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鳳翔侯,除了享有世襲罔替的恩寵,還獲準(zhǔn)可以乘轎入宮,他當(dāng)然也不客氣,直接乘轎進(jìn)內(nèi)廷,來到皇帝處理日常政事的干清宮。
當(dāng)他下了轎,馬上有小太監(jiān)前來帶路,就這么往御書房的方向而去,這時曲廊的另一頭有名中年官員迎面走來,容子驥眼瞳微凜,此人全身彷佛籠罩在黑色氣場當(dāng)中,陰暗、冰冷,令人渾身不舒服。
“徐大人要出宮了?”帶路的小太監(jiān)向?qū)Ψ酱蛘泻簟?br />
中年官員卻是看著容子驥,見他面相極佳,額骨峭峻廣闊、光澤明凈,代表一生富貴平安,再從身上穿的朝服上繡著四爪正蟒來看,證明身分不凡。
“這位是……”
小太監(jiān)趕緊介紹。“這位是鳳翔侯,前陣子才剛回京,徐大人肯定還沒見過——侯爺,這位是欽天監(jiān)監(jiān)副徐大人。”
“見過侯爺!”徐長規(guī)馬上見禮。
雖然調(diào)查過不少有關(guān)對方的事,面對面還是頭一遭,容子驥唇角微揚,那笑容令人如沐春風(fēng)。
“徐大人不必多禮,先父和先母下葬一事,多虧欽天監(jiān)挑了個好日子,才能讓他們?nèi)胪翞榘玻鞠氘?dāng)面跟監(jiān)正大人道謝,不過聽說他尚在閉關(guān),還請代為轉(zhuǎn)達(dá)感謝之意。”
徐長規(guī)打量著這位年輕的鳳翔侯,無論外表還是談吐皆十分出色,若是再受到皇上重用,前途不可限量,得要多加留心,若是太礙事,必須趁早除去才行!跋鹿俣〞鸀檗D(zhuǎn)達(dá)!
容子驥感受到徐長規(guī)身后的男子正用驚艷的目光打量自己,眼神露骨得很,幸好他習(xí)慣隱藏真實情緒,才沒有表現(xiàn)在臉上,只是很自然地朝對方望去!靶齑笕松砗筮@位是……”
“這位是小犬,目前在欽天監(jiān)擔(dān)任陰陽生……”徐長規(guī)怕兒子失禮,連忙回頭斥道:“還不快跟侯爺見禮!”
徐秉榮趕忙收起淫穢的心思,畢恭畢敬地作揖。“見過侯爺!”
“嗯!比葑芋K唇畔的笑意有些冷。
“皇上正在等著,侯爺請。”小太監(jiān)趕忙出聲。
容子驥越過他們身邊走向御書房,同時也不忘留意身后,聽到刻意壓低的爭執(zhí)聲,似乎是徐長規(guī)正在教訓(xùn)兒子,要他在外頭收斂一點,徐家父子倆大概料想不到自己進(jìn)宮的目的,說什么都不能如他們的愿。
來到御書房外頭等候召見,沒過多久,太監(jiān)便出來請他進(jìn)去。
“微臣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皇帝坐在御案后頭,示意他免禮,起身說話。
“謝皇上。”容子驥才起身,就見皇帝臉色不太好,尤其印堂黯淡,眉心不禁微蹙!八∥⒊级纺懀噬弦估锼每珊?”
“最近一個月,朕幾乎每晚都作惡夢,老是夢見那些前朝的將士亡魂來跟朕索命,想宣李淳豐進(jìn)宮來看看,方才卻得知他臥病在床,一時之間又好不了,徐長規(guī)便寫了一張鎮(zhèn)惡夢符讓朕帶在身上!被实廴嘀栄。
看來徐長規(guī)并不打算再繼續(xù)隱瞞病情,大概知曉李淳豐已經(jīng)沒有用處。容子驥又接著問:“有了此符之后,皇上可有再作惡夢?”
皇帝深深嘆了口氣!按_實沒有再作惡夢,只不過……總覺得外頭有人在呼喚著朕,偏偏其它人都聽不見,害得朕整晚恍恍惚惚的,睡也睡不好,直到天亮才勉強合了下眼!
在一旁伺候的老太監(jiān)也憂心忡忡地說:“所以皇上方才又把徐大人請到宮里,要他想想別的辦法,否則再這樣下去,再硬朗的身子也撐不下去……鳳翔侯也趕緊幫皇上拿個主意吧!
容子驥心中一動,從袖中拿出一只用金線繡著福字的紅色香囊,再編個好聽的理由,雙手獻(xiàn)上!皢⒎A皇上,微臣在回京之前,在昌州府內(nèi)香火最為鼎盛的地藏王菩薩廟求來一只護(hù)身符,只要有了它,定可百邪不侵,不受干擾,但又擔(dān)心皇上不信,才沒有拿出來!
“真有這么靈驗?”皇帝大喜。
老太監(jiān)馬上將它呈給皇帝。
“在昌州府內(nèi),人人敬奉地藏王菩薩,有了它,再念其圣號,心自然就安了,請皇上隨身攜帶,即便是在夜里,也要放在枕邊,必定可以一覺到天明!睅煾干鞍莸谋闶堑夭赝跗兴_,更在廟中為百姓服務(wù),香囊內(nèi)的符箓便是出自他之手,容子驥一直帶在身邊。
皇帝笑得合不攏嘴!昂、好!
“微臣今日進(jìn)宮,是有一事請求皇上恩典!币娀实坌那楹棉D(zhuǎn),容子驥才開□。
“聽你這么說,讓朕不由得想起容愛卿當(dāng)年進(jìn)宮求朕,就是希望帶著他的夫人到昌州府治病,沒想到這一走,君臣再也見不到面了!被实鄞髧@,失去骨鯁之臣是這輩子最大的損失!罢f吧!要求什么恩典?”
容子驥拱手一揖。“微臣懇請皇上賜婚!”
“賜婚?”皇帝愣了一下!澳阌兄幸獾墓媚锪耍窟@可是好事,不過為何得要朕賜婚才行?記得五年前,為了你的親事,容府老太君也只是親自進(jìn)宮來跟朕稟告,朕可也沒有反對!
“當(dāng)年先父執(zhí)意帶著先母到昌州府治病,無法為朝廷效命、皇上分憂,心中深感愧疚,臨終之際,不禁淚流滿面,口中還喃喃念著,說他對不起皇上……”容子驥提起雙親,面露哀戚之色。
皇帝嘆了口氣!叭輴矍鋵﹄抟幌蛑倚墓⒐ⅲ扌睦锩靼!
“這段日子微臣經(jīng)常夢到先父,先父在夢中對微臣說,迎娶續(xù)弦一事若能得到皇上的祝福,定能順利完婚,所以微臣特地前來請求皇上賜婚。”只要皇上作主,祖母他們不同意也不行。
“原來是這么回事!被实壅J(rèn)為這個理由合情合理,畢竟他的正室還沒進(jìn)門就死了,難免心里有疙瘩,于是又笑問:“你中意的是哪一家的姑娘?”
他露出喜色!盎鼗噬希谴罄硭滤局背袒吹拈L女,閨名程瑜!
“大理寺司直程淮……朕見過此人,聽說個性耿直,做事用心,是個認(rèn)真的好官!彪m只是個六品官,但很有前途,升官不難,也不是配不上。
“還請皇上恩準(zhǔn),將她許配給微臣。”容子驥又是一揖。
皇帝打趣地問:“愛卿就這么喜歡她?”
聞言,他脹紅了俊臉。“微臣不敢欺滿皇上,確實……相當(dāng)喜歡!
不只皇帝,連老太監(jiān)都笑了。
“果然是親生父子,容愛卿每回只要提到他的夫人,就會面紅耳赤,還一臉幸福的表情,可真讓朕羨慕極了!被实蹮o比感慨地說。
容子驥附和。“先父和先母感情好,眾人皆知!
“好,朕答應(yīng)賜婚。”
見皇帝點頭,容子驥立刻下跪謝恩。
接下來三天晚上,皇帝都是一覺到天亮,沒有再作惡夢,也不再聽見有人在外頭呼喚他,心想地藏王菩薩的護(hù)身符真是太靈驗了,不禁龍心大悅,馬上催促相關(guān)官員將賜婚的詔書盡快擬好。
當(dāng)蕭德妃的眼線回報消息時,已經(jīng)太遲了。
“……怎么會突然請求皇上賜婚呢?”她以為只要在口頭上跟程淮說兩句,諒他也不敢不答應(yīng)徐家的親事,只是沒想到半路會殺出一個鳳翔侯,令她措手不及!俺袒吹呐畠河质窃趺锤P翔侯扯上關(guān)系的?事前都不曾聽聞,這下該如何是好?”
不行,上回煽動七皇子元鎮(zhèn)造反不成,落個無功而返,這次她絕對不容許再次失!
蕭德妃連忙派人送信到欽天監(jiān),通知徐長規(guī)。
又過了兩日,賜婚的圣旨先傳到容府,老太君趕緊更衣,由江氏和盧氏攙扶到大廳迎接,容子驥隨后也來了。
賜婚?!
皇上賜婚是何等的榮寵,可是事先沒有一點征兆,來得真是太突然了。
“……欽此,謝恩!”官員將圣旨交給鳳翔侯,又向老太君道了幾聲恭喜,這才轉(zhuǎn)往程家報喜。
老太君大惑不解,詢問媳婦。“這是怎么回事?皇上怎么會突然賜婚了?”
“咱們也不清楚……”江氏和盧氏不禁面面相覷。
老太君被攙扶到座椅上,喝了口茶,順過了氣才開口!啊覍Ψ讲贿^是大理寺司直,一個六品官的女兒,怎能算是門當(dāng)戶對呢?”
容子驥來到祖母面前,當(dāng)場跪下!耙磺卸际菍O兒的錯!
“怎么會是你的錯?快起來!”老太君可舍不得。
他仰起俊臉,語氣中飽含內(nèi)疚。“孫兒曾經(jīng)在大街上見過這位程家姑娘,對她可以說一見鐘情,原本想要找個機(jī)會向奶奶開口,好盡快請人上門提親,但又怕奶奶認(rèn)為她配不上孫兒,所以遲遲不敢提起,直到前幾天進(jìn)宮,才當(dāng)面懇求皇上賜婚,還請奶奶原諒!
最疼愛的長房嫡孫都跟她下跪道歉,老太君又怎么舍得再對他發(fā)脾氣?“原來是這么回事,你應(yīng)該早點跟奶奶說的!
江氏順勢訓(xùn)個兩句!笆前,三郎,這種事怎么可以不先跟家里的長輩說呢?說什么一見鐘情?俗話說娶妻娶賢,光看外表又怎么拿捏得準(zhǔn)?而且女人家隨隨便便在大街上走動,足以見得性子野得很。”
“我相信三郎的眼光不會錯的。”盧氏倒是沒有太大的意見。
江氏不滿地橫了妯娌一眼,心想她就只會做好人,說好聽的話!翱傄蚵犨^才會知道,如今木已成舟,說這些都太遲了。”
容子驥低聲認(rèn)錯!笆侵秲嚎紤]不夠周全。”
“好了,快點起來,別再跪著!”老太君伸手要他起來!凹热换噬隙假n婚了,這樁親事也就這么定下了,若是真有不好的地方,等對方進(jìn)門之后,再好好地調(diào)教便是,也不是什么難事!
盧氏溫婉地回道:“婆母說得是!
“是啊、是啊。”江氏只能把不滿放在心底。
容子驥一臉欣喜!岸嘀x奶奶。”
“原本奶奶對董家那個小女兒印象還不錯,前陣子她經(jīng)常來陪奶奶說話解悶,嘴巴又甜,本想聽聽你的意見,如今也甭問了!崩咸唤脨罌]能早一點把親事訂下來。
“對孫兒來說,她只是八娘的妹妹!比葑芋K淡淡地回道。
老太君頷了下銀白的頭顱,也不得不接受!笆撬龥]有福氣……還有長遠(yuǎn)伯的二女兒和安定侯最寵愛的孫女都是上上之選,因為你才剛回京,在朝中尚無勢力,若能與他們結(jié)為親家,對將來大有幫助,如今只能作罷!
“還請奶奶原諒!彼载(zé)地說。
老太君嘆了口氣!傲T了!”
雖然老太君嘴巴上是認(rèn)了,但心里總是嫌棄,心想一個六品官的女兒又能幫三郎什么忙,親家還得靠他們?nèi)莞谋邮a,這門親事還真沒半點好處。
“婆母,皇上也說了要兩家盡速完婚,再急也得按著禮數(shù)來走,是否該盡快找個媒人上門提親?”盧氏不得不提醒。
“說得對!咱們可要辦得風(fēng)風(fēng)光光、熱熱鬧鬧才行……三郎就要娶妻了,你爹和你娘若地下有知,也會很高興……”想到過世的長子和長媳,老太君眼光含淚,連聲音都哽咽了。
之后,她便被攙扶回松院歇息。
容子驥朝江氏和盧氏拱手!敖酉聛淼氖,就有勞兩位嬸嬸了,可以的話,希望日子愈快愈好。”說著,俊臉又紅了。
“通通交給二嬸。”江氏拍著胸口道。
盧氏也笑著保證!澳隳锷昂腿龐鸩粌H是妯娌,還是手帕交,比姊妹還要親,一定會幫你辦得妥妥當(dāng)當(dāng)!
“原來三嬸和我娘還有這層關(guān)系,之前倒不曾聽過!比葑芋K有些意外。
她輕喟一聲。“你娘沒提也是理所當(dāng)然的,我和她成了妯娌之后,有時難免意見不合,原本的姊妹之情自然也淡了!
“若是有得罪之處,侄兒向三嬸賠個禮。”他拱手揖道。
“三嬸哪會計較這些,都過去了。”盧氏露出釋懷的笑容!敖酉聛碛械妹α耍@是天大的喜事,得好好地?zé)狒[熱鬧才行!
待容子驥回到竹院,算一下時辰,圣旨差不多也該送到程家了。
他開口喚道:“阿舜!”
阿舜愣頭愣腦地跑進(jìn)書房!爸髯咏形?”
“你到角門守著,要是上回來的那位姑娘敲門說要找我,就帶她進(jìn)來。”容子驥已經(jīng)可以預(yù)想到對方的反應(yīng)。
“是,主子!卑⑺从峙艹鋈チ。
接下來,容子驥洗手漱口、焚香叩禮,向神明稟明為了何事,最后捧來書符工具,拿起一張黃色符紙。
“……鈴兒,磨墨!
話聲方落,胖丫鬟現(xiàn)身了。
容子驥集中意念,一氣呵成地下筆,寫下的符箓才有靈力。
這次,他會做好萬全準(zhǔn)備,不讓任何人有機(jī)會動自己身邊的人。
另一頭,當(dāng)圣旨送到程府,孟氏慌張失措地帶著長子程智和長女程瑜出來跪接,聽完詔書的內(nèi)容,全都愣住了。
不過最驚訝的非程瑜莫屬。
“敢問大人,上頭是不是寫錯了?怎么會要我嫁給鳳翔侯呢?”她要嫁的明明是容三郎才對。
官員板起臉孔怒斥!胺潘!此乃圣旨,豈會寫錯?”
“小孩子不懂事,還請大人見諒。”孟氏連忙代替女兒賠罪。
程智兩手接過圣旨!澳,可得把它收好。”
“娘知道!泵鲜蠌拈L子手上接過圣旨,總覺得有千斤重,她得趕緊去通知相公,讓他馬上回家一趟。
見事情都辦妥了,官員哼了哼氣!翱偠灾竟侔鸦噬系闹家鈧鬟_(dá)到了,就此告辭!
“大人慢走!”程智恭恭謹(jǐn)謹(jǐn)?shù)厮蛯Ψ匠鋈ァ?br />
程瑜覺得腦子一片亂哄哄的。
“先是徐大人的公子,現(xiàn)在是鳳翔侯,我的女兒何時變得這么搶手?”孟氏捏了捏自己的臉皮,真的會疼,不過還有些不敢相信,于是再跟回到正廳的長子確認(rèn)清楚!爸莾,圣旨上頭寫的都是真的嗎?”
程智打開來看過一遍,沒有喜色,只有愁眉苦臉!澳,是真的沒錯,皇上真的把妹妹許配給鳳翔侯!
母子倆同時看向一臉目瞪口呆的程瑜,不約而同地嘆了口氣,要她勝任侯爺夫人的身分,實在太難了。
“娘,我出去一下!”程瑜終于回過神來,丟下一句話就出門了。
眼前的情況比之前擔(dān)心女兒嫁不出去還要令孟氏煩心。“皇上的旨意是不能違抗的對不對?”
“娘,抗旨是要砍頭的!背讨前β晣@氣地道。
孟氏這下頭更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