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里,杜華齡憂心忡忡的看著丈夫。
“爾奇是個有分寸的孩子,你別多事了。”
一而再、再而三的為同件事爭吵,康丹青不禁懷疑──自己再娶的決定是對的嗎?這一、兩年,他才發(fā)現(xiàn)這個妻子并不如他當(dāng)初所以為的那般溫柔善良。
“可是那丫頭不好,奴才們私下是怎么說她的,你知道嗎?說是有事請她幫忙時,她就視而不見、聽而不聞,一副有少主當(dāng)靠山,他們又能拿她怎么樣的態(tài)度!
他濃眉一皺。
“更令人生氣的是,有丫頭直接點明她的身份,她卻回嘴道,要是看她不順眼,就去跟爾奇抗議!”這些雖然只是她的杜撰之詞,但她也是說得臉紅脖子粗,愈說愈生氣,“說穿了,她根本是恃寵而驕,把自己當(dāng)主子了!”
康丹青皺眉,看著因為這一連串的批評之語而顯得尖酸刻薄的容顏,他抿抿唇,“我不信那孩子會這么做,她若真如此,又怎么會救纖纖跟珊珊?”
他心中清明,不會隨她的話而起舞,而且更清楚她會說這些話也是為了纖纖。
“其實,你沒發(fā)現(xiàn)嗎?這陣子纖纖跟珊珊的感情比以前更好了,纖纖知道珊珊對她的心,這陣子珊珊盯著她的食量,她也節(jié)制了點,說穿了,也是那件事讓她們姊妹倆──”
“好了!我在說什么事,爺又說到哪邊去了?不說了!不說了!”杜華齡不開心的翻身背對著他睡。
哼,若不是他家財萬貫,軒騰堡又威名遠(yuǎn)播,憑她的姿色,根本不會嫁給他!
康丹青不想她帶著怒火入眠,又道:“今天收到段王爺送來的信函,約再五、六日,皇上就抵達(dá)了,所以孩子們的事你就別管了,如何讓皇上在這里過得舒適快活,你才該費點心思!
“不過就是個色皇帝,多找?guī)讉女人──”
她突然住了口,眼睛陡地一亮。是了,把那丫頭打扮打扮,只要皇上看上眼,康爾奇能不送上她取悅龍心嗎?畢竟不過是個丫頭而已!
“想什么?”
“沒,沒事,早點睡!
她笑得好不快樂。皇上最好像康爾奇一樣迷上恩靜賢,屆時要離開也把她順道帶走,她的心頭大患就消失了!
只不過,她雖有她的盤算,隔日卻出現(xiàn)程咬金。
第二天上午,康爾奇就來“千秋園”找他爹。
“你要帶小賢到馬場去小住一段日子?這怎么成?什么人要來堡里,你不知道嗎?”杜華齡馬上斥責(zé)。
但知子莫若父,一想到那丫頭長得粉雕玉琢,而皇帝沉迷于女色更是出了名,兒子刻意要她避開皇上的心思已經(jīng)很清楚,康丹青溫和的看著兒子,“沒關(guān)系,我會跟皇上說你帶商隊出去,我來招呼便成!
“這怎么成?萬一被皇上知道他只是在馬場,這不犯了欺君之罪?!”杜華齡說什么都不會讓那丫頭躲起來。
“姨娘,皇上的喜好是什么,舉國皆知,我在不在這里,我想皇上并不在乎!笨禒柶孢@話說得已經(jīng)很客氣,卻也暗指她在刻意為難。
但她的后半輩子得靠自己,所以絕不能放掉這個天上掉下來的好機會,讓康爾奇把小丫頭帶出門。
“小賢是個美人沒錯,但了不起咱們再到青樓多找些美人兒過來伺候皇上就成,哪需要這么寶貝她?還帶她躲起來?”
康爾奇知道她在打什么算盤,也清楚她絕不會讓他把小家伙給帶走,那么──“就這樣吧,五天后皇上才會到,我們在前一晚就會回來。”
“爾奇,其實沒關(guān)──”
康丹青的話還沒說完,杜華齡馬上插口,“很好,希望到時候不必勞動我派人去把她接回來!
康爾奇面色一凜,“不必了,我說到做到!彼袂槟氐母赣H點個頭,立即轉(zhuǎn)身出去。只是他雖然那么說,卻早已打算破例在他的人生中第一次言而無信。
兒子一走,康丹青立即不滿的看著妻子,“你又何必?”
“軒騰堡以后的主子可是他,而皇上是天天來做客的嗎?事有輕重,我倒覺得爺太寵溺他了!”杜華齡冷冷的看著丈夫。
康丹青緊繃著臉,很清楚爭執(zhí)下去也沒有結(jié)果,只是難為了兒子。
潘紫嬣不知道康爾奇為了帶她出門,已經(jīng)跟杜華齡杠上,他只告訴她要帶她出門玩,一些隨身包袱也早已派人備妥,見他利落的翻身上了馬背,那昂藏的英挺身軀再配上那張唯我獨尊的俊顏,連她都不得不承認(rèn)這家伙是難得一見的俊美。
他俯身一伸手,一把將她拉到懷中坐下。
她一愣,“我們就這樣出門?”她回頭看,后面還跟了六名同樣騎著馬兒的隨侍。
他笑,“你被關(guān)在這里太久了,再讓你坐封閉馬車你會抗議吧?何況城里你也沒逛過,如果你看中什么店,要下來逛也方便。”
“我現(xiàn)在哪有心情逛呢?但迎風(fēng)奔馳的感覺,我倒是很期待!彼男乃,她其實挺感動的,她一向不愛坐馬車,就算坐在里面,也一定是守著車窗,讓風(fēng)拂面,看著一幕一幕的風(fēng)景。
她的意思他明白,裴勇前往杭州才幾日,自然還沒有消息,在恩靜賢狀況未明的狀態(tài)下,這丫頭的確不會有什么心情玩。
他低頭,在她耳邊深情低語,“坐穩(wěn)了!
她的臉孔因發(fā)熱而微紅。雖然她對男歡女愛不是很清楚,可是她最近愈來愈能從這雙深邃的黑眸里看到款款柔情,然后,心就會卜通卜通狂跳起來。
他是愛她的吧?應(yīng)該沒看錯吧?她總會這么問自己。
康爾奇帶著她策馬奔馳,身后的隨侍則保持一定距離跟在后面。
一陣奔馳后,一行人經(jīng)過熱鬧的城中區(qū)時,他體貼的放慢速度,讓懷中的人兒看看這座北方大城。
不過,他突然笑了起來,因為有許多百姓停下腳步,好奇的對她行注目禮,看得小家伙害羞,竟然把臉朝他的胸口埋,小聲催促,“騎快點。”
他笑著照辦,再次策馬奔馳,一直到出了城后才道,“別當(dāng)小烏龜了!”
她這才抬頭瞪他一眼,“你是不是常常這樣載著美人兒上街?要不,大家怎么全沖著我看?”
“錯了,就是因為我不曾這么大刺刺的載著美人上街,大家才會那么好奇!
“是喔。”她點點頭,但想了想又問,“為什么要破例?”
“笨蛋,因為是你啊!”他一臉受不了她的遲頓。
這一句話說得直接,潘紫嬣的臉兒又發(fā)燙起來,趕忙轉(zhuǎn)過頭,看著前方。
但康爾奇已看到她的神情變化,很想跟她提感情、甚至是成親的事,但他很清楚,只要恩靜賢的事沒有解決,她是絕不會承認(rèn)她對他也有情,成親更會是下輩子的事。
“你有沒有想過未來的事?”即使如此,他仍忍不住旁敲側(cè)擊。
“……我的未來牽系在小賢身上!彼徽,表情轉(zhuǎn)為沉重。
“如果她沒有未來?”他再問。
她心一沉,“那我就沒有未來。”
此話一出,他突然急拉韁繩,也因為這個動作太突然,若不是他的手抱緊她的腰,潘紫嬣肯定會跌飛出去。
“你干什么?!”
后面的隨侍也不解的跟著停下馬。這兒離馬場還要兩個多時辰,怎么停了?
康爾奇下了馬背,再一把將她抱了下來。
她知道他要跟她談,可是她一點都不想談,“不是要去玩嗎?”他的神情凝重,令她不安。
深吸了口長氣,康爾奇看著那張令他動心的小臉,有些挫敗的說:“我知道是我太急,明明知道現(xiàn)在問你任何事,你都是將恩靜賢放在第一位,可是我還是忍不住想問!
她搖頭,逼自己不去在意他臉上浮現(xiàn)的受傷神情!皠e問了,答案你都知道的。”
“我知道,所以即使我心里有上千上百個問題,我也只問剛剛那一個,因為我的未來也牽系在你身上!
“少主──”
“叫我爾奇,你根本不是什么丫鬟,你是汝州地方官的千金女,不對,就算你是丫鬟,以我對你的感情──”
“少主,我知道你對我好,對我有恩有義又有情!闭f到這里,潘紫嬣心里也好難過,但不得不逼自己說下去。“可是,我的身份就是冷家的媳婦,所以,在未回到原位之前,我也假裝自己是未嫁的小賢,才能──”
他聽明白但也聽不下去了,直截了當(dāng)?shù)臑樽约旱母星橄铝私Y(jié)論,“說到底,我愛你就是我的錯!”
她咬著下唇,倔強回嘴!拔矣譀]那么說!敝皇牵姓J(rèn)他愛她了,她為什么反而沒有太多的喜悅,反而像肩膀上扛了好幾百斤重的石頭?
“那我想問,我到最后可以擁有的是什么?”他的眼神變冷。
好難的問題,她怎么回答?她無奈又難過的看著他。
“……一個人只有一顆心,你知道嗎?”
她當(dāng)然知道,“你別為難我,所有的事我都跟你說了……”
“所以我該做的就是讓你去齊郡王身邊,當(dāng)他的妻子,然后在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得知你的死訊時,再到你的墳上上一炷香?!”他火冒三丈的質(zhì)問。
“話干么說得那么難聽?為什么要逼我!”她也生氣了。
離他們有一段距離的侍衛(wèi)面面相覷,他們聽不清楚兩人的交談,但從兩人的神色看來,可以確定是在爭執(zhí),只是這一趟不是出來玩的嗎?
康爾奇看著她眸中帶淚仍忍住不哭的倔強模樣,除了生氣,更多的是失望。他這么沉不住氣,是因為皇帝的到訪,肯定會讓他們之間變得更為復(fù)雜,如果她能早一步成為他的妻子,一個皇上總不會荒唐到調(diào)戲人妻吧?
好想把她藏起來,但這是不可能的,皇上好女色、好玩,這一待也不知道會待上多久,依段王爺所言,一、兩個月是跑不掉的。
“我們回去好了,我不想去馬場了!”見他不語,表情又深沉,她覺得壓力好大。
他只是把她抱上馬,再坐到她身后,拉起韁繩,“我很難過,也很生氣,我想聽到的是因為我愛你,所以你會努力克服所有困難跟我在一起──”
“我不能自欺欺人,”她頭也不敢回,只因淚水已然潰堤,“只有小賢擁有幸福,我才可以得到幸福!
“……那我的幸福呢?”
她雖然心痛,但仍舊選擇沉默。
康爾奇只覺心像被狠刺了一刀,狼狽的冷笑,“我懂了。”
懂了?她怎么反而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