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得年節(jié)一近,他忙,她也忙,有時她睡前見不著他,睡醒了他剛離開,教她松口氣的同時又有些悵然若失。不過府里的差事多如牛毛,光是除舊布新和圜子修葺就把她忙到暈頭轉(zhuǎn)向,更別提這年底的多筆支出,更是教她看得心驚膽跳。
其中,那二房的花用實在是讓人無法忍受卻又不得不忍受,人家太夫人帳本一瞥,啥都沒說,她能說啥?
好不容易在忙完了最可怕的終極年夜團(tuán)圓飯后,她卻孤家寡人可憐地在房里呆坐,只因李若凡在牙行里忙得回不來。
明明就住在一塊,她卻覺得兩人像是分離了好久好久……只有忙亂的時候才能教她暫時將李若凡給丟到一邊去。但她又好希望二房可以乖一點(diǎn),不要老是不把錢當(dāng)錢花,一場小宴就可以砸了上百兩!
年十四是個細(xì)雪紛飛的日子,卻也是二房辦小宴的好日子,邀的全都是二夫人的姊妹淘,一群官夫人。
明明就冷得要死,她們卻死也不進(jìn)堂屋,寧可待在湖畔的榭臺上看著細(xì)雪蒙蒙,看著她絞盡腦汁和丫鬟們做出的創(chuàng)意燈籠,說這樣叫作詩情畫意……是啊,若沒有十幾個粗使丫鬟把火爐全都搬到榭臺上,看她們還詩不詩情、畫不畫意!
“似錦,微笑!苯惉幷f話時,唇上揚(yáng)起標(biāo)準(zhǔn)的不露齒笑意,月牙白繡梅枝的狐裘襯得她愈發(fā)秀雅嫻淑。
似錦嘴角抽動了兩下。她努力過了,可惜很難。
今兒個這場小宴,二夫人還特地要小姐非得過來不可,結(jié)果咧?把小姐晾在一旁,她們幾個圍成小圈圈,有說有笑也不知道在說誰的八卦,不安分的眼老是飄過來,隨即又掩嘴竊笑,實在是教她愈看愈光火。
“似錦,我覺得現(xiàn)在的你愈來愈好了!苯惉幫坏。
“嗄?”她怔了下,發(fā)現(xiàn)跟不上小姐跳躍式的想法,干脆等下文就好,省得發(fā)問顯得她笨。
“現(xiàn)在的你愈來愈敢將情緒表露在外了呢,哪里像在江府時,能當(dāng)啞巴就當(dāng)啞巴,總是偷偷地觀察別人!
似錦抿了抿唇。“人事物都不同,我當(dāng)然也有所不同!闭f穿了,是她現(xiàn)在有靠山,有李若凡這號人物在,府里的下人都跟著尊重她一些了。
“都是托三爺?shù)母。?br />
“嗯!彼佬〗阍捴杏性,但她只要假裝什么都不知道就好。
“我聽說你和三爺尚未圓房,你……”話未完,便聽似錦劇烈地咳了起來!皼]喝茶也能嗆到?”
“小姐,你……”到底是誰跑到小姐耳邊嚼舌根的?可是她每晚都和李若凡睡在一塊,這事她不說,李若凡不說,誰會知道?小姐開天眼了不成?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江麗瑤看著她,嘴里喃喃自語著。她認(rèn)為李若凡是極為中意似錦的,怎會直到現(xiàn)在都未圓房。
似錦小臉漲得紅通通,真想跟小姐說喃喃自語不用說得這么大聲,再說了,小姐也還沒圓房呢,不過狀況不一樣就是了。
侯爺?shù)膫麆莺筒“Y雖是好轉(zhuǎn)許多,但也沒有好到可以起身走動的地步……說來這病和傷也拖得太久了,明明侯爺服了李若凡帶回的藥后一日千里,可現(xiàn)在反倒是不進(jìn)不前了。
“小姐,我聽洪嬤嬤說,以往年節(jié)時宮中都有賞賜,可是今年宮中卻是一點(diǎn)消息都沒有,沒派御醫(yī)探診,俸祿也停了,這個狀況是不是很奇怪?”她也覺得挺奇怪,而且她看得出洪嬤嬤是真的憂心這事。
江麗瑤扯了扯唇,正要開口時,施蜜施施然地走了過來。
“大嫂,過來這邊坐坐嘛,咱們正要對詩作畫,大嫂也一塊風(fēng)雅!笔┟蹪M嘴邀請,可看向江麗瑤的雙眼就是寫上了輕蔑,明顯得瞎子都能感覺得到。
江麗瑤笑容不變地道:“這點(diǎn)小事交給似錦就成了!
“她?”那目光一斜,寫上就不只是輕蔑,還是十足的不屑。
“是啊,似錦跟在我身邊,當(dāng)初女先生說課教琴棋書畫時,似錦也跟著學(xué),畫學(xué)得比我還好,還有幅畫就掛在我娘家主屋大廳上呢!
這話一出,施蜜笑得眼都瞇了!凹仁侨绱,我非得拜見不可。”她嘴上說拜見,心里卻恥笑著一般商戶人家不過是東施效顰,弄些書畫充場面,哪里懂得風(fēng)雅。
“似錦,小露一手。”
似錦二話不說地應(yīng)了聲,扶著江麗瑤跟著施蜜的后頭走。
橫豎她很久沒作畫,除了可以解癮之外,也可以替小姐出一口氣。雖說她主學(xué)是油畫和3D畫法,但國畫也在她當(dāng)初的必修之中,要不大奶奶怎會把畫掛在堂屋里,只可惜大奶奶對外沒說是她畫的,讓她小小失落了下。榭臺邊上擺了張長桌,桌上早已備好了紙筆墨和三色彩,她稍想了下,只要她們不出題,就由著她隨便發(fā)揮。
“似錦,這雪天里,不如就來畫梅吧。”施蜜說著。
“是!蓖(yīng)景的,和她想得差不多。
正要提筆,桌面卻突地震動了下,小碟里的墨彩濺到了紙面上,留下了幾點(diǎn)墨漬,似錦抬眼望去,雖然她直到現(xiàn)在還記不起她的名字,但記得就是她把自己給撞進(jìn)人工湖泊里的!
“碧蓮,你這是在做什么,還不趕緊再去拿張紙來!”施蜜佯怒低斥著。
“似錦,需要換張紙嗎?”江麗瑤壓根沒將施蜜的拙劣把戲放在眼里,徑自輕聲問著。
“不用,這墨點(diǎn)得挺好的!彼棋\笑了笑,抬眼看向施蜜和一個個等著她出洋相的官夫人,簡直就跟她當(dāng)年的學(xué)生生涯一模一樣!岸蛉,一般潑墨沒什么了得的,我呢,向來偏愛一筆畫。”
“一筆畫?”有人不解地問著。
“就是……”似錦吸了口氣,將筆端蘸足了墨,握穩(wěn)了筆后,便一筆到底地先畫枝再纏上墨點(diǎn),以快速的筆法側(cè)點(diǎn)斜拉地畫成重瓣梅花,一擱下筆,她便聽見了抽氣聲,她抬眼笑道:“這便是一筆畫,但要是諸位夫人奶奶覺得這孤梅太單調(diào),這里還有幾點(diǎn)濺上的墨,只要蘸點(diǎn)墨配點(diǎn)水,大筆連刷……”不過才幾筆,就見孤梅的后頭出現(xiàn)了假山流水,同樣的一筆到底,令在場所有人都驚嘆。
當(dāng)然,施蜜例外,一張臉黑得像是被雷劈中。
“拙筆獻(xiàn)丑,還請諸位夫人奶奶別見笑,其實我在行的是打樣畫繡圖,瞧,我身上這條手絹繡的圖樣就是我自個兒畫的!彼统鱿翟谘g的手絹,幾位官夫人一見,爭相欣賞。
“這是府里的丫鬟所繡,用的是暗繡加雙面繡!苯惉幷f著,回頭跟站在榭臺外的梅蘭招手,梅蘭趕忙走到她身后!熬褪撬蹅兒罡锸肿钋傻难诀,這繡工就連南方的編娘都比不上!
似錦見狀,趕忙將梅蘭推到這群官夫人之中。還是小姐想得周密,這么一來,不但可以行銷梅蘭的繡工,更可以讓那群官夫人問個過癮,省得問她一問三不知,到時就可要丟小姐的臉了。
至于二夫人……嗯,如她想象,臉色忽青忽白,真是精采。
挪開了視線,她懶得理施蜜丟來的眼刀,轉(zhuǎn)而環(huán)顧起四周。說真的,這榭臺的位置建得真好,地勢極高,能夠瞧清府里錯落的院落景致,還可以一眼就瞧見大門那頭……似錦驀地瞇起眼,就見有兩抹頎長的身影在直正園通往行正軒的腰門上,腰門邊種植著一片的牡丹,這時候牡丹不開,高枝葉密,兩人的身影在其間忽隱忽現(xiàn)。
她瞇緊了眼,緊盯著兩抹身影,可以確定的是其中一個是李若凡,而另一個……到底是宋潔還是宋絡(luò)?他倆的身形差不多,而且走得那么近,應(yīng)該是宋絡(luò),而宋絡(luò)是塞了什么給他?
既然他回府了,應(yīng)該是回入正閣,怎么會走到這兒來?
“怎么了?”
聽見江麗瑤的問聲,她才回神!皼],只是這榭臺建得高,往那頭望去,剛好瞧見三爺回來了!
“唷,眼力真好,這么遠(yuǎn)你還瞧得出是你的三爺!
似錦又羞又窘地垂下臉。喂……干么取笑她啦,真是的。
好不容易結(jié)束了小宴,將江麗瑤送回行正軒,才剛要轉(zhuǎn)回入正閣,適巧瞧見李若凡踏過腰門而來。
“三爺。”她揚(yáng)笑道,卻見他身后無人,不禁問,“宋絡(luò)呢?”
李若凡微揚(yáng)眉,似笑非笑地問:“好端端的怎會問起他?你應(yīng)該要問我今兒個怎會提早回府才是!
似錦喔了聲,從善如流地問了,便聽他道:“侯爺?shù)乃帥]了,我差人去拿,趕回來差人煎藥,你交代丫鬟處置吧!
似錦瞧著他手上的藥包,正要接過時不小心沒接穩(wěn),藥包掉落在地,一包藥材竟給撒了出來。她趕忙蹲下?lián)焖幉模瑓s在藥包里頭瞧見了白色的粉和晶體,不禁沾了點(diǎn)在鼻間嗅聞,欲以舌輕舔時,卻被他拉住了手。
“你餓了不成?”李若凡沒好氣地說著,接過了藥包折好綁妥了系繩!熬退沭I了也不能吃藥材!
“三爺,我沒見過那種藥材!彪m說她對中藥沒研究,但她在江府時瞧過不少,就是沒見過這種像礦物類的中藥。
“那是粉錫,可以生肌解毒的!
似錦應(yīng)了聲,適巧秋月走來,便將藥包交給了秋月,再和李若凡回入正閣。
“明兒個帶你出去走走!崩钊舴沧陂缴,方便她服侍更衣。
似錦雙眼一亮,隨即像是想到什么,嘴角又扁了。“明兒個元宵,我哪有法子出府?”
洪嬤嬤說了,元宵還要拜宗祠,要張羅的禮數(shù)不少,雖說她都準(zhǔn)備得差不多了,但想出門……沒門。
“我有法子!
“真的假的?”她心動地問著。
“明兒個元宵,城里很熱鬧,宮中的御燈掛滿了皇宮外的幾條御道,入夜后就像是繁星掉落人間似的!
“所以你要帶我去逛街?”說真的,她來到這個世界這么久,從沒逛過街,只有幾次小姐奶奶上佛寺,她跟在馬車外走馬看花了下,而且是很戒備地環(huán)顧四周,哪里有半點(diǎn)悠閑逛街的心情。
“看你要去哪,都隨你!
“可我沒在城里逛過,也不知道要去哪!闭J(rèn)真要說的話,她好像也沒缺什么,逛街要干么用。
“看你想要什么,我都買給你!
似錦替他換上一件天青色的袍子,好笑地睨他一眼。“話別說太滿!
“辦不到的事,我一向不說的。”
“如果我想要的,你卻買不到呢?”這是很有可能的事。
“說來聽聽!彼话褜⑺龘нM(jìn)懷里,簡直是愛上了摟她入懷的滋味,要是不抱抱她,就覺得渾身都不對勁了。
似錦習(xí)慣地往他胸膛一躺,抬眼睇著他!拔乙伭。”
“顏料?怎會突然提到這事?”他微詫,竟忘了她有把好畫功,虧他當(dāng)初接近她就是為了這事,可到頭來,他全都忘了。
似錦便將今日的事說過一遍!翱上欠攀帜閬淼漠嫳挥蓝ê罘蛉私o拿走了,要不就讓你瞧瞧!
他垂著眼,忖著永定侯夫人與施蜜的私交。豫國公傾六皇子一派,來往的姊妹淘必定也是同一陣線,而永定侯卻和七王爺是莫逆之交……這事倒教人有點(diǎn)頭疼了。
他認(rèn)為二王爺遇襲,四王爺是替罪羔羊,真正的幕后主使該是六王爺。如果他是六王爺,除去了最尊貴的二王爺和擁有最多外戚朝臣的四王爺,那么接下來勢必不會放過已經(jīng)掌了五軍都督府的七王爺。
傳聞永定侯夫妻鶼鰈情深,要是永定侯不經(jīng)意地將七王爺府里的事告知他的夫人,屆時要用計陷害或嫁禍,壓根不難。
皇嗣間如何爭斗他管不上,可問題是七王爺和宋綦交情頗深,眼前宋綦在朝堂上的位置還不明朗,要是屆時受七王爺牽累,那就麻煩了。
“怎么了?還是你覺得我不應(yīng)該把畫給人?”
“不,那倒無所謂,只可惜我無緣一見!彼厣裥Φ。
“還不簡單,改天得閑畫一幅送你。”
李若凡想了下!皳袢詹蝗缱踩眨鲀簜帶你到城里看燈海,再到牙行里坐坐,那里什么顏料都有,你想怎么畫就怎么畫!
“真的嗎?”
“當(dāng)然!
“那……牙行里有沒有麻布、麻仁油之類?”
“你要那些做什么?”
“讓你開開眼界!彪m說湊不起油畫的顏料,但用國畫的顏料再加蠟和麻仁油,也是可以調(diào)出類似的,雖然很克難,但光是想想就夠她興奮了。
李若凡徐徐勾起唇,雙手占有性地交纏在她的腰上,傾前親吻著她。
似錦心里一跳,雖是羞澀,但已經(jīng)記不得從什么時候開始不會阻止他。他的唇舌輕柔挑逗,綿密如雨般侵襲著她,慢慢地轉(zhuǎn)為了暴雨,吮吻得又濃又烈 ,教她渾身發(fā)熱酥麻,軟成了一灘爛泥醉在他的懷里。
通常到了這個時候,他總喜歡咬著她的唇,仿佛一個強(qiáng)迫停止的儀式,讓他打住了可能發(fā)生的任何沖動。然后,他會抱著她到床上,抱著她入睡。
再然后,她愈來愈困惑了。
為什么?當(dāng)然,她不是期待發(fā)生任何事,而是這件事早晚會發(fā)生,他卻沒打算引導(dǎo)這件事發(fā)生……到底是發(fā)生什么事了?
他不是有戀童癖嗎?難道……她近來不夠蘿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