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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風(fēng)耳討妻記 第3章(1)

  「什么?」單清揚(yáng)柳眉輕挑,問著。

  「三爺一早入陵辦事,入夜才歸!购楦T诨◤d為兩位姑娘奉茶,恭敬回道。他是不大喜歡這喜新厭舊的單小姐的,若不是三爺有交代,他才不愿跟個外人多說府里的事!缸蛞龟J進(jìn)幾個小賊,壞了些機(jī)關(guān),三爺入墓修整。二爺忙了大半夜,一出陵便上城里酒樓去了!

  分明早上才見過,原以為白日還了劍,過午便離莊,怎知又出變數(shù)。單清揚(yáng)眉間微擰,直覺問道:「賊人沒傷著四小姐吧?」

  洪福一聽她問起四小姐,還問得如此自然、如此關(guān)心,心里頓時舒坦,長年對單小姐的不滿暫時拋到了腦后,咧嘴笑回:「多謝單小姐關(guān)心,區(qū)區(qū)小賊傷不了四小姐的。倒是那賊人重傷,撐不了多久了!

  不自覺地多說了,轉(zhuǎn)頭見著一旁萃兒姑娘面露古怪。這祖宗傳下來的陵墓,每年引來多少盜墓人,洪家就得為多少人收屍,莫怪小姑娘看不過眼。如此殺生,是洪氏此生的詛咒,下了地府再一并還清吧。

  「那就好。」單清揚(yáng)放心地點(diǎn)點(diǎn)頭,「福伯,待三爺回府,就說清揚(yáng)與萃兒在南苑中候著,今夜還了三爺?shù)膭Γ魅毡汶x去!

  「是,老奴會將話帶到。」洪福應(yīng)了聲,又接著說道:「三爺還交代了,單小姐與萃兒姑娘可在莊中走走,消磨時候,谷雨閣內(nèi)曬了新的花茶,若乏了可入閣歇歇。請兩位務(wù)必等三爺回來一同晚膳敘舊,三爺已吩咐廚子出莊采買,今晚吃單小姐愛的酸菜白肉鍋,為昨夜賠個罪!

  說完、洪福恭敬地離去,留下她二人。

  門闔上了,萃兒差點(diǎn)沒從椅子上跳了起來,興奮地道:「小姐,這二爺、三爺對咱們也差太多了吧。昨兒吃了冷飯菜,我可是一夜沒睡好,差點(diǎn)鬧肚子疼呢,怎么轉(zhuǎn)眼又是游莊又是花茶又是熱騰騰的酸菜白肉鍋……看來二爺對小姐還有幾分情意呢!」

  「別胡說!」單清揚(yáng)低斥。心中卻暗暗訝異三爺還記得自己愛吃什么。離開奉陵府,離開岳州,她已多年沒吃過像樣的酸菜白肉鍋了,不禁有些期待;叵虢癯績扇私晃盏氖,面紗下的兩頰微微發(fā)熱起來。

  「不說就不說嘛,」萃兒嘟嘟嘴,下一刻,眼里又堆滿興奮之情,「小姐,咱們上莊里繞繞吧,聽說奉陵山莊有多處與當(dāng)年陵墓主人所住的皇宮一般模樣,只是那皇宮華麗些,山莊樸實(shí)些,無論是皇宮還是山莊,可不是外人想見就能見到的哪!」

  「但……」單清揚(yáng)有些遲疑。在莊中待得越久,她就越沉迷在過往美好的回憶里,那并非好事。

  「走嘛走嘛!」萃兒將尚在發(fā)愣的小姐一把拉起,出了花廳,沿著長廊逛起了偌大的奉陵山莊。


  長長的鵲檐廊貫通莊中的幾個院落,有的大門深鎖,有的門戶大開。幾個下人經(jīng)過,萃兒問起能否入內(nèi)一探,下人皆答莊內(nèi)唯有關(guān)上的門不能開,其余的地方皆可待客。

  于是萃兒拉著小姐逛了幾處,到后來,小姐也說起小時在莊中發(fā)生的趣事,心情似乎不錯。山莊很大,可再怎么有趣也有累的時候,此時兩人正巧來到谷雨閣前,想起福伯說閣內(nèi)有新曬的茶,便入閣歇腳。

  閣內(nèi)正巧有幾名丫鬟打理,見了莊里貴客,便為兩人燒水煮茶。

  涼亭里,萃兒邊吃著糕點(diǎn),看著掀起面紗一角喝茶的小姐久久,說道:「小姐,萃兒是在老爺、夫人去后才來服侍小姐的,自那時,便沒見過小姐的眉舒開幾回。一會兒為七重門之事勞累,一會兒為尋找仇人奔走,如今連送個故人之劍都得親力親為,萃兒明白小姐的苦,也猜想得到小姐是認(rèn)定了

  弒親的血海深仇未報,如何能獨(dú)自享樂,可……面紗遮著萃兒瞧不見的,若小姐心情好,笑一笑又何妨?」

  一席話,令得單清揚(yáng)微愣。

  六年前仇家血洗七重門,一夕之間父母、親人,連同家中仆人全都身陷火海,只留她一人獨(dú)活。羅少爺見她身體虛弱又大受打擊,心情不定,便讓親信的丫鬟萃兒日夜照料著,當(dāng)時還說,若然有手刃仇人的一日,再接她進(jìn)羅家門。

  成不成婚對她來說已不重要,有太多事纏擾,她已顧不得身為女兒家的終身大事。

  單清揚(yáng)明眸望向一手糕點(diǎn)、一手花茶的萃兒……心道什么時候開始,有點(diǎn)傻氣、總是嘻嘻鬧鬧的丫鬟竟也能說出這般體貼人心的話了?

  為此,的確值得開懷一次。

  「喜歡就多吃點(diǎn)吧!箚吻鍝P(yáng)將糕點(diǎn)盒推向她,溫聲道:「這百花糕配三爺親自種植、調(diào)配的花茶極合的。

  「二爺他自小因眼疾,不愿給人添麻煩,便時常一人在花園里種花。三爺說過,種花之外,余下的時候他常一人到演武臺練劍,久了,自然就種得好花、練得好劍!顾,凡

  事都是同樣道理吧,日復(fù)一日做著同一件事,便能將那事做得好。

  她日復(fù)一日只想著重振家門,終有一日能重現(xiàn)七重門的當(dāng)年風(fēng)光。

  日復(fù)一日告訴自己定能替爹娘報仇,終有一日她必能以仇人之血祭拜雙親。

  若是日復(fù)一日學(xué)著淡化心中對山莊、阿聲的依戀,終有一日她也能真正不再沉迷于往日美好。

  「小姐……」萃兒沒放過小姐低垂眼中透出的無奈。小姐雙手愛憐地?fù)嶂毡,方才一路看著莊中事物,也都是滿滿的不舍情意!感〗,你能告訴萃兒嗎……你若愛一個人,卻無法與他在一起,那么該當(dāng)如何呢?」

  聽著那問話,單清揚(yáng)收回思緒,捧起杯子在鼻下輕聞后飲了一口。「個個能在一起,便盼他好吧。」花香在口鼻間散開,心中馨寧。

  「盼他好……」萃兒愣了愣。

  單清揚(yáng)面紗下有了淺淺笑意,眼兒彎彎地!篙蛢河邢矚g的人了?若有,我替你做主……喔,差點(diǎn)忘了,得問過羅少爺才行。嗯……回頭我替你跟他說說,可好?」

  薄紗遮面,就連面對朝夕一同的自己,小姐也沒有除下一回,以真面目

  相對過。可此刻,萃兒很確定小姐在笑,而那笑,是真心為自己開心。萃兒沒有回話,雙眉輕攏,目光從小姐臉上移開,飄到了涼亭外。

  涼亭外假山旁的一個武器架,上頭各種武器都有,不意瞧見最上層擺放之物時,呆愣了許久,眼底方才因小姐的話起的小小漣漪,漸漸被撫平。

  「段叔!雇崎_石門時,洪煦聲喚道。

  「煦聲?什么風(fēng)把你吹來了?」屋內(nèi),段橒舒怔了怔,才道:「我聽說昨兒半夜小賊闖入墓,你不是該在陵中?」

  「方才去過,沒什么大事,機(jī)關(guān)壞了幾處,已修補(bǔ)好了。算上這回,已有三次盜墓者從同一處破咒而入,還是武功平平者,此事二哥不知做何打算!购殪懵暤氐溃瑩u了搖頭。此處為段叔在石壁上鑿了個小屋,他鮮少上來。

  「你二哥自有想法,輪不到你我操心!苟螛鏋閮扇说沽吮,隨口道:「坐吧。聽下人說昨晚府里來的貴客是小時與你訂過娃娃親的單小姐……偏偏我這不識相的纏著你比試。煦聲,你不會怪你段叔吧?」入府那年正巧是孩子們的娘過世后沒多久,聽聞煦聲訂過親,卻沒見過他的小媳婦兒。

  「怎么會,」洪煦聲依言慢步而來,踢到了張椅子,坐下。「今晨見到了,就好!

  「喚護(hù)容進(jìn)來,給你多點(diǎn)幾盞燈吧!苟螢C舒向外探了探頭。此刻日正當(dāng)中,一下子進(jìn)到石壁里,煦聲目力得花上好一陣子才能習(xí)慣。

  「不必,如此便可。天見白才入陵,日頭正烈又出陵,這雙眼,可能要等明日才看得見了!购殪懵暡灰詾橐獾匦Φ!肝易屪o(hù)容進(jìn)城替我辦點(diǎn)事,他出莊了!

  段濩舒又是一怔,望著他溫柔的笑顏,聲音不自覺提高幾分:「你自己上石壁?下回有事找我,差人上來說一聲便是,莫要自己上來。上回孫諒半途一個腳滑,已是讓我心驚膽跳好幾個月都睡不好,若出意外的是你,可叫我怎么跟你爹交代?」

  聞言,洪煦聲但笑不語。他自認(rèn)武功好過二哥的小隨從許多,眼不能見物確實(shí)辛苦些,可長年如此早已習(xí)慣,自有辦法。只是這些話他沒說出口,家人的擔(dān)心,怕是一生也不會少了,他心里透徹明白。

  「找我何事呢?」搖搖頭,段橒舒問著。

  「段叔退隱,可對江湖之事仍熟悉吧?」洪煦聲少理會莊中之事,然而

  自古守陵人對于江湖人士多少需注意。江湖事,二哥之外,莊內(nèi)最了解的應(yīng)當(dāng)就數(shù)段叔了。

  「你二哥一人擔(dān)起奉陵重?fù)?dān),我閑得慌,便助他撰江湖冊。」段橒舒早年行走江湖,足跡踏遍中原十二州,自認(rèn)比成日閉門造車的守陵人更懂得真正的江湖!改阆雴栁覇渭业氖?」

  「是!购殪懵曇膊环裾J(rèn)。

  煦聲性子溫吞,世間所有的事物對他來說多是可有可無,會這么問起,表示對那單家小姐是有幾分情義在的。煦聲少出莊,也沒有朋友,會對昔日訂過親的對象有所關(guān)心,是可以理解的;只是,單家小姐值不值他認(rèn)真相對?段橒舒思忖良久,還未回話。

  「若段叔不愿說,那煦聲便不問了。」洪煦聲雙眼看不見,卻能清楚感覺到他人最細(xì)微的情緒。段叔的沉默,是出于對自己的保護(hù)。

  「不,我不是不愿說,只是在想該怎么說!苟螛嫠闪丝。煦聲不問便罷了,如今難得有一事令他掛心……也不是壞事。這莊里已有太多人假裝自己是灑脫到六根清靜的仙人,段濩舒老早看不過眼。

  「愿聞其詳!购殪懵暶媛陡屑。此事若是問二哥,他肯定繞很大、很大的圈子,說的,還不一定是真的。

  想了想,段橒舒娓娓道來:「單家七重門,原先在奉陵這兒也是大門派,早年跟你爹交好,所以給你倆指腹為婚,這你是知道的。其實(shí)算算當(dāng)時,正巧歸鴻羅家崛起……要知道天下武家出歸鴻,歸鴻才是武林門派立足之處。單永飛一次袞州之行與羅家一見如故,后來便將七重門遷至歸鴻,此事當(dāng)時在奉陵一帶也算大事一件,不少門派跟風(fēng),也紛紛遷往袞州!

  洪煦聲靜靜聽著,腦中思考著某些事。

  段橒舒見他不語,繼續(xù)說道:「單家七重鞭、羅家魚腸鉤、回風(fēng)門繩鏢,這三家以單永飛為首結(jié)成蛇武盟,當(dāng)時在歸鴻是一大盛事。單羅兩家順理成章結(jié)下親事,而羅家與回風(fēng)門本就是姻親關(guān)系,若不是迎娶當(dāng)日發(fā)生了血洗七重門的慘案,蛇武盟可成了一家親了!

  他避重就輕,卻注意到煦聲聽見迎娶幾個字時,神色略略冷凝,然而很快又恢復(fù)平靜。

  煦聲不關(guān)心身外之事,可單家過去幾年發(fā)生的事,莊內(nèi)并不避談,他理當(dāng)知道才是。方才的變臉,是表示煦聲真在意單小姐吧?但……是做為朋友的在意還是其它?

  「我方才說的都是一般江湖人知道的事。」從煦聲的表情讀不出太多他

  壓在心中的心事,段橒舒停頓了一會兒才再說道:「事實(shí)上,在單家遷到歸鴻前,還未成形的蛇武盟也是三家暗中籌備,三家分別是回風(fēng)門、羅家,以及……吳家!

  「吳家?」洪煦聲眉微蹙,問:「使金鋼錬的吳家?」

  「沒錯!苟螛纥c(diǎn)頭應(yīng)著,抽了張紙到手邊,隨筆寫下四家姓氏,以四姓為點(diǎn)連出兩個三角形狀,最后單、吳兩家連不到對方,遠(yuǎn)遠(yuǎn)對立著。

  「長年以來吳家出了名游走黑白兩道間,直到此代家主才有意一洗過往名聲;而單、水飛為人正派卻過于保守,所以堅持吳家退出結(jié)盟。一個外地來的七重門本不應(yīng)有話事權(quán),可單家鞭法名震天下,眾人推測五十年一次的歸鴻論武,單家肯定榜上有名,才會成為各家拉攏的對象!

  「所以,蛇武盟成立了,吳家卻沒落了……」洪煦聲想起墓里拾回的金鋼鏈,精鋼的鏈身系沉鉤在前,若不是練家子,是極難將此武器使得上手。

  當(dāng)時在墓中他沒看清,可護(hù)容替他錄在盜墓冊中的吳家盜墓人,是一個年過五十的男子,死時雙眼未闔,手中一張地宮地圖,雖非十分正確,卻也中了七八成;照他入墓后的走向,想盜的應(yīng)是藏于竹簡墓室中之物。竹簡墓室因有上千竹簡卷書而命名,只是吳家盜墓人死在通往最后一道門的過洞里,因此難以推斷他當(dāng)時想盜的究竟是哪一卷書。

  「煦聲,既然你問起,我也不有所隱瞞,你聽了就放心里好好琢磨。這單小姐是什么樣的人,我沒見過,更沒相處過,江湖上的流言蜚語有幾分真,這很難說,只是我得提醒你一句,這……無風(fēng)不起浪!苟螛嬲Z重心長地說著,語落,頓覺自個兒老了幾歲,就快變成這四個孩子的爹了。

  「段叔想說什么?」洪煦聲等他接著說下去。

  「我想說,單羅兩家結(jié)親前,羅少爺與吳家小姐訂過親!苟螛嬲f得小心,是因從未見過煦聲沉下臉。「跟羅家扯上關(guān)系的吳家長輩數(shù)年前來盜墓;數(shù)年后,又是與羅家訂過親的單小姐入莊,這……實(shí)在很難不令人起疑呀……」

  洪煦聲不說話,只是靜靜垂目沉思。

  能說的,他都說了,能勸的,也沒少勸一句。一盞茶過,段褸舒送走照聲后回到石屋,想著他離去前的沉默,很長很長的沉默。

  這孩子究竟在想些什么?

  煦聲總帶著笑,有什么事全往心里壓,教旁人猜不透、問不出。若是真的灑脫之人便好,可若非真正的灑脫,如此壓抑,肯定有一天會出事的……

  奉陵山莊的下人皆知,谷雨閣內(nèi)極少待客。

  段爺有時會在此與三爺過招,二爺更是時常不請自來,甚至邀過三五好友在此辦賞花宴:一家人任誰都能隨意出入谷雨閣‘,可三爺極少主動邀人。今夜不同。

  曾經(jīng)要成為三夫人的單小姐入莊,二爺設(shè)的洗塵宴三爺未出席,于是,三爺差人在涼亭備了單小姐喜愛的酸菜白肉鍋,回味一下她久未嚐過的北邊美食,敘敘舊……

  敘舊……會否敘一敘,順帶連婚事也一并重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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