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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莽夫很霹靂 第9章(2)

  連日趕路,途中遇到逃難的游民,才知南京、合肥均已失守。

  “有人說楚霸天已經(jīng)到了大后方,我們要不要也往那里去呢?”

  機靈外向的葉夢殊和蔣孟庭去采辦生活用品時,打探到了這樣的訊息,一回到暫時打尖的飯館,就興匆匆地提議著。

  聞?wù)f有楚霸天的消息,累得瘦了一圈的林巧兒,登時精神一振,眼睛一亮,當(dāng)下同意,恨不得馬上就出發(fā)。

  但兩老年歲已高,實在無法承受長期奔波的生活。

  “我們就在京山老家暫時避難度日,等時局太平了,或許再繞回南京吧!”

  林家二老決意如此,眾人苦勸無效,大家也只得遵從,于是繞路護送二老到了京山鄉(xiāng)間祖地,那里雖是個僻村,卻也風(fēng)景優(yōu)美,物產(chǎn)豐饒。

  當(dāng)羅慕蘭和簡唐山在村里繞了一圈,發(fā)現(xiàn)此處村民多目不識丁,小孩也沒念書,不禁同聲嘆氣搖頭,很固執(zhí)地認為這里起碼該有一所私塾──直到建了學(xué)校為止。

  “我想我就也留下來好了,也方便照顧二老!”

  兩人異口同聲,羅慕蘭瞪了簡唐山一眼,簡唐山也不甘示弱地回瞪。

  “巧兒啊,為師的是想,你父母在此也需要有人就近照顧,再者戰(zhàn)亂也不知幾時才平靜,為了讓兩老生活安定,”羅慕蘭拿出當(dāng)日帶出來的那一大包珠寶金錠,笑得有點諂媚地說:“咱們就用這些變賣些錢,買地購屋,可好?”

  林巧兒當(dāng)然贊同,她微笑說:“感謝二位師長,大恩永生不忘,既是如此,買地購屋之事,就由二位師長共同商議處理,留下生活費后,應(yīng)是還有余錢,不妨就辦所學(xué);蛩桔,由二位老師共同主持,好不好?”

  聞言,羅慕蘭與簡唐山眉開眼笑地同意了。但不一會兒兩人又為新學(xué)校該如何經(jīng)營以及教學(xué)理念爭論起來。

  “若非我睿智,帶了那包財物出來,哪有錢辦學(xué)?課程安排當(dāng)然該聽我的!”

  “你不告而取,私心可議,還洋洋自夸,胸?zé)o經(jīng)綸,腦無文史,你安排的課程,怕只是誤人子弟!”

  及至臨別時,兩位教席還在那邊爭得臉紅脖子粗,只差沒動手動腳干志架來,情況有點好笑,也沖淡了離情的哀凄。

  蔣孟庭、葉夢殊與林巧兒繼續(xù)往大后方前進。

  但才到了半途,就被一群人趕上擋住了去路。

  “我不要,我不要去香港,放開我啦!”

  那群人的目標(biāo)是葉夢殊,幾個剽悍家丁牢牢抓住了東咬西踢的她。

  葉家是地方富豪,當(dāng)南京城陷入混戰(zhàn)時,已打點好家當(dāng)要撤離避難,適才發(fā)現(xiàn)女兒蹺家了,連忙派人追尋而來,務(wù)必將她逮回去──往香港的船只早已等候多日。

  “蔣笑話,救我呀!救我呀!我要和你在一起啦!”

  葉夢殊哭哭啼啼地掙扎著,但卻如何掙扎得了?那欲救她的蔣孟庭被幾個壯丁打倒在地上,一身是泥是血,連瘦弱的林巧兒舉起大木棍,也馬上被撂倒!

  “蔣笑話!我說我愛你的話,從來都不是笑話,是真的,你一定要記得我,戰(zhàn)亂一過,就想辦法到香港來找我,否則,下輩子我還是會找到你的──”

  被五花大綁架走的葉夢一路哭喊,聲音漸微漸遠。

  ☆☆☆

  失蹤多時的楚霸天,從山西潛回南京。

  他實為國民政府情報系統(tǒng)的“黑煞二號”,混跡黑白兩道、經(jīng)營軍火、販毒,廣結(jié)政商只是隱人耳目,以利反間工作。未料國民政府卻窩里反,奸人陷罪于他,導(dǎo)致曾吃大虧的日軍、八路共軍都將矛頭指向他,連國民政府亦將他當(dāng)作賣國賊,欲除之而后快。

  在四面楚歌中,他雖從死里逃生,但奠基南京的所有事業(yè)也毀于一旦。

  昔日弟兄若不是戰(zhàn)死,就是看苗頭不對,腳底抹油地溜了,只余下幾個死忠派隨他殺出重圍!他混身是傷地坐在霖園的斷垣殘壁間,觸目所及,皆是被炮火轟炸得焦黑的慘況。

  楚霸天要丁雄將埋藏在密室里的珠寶金錢悉數(shù)取出,與死忠的弟兄們平分后散伙走人。

  “叫你們滾,怎么還不滾?!”

  楚霸天牛眼怒睜,暴吼如雷,但渾身亦是掛彩的他們卻杵在原地,動也不動。

  “你們不走?啐!我走!”

  楚霸天沒糖炒栗子渣好吐,就吐了一口痰在地上,大搖大擺地走出去。

  灰頭土臉的丁雄與那幫弟兄亦隨即站起要跟上去。

  “我操你們這些王八,休想我再養(yǎng)你們!誰要敢死皮賴臉跟上來,我就讓誰死得很難看!”

  楚霸天頭也不回地吼,拔足就飛奔離去,揚起陣陣塵埃。

  丁雄與那幫弟兄們紛紛落下淚來,一行行清淚在灰臉上爬出一道道濕痕,成了大花臉。

  楚霸天一邊潛逃,一邊躲避南京城四處巡邏的日本鬼子。

  月黑風(fēng)高,混身衣衫襤褸破爛兼又血污斑斑的楚霸天,模樣比乞丐更似乞丐。他避入山間多日,一邊療傷,思考去處,心中唯牽 掛著嬌弱的妻子。

  “奶奶個熊!最衰就是沒糖炒栗子嚼!”楚霸天咬著不知名的樹種子代替,搔著絡(luò)腮胡,自言自語地,“就不知老婆原諒我沒?嘖嘖,她若過得好,我就不尋她也罷!啐!”一口嚼爛的種子渣隨痰被吐在地上。

  幾日打聽下來,知道林巧兒是跟蔣孟庭走了,聽說與流亡學(xué)生隨國民政府往大后方去,一路上應(yīng)是有照應(yīng)又安全的。葉夢殊也已隨家人逃亡香港。

  “好歹有情人終成眷屬,也罷也罷!就當(dāng)便宜那手無縛雞之力的臭小子,哼!諒他也不敢虧待我老婆!”

  楚霸天雙手盤胸,對自己輕笑幾聲,當(dāng)下決定回老家山上種甘蔗去算了!

  ☆☆☆

  在這兵荒馬亂的時代,船位一票難求。

  蔣孟庭原打算先護送林巧兒往大后方找到楚霸天后,再回頭想辦法到香港,但由于林巧兒身體實在太虛弱,無法跟上逃難隊伍的腳步,商議的結(jié)果,不如兩人回頭先逃亡香港,安定下來后,再看能否與楚霸天取得聯(lián)系。

  畢竟葉夢殊的父親財大權(quán)重,若能得他幫忙,還比他們瞎闖瞎撞有利得多。

  幸虧有葉夢殊留下的馬車與錢,二人得以免去日曬雨淋之苦,安全抵達上海。

  在租界地,蔣孟庭的畫頗受那些洋人欣賞,全數(shù)賣出再加上洋人的幫忙,終于以黑市價買得兩張船票。

  這是洋人的商船,會載客過境香港,再航向臺灣。

  望著故國山河漸離漸遠,眼前一片汪洋,此去異鄉(xiāng),命運未卜,楚霸天更不知身在何處,于今安好否?躲在小陽傘下的林巧兒滿心酸楚卻強忍著,她要學(xué)會堅強,學(xué)會照顧自己,不再讓朋友擔(dān)憂,她已經(jīng)麻煩蔣孟庭太多太多了。

  但遠遠地,有個熟悉的身影朝她直直走來。

  那是楚霸天!絡(luò)腮胡刮得干干凈凈,身上穿著嶄新的水手服,嘴里嚼著要火柴棒。他因沒錢買船票,聽說這商船在找會航船的短工,干脆就自告奮勇上了船,開航后,才發(fā)現(xiàn)蔣孟庭與林巧兒竟也在船上。他已經(jīng)偷偷注意好幾天了,一直猶豫到現(xiàn)在,才決定來打聲招呼──算是最后的告別也好。

  林巧兒再怎么強忍,眼中還是馬上蒙了一層水霧,嬌軀搖搖欲墜。

  “嘖嘖,你可真是愛哭,每回見著我,若不是哭就是昏倒,唉唉,你可別又用昏倒來歡迎我?”

  楚霸天連忙一手扶住仿佛搖搖欲墜的林巧兒,一手撈住小陽桑

  “呃──我去找東西吃,你們先聊聊好了。”

  蔣孟庭望了林巧兒一眼,欣慰地笑了,拍拍楚霸天的背,離開甲板,下到船艙。

  “為何一走這么久?你欠我一個交代!”

  林巧兒在楚霸天懷里哭了好久好久,才恢復(fù)平靜,又嬌又嗔地抱怨。

  楚霸天撐著小陽傘,舍不得放開她,半天說不出話來,良久才娓娓道出這段日子的大致經(jīng)過。

  “我大老粗一個,學(xué)也學(xué)不來溫柔!哎!”

  林巧兒點點頭,表示認同。

  “我脾氣暴躁,又狂妄自大!

  “我曉得!绷智蓛狠p聲說。

  “我總是專斷獨行,沒有顧及別人的感受!”

  “我知道!

  “我……哎,缺點一籮筐,狗改不了吃屎,總是害你又氣又哭!”

  “嗯,我體會很深!绷智蓛簢@氣。

  “哎,如果學(xué)詩詞像學(xué)各省粗話那么容易上口,我早可以當(dāng)秀才了,干伊──哎哎,沒事,憑良心說,我已經(jīng)很努力學(xué)著咬文嚼字了,可就是改不了滿口粗話!我也很郁卒,哎!”楚霸天嘆口氣,忍著沒將咬在嘴里的火柴棒隨痰吐在甲板上。

  “那你……想怎么樣呢?”林巧兒總算抬起頭來,水靈靈的眸子望著他。

  楚霸天又嘆口氣,從貼身衣袋里掏出用油紙包得極好的契紙。

  他正是想還給她完全的自由,才終于決定現(xiàn)身的。

  “你不是一直要離婚嗎?那就離吧……你注意聽好,這些話我一輩子只說這一次,”楚霸天滿臉漲紅地,說得又急又快,毫無抑揚頓挫,“以前不放你,一方面是舍不下,也認為只有我能給你最好的生活,最完整的保護,現(xiàn)在我什么都沒有,也不能給你吃好的穿好的,窮得要當(dāng)褲子過日子,但那王八畫家,雖是配不上你,起碼是個讀書人,畫也賣得有些名氣了,跟著他過日子,總比跟我好上千倍,也就……也就放你去吧!”楚霸天咬著下唇,硬是把話說完,將那張離婚證書塞進林巧兒的懷里,掉頭就走。

  林巧兒呆在原處,淚流滿面。

  ☆☆☆

  船很快就抵達香港,旅客紛紛下船。

  楚霸天躲在底艙里,拿著一把糖炒栗子當(dāng)彈珠,自己跟自己玩得不亦樂乎。

  水手長三番兩次警告他,若不上甲板上幫忙,就要扣他一半工錢,楚霸天充耳不聞,繼續(xù)玩他的桔子彈珠,其他水手忙不過來,也來啰唆,要他這個木訥寡言的大力士上去搬貨。

  楚霸天冷冷瞧他們一眼,握拳捏碎手中的栗子,栗子化為粉狀散落下來。

  那些人嚇得落荒而逃,再不敢來啰唆半句。

  直到船又啟航,抵達基隆港,楚霸天才將余下的栗子彈珠全塞進嘴里咀嚼,脫下水手服,換上自己的衣物,隨身行李一背,步上甲板,直接走進船務(wù)室。

  “錢拿來!”

  他瞪著牛眼對那嚇得發(fā)抖的水手長說,嘴里還大剌剌地嚼得栗子嘰嘎響,水手長連忙打開保險柜,將里面的錢捧了出來。

  楚霸天數(shù)了一半的塞進背包里,將其他的又塞回保險柜,笑了個白熊樣,頭也不回地下了船。

  “你粗魯?shù)讲欢脼槭缗眯欣顔幔俊?br />
  柔細的女聲在背后響起,楚霸天猛地回頭,瞪大牛眼。

  “難道這么重,你還要我自己提嗎?”

  林巧兒嘟起唇,睨著楚霸天。

  “呃,你你你──不是在香港和……那王八畫家下,下船了?咳咳咳──”

  楚霸天猛咽口水,差點被滿嘴栗子渣噎死,咳得滿臉通紅。

  “什么王八畫家,多難聽?!”林巧兒佯起怒顏說,“他到香港找小夢,我跟去干嘛?當(dāng)拖油瓶呀?莫非你昔日富有,就買我來玩玩,今日窮了,就打算將我賣了換錢?”

  “我我沒胡,我不是這意思──”

  “啊抹你是啥意思?”林巧兒賣弄起和丁雄學(xué)過的幾句閩南語,將那張包著油紙的婚契丟過去,雙手叉著腰說:“妹離婚嘛得愛舞公證人,夭壽喔,青菜得想嘎我離?杜爛,我得撕爛,呃,撕爛你的嘴喔!”

  她那幾句國臺語交雜的粗話,說得荒腔走板,楚霸天牛眼愈瞪愈大。

  “啊你是嗯叭看過恰查某是否?襪嘎你貢啦,我抹青菜嫁,也抹得唬人青菜離眼啦!”林巧兒嫣然一笑,旋即投入楚霸天懷里。

  楚霸天一口氣驚得順不過來,差點腦充血。

  唉,幸虧他體質(zhì)夠好,否則,這回當(dāng)場昏倒的,恐怕是他咯!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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