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個愛笑的男子纏著她,他用玉佩套住她,他帶笑的眼角,勾笑的唇角,臉上燦爛的笑容連陽光也為之失色。
——這樣你就被我套住了,這輩子可別想逃離我羅!
他笑著說,那話語宛如昨日,清晰的叫她忘不了。
她沒有逃,她一直待在原地。
但他不見了。
那個曾死纏在她身邊的男子,不在了。
那個老是笑著深望她的男子,不在了。
聲音在心中回響,狠狠擊著脆弱的心,一聲又一聲。
痛,椎心刺骨。
素手輕輕將玉佩掏出,她以眷戀的目光看著它,細(xì)細(xì)的來回?fù)崦缓蠓垲a輕輕貼上去,感受它所傳來的溫度。
「沂……」淡淡的嗓音一次又一次的低喃著。
她珍惜著那個笑著對她念著「上邪」的男子,她珍惜那個用無比認(rèn)真神情看著她的男子,她珍惜著他們之間所有的一切。
但他不見了。
拳一個緊握,酒杯應(yīng)聲破碎,黃湯沿著指縫傷痕流下,傷口上的燒熱她沒有感覺,傷痕上的刺痛她沒有知覺,心象是破了個大洞,腦中聲音不�;厥幹�
他不見了,不在了……
「上邪!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天地合,乃敢與君絕……亓官沂!你這個大騙子!大騙子……」
神情一黯,手一揚,壺酒灌愁腸。
雨潸如淚,寒風(fēng)吹。
麻木的出征,然后麻木的回來。
歲月靜靜過。
——十八年后,你會在哪里?
——十八年后,我會在你身邊。
只等他十八年,他不來,就換她去找他。
她會去找他,不過不是現(xiàn)在。
那年冬天來得很快。
白雪在街上鋪上層層綿細(xì),每踏下一步就會烙下一個印子,天氣雖然寒冷,但某間酒樓卻是熱鬧無比。
那是皇帝下令舉辦的接風(fēng)宴,為的是這次立下大功的將軍洗塵。
風(fēng)起,后方樂女纖指輕彈弦樂,清雅樂音滑出指尖,悅耳動聽,舞女水袖一揮,化為朵朵紅花,發(fā)絲拂過白皙水嫩雙頰,風(fēng)情萬種,勾人心弦。
而她卻是無心欣賞。
自對面?zhèn)鱽淼拇蛱侥抗庠缇捅凰煊X,曲瑤光握著玉杯,朝對面的左相舉杯示意,對方一愣,也舉杯回應(yīng)。
她相信她的表情應(yīng)該很平靜。
左相走過來與她敬酒,「將軍這次可立下大功了�!�
「好說。」不怎么想與他說話,曲瑤光淡淡回應(yīng),「大人想要做什么就直說了吧�!�
「是嗎?」左相低笑了幾聲,「本官只是想告訴將軍,本官又無聊了,只是如此�!�
「所以?」
「本官希望能多尋點樂子,希望將軍可別讓本官失望了�!乖捖暦铰�,他搖著扇子走人。
曲瑤光望著他,沒說話,只是再飲一杯酒。
那一天,風(fēng)雪驟然變大,掩蓋住一切回歸最原始的白,卻也任著黑夜掩去,再也看不清色彩。
隔了一段日子,曲瑤光又收到了征書。
「樂子啊……」
也許,她會提早去找亓官沂也說不定。
她累了,沒有他在身邊,她覺得好累、好累。
不過很快就會結(jié)束了,很快。她想。
騁馳在寒風(fēng)中,點點雪花像柳絮飄飛,化在她的肩頭形成一攤攤水漬,像淚漬�;舻兀龑ⅠR硬生生拉住,轉(zhuǎn)向望著遠(yuǎn)處變得渺小的竹林,白雪不停落下,掩去她眼中的景物。
凝望了很久,她抿緊唇線,然后駕馬離開。
那天,風(fēng)雪飄飄,掩去一切。
天色灰暗,大地被白雪覆著,連呵出來的氣都是白茫茫一片。
曲瑤光微啟美眸,看著窗外蒙蒙的天色,這天的早晨跟以往不同,沒有小七的叫鬧,也沒有小翠的呼喚,更沒有不知多早起的下人們,這大屋子里只剩下她一人,靜得連呼吸都聽得見。
好靜,只剩下她與天地間的呼吸。
該遣散的人她統(tǒng)統(tǒng)給足銀兩,連一個人也沒留下。反正,曲瑤光這個人既然是靜聲而來,那么到了最后也要靜聲而去。
她,要一個人靜靜的離去。
「時間到了。」她喃喃的道,披上戰(zhàn)袍,把馬自馬棚牽出,抬眸望著天際。
她來了。
「……這樣不是叛國嗎?這樣做對你有好處嗎?」
「當(dāng)然有�!�
「喔?是什么呢?」
習(xí)慣性的扇子一展,那人笑著,笑得極為冷然。
「有趣罷了�!�
「是嗎?」
風(fēng)雪落,某人望著人影離去,仍是笑著,然后,輕嘆。
「唉,好無聊啊……」
風(fēng)雪突然加大,放眼望去一片銀白世界,好像什么污點都沒有般的純潔。曲瑤光抬首任雪花飄落頰面,那融在頰上的寒冷,留下一滴滴水珠。
或許,那是淚。
訴盡一切,卻使終無力的不甘所流下的淚。
世界很靜,很靜。
「將軍,左相來送行了�!剐”A告著。
美目悄然睜開,曲瑤光冷冷的望向雪中那紅得刺艷的傘,她躍下馬背,朝那人拱手作揖。
「本官今個兒是來替將軍送行。來人,上酒來�!棺笙嘤艺埔慌e,目光如鷹的看著曲瑤光,唇上還掛著冷笑�!负认逻@杯馬上酒,送君千里�!�
他那抹笑意讓南宮謙和冷斐冽一致覺得那杯酒不是下了毒,就是下了藥,要不然肯定是斷頭酒。
冷眸掃過左相一眼,曲瑤光立刻接過那杯酒一口飲盡,然后把杯子遞給一旁的小兵,「下官就此別過�!�
「本官祝將軍凱旋而歸……」然后左相用僅兩人能聽得到的聲量,開口道:「將軍,要記得活著,讓本官多點樂子��!」
曲瑤光看著他瞇了瞇眼,抬手舉刀,一道冷風(fēng)就直逼他面門,冷冰冰的刀鋒直貼著他的脖子,嚇壞了在場的眾人。
「哎呀,曲將軍,你這是在做什么?」左相笑看著她,渾然不在乎的問,彷佛在頸邊的不是刀子而是羽毛。
她俯下身,靠在他耳邊輕聲說:「想要樂子,就慢慢等我回來吧,好好保住你的頭,我會記得回來取的�!�
曲瑤光冷冷的勾起一笑,緩緩將刀子回,然后她躍上馬背道:「下官也祝丞相官途『順?biāo)臁�,『心想事成』�!?br />
她特意加強「順?biāo)臁购汀感南胧鲁伞惯@幾句話,語調(diào)明顯冷諷,隨即策馬離去,留下垂眸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左相。
沉默許久的左相,在見被塵風(fēng)掩去的背影后,輕輕嘆息。
「唉,還是好無聊啊……」
曲瑤光駕馬迎風(fēng)奔馳,忽然柳眉一挑,她唇角含笑的看著一臉不認(rèn)同的同袍。
「怎么?」雖然她知道是什么原因。
「你不該惹火他的�!鼓蠈m謙瞪了她一眼。
「反正早就惹到他了,也不差這一次�!箯囊郧八秃芟朐囍训斗旁谒樕�,此時不做更待何時。「你們兩個這次戰(zhàn)后就辭官吧,這是我給你們最后的忠告。」
「我不懂……」冷斐冽吐出疑惑。
曲瑤光笑了笑,淡淡的道:「反正,這次我不會再回來了,不會了�!�
是不會,也不想回來了。她的話隨風(fēng)而飄,最后消逝在風(fēng)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