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那時女皇已經(jīng)上早朝了,養(yǎng)心殿里只剩下龍?zhí)熘嬉蝗嗽诳磿,否則發(fā)現(xiàn)皇宮又是任人來去自如,她非再發(fā)一頓脾氣不可。
但這也是龍家人安排好的,女皇不待見他們,他們也不喜歡她,因此雖早早來到,卻在暗地里候著,等她離開,他們方才現(xiàn)身。
龍?zhí)熘婵粗癯龉頉]的眾人,再想想他那火爆脾性的娘子,不禁搖頭,怎么一個個都像孩子似的,他們就不能一天不賭氣嗎?唉……
“二哥,你嘆什么氣?是不是女皇對你不好?我就說嘛,那個女人野心如此大,肯定全部心思都放在開疆?dāng)U土上了,哪里曉得心疼人?二哥,你還是跟我們回家吧!”龍?zhí)旌橹灰幌肫鹚奈溆秩、最了不起的哥哥被女皇害得成了廢人一個,就恨不得他們早早離比,為二哥再覓一房溫柔賢 ,從此恩愛甜蜜、美滿幸福到白頭。
“胡說什么?請你們來是因為陛下快臨盆了,我心里時感不安,想讓弟妹幫點忙,萬一陛下生產(chǎn)時出現(xiàn)什么就有勞弟妹多費心了!饼?zhí)熘嬲f道!安贿^在此之前,我先安排你們住下吧……”
“安排什么?”龍?zhí)旌樯晕⒋蛄恳幌吗B(yǎng)心殿,這兒跟之前回來時好像有點不一樣了,但她一時又說不出何處不同?不過……給她的感覺比之前好多了!胺凑@兒也夠大,咱們一家人難得團(tuán)聚,不如住在一起,也熱鬧一些!
“你確定?”龍?zhí)熘婵粗@妹妹的性子還是這么……說好聽點是隨興,說難聽點是隨便?梢娀I痕待她極好,從不要求她改變,凡事順著她,才會造成她成親多年,性子依然一如少女,未曾變更!氨菹驴墒敲刻炝羲捱@兒,你要住這里,就要天天跟她見面,她懷了身孕又快生了,我可不許你與她吵別架,這樣你能忍受?”
“呃……”龍?zhí)旌榭s了縮肩膀。“那還是算了,她看我討厭,我也瞧她不順眼,我們最好有多遠(yuǎn)離多遠(yuǎn),方是安全之策!
“你能有自知之明,也算進(jìn)步了!饼?zhí)熘娣畔聲,親自為他們安排住處。
“二哥!”龍開洪不依地跺腳,卻還是拉著夫婿,和龍?zhí)旎、房定兒一起跟隨龍?zhí)熘妫瑏淼胶瑳龅睢?br />
這是一處……嗯……冷宮,位置非常遙遠(yuǎn)的冷宮。
龍?zhí)熘嫱崎_殿門,請他們進(jìn)去,殿里倒是打掃得干凈,環(huán)境也清幽,擺飾已全部換新,瞧來不算太寒傖,但比起養(yǎng)心殿,仍是差如天地之遙。
“抱歉,這里尚未完全準(zhǔn)備好,不過我會陸續(xù)叫人來幫忙的,另外,你們?nèi)粲衅淙苏埱蟆?br />
“二哥,你好啰嗦喔,我們?nèi)笔裁床粫约耗脝?”龍(zhí)旌殡m然個性喳喳呼呼,心思卻是細(xì)膩,她看座宮殿看的不是擺設(shè)裝飾,而是它的位置。毫無疑問,含涼殿是整座皇宮距離養(yǎng)心殿最遠(yuǎn)的宮殿。
想想二哥真可憐,娶只母老虎,被欺壓得連與家人團(tuán)聚都要偷偷摸摸的,唉,男人做到這地步,悲傷。
她一記俏眼瞥向花淚痕,示威也似地讓他回想一下她有多好,溫柔、體貼又不多疑,不像他妹妹,一整個醋桶子。
花淚痕能娶到她是十八輩子燒了高香得來的好福份,他應(yīng)該對她更好、加一千萬倍地好,才能對得起她這千古難得的好娘子。
花淚痕意會地走過去,拉起她的手,滿臉幸福得仿佛跌進(jìn)糖缸里——雖然他心里真正的想法是:若非你脾氣這么沖,和七妹水火不相容,大家怎會搞得如此僵?
不過兩口子有些事還是想想就好,說出來就是給自己找麻煩了。
因為他是聰明人,所以自找苦吃的事是決計不會干的。
龍?zhí)旎姆藗白眼,對于三姐有事沒事就要與姐夫要恩愛的行為表示不屑。
但他自己從未發(fā)現(xiàn),只要是出門在外,房寶兒又沒有在忙的時候,他的手永遠(yuǎn)是牽著她的,也沒有放開過。
要論耍恩愛,他也沒比龍?zhí)旌楹玫侥膬喝ァ?br />
這種愛上了就一定要表現(xiàn)的行為好似是龍家人的特點,或許大家都是孤兒出身,小時的寂寞造成了心中的空虛,即便現(xiàn)在有了家庭,那份對孤單的恐懼依然深深烙在心底,因此他們的感情才會如此偏頗和激烈;
不過龍?zhí)熘妗執(zhí)旌楹妄執(zhí)旎亩加X得這位二哥似乎少了龍家人的熱,他太冷靜,漠然到連自己的性命都不在乎,難怪女皇陛下對他這么壞,他也能忍受,在宮中一待就是一年多,沒聽他抱怨什么。
只是,這樣的日子有樂趣嗎?一味地冷靜和壓抑,他會不會覺得生活味如嚼蠟?
他們其實很希望二哥能找到自己的幸福,可惜他本人沒那份沖勁,所以也只能隨他了。唉,但愿老天疼惜,他也能有尋到幸福的那一天。
龍?zhí)熘娴念^有點痛,女皇陛下和他家人間最大的差異,就是她重視禮教,他們卻是天生閑散的性子。
她希望他們做什么事都得按部就班,哪怕他們只是要根針,也要向上通報,最后由內(nèi)延總管批下來,交由服待他們的小太監(jiān)送到他們手中。
這是皇宮真正的規(guī)矩,但這種行為看在龍家人眼里,只有一個詞形容——脫了褲子放屁,無聊!
他們要一根針,直接去拿就好啦,還通報個屁?
所以……唉,個性差異造成他們?nèi)绱瞬缓,能怪誰呢?
誰也不能怪,因為他們都沒錯,只是難為了他這個在中間調(diào)和的人。
唉,忍不住再嘆口氣,他暗想,不知他的妻子和他的家人有沒有和睦相處的一日?但愿有吧——
“你們……罷了,別太過分就好!饼?zhí)熘嬖捖,龍(zhí)旌、龍(zhí)旎恼肟棺h,一個柔軟卻又藏著無比堅韌的聲音緩緩響起。
“二哥放心,陛下如今不是常人身子,我們不會去招惹她,徒惹她不快的,除非你派人來叫我們,否則這一趟我們會做到不給任何人發(fā)現(xiàn)的!
龍?zhí)熘嬗牣惖乜粗_口的房寶兒,以為這樣溫柔似水的女子定然壓不住他飛揚的弟妹,誰知她話一出,不僅龍?zhí)旌、龍(zhí)旎拈]了嘴,連花淚痕也點頭應(yīng)允了。
看來龍家出現(xiàn)一個真正的當(dāng)家主母了。房寶兒或許看起來溫柔、沒有一點脾氣,但自小也學(xué)會怎么在大家族中穩(wěn)穩(wěn)立足、掌控一切,讓家庭不因某些人的紛爭而分崩離析。
呵,名門望族搞出當(dāng)家主母這種東西,似乎也不是那么一無是處。
龍?zhí)熘嫦蛩⑽㈩h首,感激她為龍家做的一切,也謝謝她的體諒。
將眾人安頓好之后,他緩緩轉(zhuǎn)身離開。
他一走,龍?zhí)旌榈脑舨彭懫穑骸暗苊,我們有沒有必要這樣委屈啊?你是來救那位囂張的女皇陛下,結(jié)果我們一伙人卻要躲得像只見不得光的老鼠一樣,這算什么?”
“三姐記得我剛到龍家,家里也有一條規(guī)矩,除了自家人和我這個大夫,其余人等哪怕是老管家,也不得入平安小姐院落一步,卻有新進(jìn)小丫鬟不小心誤闖了進(jìn)去,驚擾了平安,結(jié)果當(dāng)場被掃地出門,這事你還有印象嗎?”房寶兒道。
“外人不得入平安院落是龍家家規(guī)里的第一條,重中之重,我怎會忘記?”
“這不就得了?每個地方、每一個家庭都有它的規(guī)矩,無規(guī)矩不成方圓,我們龍家都有自己的家規(guī)了,又怎能指望皇宮沒有規(guī)矩,還不亂成一鍋粥?所以陛下講規(guī)矩是正確的,我們可以因為討厭她而故意破壞規(guī)矩、氣氣她,卻不能叫她為我們破壞規(guī)矩,否則以后她如何執(zhí)掌天下?”
“這……”龍?zhí)旌榭戳丝凑煞、弟媳,大家都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不會小里小氣爭?zhí)那些無礙小事,他們認(rèn)為房寶兒說得有理,眾人便點點頭。“好吧!聽你的,就等這個女皇生完之后,再去找她麻煩!彼f。
房寶兒笑了下,隨即神色轉(zhuǎn)為嚴(yán)峻,“若我所料沒錯,二哥是正確的,陛下這回生產(chǎn)真的會出大問題!
“七妹不會有生命危險吧?”花淚痕畢竟與女皇血脈相連,忍不住搶先問道。
“那得看宮中太醫(yī)和穩(wěn)婆的技術(shù)了!
“娘子,女皇的身體看起來不錯!會有什么問題?”
“若能讓我為陛下診治至懷孕三月,我便能確定自己的猜測是否為真,但現(xiàn)在……我只能說,我懷疑陛下懷的是雙生子,所以生產(chǎn)的危險大于一般人,而宮內(nèi)太醫(yī)和穩(wěn)婆若沒提早發(fā)現(xiàn),事到臨頭才驚覺此問題,便有風(fēng)險了。”
房寶兒一說完,同時響起幾道抽氣聲,包括已到含涼殿門口的龍?zhí)熘妗?br />
他武功雖廢,但敏銳五感依然存在,乍聞此言,整張臉都白了,再顧不得隨身太監(jiān)的驚駭,拔腿便往養(yǎng)心殿跑去。
誰知才到養(yǎng)心殿門口,但見里頭的宮女、太監(jiān)慌亂成一團(tuán)。
原來女皇主持早朝時,聽聞去年才拔巨款重修的涇河堤壩居然被“大雪”壓垮了。
此時才小寒,要過兩日才是大寒意,但堤壩已垮,簡直是笑話,去年主持修堤的官員全部該死。
她怒氣攻心便動了胎氣,強(qiáng)撐著處理完政事,再回養(yǎng)心殿,便陷入半昏迷,而這時,太醫(yī)和穩(wěn)婆卻尚未趕到。
龍?zhí)熘婀麛嗟貙N身太監(jiān)道:“去含涼殿請方才那幾位貴客速至養(yǎng)心殿。”
然后他快步進(jìn)入內(nèi)室,卻被幾名老宮女?dāng)r。骸皡⒁姟
“少啰嗦!彼不知道她們要說什么?女人生孩子,男人不能進(jìn)——不能見!里面躺著的是他娘子、她肚里懷的是他的孩子,他要是沒資格進(jìn)去關(guān)心,誰才有資格?
他本也不是那么守規(guī)矩的人,是女皇喜歡這樣,他才順著她,如今大禍臨頭了,誰管那些無聊忌諱?
見那些宮女還想再攔,他手一揮,幾道迷煙便讓她們睡個過癮,而后他大步進(jìn)入內(nèi)室,只見龍床了,女皇半身是血,明黃色的龍袍被染得紅艷,讓她一張小臉襯得如雪蒼白。
他心一揪,說不出的疼痛與憐惜彌漫全身。
“歌月……”他走過去,輕輕地扶起她柔若無骨的身子。
她眼睫顫抖著,似乎正與死神進(jìn)行激烈抗?fàn),好一會兒,才勉?qiáng)睜開雙眼,目光卻迷蒙。
又過了一陣子,她才捉回殘存的理智,同時定定看向他。“王夫……”
他嘴角輕扯,給了她一抹極之溫暖又溫柔的笑。
依稀間,她似乎見到金陽突破烏云,從天中灑下萬點金芒,隨著金光閃過,冬雪盡融,綠意布滿天地,那是春的生機(jī),也是一種生之趣味。
真好看,她忍不住心跳擂鼓,想不到這輩子有一個人可以為她笑得如此動人心魄,她……值了,真的值了。
這一刻,皇位、天下、一切的一切都遠(yuǎn)離了她,她的心里只剩下一個人——龍?zhí)熘,她的駙馬、她的王夫、她的……愛人。
是了,她愛他,愛到愿意為他妥協(xié)、為他軟、為他……她想倘使此刻,他和文若蘭的位置互調(diào),她還舍得為封家天下而殺他嗎?
心瞬間化了,答案不言可喻。不舍的,她不會舍得他死,為了他,她一定會變成一個昏君,一切只為他——
“王夫,若朕……朕現(xiàn)在便下召,若生下的是皇兒即刻立為太子,一旦朕有萬一,太子即位,王夫攝國,等待太子年滿——”
“哪一個?”他突然打斷她的話。
她愣了會兒,依然沒明白他的意思。
“王夫在說什么?”
“寶兒診出你懷的是雙生子,所以我問你,想立哪一個做太子?”
“?”她從沒想過自己懷的是雙生子,太醫(yī)也沒提過,真是……一群庸醫(yī)!
太醫(yī)署真是養(yǎng)了一群沒用的米蟲,氣死她了。
“放心吧!你不用這么快擬遺召,我將他們?nèi)龠M(jìn)宮了,正在含涼殿里,我已請人去宣,他們很快就會過來,你不會有事的!
她不禁苦笑,之前他同她提起預(yù)言一事,她還覺得他想得太多,不意……只能說,她招了一個擁有鬼神之能的王夫。
不過雙生子啊……唉,這可是個大麻煩,按祖宗家法,這皇位是立嫡立長,但如今,兩個都是嫡子,出生時間又相差無幾,長幼之分幾乎等于無,兄弟倆難免互相比較,若再讓有心人挑拔,十八年后,再上演一場逼宮戲碼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真是……無子煩,有子更煩!
這一刻,她已經(jīng)忘了生死遺言,滿腦子都是朝政大事,還有未來儲君繼位問題。
做父母的哪個愿意見到子女手足相殘,這事一定要將它早早扼殺。
所以兩個皇子一出現(xiàn),就要妥善教養(yǎng),她開始回想朝堂里有哪個大臣可堪大任。丞相?老好人一個,專會和稀,不行。禮部尚書?食古不化、老頑固,不行。秦大學(xué)士?學(xué)問是好,野心太大,不行。魏御史?品性正直但太剛易折,不行……
唉唉唉,大晉是不是要亡國了,怎么她把四品以上的官員都想了一遍,沒一個可堪大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