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伐雖然成功,軍閥一一被收服,中國表面上是呈現(xiàn)統(tǒng)一局面,但扔有各國豪強環(huán)伺覬覦,到處都是一片兵荒馬亂,即連貴為國都的南京,亦涌入一批批流離失所的難民。
奸殺擄掠的事,每天都在發(fā)生。
淡淡的憂愁爬上林巧兒的心坎。除了擔心時局外,亦掛念娘家二老,她是獨生女,出嫁后,兩老膝下無依,若發(fā)生什么意外,遠水救不了近火,可怎么辦?
“你娘與我都已年過半百,家無橫產(chǎn),歹徒就算要偷要搶,也還看不上眼,倒是你,嫁過去后日子還好嗎?”
偶爾回娘家時,林老爹最關(guān)心的還是女兒的幸福。
林巧兒臉微紅,含蓄地點點頭。
“那就好,不過……”
林老爹沉吟著,還想再問什么,林大嬸卻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袖,使個眼色,讓他別再多問,林老爹微嘆口氣,果真就住了口。
林大嬸深知女兒孝順,即使有委屈也不可能明說,讓二老操心,打算找時間再和女兒私下說說體已話,旁敲側(cè)擊。
午飯后,陪母親在后院里剝豆莢,母女閑聊著,林大嬸果然開口了。
“他待你可好?你要老實告訴娘。”
林巧兒抬頭,迎上母親關(guān)懷的眼神。
楚霸天待她好嗎?林巧兒臉紅了,不知如何回答。
他總是那樣撩撥著她,害她表現(xiàn)得像個蕩婦,卻又除了初夜外,并不真正要她,只是隨時興起就逗引狎弄一番,夜里卻分房而睡,她不知道這樣算好或不好?
“怎么?他待你不好,欺負你了?娘去找他算帳!”
林大嬸見她沒反應(yīng),一時情急,就要站起來。
林巧兒連忙拉住母親,搖搖頭,語帶含羞地說:“他……沒有待女兒不好呀!”
“沒待你不好?那娘就放心了,”林大嬸又坐下來,剝著豆莢,“但你倒是和娘說說,他待你怎樣的好?”
這叫她如何回答呀?林巧兒羞紅著臉,低頭剝豆莢,半天不言語。
“你倒是說呀!免得讓你爹和娘瞎操心!”
林大嬸真搞不懂自己這一條腸子通到底的個性,怎會生出這個性格內(nèi)向的女兒來?
“行萬里路,讀萬卷書……”
林巧兒微笑細語,眼光如夢,想起蜜月,想起那一屋子的書和畫。
“什么行萬里路讀萬卷書?娘沒學問,你就別和娘打啞謎了!我那女婿到底待你如何?你倒是說呀!”
“他嗎?應(yīng)該算是不壞吧!
林巧兒輕聲說,卻無法不想起他魯莽性格中的粗暴,在花園里的那一幕,至今猶讓她心驚,對于蔣孟庭和葉夢殊深懷歉意。
“當初為了應(yīng)付那些債主,不得不將你嫁給他,你爹和我都不安的很,很怕你嫁過去會受委屈,若他待你不好,娘,娘的心──”林大嬸說著說著,眼眶忍不住紅了,擒起衣角拭淚。
“娘──”
林巧兒不是不肯直截了當?shù)鼗卮,而是,婚姻豈是好或不好,一句話可以說得清楚的呢?那既甜又酸,既苦且辣的滋味,她還在努力適應(yīng)。
“爹娘養(yǎng)女兒這么大,恩重如山,嫁給他是女兒自己的選擇,當初既做了決定,就已準備好擔待一切,娘不用操心,女兒已經(jīng)是個大人,懂得為人妻子的道理!
林巧兒也紅了眼眶,微笑著安慰母親,她不慣說謊,不愿粉飾太平,卻真有足夠的決心去理好這一場婚姻,她──對楚霸天有一種無法解釋的信心,但單靠信心還不夠吧?她希望自己能更懂他,也希望他能真正懂她。
“雖然俗話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但無論孩子多大,永遠都是父母心頭的一塊肉,你過得幸不幸福,為人爹娘的,怎可能不掛心呢?”
“娘!”林巧兒感動地投入母親懷中。
忽聞厚根鞋叩叩叩的聲音響起。
“巧兒,聽說你到家了,我專程來看你!”
果然是羅慕蘭,人未到聲先到。林巧兒連忙起身招呼。
“哎唷,打斷你們母女兩說體已話啦?罪過罪過!”
“沒的事,老師您請坐,我還忙著,先讓巧兒陪您多聊聊。”
林大嬸拭拭眼角,和羅慕蘭交換個眼神,退到里間沏了壺茶出來,擱在幾上,就又匆匆忙別的事去。
羅慕蘭拉著巧兒東聊西扯地,話鋒轉(zhuǎn)呀轉(zhuǎn)地,竟同樣又是轉(zhuǎn)到了她的婚姻上來。
“我說巧兒呀,那楚霸天若是敢待你不好,你就明說,別怕,一切有我,當初呢,原是一番好意,既促成這椿婚事,我就有責任……”
羅慕蘭吱吱喳喳扯了一堆,眉心上的紫色小痣也隨她激切的表情微顫。
“沒錯,夫妻之道貴在相互扶持,彼此尊重,若那楚霸天敢胡來,我等豈可坐視?定要討回公道!”
簡唐山也來了,腳才跨進后院,馬上拍著胸脯,說得義正辭嚴。
林巧兒哭笑不得,怎么大家都一鼻孔出氣?仿佛她婚姻若不夠幸福,就是他們的罪過,難不成她得貼個標簽在臉上,召告世人她很幸福才行?她的壓力好大哦!
“你有什么能力在這里大放厥詞?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還妄想保他人?”
羅慕蘭瞧著簡唐山就有氣,最近世道亂,不景氣,她的沉重愈來愈少,這筆帳她全算在簡唐山身上了。
“那你又多神通廣大?”簡唐山不甘示弱,立即反唇相稽。
“什么混帳話?我那私塾從父親手上留下來,原開得好好的,若不是你故意攪局,搶我的學生,怎會如此?”羅慕蘭氣得發(fā)抖,渾然忘記此行的目的,指著簡唐山的鼻子罵,“你的私塾又如何?小貓兩三只,我看你能撐多久?”
“能比你多撐一天,就是一天!所謂好男不與女斗,若你求我,或許我慈悲心大發(fā),分幾個學生過去,你也不至面上無光至此!”
“你你你──你這個臭簡唐,下三濫的六指窮酸,我羅慕蘭不過是讓你,你以為你真有本事?我呸!”
兩個人又斗起來,聲音愈罵愈大。
林巧兒微笑著掩住耳朵,連忙乘機逃開,匆匆告別父母,躲避那些令人困擾的關(guān)懷。
林巧兒前腳才走,葉夢殊和蔣孟庭后腳就到了,而那兩位教席竟還在吵。
“我們是要幫巧兒姊姊的,你們竟還如此?羞不羞呀!”
葉夢殊向來驕縱,也不管對方是長輩還是晚輩,劈頭就罵,罵得羅慕蘭與簡唐山滿臉通紅地住了嘴。
“但是巧兒說啦,楚霸天待她不壞,會不會是我們杞人憂天了?”羅慕蘭瞪了簡唐山一眼說。
“我從沒說楚霸天待她壞哦,我只是說楚霸天不知怎樣待她好!”
“好小姐,您就別玩繞口令了,我沒讀過書,聽不懂那些有學問的話,哎,”林大嬸插嘴道,“巧兒究竟過得如何,楚霸天究竟待她好是不好,您就直說明白,別教我和巧兒她爹操心呀!”
“好,那我就直說,楚霸天霸道慣了,凡事以自我為足以,如果我們不幫巧兒姊姊,她一定會被欺負得很可憐!
“那該怎么辦?”聽說女兒可能被欺負,林老爹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滿腦鬼點子的葉夢殊將自己的計謀說出來。
“行不通,婚姻是絕對個人的事,我們雖關(guān)心巧兒,但也無權(quán)涉入太多!币恢迸月犖丛_口的蔣孟庭卻首先反對。
“難道你不希望她婚姻幸福?”葉夢殊嘟著嘴說,“我就知道,你一定是在動歪腦筋,想找機會讓她重回你的懷抱,對不對?”
“你說這什么話?我打歪主意?”蔣孟庭挑高眉,氣得想將葉夢殊抓過來打一頓屁股。
“就是就是,你就是打歪主意,我早知你舊情難忘,否則那日你也不會又畫起巧兒姊姊,差點得罪楚霸天!告訴你,蔣笑話,你別再作春秋大夢了,聽怕最后落得一身笑話!”
葉夢殊大聲嚷嚷著,眼眶一紅,轉(zhuǎn)身就跑掉,把蔣孟庭氣愣在當常
☆☆☆
在眾人催促下,蔣孟庭嘆口氣,追出去,然而哪里追得上狂奔而去的馬車?
他垂頭喪氣地在街道上走著走著,沒想到竟遇見打算散散步、順道買些紙筆,再租黃包車回霖園的林巧兒。
“那日……霸天他太粗暴,失禮了!”
林巧兒彎身致歉,對這事一直耿耿于懷的她,幾乎沒臉再與他們聯(lián)絡(luò)。
“算了,倒是你──日子過得委屈了,配上那樣一個人!”
蔣孟庭嘆氣,對童伴的關(guān)懷依舊,卻無能為力。
她既嫁作人妻,他就是不相干的男人了,又能如何?
“他其實不壞的,為什么你們都如此錯看他?”
林巧兒有點無奈,但夫妻的事又如何向外人解釋得清楚?
“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
蔣孟庭冷笑,這惡意的批評,讓林巧兒當場氣紅了臉,淚也落了下來。
“他是我的丈夫,好與壞,我自己擔待,不允許旁人如此說他!”林巧兒拿出手絹拭淚。
“好好好,我不再亂說,哎,嫁人了還是這么愛哭,我只是心疼你──”
“免了免了!你的好意我心領(lǐng),你還是去心疼小夢吧,我看得出來她對你是一片真情!
“別提她了!一提她,我就滿肚子火!
“怎么,你們吵架了?”
蔣孟庭不吭聲,他怎能明說正是為了巧兒才有此一吵?而且吵得莫名其妙,那個小辣椒,嗆得無法無天,被他逮到一定痛揍她三百下屁股。
“小夢她只是孩子氣重些,你還與她計較?羞不羞?”
林巧兒忘了自己的委屈,好聲好氣地勸說一回,看天色晚了,就由蔣孟庭護送,快到霖園時,二人才告別。
林巧兒方踏入廳堂,馬上就感到氣氛不太對勁。
“外頭那么亂,你倒好興致出去逛?”
楚霸天冷冷地盯著她,林巧兒囁嚅地回答:“你這幾天都忙得不見人影,我無聊,就只是……回娘家走走!
“那倒是我的錯了,哼,為什么不叫下人備車送你,卻獨自出門?這樣比較好偷雞摸狗是嗎?”
“你說什么呀?!我只是、只是……哎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