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蹦敲炊鄺l性命,在他眼前被消滅,就算他不曾愛過他們,可他們身上終究流著和自己相同的血。
“既然恨,為什么不殺了她?”慕容郬追問,這是他長久以來很想知道的答案。
“我不殺她,蕭栤自然會殺!
蕭栤是個疑心重的男人,何況他最樂意做的便是打擊他,怎會放過他喜愛的女子,何況她已經(jīng)被識破身分。
“你在欺騙自己,她的武藝高強,只要能從你眼前逃開,豈會笨得跑去蕭栤那里自投羅網(wǎng),蕭栤是怎么對待那些戰(zhàn)敗士兵的,她比你我都清楚。”
蕭瑛沉默。是,他欺騙了自己,而且騙得又兇又狠。
那把名為小喜的刀,始終插在那里,很多年過去了,他無法再愛上任何一個女子,無法對誰敞開心,他用全然的溫柔,把所有想在他身上用情的柔荑二推去。
女人于他,只會是工具,不再是感情歸依。
清淺一笑,蕭瑛轉(zhuǎn)開話題。“這么關(guān)心我的感情問題,怎么不想想自己,二十五歲了,多數(shù)男人在這個年歲已經(jīng)兒女成群!
慕容郬搖頭,他自己又年輕到哪去,還不是二十二歲了也尚未成親。
“暴君在位,家仇未報,何以成家。”他回答。
蕭瑛點頭。國仇家恨吶……“郬。”
“什么事?”
“我決定了。”
“決定什么?”
“決定向惠平郡主托媒!
他需要一樁婚事鞏固他的心,不允許自己有半分軟弱,蘋果……蘋果再香,他都不準(zhǔn)自己沉醉。
“不會后悔嗎?”
“為什么要后悔?”娶了她,等同于娶進(jìn)一股龐大勢力,站在她父親身后的,可是無數(shù)的武官。“惠平郡主長得不美嗎?”他反問慕容郬。
“如果你能放下小喜,惠平郡主那么喜歡你,或許真能成就一段好姻緣!
蕭瑛幽眸淡淡的望向遠(yuǎn)處,他早就不奢求好姻緣,不奢求一個真心待自己的女子,也不奢求一段平淡幸福。
“既然我已經(jīng)決定布局,你那邊是不是也該有所行動?”他不回應(yīng)慕容郬的話,反問他。
“自然是!
莊子里那些的勇士早已蠢蠢欲動,不如讓他們先往北方練練手。
“你下去吧,我得寫封信把此事上呈給皇帝知道,讓他知道浪子回頭,不再戀棧溫柔鄉(xiāng)了!
“他會有所警覺嗎?”
“如果我娶的是文官的女兒,他大概會警覺,懷疑我想聯(lián)絡(luò)文臣的力量反他,但我娶的是武官之女,又是個經(jīng)他厚賜才得世襲爵位的成王女兒……或許他還會計劃把江婉君當(dāng)成第二個小喜,讓她盯牢我的一舉一動。可惜他不清楚,這些武官心思已與從前大不相同了!
“是啊,這些年,他雖給了武官高位,卻又給了自己太大的生殺大權(quán)。功高震主,殺!打敗仗,殺!貪婪,殺!名聲惡,殺!無數(shù)的殺戮讓武官無所適從,心生膽寒!
水載舟,亦覆舟,那些把蕭栤拱上皇位的將軍,自然會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將他從帝位上頭拉下來。
“近日里,武官中流傳著一句話:狡兔死、走狗烹,鳥盡弓藏,嘆無奈!笔掔闷鹈P在指間轉(zhuǎn)了兩圈,這是學(xué)賀心秧的,但轉(zhuǎn)得沒她好。
“那話,不是王爺傳出去的嗎?”慕容郬挑了挑眉問。
“沒證據(jù)的事,可別說得太大聲,免得閃了舌頭!
慕容郬淡淡一笑,如果連他都不了解這個好友,恐怕再不會有人了解他。
“如果你想進(jìn)京托媒,再多等個幾日吧,即便胸有成竹,也得布置妥當(dāng),你那位皇帝哥哥可是喜怒無常的,誰曉得他會不會突如其來使出誰都想不到的手段。”
手段?他不怕,經(jīng)過五年,他已經(jīng)有足夠的力量與之對抗,只不過他還不想露餡,就讓他繼續(xù)蔑視自己好了。
“沒問題。對了,你記得轉(zhuǎn)告華哥兒一聲,再不久朝廷就會下令,升宮節(jié)為六品知府,要他們盡早做準(zhǔn)備!
“會升嗎?他才來邑縣兩個多月,這種升法會不會讓人側(cè)目?何況皇帝一向不喜歡文官,怎么會對他破例?”
“側(cè)目是一定會的,但朝廷不能不升他,正是因為他是文官!
“為什么?”
“你沒有聽到風(fēng)聲,朝廷今年要開秋闈了?那些讀書人豈會甘于寂寞,多年不開科考,他們沒了出路,成天沒事做,只好評家論國、談天下事。
“皇帝殺得一、殺不了百,殺得了百、殺不了千,只要他們天天耍嘴皮,他屁股下那張龍椅怎么坐得穩(wěn),所以人說,寧愿得罪武夫、萬萬別得罪文人,因為武夫頂多揍人一頓,而文人的嘴可是殺人于無形。”
“鼓動這個評論風(fēng)氣的,是勤王還是你?”
“這風(fēng)氣哪需要鼓動,只要稍稍加以撩撥就行!笔掔幕卮鸾o了慕容郬答案,果然,他脫不了關(guān)系。
“得罪你,是蕭栤人生中最大的不幸。”
對于慕容郬的評論,他一笑置之,續(xù)道:“之前,宮節(jié)斷案之事已傳進(jìn)京城,更有好事者將其故事寫成腳本,在戲臺上演出,這回水災(zāi)預(yù)防之事,與鄰縣那些武官之子治下的地方,更是有如云泥之別。
“既然他的名聲已經(jīng)傳開,一則為平息文官之怒,杜絕讀書人悠悠眾口,皇帝定會將他抬舉出來,昭示自己對文官的看重。二則宮節(jié)沒后臺、沒背景,易于控制,因此我沒猜錯的話,皇帝不但會升他的官,還會特加恩榮,升得轟轟烈烈、舉國皆知。”
“我明白了,明日華哥兒來上課,我會知會他一聲。”
“郬,你覺得華哥兒的資質(zhì)可還行?”
“習(xí)武而言,他年紀(jì)已經(jīng)太大,怕是不會有太大成就,但強身健體總是能成的,不過他意志堅定、性格強韌,又不怕吃苦,倒是一塊良材。”
“這孩子年紀(jì)尚小,是該好好磨磨!
“你對華哥兒相當(dāng)看重,為什么?”
“是你先看重人家的吧,可不是我決定收他為徒的!
“我教他武功,卻沒親授他課業(yè),也沒聘來舊朝臣為他講學(xué),我真懷疑,你怎么能夠請得動那些告老還鄉(xiāng)的臣子!
慕容郬當(dāng)初會收宮華為徒,是因為看重他的品格,見他刀架在頸上也要為自己的人出頭,不讓她們?yōu)樽约籂奚悦,一個十歲小孩能有這種勇氣,怎不令人欽佩?
聽著郬的話,蕭瑛笑而不語。
“難不成華哥兒年紀(jì)輕輕,你就看出他未來大有可為?”慕容郬試探的問。
“看著吧,很快你就會明白!
“希望如此。我先下去了,還有些事需要忙!
“去吧,進(jìn)京的事,讓管家先預(yù)備下。”
“知道了!蹦饺萼W轉(zhuǎn)身,走出門外。
門關(guān)上,蕭瑛的視線再度落在畫紙上那女孩甜得像蘋果的笑容上。
這樣……就算是把她拒于門外了吧,她再不會影響他的心、他的感情,她于他只是一個有趣的朋友……
這樣想著之后,心定下,他又能縱容自己偶爾想起她。
他想起那天,他一路拉著她到自己屋里,菜一道道上來,看得她眼花撩亂。
她舉箸,遲遲不落,他問:“為什么不吃,不合胃口嗎?”
她愁眉苦臉半天,才吞吞吐吐擠出三個字。“罪惡感!
他沒聽懂,問:“什么罪惡感?”
“粥棚那些百姓喝的是粥湯,我們卻在這里大魚大肉,你不覺得罪惡嗎?”
他瞪她一眼,罵,“偽善。”
賀心秧可不是能夠由著人罵的女子,筷子一擺,兩手叉腰,挺直肩背,指著他的鼻子問:“你為什么罵我偽善?”
“不是嗎?每個人天生不平等,能力不一樣、智力不一樣,所能夠做的事情自然也不一樣,在種種的不一樣之下,結(jié)果自然大不相同。
“有人窮、有人富,有的治人,有的治于人,我不明白,我明明有能力吃得起大魚大肉,為什么要沽名釣譽,覺得自己吃得飽飯是很有罪惡感的事?
“難不成要齊頭式平等,不管是誰,能力、財力都不可以超過某個界線,要富,得人人皆富,不管你勤勞或懶惰,要窮,得人人皆窮,不管你是否奮發(fā)向上、拼命想出頭?”
他滔滔不絕一大篇,聽得她目瞪口呆,傻了好大一下。
看著她發(fā)呆的神情,蕭瑛又覺得她好可愛,好像不管她是咬牙切齒、滿腹不平,或者愁云慘霧、發(fā)傻發(fā)呆,看在他眼里,都是純?nèi)坏目蓯邸?br />
半晌,她終于恢復(fù)過來,端起一杯茶水仰頭喝掉,咬著下唇,滿臉別扭。
他看不下去,手指往她頭上一戳,發(fā)話問:“有話快講,再憋下去,就憋壞了你這顆笨蘋果!
她又?jǐn)D眉弄眼老半天,才鼓起勇氣問:“王爺,那、那個齊頭式平等……你……也是穿越的嗎?”
穿月?川樂?瑏悅?他不明白她在講什么。
她見他滿頭霧水,立刻轉(zhuǎn)移話題。
她夾起一塊醋溜魚片,在他面前晃半天,巧笑問:“這里面,不會下藥吧?”
蕭瑛并沒追根究底,他很明白,不管是她或華哥兒都有事在瞞著自己,可他不急,那些事,他早晚會一一刨出來。
“那得問你嘍,在魚片里面下藥的人好像不是我!
她的話打了自己的嘴,歪歪鼻子,很沒形象地把魚片咻地吸進(jìn)嘴里,嚼了幾嚼、吞進(jìn)肚子,才說:“那就請您安心吃唄,反正王爺大人百毒不侵!
那天,他們講了一堆話,她說,他也說。
他發(fā)覺在一個愛講話的女人面前,自己也會不知不覺間變得多話。
多話無所謂,有所謂的是會不會泄露真心,無形中成為別人手中的把柄,多年下來,他早已經(jīng)學(xué)會封心、學(xué)會謹(jǐn)慎,然而,一顆蘋果卻讓他忘了多年的偽裝……
不會了,蕭瑛再次告訴自己,一場即將到來的婚事,會將他的心緊緊封鎖。
拿起圖紙,緩緩舉到燭火邊,看著火苗沿著紙緣燃起,一點一點吞噬她的笑顏,他試圖漠然,然而心卻隱隱地抽痛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