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八皇子與十一皇子朱紂走的最是近乎,雖然不是同為一母所出,卻要求自己的母妃撫養(yǎng)小小年紀就失去母妃庇佑的朱紂。
那么……那只潑猴也就是十一皇子的朱紂了。
御藥房里就她一個這般年紀的宮女,朱非只要隨便問一下就能把她的底摸得一清二楚,興許連祖宗八代有沒有誰作奸犯科,有沒有誰哪天不小心吐了口痰在地上還是調(diào)戲良家婦女……也都一并呈上了。
“奴婢給兩位殿下請安,殿下千歲�!�
“起來吧,我跟老十一都還沒有正式封號,哪來那么多規(guī)矩?”
這宮女神氣清靈,明明潔潔,硬要說她跟其它宮女們有什么不同,那雙沒有任何雜質(zhì),沉靜的眸子很是叫人心動。
“八哥,你瞧,我說的沒錯吧,她跟那些見了你的棺材臉就搶著下跪拚命磕頭喊開恩的奴才們都不一樣吧?”朱紂湊過來,火辣辣的盯著她若有所思。
“別胡鬧!”朱非隨口斥了聲。
沒錯,皇子們到了成年才給封號的,然而高處不勝寒的孤獨,內(nèi)心的孤寂也會如影隨形的陪伴他們一生,天下人誰敢去傾聽王者柔弱的心聲?誰有好下場的?
一思及此,施幼青忽地冒起了冷汗。
她前幾天有沒有說什么不該說的話?早知道今天怎么樣都該裝作不認識十一皇子。
世間有沒有后悔藥,哎呀呀,真是的!
這下真的欲哭無淚了。
施幼青不知道自己的神情多了什么不應(yīng)該出現(xiàn)的神態(tài),只是再度看向八皇子的時候,他的眼眉突然柔軟了下去,那種拒人千里的冷傲如冰融化,稀奇的朝著她笑了下。
施幼青可沒心思去研究朱非的態(tài)度,美人一笑傾城,這位八皇子才高八斗,驚才絕艷,聽說能文能武,皇帝陛下非常疼寵,將來取代太子的可能性極高,這些喜怒無常的貴族們,他這一笑會不會要了自己的小命�。�
她忍不住又多看朱非一眼,誰知道他也還看著她,施幼青逃也似的收回目光,心臟差點凍結(jié)。
“說我胡鬧,你也對她好奇吧”朱紂很顯然也沒把八皇子當成供品的敬奉,他拐了自己的哥哥一肘子,吃定八皇子拿他沒轍。
“你這家伙!”
施幼青干吞了一口口水,她知道自己該打起十二萬分精神來應(yīng)付這兩個高不可攀的人物,可是也不想站在這里一直被評頭論足,偷偷溜走嘛,油紙包還在十一皇子手里,真是叫人難為�。�
幸好,御醫(yī)院很快到了。
“殿下,奴婢到了。”
“御醫(yī)院到了啊,我還沒有來過這里,老十一,一起進去瞧瞧吧?”
這是什么態(tài)度?御藥房又不是豹房狗房還是獵場,還參觀咧。
“稟殿下,藥房都是藥材的氣味也可能有病氣,最好還是不要�!笔┯浊嗪钾Q起來了。
她要是帶著兩個矜貴到不行的皇子進御藥房,別說外公會把她罵到臭頭,別人還不知道要怎么說話呢?
“不要?”好稀奇的詞兒,朱非淡淡說道。
他的眼光怪嚇人的,老實說施幼青還是覺得朱紂比較可親。
“不進去就不進去,我最恨看太醫(yī)了,動不動就開一大堆方子要我吃,什么醒神補腦,什么強筋健骨,擺明了把大爺我當藥罐子!”朱紂卻大笑出來。
他把油紙包遞給施幼青。
“你進去吧�!�
“奴婢恭送兩位殿下�!�
施幼青假裝沒有看到朱非灼灼的目光。
“趕我走?得了�!敝旒q抬腳就走。
兩人走到轉(zhuǎn)角處,朱非突然轉(zhuǎn)過頭來深深看了施幼青一眼,這一眼令她手里拎著的紙包差點掉落地上。
沒看到?jīng)]看到……那個八皇子居然朝著她眨眼—阿娘欸!
胡亂的梳洗后倒了杯水潤喉,不能倒頭就睡,唉,剛洗過發(fā)就是這么麻煩。
推開木格子窗,院子分不清顏色輕重的植物茂盛濃密的搖晃著。
突然,就在她眼前有什么翻墻過來,咚地,不是很優(yōu)雅的落了地。
“誰?”什么悠閑情趣都沒了,施幼青冷聲喝道。
“你眼力很差,連我都看不出來。”由暗處走出來的是朱紂,他瀟灑的拍拍衣擺,走到明亮處。
“你怎么知道我住這?”
“就你說的,杏林苑的廡房咩�!彼劦搅艘还傻南銡�,見她長發(fā)微潤,光滑墨黑如錦緞的長發(fā)隨意披散著,身上只穿一件月牙色的單衣,腰際系麻色絲帶,也許是一個人住的關(guān)系少了顧忌,凈白如瓷的臉,漂亮的鎖骨,嫩白的頸項能夠從他的角度一覽無遺。
有抹可疑的暗紅從他少年的臉上一閃而過。
“我?我什么時候……欸,欸,你這么晚了來做什么,要是被別人看到我跳到黃河都洗不清�!�
孤男寡女,有很多話可以說了。
朱紂毫不客氣的推門進來,屋子很簡單,幾把椅子,方桌纖塵不染,床上一方疊得周正的棉被和小瓷枕,安神寧心的草藥味漂浮在空氣中,質(zhì)樸令人舒心。
除了這些,床上、桌上椅子上散落的都是醫(yī)書,其中有一本小冊被翻閱最多次,書角都是翻的,他多瞄了眼,是《湯頭歌訣》。
她還在跟這東西纏斗啊。
長腿一跨,往板凳上坐下,自己動手倒水喝,對已經(jīng)冷掉的茶葉枝泡出來的茶水一點意見也無。
施幼青差點叉起腰來。
這小鬼也太自在了吧,好歹她這里是閨女的房間好不好?不過看他一臉無辜,算了!不過就一個小孩,何必跟他這般計較!
“我?guī)О烁缈茨�,他說你不錯�!�
“我又不是猴子。”
“真要是……你也是一只美麗的猴子�!�
這是夸獎嗎?好想掐人!
“夜深了,水也喝了,我這只母猴子要休憩了,你請便吧�!闭f到“母猴子”三個字,她幾乎是咬著牙的。
“趕我走?都經(jīng)過了戌時廷內(nèi)退宮歇息的時間,我現(xiàn)在出去會被侍衛(wèi)抓走的�!�
戌時一到內(nèi)宮對外五個大門統(tǒng)統(tǒng)要下匙落鑰,就算蒼蠅也飛不出去一只,他倒好,仗著年紀小胡作非為。
這人一定是故意的。
“你明知道宮里頭的規(guī)矩還半夜到處游蕩?”能躲過那些巡更的太監(jiān)跟衛(wèi)兵,真有本事。
“我白天要到上書房讀書,下了學堂要練武、聽訓,沒什么時間來看你,就只有這時候。”
“看我做什么,我好手好腳的�!边€有,他們不也白天才見過?
“我也不曉得,總的一句話,我來了�!�
這簡直賴皮!
朱紂站起來到處張望,看了看簡陋的床。
“我今晚就委屈點睡這里好了�!�
“什么?”
“我剛剛看到大院的大門已經(jīng)關(guān)閉,所以才爬墻過來的,現(xiàn)在就算想出去,大概也沒辦法了�!�
“我這里不是客棧飯館,你不可以愛來就來……”
施幼青的長篇大論才起了個頭,朱紂已經(jīng)開始脫鞋,手腳一伸擺了個大字,蹭了蹭后看起來對這張床非常滿意。
“床里頭讓你睡,我娘說女生睡相一定沒有男人好,男人得凡事讓著點,就讓著你好了。”
施幼青欲哭無淚。
她不小氣不小氣,可是孤男寡女同睡一床像話嗎?
大夫的責任不就是救死扶傷?
好想把他轟出去喔。
算了!不就是一個毛孩子。
擔心男女之別,簡直多余。
這是她第幾次心軟了?是她因為沒爹沒娘母性太過泛濫嗎?
越想越奇怪,見他熟睡,只好無奈的吹熄燭火把門拴上,也爬上床。
身邊多了個人,兩人共享一床被,一開始她好不習慣,翻來覆去隨著倦意襲來,眼皮終于要闔上了,也就要入夢的那一瞬間卻被突兀的夢囈給驚醒過來。
他睡得很不安穩(wěn),一個晚上反復的說著夢話,喊的不外乎都是娘親之類的。
她被吵得沒法睡,最后只好輕拍他的背,抱在懷里輕聲細語的哄著,他這才放松,終于也才能安穩(wěn)的睡好覺。
不過翌日天一亮,醒來的朱紂看著依舊搭在他身上的藕臂,鬧了張大紅臉,又依稀回想起前一個晚上自己的表現(xiàn),不發(fā)一語的沖出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