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老板,我的筍絲干拌面好了沒?”
“小老板,再來一盤辣豆干!”
這是宋依織意外得到《廚神秘笈》半年后的店內(nèi)景象。雖說親眼看見天衣在眼前消失,她還是半信半疑,不敢相信自己真遇見了仙人。
可秘笈放著也是放著,她便開始翻閱《廚神秘笈》,并照著秘笈上的食譜做起面食及各種鹵味小菜,不料竟意外的美味。
她于是重擬菜單,并將面店更名“仙人面店”,重新開張的第一天就莫名的吸引了上百個客人,教她忙得不可開交。
自那天開始,她的仙人面店總是客似云來、絡(luò)繹不絕,因為忙不過來,她甚至還得雇用兩個幫手。
就這樣,仙人面店成了天子腳下最具名聲的面店。
為了感謝已登仙的天衣,她跟弟弟每逢初一十五便焚香遙拜,并捐白米給窮人以報天衣相助之恩。
忙過了中午最兵荒馬亂的時間,宋依織讓幫手先去休息,自己則稍事整理。
她雇用的幫手是一對姊弟—錦兒跟小寶,他們就住在對面巷子里。姊弟倆非常聰明又勤奮,幫了她不少忙。
坐在最靠近門口的位置上,她往外一望,看著那萬里無云的天空,心中一片開朗。
想她跟宋依仁剛被趕出宋家時,景況多么凄涼,當(dāng)時她的錢都拿來開店,生意卻不好,生活拮據(jù),常常有一頓沒一頓。宋依仁正在長身子,擔(dān)心他吃不飽長不好,她總是餓肚子好讓他多吃一些。
而現(xiàn)在,面店生意興隆,收入豐富,他們不只衣食不缺,還有余裕供宋依仁上全班制的私塾。
但不知道是不是正在發(fā)育時沒吃好吃夠,宋依仁雖然抽高了,卻還是很纖瘦,她正盤算著晚上去抓幾帖轉(zhuǎn)骨漢方子時,忽然聽見熟悉的聲音。
“小仙!”
聽見那聲音,她不自覺的翻了翻白眼。
叫她小仙的人是個名叫楚鄂的年輕男子。三個月前,他跟他的朋友小朱在一個午后來到面店,叫了兩碗湯面再切了一點鹵味小菜,然后就成了她的主顧。
每天,他們在差不多的時間來,也在差不多的時間走。她從來不知道他們家住哪里又是做什么的,只知道他們兩人孟不離焦,焦不離孟。
楚鄂身形高大精實,有著俊朗粗獷又深邃的五官,不只皮相好,就連身材都沒得挑剔。而他的好友小朱跟他全然不同,小朱身形高瘦,面容清秀白皙,行止優(yōu)雅,渾身上下散發(fā)著貴氣及一種神秘的氣息。
她不知道小朱的名字,他們沒多提,她也沒問。
她起身的同時,楚鄂跟小朱已經(jīng)走了進(jìn)來。楚鄂個兒高,進(jìn)門時總得微微彎腰,她還記得他初來的那天,一頭就撞上了門楣,直到他吃完面要離開時,額頭都還是紅紅腫腫的。
“小仙,今天我要吃炸醬面,小朱要吃大鹵面,然后再來一碗牛肉清湯,隨便弄幾樣小菜。”楚鄂跟小朱一坐定,便開始點菜。
她動作迅速又熟稔的把他們點的面跟菜做好,然后呈到他們面前。
“好香啊!毙≈熘孕氖①澲靶∠,你煮的面一定有魔力,我一天沒吃就覺得想念。”
“謝謝。”她說著的同時,將炸醬面放在楚鄂面前,但看都沒看他一眼。
她,不喜歡楚鄂。
小仙是楚鄂隨口幫她取的綽號,只因她不肯說自己姓啥名誰。
為什么她不喜歡楚鄂呢?他有副迷人的好皮相,身形又好看,光是看著都該覺得心情好,可他不懂得看人臉色,愛鬧又喜歡胡說八道。
還有,他兩只眼睛老愛死命的盯著她,讓她臉頰發(fā)燙,渾身不舒坦。不理他,他還有點賴皮,一直纏著她說話。
可她想,最讓她感到不適的應(yīng)該是他對小朱的悉心呵護(hù)。
是的,她感覺他跟小朱不是尋常的朋友。他們總在店里幾乎沒有客人的時候來,然后坐在最里面、最角落的座位。
楚鄂一定坐在面對門口的位置,看似氣定神閑,卻眼神凌厲的看著入口處,像是在提防著進(jìn)來的每一個人。
他跟小朱不像主仆,不像一般朋友,更不是兄弟,她覺得他們是一對。
她打心底覺得楚鄂跟小朱是一對不被世俗接受、不受祝福的情人。老實說,這是他們的事,她雖難以接受,但絕對尊重。
事實上,她對小朱的感覺頗好。他溫和而少言,總是露出真誠又靦腆的笑容,衷心的贊美她的好廚藝。他一坐定,就會專心吃她煮的面跟菜,彷佛這短暫的時光是他一天之中最快樂的時間。
但也許,讓他露出那輕松愉悅表情的不是她的面,而是跟楚鄂單獨相處的可貴時光。
這么一想,她又覺得他們有點可憐。但同情歸同情,她真的很不喜歡楚鄂偶爾盯著她的那種眼神,還有他說的亂七八糟話。
餐畢,小朱露出滿足又滿意的表情。
“小仙,算帳!背跽f。
宋依織走了過去,沒兩下便算好!耙粌啥!
楚鄂給了她一兩五,“別找了!
“喔!彼障,淡淡的應(yīng)了一聲,沒半點感激。
她不是不知感恩的人,尋常時候不管遇到什么樣的客人,別說是有賞錢,就算是沒有,她都是笑臉迎人,千萬感謝,但面對他,她就不想太熱情。
“怎么你收了賞錢,還一臉不高興?”楚鄂問。
“我沒不高興。”
“你不能對著我笑笑嗎?”楚鄂睇著她,“我是客人,不是仇人,你至少得給我一種賓至如歸的感覺。”
“這里又不是你家,你要什么“如歸”的感覺?”
她此話一出,小朱忍不住掩嘴而笑!俺,你碰到小仙還真是沒轍了。”
“不打緊!背醪灰詾橐獾恼f,“我就愛他牙尖嘴利!
聞言,宋依織的心又一抽,有種心悸又莫名不舒服的感覺。
什么就愛她牙尖嘴利?愛什么愛啊,他身邊都有小朱了,不應(yīng)該隨便對誰說愛。
這時,外面?zhèn)鱽砺曇簟?br />
“不成,這事我一定要跟你兄長說!
“夫子,求求您,我下次……”
宋依織一聽便認(rèn)出那是私塾的張夫子及她弟弟宋依仁的聲音。
這時間他們?yōu)楹尾辉谒桔樱?br />
宋依織正忖著,張夫子已經(jīng)拉著宋依仁走了進(jìn)來。見店里有客人,張夫子微微一怔,有點顧慮。
見宋依仁一臉心虛,她心想他八成是在私塾犯了什么錯,才會被張夫子拎回來,但話說回來,他一向用功上進(jìn),不曾給她丟過臉,這會兒是做了什么?
“張夫子,”她趨前,“依仁怎么了?”
張夫子刻意的壓低聲音,“依仁,你要自己說還是老夫說?”
宋依織目光一凝直視著宋依仁,他不敢直視她,默默的低下了頭。
“依仁,你做了什么?”
宋依仁搖搖頭,不敢說話。
“還是老夫來說吧!睆埛蜃由袂槟C地道:“依仁他近來常常缺課!
“什么?”宋依織一怔,狐疑的看著他。
他每天都準(zhǔn)時出門上課,也準(zhǔn)時回來,怎么會缺課呢?如果他沒去私塾,那么是跑到哪里去了?
“宋依仁,你跑去哪兒鬼混了?”她嚴(yán)厲地質(zhì)問。
“我、我沒有!彼我廊首罹次返木褪沁@個堅強(qiáng)果敢的扛起生計,辛苦照顧他并供他念書的姊姊,但仍不敢說出原因。
“沒有?以前咱們窮得有一餐沒一餐的時候,我餓肚子也讓你去私塾旁聽,就是希望你將來有出息,別被那邊的人看扁了。”宋依織既憤怒又失望,怒視著他,“現(xiàn)在生意有了起色,我能供你念書了,你竟偷懶!你說,你到底做什么去了”
她跟宋依仁打小沒了母親,父親又對他們不聞不問,任他們遭受不公的待遇,因此她一直跟性子有點怯懦的宋依仁耳提面命,要他無論如何都要挺起腰桿,有所成就,絕不能讓春魚跟那些見風(fēng)轉(zhuǎn)舵的人看扁。
她對他寄予厚望,前兩年就算餓肚子也要讓他有書念。可現(xiàn)在他卻……她真的很氣憤、很傷心。
正在氣頭上,他又不肯吐實,她幾個箭步?jīng)_到灶臺邊取了 面棍,一把拉住宋依仁的手臂,就要往他身上打。
就在這時,一只大手牢牢的攫住了她高舉著 面棍的手。
她一轉(zhuǎn)頭,迎上的是楚鄂堅定的眼眸。
“你!”她氣怒的瞪著他,“你做什么?放手!”
“他都幾歲了?”楚鄂氣定神閑地說,“你這么打他,他還要做人嗎?”說著,他非常強(qiáng)勢卻又輕松的取走她緊抓在手的 面棍。
她氣他多管閑事,卻又慶幸他及時阻止了她。沒錯,依仁不是孩子,她若一時沖動打了他,讓他丟臉,即便是溫和的依仁也可能拂袖而去。
屆時,她就后悔莫及了。
可他缺課是事實,她一定要知道他究竟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依仁,你說。”她深吸幾口氣后嚴(yán)肅地問他,“你到底去哪了?為什么常缺課?”
“我、我只是……”宋依仁說著,眼眶微微濕潤,一臉的委屈無辜。
“不準(zhǔn)哭!”她沉聲一喝,“給我老實說!
宋依仁被她一吼,傻住,兩只眼睛迷惘又無助的看著她。大概是明白了坦白從寬,抗拒從嚴(yán)吧,他抿著唇,吸了兩下鼻子,吶吶地道:“我去城、城西的佛像鋪子……”
聞言,所有人都一愣。
“你去佛像鋪子做什么?”宋依織蹙眉。
宋依仁抬起眼,猶豫卻又堅定地表明想法,“我想學(xué)雕刻!
“你說什么?”她一怔,驚疑的看著他。
宋依仁勇敢地再說了一次,“我想學(xué)雕刻。”
她霎時說不出話,只是木木的看著他。她知道弟弟從小就喜歡撿些小木頭亂刻,后來還會雕些小貓小狗或小豬小羊。
他的手挺巧,雕出來的東西樸拙卻富童趣,她看著好玩,都拿來擺在店里的桌上當(dāng)擺飾,有些客人邊吃面還邊把玩著,偶爾看著喜歡了,會買回去給家里的孩子當(dāng)童玩。
她以為那只是他閑暇時用來打發(fā)時間的嗜好,卻沒想到他竟為了學(xué)雕刻而缺課。
“依仁,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彼Z重心長地說,“你要是荒廢學(xué)業(yè),將來……”
“我喜歡雕刻!彼我廊氏袷氰F了心,堅不妥協(xié),“我想學(xué)!
“你……”這是她第一次看見眼神如此堅毅的他。
他那總是怯懦的眼眸里,有著她從不曾見過的堅定跟固執(zhí),她被那眼神震懾住,久久回不了神。
“你叫依仁?”突然,楚鄂說話了。
宋依仁抬眼,這是平時都在私塾的他第一次見到楚鄂,不禁用疑惑的眼神看著這位高大挺拔,英姿颯颯的男子。
“你很喜歡雕刻?”楚鄂問。
他點點頭。
“無論如何都不想放棄?”
“嗯!彼我廊枢咧鴾I,卻鏗鏘有力地說:“我希望有朝一日能雕出讓世人驚嘆的作品。”
楚鄂聽著,深深一笑!坝兄練,但你知道嗎?學(xué)問是根本,不管你想做什么,都不能荒廢了學(xué)習(xí)!
聽見平時吊兒郎當(dāng)?shù)乃,竟也能說出這樣的話,宋依織有點訝異。
“你兄長為了栽培你,花費心思及財力,你若辜負(fù)了他,怎么對得起自己的良心?你知道嗎,即使是在天子腳下,還是有人就算求知若渴也上不了私塾,如今你兄長能供你學(xué)習(xí),你當(dāng)努力求學(xué)以回報他的栽培才是!闭f著,楚鄂伸出手將跪在地上的他拉了起來,“興趣這種東西,不是讓你用來荒廢學(xué)業(yè)的,如此就變成玩物喪志了!
“可是那不是興趣,是我的志向!”宋依仁反駁。
“志向也好,興趣也罷,求學(xué)跟雕刻是可以雙頭并進(jìn)的!背跽f著,看了看桌上擺設(shè)的那些小型雕刻品,“桌上那些小擺飾都是你雕的?”
宋依仁點頭。
“你拜過師嗎?”
“不曾!
“那也算是有點天分!背跽f著,若有所思。
“楚鄂,”這時,一直坐在位置上的小朱起身,“咱們該走了!
楚鄂像是意識到什么,“嗯,這就走。”話罷,他便護(hù)著小朱離去了。
看著各有著獨特氣質(zhì)的兩人,張夫子好奇地問:“那兩位爺兒是……”
“是店里的客人!彼我揽椪f。
“是嗎?”張夫子拈須沉吟,“總覺得有點神秘,似是深藏不露之人呀!
神秘?深藏不露?是啊,他們的關(guān)系不見容于世,當(dāng)然得神秘,得深藏不露了。
話說回來,雖然楚鄂幫她勸了弟弟,但她是絕對不會領(lǐng)他這個情的。
“宋依仁,我告訴你!彼话蚜嘀我廊实念I(lǐng)子,“楚鄂那個人,你給我離他遠(yuǎn)一點!
宋依仁微怔,“可是他、他好像是個好人,而且他說……”
“他說什么不重要,我說了才算數(shù)。”她態(tài)度強(qiáng)硬地說,“再缺課,我真的打斷你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