情感,但那些承諾他都默默記在心底。
“還有,我變成了老婆婆,你也要變成老公公,不許耍賴哦!
他莞爾,心軟得一塌糊涂。
“最重要的是,”關小白突然停了下來,嗓音充滿了感情,“約定來世還要找到你,嫁給你,你不管在哪里,都要等我!
攬在她腰上的手加重力道,像是要把她揉進身體里,他氣息變沉,體會著此刻的繾綣。
“瀾哥哥,這把銀鎖,我娘說是用來鎖住我性命的護身之物,刻著我的名字供養(yǎng)在寺里,今日我把它要了回來。我只要你鎖住我,一生一世,來生來世!彼龔膶拰挼男渥永锩鲆话研°y鎖,將它鄭重地系在風長瀾的腰帶上,眼角帶著激動的淚光。
這把兩端系著小銀鈴的鎖兒就是另一個她,他可以帶著這個她,到她不能相隨的地方。
大掌愛憐地摸摸她的頭,風長瀾柔柔地揚唇。
春風里飄著花兒的淡香,粉色的花辦在半空中散開,下起一場最美的雨。即使在許多年后,他們依然都忘不了此時的美景與濃濃的深情。
時光像一陣風般襲來,匆匆而過,在樹影一榮一枯間已物是人非,長安城經過幾次宮庭劇變之后,龍椅早已換人坐了。
“嗯,很好吃,不虧是雨齋書肆專列食單的白小君推薦。”女人像只貪嘴貓般地笑著,她一身干凈爽利的衣裳,曲著半條腿坐在關小白面前,她是水上商道之主沈天傲之妹沈天嬌,也是沈四少的姐姐。
“你大病初愈,別吃太多哦!迸阍谛“咨磉叺模辉偈浅裟樀闹T葛悠仁。
她與瀾哥哥成婚后不久,諸葛家便慘遭滅門之災,全家除了悠仁之外,都被新皇下令處死,所幸諸葛家與掌管天下水道的沈家交情深厚,這兩年沈家將諸葛悠仁私藏在府中避禍,后來為了給她自由的天地,沈家暗中將她送出長安。
開朗的關小白經過此事之后,褪去了原本的稚氣,多了一份成熟,但一思及好友的去向,眉宇間便平添幾分哀愁。
事發(fā)后,諸葛家只剩下悠仁一個,關小白放心不下好友,便搬入沈家和悠仁同吃同睡,悉心照料。
兩年的時間,她只回過關家三次,連正月里藥鋪歇業(yè)的日子,她都很少回來,每次返家也都是匆匆來去。
她不在家的期間,關家藥鋪起了大變化,他們一家子搬出陳舊的蘭陵坊老宅,在接近皇城的地方,風長瀾買下有十二個院落、亭臺樓閣,還有八十畝碧水池塘的大宅。關家藥鋪也不再是小小的一間,而是擁有七個分號的大藥鋪。
從江南塞北還有嶺南,從漢家藥商到胡人藥商,所有頂級的藥材運進長安唯一的去向,便是風長瀾主事的關家藥鋪。
而精于煉藥之術的風長瀾,常能拿出獨家的藥丸販售,對一般常見病癥可謂藥到病除,僅憑這兩點,藥鋪生意可以說是大唐內外最好的一家。
憶起這兩年的變化,關小白垂下眸子,臉上不見喜色,她應該高興的,前兩天風長瀾還買了一匹仆役供關家人使用。
關家在風長瀾的主導下已獨霸長安藥市,令權貴都忌憚的瀾當家一心一意只為關家,她還有什么不滿足的?
“聽我家小弟說,上月的《長安異趣錄》很受歡迎,你所寫的西市胡菜篇大受好評。”沈天嬌眼里有一絲邪佞,與豪爽神態(tài)頗不相符,但這點小小的不協(xié)調很容易讓人忽略過去。
“缺少悠仁的皇趣部分,我只好更努力了!标P小白疲憊地嘆口氣。
異趣錄分三部分,她、悠仁和沈四少各自負責刊寫美食、皇族趣事、民間奇聞,悠仁出事之后,皇趣部分變成一片空白。
“我也幫幫你們如何?寫個病中雜記?”沈天嬌自嘲。
半年以前,關小白從未見過這位據(jù)說身染重病的沈家三小姐,她一直閉門休養(yǎng),與湯藥為伴,虛弱的身體無法走出房間,就在悠仁離開長安時,不知是不是諸葛伯伯在天有靈,讓她這個沈家人的心頭之憂神奇地恢復了健康。
“只要你寫,我就讓雕版師傅專給你刻個字版!标P小白俏皮地一笑。
第一次見沈天嬌,關小白就有種說不出的熟悉感,卻不知那似曾相識的感覺來自哪里,所以當沈天嬌熱情地與她交往時,她也覺得這是很自然的事,緣分就是這樣的奇怪。
瞥見關小白又甜又憨的笑容,沈天嬌眼底疾閃過一道陰冷,真是好可愛的女人吶!
“別拿我說笑了!眱扇宋ο嗤肟,沈天嬌徑自道:“前日我的小丫環(huán)到街上買水粉,說是看見你相公跟一個……姓孫的姑娘從一家客棧走出來,那姓孫的是關家親戚嗎?”
隨便聊聊的口氣,假裝自己對關孫兩家交惡的事一概不知,她在養(yǎng)病嘛,對外界消息不知道才是正常的。
孫?聽到這個姓氏,關小白心痛了一下,神色有所保留。
“我想起來了,小丫環(huán)說,那位姑娘叫孫艷雪!
氣息仿佛凝結,關小白眨眨酸澀的眼睛,放下手中的白毫銀針道:“我不認識那位姑娘!
“哦?看來是你家官人生意場上的事了。呵呵,謝謝你請我吃的湯團!鄙蛱鞁蓳嶂^道:“可能是出來太久了,頭有些暈!
“我叫車夫備車,你快些回去休息!
“我還想留在這里陪你!
“來日方長,何況再一會兒我也該回家了!庇挲S書肆在南街上,她每日往返于城北與城南之間。
“也好,明日再來找你。”
掩住沉甸甸的心事,關小白努力咬牙微笑,可地功夫不夠深,笑著比哭還難看。
見了那快要流淚的可憐相,沈天嬌勾起一個笑容,心滿意足地出門乘上車,飄然而去。
風長瀾很清楚,他的狠決陰鷙一直都沒變,他光明的一面只留給小白,那些為難他的人他是決不會客氣的。
被逼退婚的孫家在他與小白成親后猶不甘心,暗地里破壞關家的生意,甚至暗中放火燒了他一間藥倉。
很好,他們敢這么做就要有付出代價的準備!在他擴張他的勢力時,孫家是很好的墊腳石,將孫家遍布大唐的商號納入旗下,會省下他不少力氣。前日孫艷雪又一次闖進他應酬的地方試圖說服他與她合作,那又有何用呢?孫家應該感到慶幸,因為他們的商號,令風長瀾沒置他們于死地。他的毒粉只需要一點點風,即能取人性命。
乘坐的馬車突然疾停,車身猛烈搖晃起來,風長瀾當即從思索中醒來,穩(wěn)住身子。
“你不要命了?”趕車的君莫笑氣呼呼地吼著。
“一只小妖,這么囂張可是會死的哦!泵偷貜暮诎道餂_出來攔住馬車的黑影像霧一樣飄來,隨著陰冷的嗓音一同飄向車前。
膽小老實的君莫笑渾身打顫,這種感覺好熟。
黑錦鍛的簾子被掀開,消瘦的男子下了車,“笑兒,你先回府。”
讓他先走?太好了!君莫笑頭也不回地跑了,神仙打架,他還是先閃一邊。
“沈天嬌?”漂亮的眼睛在深夜里發(fā)出湛光,風長瀾認出來人,這半年她經常上書肆與小白做伴,渚葛悠仁走后,小白深受打擊,有人陪伴,他覺得未嘗不是一件好事。不過沈天嬌怎能看出笑兒的真實身份?
“瀾當家有禮了!迸溯p笑。
那微福的動作卻讓風長瀾有種莫名的熟悉感,他緊擰了眉頭!吧蚬媚餅楹紊钜钩霈F(xiàn)于此?”
“你兩歲便被娘拿來試藥,四歲爹將你丟在天山山谷里訓練,五歲你就能背全爹的符咒,六歲你已能將娘的藥典倒背如流……”
狹長的眼瞳倏然睜大又狠狠地瞇起,風長瀾的薄唇緊抿,只聽對方的聲嗓驀地一變,那他從小聽到大的聲音正咬牙切齒地道:“瀾弟,你逍遙太久,也讓為姐等得太久了。”
飄過來的氣息中,他敏銳地嗅到風家易容術獨特的藥水味,只有熟悉的人才能辨識那淺淺的芳香。
風家人找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