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李政昀卻是聽出了此人話中的語病,依著過人的記憶力,面無表情地道:“你說你這一個月都在減肥?我記得季陌白一個多月前才到任,病重告假也頂多一個月,那個時候還很瘦的,怎么你剛病就需要減肥了?”
季采樂被他說得啞口無言,支支吾吾地道:“那個……我一時口誤……不是一個月……是這幾天來都在減肥,那個……我病中吃太好一下子腫起來,大人你也知道,減起肥來度日如年嘛……”
他怎么會知道減肥是什么感覺?李政昀忍住翻白眼的沖動。要不是想弄清眼前人的來歷與動機,他早就叫禁衛(wèi)把此人抓起來了。
李政昀一直想好好清洗光祿寺里劉建安的人馬,而這個最近捐官的季陌白,就他調(diào)查身家清白,家中只有雙親及一個妹妹,沒有牽扯任何宮中派系,倒是很好的切入點,可以把他吸納成自己的人馬。不過眼前這個季陌白實在太可疑,腦子又似乎不太好使,講話像個娘兒們似的,單純得令人想哭……
等等!季陌白家中只有雙親及妹妹,講話又像個娘兒們……李政昀似乎想通了什么,更加用力地觀察起眼前之人,看得季采樂臉都熱了起來,忍不住回避他的目光。
被他直視還會臉紅?這就對了。李政昀表情未變,泰然自若地像在聊天般,開口問道:“你哥哥能下床了嗎?”
“還不成!所以我才會頂替他……”季采樂沒料到他突來一問,才一回答就知道自己糗了。
剛才看著他是裝可憐,現(xiàn)在看著他,倒是真的可憐了。
“好了,老實說你叫什么名字,混入官中所為何來,攔住本官又是有何用意!崩钫赖目跉馊允菧睾,但表情卻是不容置疑,散發(fā)出一種凜人的威儀。
季采樂嬌軀一震,只得沮喪地垂下肩,訥訥地回道:“我叫季采樂,是季陌白的雙胞妹妹。因為他生病了,我們家散盡家財,好不容易才捐了個官,迫不得已才讓我頂替哥哥當(dāng)官,想等他好了再換回去。只不過可能我減肥不及,被大人你發(fā)現(xiàn)了。
“攔下大人,是因為我餓昏了,聽宮女說要大人賞賜的菜才能吃,所以我想只要你答應(yīng)了我就可以開動了。雖然那些菜肴有些聞起來味道怪怪的,但是好吃的其實還是不少——”
“慢著,你說有些菜味道怪怪的?”李政昀臉色微變。
“是啊,有些明明該有甜味的菜,隱約飄出一絲苦味,還有幾道菜泛著硫磺味呢!不過只要大人你賞賜菜肴給我吃,我會自己分辨的!”季采樂不明白他問題背后的意義為何,很直覺地回答。
李政昀深深地望著她,如果她聞出有問題的菜,都是被劉建安動過手腳的,不就代表著她有特殊的能力可以分辨毒物?那么以后他在宮里用膳,只要她在身邊就不必擔(dān)心了。
他,該不會撿到寶了吧?
李政昀略顯嚴肅的表情突然放松開來,那原就俊逸堂正的臉龐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遠的微笑,把季采樂的小心肝兒都看漏了一拍。
這個大人,真帥啊……
“呵呵,本官是個好人,一向以德服人。既然你有苦衷,我不會揭穿你是季采樂,也會把接下來宴席的所有菜肴都賞給你,而且以后還會讓你有很多品嘗美食的機會,只要你愿意為本官做幾件事,你說好不好?”他像頭披著羊皮的大野狼,不帶威脅地步步逼近小綿羊。
“真的?”季采樂幾乎沒樂得跳起來。“大人你真是太夠意思了!只不過我還要在光祿寺做事,怎么替大人你做事呢?”
“放心,你可以的,這朝中文武百官都是替本官做事的!崩钫篮谜韵镜赝!胺讲拍阋竟僮晕医榻B,本官還沒說呢!本官姓李,名政昀,字遠川,官拜文淵閣大學(xué)士,目前恭任內(nèi)閣首輔!
“李政昀?好耳熟。课臏Y閣大學(xué)士,還兼什么內(nèi)閣首輔的……內(nèi)閣首輔!”
季采樂苦思半晌,突然可愛的臉蛋兒一歪,一副大難臨頭的表情慘然瞪著他,只差沒趴下去抱著他的大腿……
老板!我錯了!我應(yīng)該先把你的長相記起來的,你不要開除我!
季采樂不敢相信,李政昀說到做到,不但沒有揭穿她,還真的帶她入了春宴,讓她坐在他身旁。
這春宴的菜肴分配,都是一人一份的,只不過有些官員會帶親隨或家屬入席,把自己的菜肴賞賜給他們,那些跟班的也可以坐在后頭分一杯羹。
李政昀卻從未帶任何人入席,連他的隨身護衛(wèi)馮光都沒有過,這是他身為內(nèi)閣首輔心態(tài)公正的表示。然而今日他卻破了例,讓人跟在他身旁,還與他同席,這代表著此人八成是李政昀的心腹。
官員們的目光都忍不住往季采樂身上看去,卻看不出這個身材矮小又有些圓潤的官員有什么特別之處,尤其是劉建安,眼神更是如利刃般在季采樂身上掃過。
不過他們都低估了季采樂,她奉行的原則就是吃飯皇帝大,只要有人膽敢阻礙她吃東西,就算來的是上帝她都跟他拚命,所以這些異樣目光對她一點影響也沒有。
她如此處變不驚的大方態(tài)度,倒是讓一旁的李政昀微微揚了揚眉。
“等會兒上菜,我會先讓人由盤中勻一份給你。”李政昀很好心地道!澳阌X得味道不好的,擱著也無妨!
“首輔大人,你真是超級大好人!我一定會努力吃的!”季采樂就是個樂天知命的傻妞,一想到剛穿越來古代,就有這么一個頭上發(fā)圣光的行政院長罩著,笑容也益發(fā)甜蜜起來。
李政昀只與她相處片刻,就知道這丫頭個性單純,甚至有些傻氣。一向慣于利用人的他,遇到如此不設(shè)防的贊美,自個兒都忍不住因為欺騙她而有些心虛起來。
不過這種情緒只是瞬間,轉(zhuǎn)眼間他就恢復(fù)了正常,指著桌面上的菜色道:“你可以開始吃了,不必在意本官。”
原本長官不動她還不太敢動,現(xiàn)在長官的嘴都動了,季采樂也不再客氣,抄起筷子便大快朵頤起來。
“這個好吃,是叫繡球干貝是吧?這個也不錯,嗯嗯嗯,龍鳳雙飛,如意春卷……咦?”
宮女們每由李政昀盤中勻出一份,放到季采樂面前時都會加以介紹。原本這流程很順暢,但忽然她筷子到了某一道香菜燉雞之上,突兀地停了下來,轉(zhuǎn)頭對著李政昀道:“首輔大人,這道菜味道不好,有股腐味,你等會兒也別吃了!”
李政昀點了點頭,似是無意地看向了劉建安,刻意在他面前撤回了香菜燉雞這道菜,果然見到劉建安表情有些難看,而劉建安身后站著光祿寺卿劉善,更是竊竊私語不知與劉建安在說些什么。
菜一道一道上,季采樂也吃得歡快,但到了一品片皮乳豬夾薄餅時,她又停了下來,圓圓的臉蛋兒皺成了一團。
“首輔大人,這道你也別吃。就算要吃也別蘸醬,那醬料味道聞起來就不對,很是刺鼻。”
李政昀聽到她的提醒,好整以暇地撤回了片皮乳豬,又看向了劉建安與劉善,兩人一見到他的動作,毫無意外地一下子臉色幾乎全黑,似乎相當(dāng)震驚。
每回她挑出覺得有問題的菜,劉建安的表情就一次黑過一次,當(dāng)然她嗅毒的能力有待考證,但有了她沖鋒陷陣當(dāng)個嗅毒人,他看向劉建安的目光也有信心許多。
看著她津津有味的吃相,似乎也讓他一向不振的胃口好了起來。不過他仍舊沒有下筷,只暗中命人將她挑出的那些難吃的菜肴分一點打包,打算驗證她嗅毒能力的真假。
“首輔大人,那人是誰?”季采樂總覺得被劉建安的目光刺了好幾百次,即使神經(jīng)大條如她,也覺得不對勁了。
“那是慶國公劉建安,也是你頂頭上司光祿寺卿劉善的叔父。”李政昀答道。
“他是不是很討厭我?還是我哥哪里得罪過他了?”季采樂縮了縮脖子壓低了聲音問。在她與李政昀交談時,那劉建安的眼神更銳利了幾分,她不禁懷疑起自己老哥之前只不過上了一天班,到底得罪過多少人?
她這個問題令李政昀計上心頭,深沉地笑了笑,突然有了讓她死心塌地跟隨他的方法。借著這個傻妞,或許他要拿下光祿寺,也不是那么難了。
“因為你季家捐了這個官,是光祿寺的第二把交椅,威脅到了光祿寺卿劉善的地位,所以慶國公自然對你不喜!彼Z重心長地道。
“被他不喜會怎么樣?”他突然慎重起來的態(tài)度,令她寒毛直豎,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李政昀思索片刻,便陰著臉語氣沉沉地道:“這個慶國公想將光祿寺收入囊中,幾乎成功,半路卻殺出了你這程咬金,所以你務(wù)必要小心。聽說他排除異己的手段兇殘,曾經(jīng)有人只是因為擋了他的路,就被他命人活活打死,尸體喂狗去了,還聽說有官員曾經(jīng)上書彈劾他,隔日那官員便被不知名人士滅了滿門……”
季采樂狠狠地打了個寒噤,哭喪著臉道:“首輔大人,你覺得我是不是該趕快叫我爹娘包袱收一收,扛著我哥快搬家。俊
“這倒不必!崩钫勒粗,道:“有本官護著你,相信慶國公還不敢對你怎么樣。”
“真的?大人你愿意挺我?”季采樂的圓眸閃過了驚喜的光采!疤昧!我以前從沒看過大人你這么有義氣的上司,簡直可以當(dāng)選十大杰出老板,拿塊企業(yè)主金牌獎了!”
李政昀聽不太懂她在說什么,不過卻明白她在贊美他,對他大抵已感激得五體投地。于是他氣定神閑地往劉建安那兒看去,毫不示弱地與他目光相交,彷佛在告訴劉建安,在光祿寺的地盤上,他李政昀準(zhǔn)備開戰(zhàn)了。
“季少卿,本官本來就是個好人!只要你好好聽本官的安排,本官會教你在光祿寺行事如何明哲保身,也會保住你全家。更重要的,在宮里的時候,你的三餐就到本官這兒來,本官保證會讓你吃得飽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