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嬤嬤帶著一臉怪異的神情走進屋里,手臂上還挎了個裝了不少食材的菜籃子,一看就知道剛從外頭采買回來。
她們主仆倆現(xiàn)今住在南二街胡同里的一間三合院里,院里除了她們之外,還另外住了兩戶人家,一戶為五口之家,另一戶為四口之家,家中皆有孩子,所以平時還挺熱鬧的。
佟子若非常隨遇而安,覺得大家一起住在一個院子里,熱熱鬧鬧的還挺不錯的,只有葉嬤嬤時不時會偷偷地抹淚,為姑娘現(xiàn)今所過的生活心疼難受不已。
不過她也不得不承認(rèn)這兩戶人家為人都還不錯,既熱情又熱心,幫了她不少忙,要不然就她一個老婆子想伺候好姑娘真是太難了,因為要做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
“公子?什么公子?”佟子若從看得津津有味的游記書冊上抬起頭來,疑惑的問道。
今日風(fēng)光明媚,秋風(fēng)徐徐地吹著,卷著葉子飄飛,氣溫舒爽得讓人發(fā)懶。所以佟子若早上醒來電過早餐后就一直賴在房里,壓根兒不想出門,連頭發(fā)也沒梳,就這么慵懶的披散在肩膀上。
“那位公子說他姓陸。”
佟子若嘴巴一撇,直接揮手道:“趕走!
“啊?”葉嬤嬤錯愕的看著她。
“把他趕走,就說我不在——不對,直接說這里沒這個人,免得他以后再來煩。”佟子若說得更加清楚明確,只不過話才剛說完,便聽見中庭傳來小虎那大嗓門孩子的大叫聲——
“子若姊姊,有人找你!
佟子若無力的閉上眼睛,頭疼的低喃了一句,“這個熊孩子!
“姑娘,那位公子是誰?”葉嬤嬤忍不住開口問道,一頓后又猶豫地說:“如果姑娘真不想見他的話,老奴去把他趕走!
“算了。他都跑到這里來了,就算咱們趕走他這一次,他下次、下下次還是一樣會跑來,不達目的誓不罷休!辟∽尤魪堥_眼睛,撇了撇唇道,因為這段時間她早領(lǐng)教過了。
“姑娘,老奴似乎從未聽你提過這位公子?你和這位陸公子是何時相識的?”葉嬤嬤試探的問道,眼中有著濃濃的關(guān)心與擔(dān)憂。
“他是姜先生的朋友,上回姜先生約我去天香客棧說有事要請我?guī)兔Γ瑸榈谋闶沁@位陸公子!辟∽尤糁肋@么說才能讓這個真心待她的老婦放下心來。
“原來是姜先生的朋友啊,那老奴就放心了。”葉嬤嬤點頭道,有種松了口氣的感覺。
“姜先生是好人,姜先生的朋友一定也不會是壞人。”
佟子若內(nèi)心不以為然,但面上不顯。
“哎呀,怎么光顧著說話,差點把正事給忘了。”葉嬤嬤突然驚呼一聲,把手上的菜籃子放下,忙不迭的翻箱倒篋了起來,一邊朝自家主子道:“姑娘,你怎么還坐在那里不動,快起來換身衣裳啊!
“換什么衣裳?”佟子若只覺得莫名其妙。
“當(dāng)然是換件較新穎漂亮,適合見客的衣裳啊。老奴記得姑娘有件淺粉色素櫻廣袖長裙——”
“不用了,我這樣穿就行了,葉嬤嬤只需要幫我把頭發(fā)盤上即可!币活D,佟子若忍不住又補充了一句,“盤個最簡單的發(fā)髻就行了。”
“姑娘——”
“就這么決定了,葉嬤嬤!
“可是姑娘明明有漂亮的衣裳可穿,有烏黑柔亮的秀發(fā)可以盤出最美麗的發(fā)式,展現(xiàn)出最美麗的模樣,姑娘為何——”
“葉嬤嬤,你總是忘了我已不是未出嫁的小姑娘,而是一個成過親又和離的女人!辟∽尤糨p聲打斷她,只見葉嬤嬤的臉色瞬間便慘白一片,眼眶中亦泛出了淚水。
“姑娘……”葉嬤嬤滿臉心痛難過的啞聲喚道。
佟子若對她微笑著搖了搖頭,一臉豁達。她輕松道:“好了,葉嬤嬤,快點幫我把頭發(fā)盤上吧。我若再不快點出現(xiàn)的話,一會兒小虎那個熊孩子就要來敲門了!
“好。”葉嬤嬤迅速抹去眼角的淚水,擠了一抹笑在臉上,上前為她仔細的盤了一個簡單卻非常適合她鵝蛋臉型的發(fā)髻,讓她整個人看來嬌柔秀麗又精神奕奕,充滿朝氣。
“葉嬤嬤好厲害,把我都變美了!辟∽尤粜蕾p著鏡中的自己,贊嘆道。
“是姑娘長得美!比~嬤嬤柔聲道,為她理了理頰邊的發(fā)絲。
佟子若正想開□,房門卻突然被人敲得砰砰作響,伴隨著的是小虎那孩子的大嗓門,“有人在嗎?子若姊姊、子若姊姊!
佟子若忍不住翻了個白眼,轉(zhuǎn)頭對葉嬤嬤說:“你瞧,我說的對不對?”
“這院里的孩子都很喜歡姑娘!比~嬤嬤微笑道。
“那幾個鬼靈精啊,根本不是喜歡我,而是喜歡我每回出門都會帶點心回來給他們吃。”佟子若撇唇道。
葉嬤嬤登時被她逗得笑出聲音來。
“子若姊姊、子若姊姊,開開門,你是不是還在睡?太陽都曬屁股了,該起床了。”小虎在門外一邊敲門,一邊大嗓門的叫道。
佟子若滿臉黑線,咬牙切齒的起身道:“這個熊孩子,看我下回出去還買不買點心回來給他吃!”
葉嬤嬤笑得不行,之前傷心難過、強顏歡笑的神情被這搞笑的插曲一鬧,早已消失得一干二凈。
三合院的東廂正房大廳里,佟子若面無表情的看著陸昊允,心里真的很無奈。這家伙到底要怎樣才肯放棄,不再繼續(xù)糾纏她啊?
“陸公子,請問你要如何才肯放棄?”她開門見山的直接問道。
“這個問題不久前才有人問過我!标戧辉什患膊恍斓母嬖V她,“那個人你也認(rèn)識,是雅書坊的姜先生。”
“然后呢?”
“沒辦法放棄。”他緩聲搖頭道。
佟子若眼角抽搐,不客氣的問他,“如果我始終不肯點頭答應(yīng),難道陸公子打算一輩子什么事也不做,就這么糾纏我到死嗎?”
“那是不可能的事。”
“感謝老天!辟∽尤羧滩蛔〕爸S道。
“因為我早決定過幾天若是再無進展的話,我會寫信回京,以權(quán)勢壓人讓你不得不從命!标戧辉誓坎晦D(zhuǎn)睛的看著她說。
“權(quán)勢?”佟子若微微瞇眼,猜測著這兩個字所代表的意思。
這家伙聽說是京城來的,而那個地方最不缺的就是一種人——權(quán)貴。所以,他該不會是剛好有認(rèn)識什么小王爺、世子爺之類的權(quán)貴,想叫那些人對青州知府施壓,再一路壓到她頭上來吧?
就在她胡思亂想之際,他開口說了兩個字——
“御令!
“什么?”佟子若目瞪口呆的看著他,以為自己聽錯了。
這又不是在演連續(xù)劇,她只是個平民百姓,距離京城也不知是幾百幾千公里遠,和那什么皇宮貴族、高官貴胄扯不上半點關(guān)系,這御令到底是從哪里冒出來的?她一定是聽錯了。
“御令!标戧辉手币曋,字正腔圓的又說了一次。末了,還很好心的告訴她,“你沒有聽錯。”
佟子若很想破口大罵。她到底是遇到了什么鬼?莫名其妙穿越到古代也就算了,好不容易才脫離原主深陷的泥淖,找到一個可以讓自己在這個無依無靠的古代安身立命的生活方式,結(jié)果呢?
御令?真是見鬼的御令!
她只是個平凡人,遇見穿越事件已經(jīng)夠衰了,難道連想平平凡凡的當(dāng)個平民百姓,在這里安度,生都不行嗎?真是他媽的!
“你到底是什么人?”她怒氣沖沖的瞪著陸昊允問道。“不要再跟我說你是個商人!”
“我沒有功名爵位,平日行的又是商賈之事,說起來的確只是個商人而已!标戧辉收Z氣平靜的告訴她,一頓之后才又接著道:“只不過我與普通商人不同的是,我有個在朝為官的父親,官職剛好是戶部尚書!
“戶部尚書?財務(wù)大臣?”
佟子若喉嚨有些發(fā)干,第一次恨自己干么這么博學(xué),不當(dāng)個無知百姓,這么一來也就不會知道這個官位有多大、權(quán)力又有多大,要捏死她就跟捏死一只螞蟻一樣容易。
戶部,朝廷六部之一,戶部尚書為其最高長官,掌管皇家私庫與整個朝廷經(jīng)濟,包括戶口、稅收、農(nóng)、商,統(tǒng)籌國家經(jīng)費等等,可謂是皇帝身邊最信任的臣子,沒有之一。
她瞪著眼前這個有著滔天權(quán)力的戶部尚書的兒子,強自鎮(zhèn)定的冷聲質(zhì)問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你放心,我今天來并不是為了要用權(quán)勢逼你就范,而是想向你開誠布公我會如此執(zhí)著于你的原因,希望你聽了之后能夠再次好好地考慮與我合作的事!标戧辉室荒樥嫘恼\意的對她說。
“你應(yīng)該在你告訴我你父親的官職之前先這么說!辟∽尤衾渎曋S刺。
陸昊允語塞,因為他真的沒想那么多?墒侨绻孢@么說的話,她會相信他嗎?她大概會嘲諷說他是在狡辯吧。
“抱歉!毕肓讼,他也只能這么說。
“不是要說原因嗎?”佟子若撇唇道。
陸昊允點頭,稍微整理了一下思緒之后,這才開口。
“你剛說了財務(wù)大臣四個字似乎是明白我父親的職責(zé),如是這樣,在這點上我就不多言了?”他看著她。
佟子若同意的輕點了下頭。
“我身為我父親的兒子,雖非長子亦難免受眾人矚目,加上年幼便展露出不同凡響的經(jīng)商天分,讓我不知不覺更受他人矚目,進而走上一條與眾不同也有些身不由己的路。我雖讀了不少書,卻未參加過科舉考試,也沒有功名在身,但從十五歲后便一直在幫我爹做事,進而……”他停頓了一下,才直視著她的雙眼接續(xù)道:“進而到幫皇上做事!
佟子若不由自主的倒吸了一口氣。
“我手上掌管的產(chǎn)業(yè)大致分為三部分,最小一部分是我個人的私產(chǎn),再來是我陸家的一部分產(chǎn)業(yè),余下最大一份則是屬于皇上與朝廷的。這便是我當(dāng)初為何會說,你若幫我賺了錢會有賞賜,若是賠錢的話,只要不是太嚴(yán)重應(yīng)該沒事,但我又無法向你保證的原因!
佟子若心驚的吞咽了一下口水,干澀的開口道:“我覺得你可以不用再說了,我只是個平凡老g姓,與你們這些尊貴、高高在上、一句話就能要人腦袋的人相距實在是太遙遠了!
“我現(xiàn)在就坐在你面前。”陸昊允看著她說。
“你可以離我遠一點!
“來不及了,從你展現(xiàn)出超出常人的經(jīng)商才能之后,你就已經(jīng)不再是個平凡老百姓了!标戧辉蕮u頭道。
“所以你最終還是想以權(quán)勢壓人!辟∽尤艨酀。這不是問句,而是肯定句。
陸昊允沉默了下,才苦笑的開口道:“不是我,而是皇上。”
“你將我的事上報皇上了?”佟子若瞬間瞠大雙眼。
“不是我,我既為皇上做事,身邊自有皇上的耳目!边@事他本來也沒想到,直到姜大哥那天突然提起這疑問,他才后知后覺的發(fā)現(xiàn)此事早已沒有轉(zhuǎn)圜的余地。
他深吸一口氣后,第一回毫無保留的坦白對她說:“近來邊境不太安寧,蠻子蠢蠢欲動,皇上憂心戰(zhàn)爭將至,正殫精竭慮的想盡辦法要充盈國庫,在得知民間有你這等經(jīng)商奇才存在又怎可能輕易放過,不讓你人盡其才、物盡其用?”
“戰(zhàn)爭將至?”佟子若滿臉震驚,注意力全被這四個字吸引了過去。
她一直都生長在和平的時代與國家中,對于戰(zhàn)爭從未有過任何真實的感受,而今穿越到這個世界后,竟要她面臨戰(zhàn)爭的殘忍與殘酷嗎?
她自認(rèn)自己生平——不管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都沒害過人,也沒害過任何一只小貓或小狗的,她怎么這么倒霉,接二連三遇到這種要命的事?她真是衰到家了!
可是遇都遇到了,她又能怎樣?
逃避不能解決問題,只有面對才有辦法解決它。所以,她看向陸昊允,殺氣騰騰的對他說:“好,我答應(yīng)幫你,與你合作。但你得保障我的生命安全,否則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
陸昊允與她對視半晌,終于不疾不徐的點頭應(yīng)道:“我答應(yīng)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