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依依走到后院,就看到左兒右兒好兒排排坐在一根大木頭上,一個個翹起了二郎腿,手上拿著紙扇,搖得好不逍遙自在。
至于那個始作俑者,則是卷起了袖子,汗流浹背地握住一把斧頭,瞪著一塊木樁,俊臉顯得十分苦惱。
「不信劈不開你……!依依你來了。」他欣喜地露出笑容。
「溝兒啦!棺髢河覂寒惪谕暤氐馈4蟾绺缯媸潜康降琢,連大姐的名字都會叫錯。
「嘿嘿,這你們就不知道了,依依是我叫的!
「你在做什么?」柳依依沒有好臉色。
「幫你爹劈柴啊!顾D個方向,從另一個角度端詳小木樁,笑道:「這兩天跟著老爹大娘下田去,他們只肯讓我坐在田梗上發(fā)呆,我又想抓條泥鰍給星兒加菜,差點沒踩壞了新插的秧苗。哎,既然我什么都不會,還是乖乖在家劈柴好了!
她昨天早就聽娘加油添醋說了。她很少看到娘那么開心,他就是有這個本事,可以逗得身邊的人如沐春風。
三天來,爹娘早已將水晶觀音供奉起來,且不止家人,甚至整個村子的人心都讓他收買去了,每個人都知道他要來娶她,見了面就笑咪咪地問候她,氣得她只能躲在家里不出門。
喀!扣!他斧頭劈下,沒劈中木頭,反而將木頭給彈了開去,撞上他的小腿,痛得他當場跳起來哎哎叫。
「我來!箍此渴直磕_的,她干脆搶過斧頭,擺好木頭,舉了起來,回頭瞪道:「還不走開,不怕我劈到你嗎?」
「是是。」他揉揉小腿,笑著撿了一塊木頭坐下,拿出不知藏在哪里的折扇,拉開領口用力扇了起來。
三個男娃娃看他如此揚法,也是有樣學樣,扯開衣服扇得不亦樂乎。
啪!柳依依劈開木頭,一劈為二,二劈為四……看著木塊滾落,她糾結的心好像也被劈了開來,掉出了想藏、卻怎樣也藏不住的情意。
他的誠心誠意,她看到了;他的癡心深情,她領會了。她是該歡歡喜喜接受他的求婚,與他一起回到宜城,可是……
她的淚水隨著斧頭劈落,滑下了臉頰。
「依依、依依!你怎么了?」侯觀云嚇得起身,握住她的手臂。
「賴皮鬼!原來你就是這樣追求喜兒姐,難怪她受不了!」
「呃,我只會這一招……」侯觀云無辜地道:「我保證,這回招數用盡,以后就不再用了!
「少爺,你何必這樣?」柳依依扔下了斧頭,眼淚像是下雨似地掉個不停。
「唉,是我不好!顾麘z惜地撫著她的頭發(fā),急欲擁抱安慰她,眼睛一瞥,卻看到六只亮晶晶的眼睛盯著他不放。
「左兒、右兒、好兒,你們去前面找八姐姐、九姐姐玩!
三個小鬼不為所動,開心地搧風點火,小小年紀就明白有戲可看。
「依依,我們去散步。嘿,你們可不準跟來,不然大哥哥就不給扇子玩了喔!顾麄儾蛔,他閃開總行了吧。
。
他牽著她的手,走向屋后山坡。他們只是走,一直走,沉默著,流淚著,越走漸遠,遠離了所有人的目光,隔絕了所有的世俗塵囂,任憑天地之大,此時唯有他倆。
天高云清,綠蔭成林,鳥兒吱吱鳴啼,野花嬌艷盛放,溫暖的陽光篩落在他們的身上,也燒熱了彼此緊握的手掌。
他停下腳步,再也無法抑制滿心的思念,伸手緊緊抱住了她。
「依依,我好想你,好想你!顾难劭魺崃,雙手不住地摩挲她變得細瘦的身子,疼憐地親吻她的臉頰。「沒有了你,我真的不知道要如何是好,我好怕失去你。」
她默默流淚,讓自己在他的擁抱里傾泄出所有的相思。
「依依,對不起,讓你吃苦了。」他吻著她的淚,啄著她的唇,聲音變得有些顫抖!敢磺卸际俏也缓,不知人心險惡,竟害了你……」
她搖搖頭。她早就不怨了,此刻在他的懷抱里,她什么都不怨了。
「依依,還疼嗎?」他輕輕按住了她的胸口。
「不要……」她抬起頭,驚慌地想拿開他的手,卻看到一雙溢滿淚水的痛心眼眸,她心頭一緊!不,他不能哭呀,他一哭,她就想安慰他了,可她自己都哭得說不出話來了……
「我很擔心你的傷勢,給我瞧瞧好嗎?」他柔聲請求。
「都好了……」她虛弱地拒絕,卻無力阻止他揭開她的衣襟。
他動作輕柔,解開了她扎得很緊的肚兜,入目所及,令他立刻倒抽一口氣,震駭得閉上了眼睛。
傷口是收合了,可那一道道傷痕依然鮮紅醒目,處處提醒他,這是她為他受的。
他再度睜開眼,心痛萬分地將她的傷痕收進他的淚眼里。
「我?guī)淼娜グ躺「嗨幉亮藛??br />
「柴兒每夜都過來幫我上藥!
他心如刀割。要搽多久的膏藥才能讓她恢復往昔嬌嫩的肌膚?要過多久的日子才能撫平她心里的痛楚?
是他將她拉扯進他的命運里,既要她照料他的生活,又得承受他的隱晦心事,再來是為他理家,從而害得她受罪。
他從來就不懂得去愛她,只會將疲累勞苦過給了她,任性地從她那兒得到力量,以為她的照顧關心都是天經地義,卻萬萬沒想到,她為他所做的,早已遠遠超過一個丫鬟的本分和心力——原來,那是冰雪聰明的小泥球默默愛他的方式。
她代他承受了原該是三舅報復在他身上的鞭笞;飄然遠走,為的也是讓他無后顧之憂。她為他做得太多了,試問,他又為她做過什么?
因著她的苦難,他痛定思痛,重新找回自己,一夕之間長成一個真正有勇氣和魄力的男人,從此終于懂得了去愛她、保護她。
這是她為他喚回來的。他好不舍、好心疼,既然沒有神仙妙藥能立刻復原傷勢,他唯有竭盡所能,努力修補她飽受創(chuàng)傷的心靈。
他激動地俯下臉,以吻為她療傷。
哪里有傷痕,他的親吻就到了哪里;順著一道道疤,無數的密吻熨貼了過去,極緩、極柔、極沉,彷佛是想將那疤痕熨壓得看不見了。
時光似是靜止了,清風悠悠,水田漠漠,溫軟的唇在她身上游移著,寸寸吮吻過她胸口的肌膚,現出了淡淡的柔情印記。
他扶著她的腰,身子逐漸蹲下,吻印緩緩移到了她的腹部。
柳依依背倚在樹干上,淚流滿面,拿手不住地撫摸他的發(fā)。
他吻進她的骨子里了,那么輕軟如風的吻,不僅撫慰了她這段日子以來的紛亂,平靜下了心情,也讓她的身體漸漸地放松、酥軟、無力,仿佛就要融化在他的柔情里了;她的雙手不覺撥亂了他的頭發(fā),有某種奇怪的渴望想要與他合而為一……
視線朦朧中,入眼絲絲銀白,在陽光下閃動著刺目的光芒。
老天!她淚水狂泄而下。他為了她,花了多少心力和他三舅斗法?又忙白了多少黑發(fā)?!
「拜托你,少爺,拜托你不要再長白頭發(fā)了……」
「依依,怎么了?我長白頭發(fā)也哭成這樣?人都會老的啊。」侯觀云慌忙站起,不住地拿指腹為她抹去淚水!笡]辦法呀,它自己要長出來的,我又阻止不了,不然我拔光好了!
「傻瓜!我才不嫁禿子!」她哭個不停。
「依依,你肯嫁我了?!」他喜形于色。
「你的六表妹怎么辦呀?」
「她?呵!」他露出笑容!改氵管她作啥啊?她自求多福去吧。聽說我三舅打算送她去選秀女,說不定將來還可以當上皇后娘娘,那我也變成皇親國戚嘍!
「你娘怎么說?」她沒心情聽他說笑話。
「我當然被罵慘了。我跟她說三舅的可惡行為,你知她只會哭,拿不定主意,我就跪在她屋子前,說我只愛依依,非依依不娶。她一開始當然不答應了,我就跪了一夜又一天……」
「你何必……」討厭,他是來討她心疼的嗎!
「后來是我娘不忍了,她說她就只有我這么一個寶貝兒子,爹都死了,將來不依我要依誰。娘家那邊的兄弟完全不可靠,侯家出了事,他們只會趁機謀占財產,我娘也對他們失望了!
「我怕你三舅會報復你。」
「別怕。我在處理幾個地點絕佳的鋪面時,他多方阻撓,威脅利誘,我才不理他咧。」他自信而得意地道:「我賣的是侯家產業(yè),關他啥事?該賣的都賣了,他也沒轍。他這個黑心肝以為我笨,想占我便宜,再一步步控制我,我偏不如他的意!
「那多出來的伙計家丁怎么辦?」
「這可費一番心思了。當然要給上一筆優(yōu)厚的補償銀子,盡我所能安頓好每一個人,讓他們都能滿意!
「你所有的事情都安頓好了,這才來找我?」她怯怯地問。
「是的。這樣我才敢來找你,否則有著太多有形的、無形的阻凝;就像我第一次吻你,你會拒絕我,可我知道你心里是難受的,我必須將所有的疙瘩清除掉,才能讓你安心來愛我!
他知道她的心意?她的少爺懂了?長大了?
他再捧起了她的臉蛋,憐嘆一聲,抹去她一再滑下的淚水!敢酪,都是我不好,我欠缺考慮,行事不周,興匆匆就想娶你,這才害你受了苦,請你原諒我!
她搖搖頭,將淚水抹擦在他的掌心里,讓他給承接了。
他真的不一樣了!想得這么仔細,做得那么周詳,而她只需靜心等待,就可以全然安心地接受,并擁有他的愛。
因為他愛她,所以他排除萬難,為的就是要她心無罣礙。
濃濃的幸福感包圍著她,原來她是讓他所深深疼寵著的啊。
她淚光閃動,心在悸動,癡癡地望著那張已然成熟穩(wěn)重的微笑俊臉。
「嗚,少爺……」
「觀云!
「我習慣叫少爺了嘛!
「觀云!顾p咬她不聽話的嘴,笑道:「難不成要我喊你少奶奶?」
「我不做少奶奶,我要做侯觀云的妻子!
「依依呀!」他激動地抱緊她,吻住她柔軟的唇瓣,深入纏綿。
再無負擔,再無阻礙,這個吻既長且深,道盡了彼此最深的依戀。
「觀云……不要亂摸……」她偷覷兒喘氣,再這樣吻下去,她不是窒息,就是讓他給摸到渾身發(fā)熱燒死。
「我?guī)湍愦┒嵌!顾氖诌是放肆的在她背部游走。
「上面!帶子系在上面,你別往人家下面摸……呀!」她猛往他踩了一腳,瞪他一眼,紅著臉道:「很癢的耶!
「哎!」他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只好乖乖地照指令辦事;他絕對相信將來老婆大人一不高興,可是會罰他跪算盤的。
為她攏好衣襟、系好腰帶,他笑意盎然,端看雙頰紅潤的她。
「依依,我變窮了,你還會愛我嗎?」
「窮小子配窮女兒,這不正好門當戶對?」
「啊!依依,你又像以前一樣有趣了!顾@喜地握住她的手!肝艺娴暮苄枰。你知道我什么都不會,好吃懶做,一事無成,一定得找個能干的老婆依靠著才行!
「所以這才來找我回去成家立業(yè)?」她眨了?薜眉t腫的眼皮,笑出深深的梨渦!肝艺媸敲,一輩子當你的丫鬟!
「不,你不會那么辛苦了。你幫我洗澡,我也會幫你洗……」
「去!不害臊!不要水涼了又要罵人!
「我不敢了,我更怕被老婆罵。」他無辜地摸摸俊美的臉蛋!讣热活^發(fā)都白了,這細皮嫩肉更要好好保養(yǎng),不能挨耳括子了!
「耳括子?!」她的臉蛋一下子燒成兩朵紅云,瞧著他變得黝黑俊朗的細皮嫩肉,頭一回害羞地低下了頭,嘴里仍賭氣道:「你要敢欺負我,我就讓你挨個沒完沒了!
「好啊,那我寧可天天挨耳括子,也要天天欺負你!顾笮,拿大掌用力揉了揉她的頭頂,依依害羞的模樣難得一見啊。
「又來玩我的頭了,我就是被你玩笨的,才會傻得愛上你!构媚锛业男邼⒖滔В浩鹣掳,雙手擦腰,圓睜一雙大眼看他。
噯,這顆小泥球啊,她不知道這種姿勢最能勾引人偷襲的嗎?
「是想我吻你嗎?」他不待她回答,俯身就吃了她的嘴。
「唔?!」她一下子就攤軟在他溫暖的懷抱里。
風吹林梢,燕燕雙飛,舞向藍天,一起迎向燦爛的陽光。
。
「嚇!他們在干嘛?」
三個男娃娃手牽手在山里繞了老半天,終于發(fā)現了目標人物。
「小心,別給他們瞧著了!褂覂杭泵Υ蜷_扇子,掩住了小臉。
左兒和好兒也趕緊打開扇子,遮住臉蛋,只露出亮晶晶的眼睛,滴溜溜地猛瞧前面那對纏在一起的人兒。
「噓,蹲下來!褂覂簩⑸茸泳o貼鼻頭,招呼其他兩人蹲下,圍成小圈,小聲地道:「大哥哥在咬大姐耶,我們得去救大姐!
「可是大姐沒有哭啊!棺髢好榱艘谎,十分困惑。
「哎!」右兒拿自己指頭咬了一下,痛得齜牙咧嘴!副浚∫Я瞬粫,會痛啦!」
「喔。」好兒咬了扇柄一口,不解地拿起來看了看,怎么扇子不痛也不哭?
「我不會痛啊!棺髢簩⒅割^咬在嘴里,含糊不清地道。
「還是咬嘴皮子不痛?左兒,你臉過來,我咬咬看!褂覂河值馈
「不要,我怕痛!
「大哥哥咬,救大姐姐!」好兒揮舞紙扇,開心地嚷著。
「對喔,都忘了救大姊,可是大哥哥好高、好大……」
「嘿,等左兒長大了,就跟大哥哥一樣高了。」一個好高好大的巨人蹲了下來,加入他們竊竊私語的小圈子里。
「哇!」右兒嚇了一跳,忙用扇子拚命往心口猛扇,看來不用救大姊了,該救的是這個大哥哥吧!副克懒,我是右兒啦!」
「又認錯了?」侯觀云搔搔頭,抬頭朝隨後走來的人兒傻笑。
「你要認不出左兒右兒,我就不嫁你了!沽酪缷尚Φ。
「什麼時候跑出這個條件了?」侯觀云傻了眼。
「剛剛!沽酪烂蛄嗣蝈竦逆碳t唇瓣,臉蛋猶染著濃濃的紅量,不再理會他,抱起了好兒!负脙,我們回家找娘去了。」
「大姊要嫁你?」左兒和右兒可不放過大哥哥,興奮地拉著他問道:「就像二姊嫁給二姊夫,以後住在一起?」
「對啊。」
「二姊夫都給我當馬騎,大哥哥你會嗎?」左兒期待地問道。
「二姊夫的手好壯,我抓在上面,他就帶我繞圈圈了耶!
「呃……大姊夫可以教你們讀書……」
「我要騎馬啦!」
「我要轉圈圈啦!」
「我給你們十把扇子,好不好?」嗚!好難纏的小舅子啊。
「十把扇子要不同顏色喔,上面畫蟈蟈兒和大馬兒!
「大哥哥你畫我,還要畫我爹我娘!
「好好好,你們誰先幫大哥哥抓來蟈蟈兒……」
「大哥哥,先不抓蟈蟈兒,來騎馬啦!棺髢菏帜_并用,很快就爬上他的肩頭,兩腳跨住了他的脖子當馬騎。
「我要轉圈圈!褂覂壕o抓他的手臂,兩條腿猛蹬著!刚酒饋韲D!騎馬轉圈圈了!
侯觀云哀怨地望著回頭笑看他的依依。這是怎麼一回事?肩上騎一個娃娃,臂上又掛一個,還要他站起來兜圈子?!
好吧,誰教他作牛作馬也要討好小舅子。於是乎,他搖搖晃晃地試圖站起,腳還沒打直,就……
碰!一個大男人帶著兩個小娃娃,直直往下趴倒,五體投地。
「嘻嘻!臟臟!」好兒溜下大姊的臂彎,跑到大哥哥前面蹲了下來,打開折扇,笑咧了小嘴,幫那張灰撲撲的俊臉搧去灰塵。
「嗚,好笨!棺髢河覂号呐钠ü,身手矯捷地爬起來,兩個小腦袋一起大搖特搖!复蠼,你不要嫁大哥哥了啦,他啥都不會!
「他是啥都不會。」柳依依也蹲下身,溫柔地撫摸那個裝死撒嬌的帶笑俊臉,語笑嫣然!改阏f呢,我的大少爺,你肩不能挑,手不能提,這可該怎么辦?」
「嘻!當然是娶你回家替我挑、幫我提了!
朗笑如日,他握住她的手,是再也不會放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