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老兒何時會死?”
直白的問話讓華勝方背脊僵直,繼而苦笑,“太醫院說,皇上的腦子里長了東西,取不得,他日夜疼痛難以自持,太醫們用藥控制,但效果不佳,而腦子里的東西繼續變大,最多半年,那玩意兒一旦破裂就沒救了!
“是腫瘤!痹诂F代也是棘手的病癥,良性腫瘤也就罷了,若是惡性的便麻煩了,醫學再發達也不一定救得了。
“什么腫瘤?”為什么她的話令人困惑?
寧知秋不解釋的擺擺手,水眸亮得出奇!八赖煤醚!我們家要翻身了……”
帝王家的悲喜成就了生財大業。
“你又要干什么?”他警覺的瞇起眼。
水眸很無邪的一眨,“大赦之后追求百姓安居樂業,朝廷總要給罪民一條活路,不能把我們逼死了!
“所以?”他幾乎不愿去想她要做什么,準是利己的勾當,她無利不起早,專思旁門。
“我要圈地。”她仰起頭,聲腔軟綿。
“圈地?!”
都要被赦免了還圈什么地?一旦詔令頒布,流放村的材民十之八九會回到原籍地,重歸宗族,另尋出路,或仕或商的擺脫低人一等的罪民日子,重新開始往青云路走去。
到時,已開墾的田地都要荒廢了,沒人想要種田,偌大的土地又要變荒田了,等著下一波被流放的人到來。
家避之不得的事寧知秋卻反其道而行,在人人都放棄的當頭圈地,難道寧家不遷回江南嗎?要在多有不便的蜀地落地生根,他鄉做故鄉地當個不怕曬的蜀人?
此舉令華勝衣訝然,也有些許不解,依她的聰明才智不可能做出于己有損的蠢事,那她到底有什么打算?
沒多久后,讓人咋舌的事發生了。
不是三畝、五畝,小打小鬧的幾百畝,寧知秋把靠近駐軍屯地的荒田一口氣全包了,整整有兩千頃,震驚了整個軍營,也驚動了地方官府和流放村村民,大家都說這姑娘沒救了。
瘋得徹底,圈下這片荒地她種得了嗎?
光是幾年后的稅賦就能拖死她,她付得起這么多的糧稅嗎?別是貪小失大,反把自家家底賠進去。
不過看笑話的人很快就笑不出來了,沒想到這姑娘還真有本事,她讓指揮使大人帶兵千名,花了整整一個月時間整地,千頃土地用于種桑,千頃土地拿來耕種、產糧。
沒人想得到若干年后,這里由落后的小村子變成鎮,寧家鎮一躍成為蜀地最大的蠶絲交易地。
皇帝駕崩以后,流民村就空了,大半的村民歡天喜地的收拾行囊回鄉去,只有少部分無家可歸又舍不得放下多年積累家業的人留下,村里十室九空,多了一堆空屋。
寧知秋游說家里人買下這些空屋,改建成一排排的蠶房,她買來更多的下人來養蠶,并著手擇地蓋書院。
根據本朝律法,開墾荒地為開墾者所有,他人不得侵占,一旦立據便成事實,按時繳納稅賦。
因為罪民人數不多,因此允許自給自足的開荒,免得衣食無著釀成災禍,但平民百姓不可與駐軍爭地,避免朝廷的屯兵沒糧可食。
腦子轉得快的寧知秋便挑這個漏洞,趁著還有罪民身分的時候趕緊圈地,所圈下的地就是他們家的,日后皇上殯天,名下的田地也不會被要回,成為她恢復良民身分后的私產。
她還聰明的把地圈在駐軍附近,既不會和原先的屯地相沖突,又有軍隊的保護,免受外族的侵擾。
她每走一步都算得精準,用最少的氣力爭取到最大的剎益,少有失誤。
當日后蜀地成為天下四大米倉之時,她早已賺得盆滿缽溢了。
這些都是后話,在圈地、整地又種下桑樹苗后,一件和寧知秋有關的大事發生了。
“提……提親?!”
震驚不已的寧錦昌都結巴了,兩眼睜大,久久說不出話來,不敢相信耳朵聽見的話,他太驚訝了,驚訝到不知該說什么,溫和睿智的眼看著明明很熟悉,此時卻覺得陌生的男子。
當鄰居,他以禮相待,君子之交淡如水,遇見了不親不疏的點頭示意即可,但做女婿,那可要挑剔一番了,原本順眼的地方如今看來處處不順,刺眼得很,沒得好臉色。
“是呀!我這表外侄都二十多歲了,至今還是孤身一人,我當長輩的實在看不下去,只能出面為他說一門巧親,盼他來年得個大胖小子,日后給他養老送終……”哼!這死小子肯成親了,真不容易,等了多少年才終于點頭。
“王爺……”寧錦昌惶恐。
膀大腰粗的中年男子笑著揮手,“在軍中沒有王爺,你就喊我都督吧!往后都是一家人了。”
身為中軍大都督的慶王是本朝唯一的異姓王,祖先戰功起家,為歷代帝王所信任,到他這一代,奉派駐守蜀地。
他還有另一個身分是華勝衣的表親,他娘和華勝衣的外祖母是感情甚篤的表姊妹,一度因兩家走得近而差點娶了表妹,只因他奉派外地而錯過,表妹另嫁高門大戶。
那位有緣無分的表妹便是華勝衣的生母,他至今仍念念不忘。
“是的,大都督,你的光臨令寒舍蓬蓽生輝,罪民誠惶誠恐!备舯诘男∽颖臼抡娲螅尤徽埖脛佣级酱笕藖碚f親。
“唉!自己人別客套,大家別拘束呀!該笑就笑,該說就說,咱們結的是親,可不是結仇。”一說完,慶王笑聲宏亮,他全無架子的態度讓神情緊繃的寧家人十分受用。
“是,是,結親,小女能被指揮使大人看中是她的榮幸,我們一家也與有榮焉,可是……”寧錦昌一頭虛汗。
“可是什么?”還有什么不妥?
見慶王一臉威儀,他不禁膽顫!靶∨碜幼杂左w弱,怕是不好生養,且因為常有病痛,難免養嬌了,女兒家的性子陰晴不定,恐會累及指揮使大人。”
他有女如玉,亭亭而立,生得仙姿玉骨,嫵媚多嬌,這小子連話也沒透一聲就帶人上門求親,真當人這么好娶嗎?
丈母娘看女婿是越看越歡喜,周氏十分滿意,但岳父大人看半子那是越看越討厭,很不得一踹出去。
他養大一個女兒容易嗎?又是請醫又是喂藥的,費盡苦心拉拔長大,還想將她多養幾年好多陪陪二老,誰知才一及笄就有人來槍,大言不慚家中不缺糧,能供養一朵嬌花。
寧錦昌心里恨呀!女兒是心頭肉,豈能隨意割舍。
“這……”身子不好的確是一大難題,日后的子嗣問題……嗯,為難了。
“世伯大可不必為此憂心,小侄與你們比鄰多年,深知令嬡性情如何,但我養得起!比A勝衣掀抱一跪。
“你……你這是……”跪天跪地跪君父,堂堂男子漢怎能隨便向人下跪,他福薄,承受不起。
看著眼前雙膝落地的離大男子,寧錦昌心頭一顫,感受到他所帶來的強大氣勢,直逼臉面而來。
尤其那一句“我養得起”更是霸氣,把人逼得無處可躲呀!真想直接給他跪下,求他別逼小老兒了。
“愿求娶寧家二小姊為妻,此生定不辜負,請世伯成全。”華勝天昂首朗聲而道,氣韻醇厚。
“欸!男兒膝下有黃金,豈可屈膝人前,快起快起!庇羞@樣逼人的,女兒不嫁他還不成,比土匪還強橫。
“岳父也是父,我跪父理所當然。”跪一跪能如愿以償,矮人一截又何妨,遲早有此一拜。
啊!這小子的行事做派怎么那么像他小女兒,都是橫著來,只不過一個強硬,一個嬌氣,但殊途同歸。
有些架不住的寧錦昌撫著額,暗自呻吟。
“哎呀!年輕人骨頭軟,就讓他跪著無妨,這年頭想討個媳婦哪有那么簡單,人家養個女兒得費多少心血呀!哪能平白讓這人拙口笨的臭小子得去,連句好聽話也不會說!
有幾分幸災樂禍的慶王將鞋尖往跪著的華勝衣后背一踢,這會兒不像來說媒,倒似拆臺來著。
自己也是被他給氣肥的,華勝衣初到蜀地那幾年是從小兵做起,一直做到了把總,還是倔氣得很,未曾與他這個表舅相認,一路憑實力苦拼上來,沒人發現他出身顯貴,要不是他有一回下營巡視,小子五官又神似他親娘,真沒能認出來,起初還否認著不叫人,不肯攀這門親,是他遣人上京問了,最后才認下。
即使兩人攀親帶故,慶王有意指攜,可不知和誰較著勁的華勝衣始終不肯走捷徑,傻子似的僅靠一己之力闖出名堂,如今因戰功輝煌而升任指揮使,堂堂三品官。
慶王看了是既欣慰又感慨,也常常因為華勝衣的頑固而氣了個倒仰,對他是又愛又恨,難以言喻。
難得他有事求上門,慶王可是激動得樂開懷,只差沒一腳踢倒家中的恭桶,大喝豎子,你也有今天呀!
“不好吧!總跪著難看,有話起來好好說,咱們不興跪不跪這大禮。”寧錦昌做做樣子的虛扶,可還真沒扶人起來的意思,想娶他女兒?跪到死都沒人理。
“讓他跪,不跪不成器,男兒若連這點志氣都沒有,還不如回去啃蘿卜!敝辽龠能消火。
他是想讓人跪呀!可這事若傳出去,丟臉的是寧家!安还芑槭鲁刹怀,兩家從未交惡,日后來得勤也是子侄,豈會斷了往來,昂然男子當志在大業,豈可被小情小愛耽誤!
“世伯,我心意已決!苯^不更改。
決?決個貓毛呀!你決我不決,我乖巧又聽話的女兒為什么要嫁你一個面冷的?
“老爺,你就別為難人了,女兒養大了終究是別人的,我們在這兒攔了她的好姻緣,難免以后怨上我們了!彪y得這等好人才,他還挑什么挑,別把好女婿給嚇走了。
周氏二話不說的認了這門親,她早就看上了華勝衣。
女兒心事當娘的最清楚,若她沒那個意思,怎么老把人使喚得團團轉,半點也不跟人家客氣。
“夫人,女兒還小,那弱身板,咱們怎好相害人家,還不如留在家里多養養,我養得起。”他本想說:“老子養得起”,有意和華勝衣一別苗頭,可基于文人氣度,少了幾分磅礴大氣,失了意味。
周氏噗嗤一笑!昂茫沭B得起,可你能給女兒一個夫婿嗎?咱們疼女兒,難道別人就不寵著?”
華勝衣聞言馬上乖覺的接話,“寵,她要綾羅不給綢緞,要東珠絕瞧不見西珠,她可以做我的主!
這話雖然不好當真,聞言周氏還是呵呵直笑。“多好的孩子,秉性純良,我瞧了歡喜,待我問過二姊兒,再給你明確的答復,我那女兒看起來溫順,實則執拗。”想做的事八頭牛也拉不住,若是遇到不感興趣的,動也不肯動,懶得像吐完絲的蠶蛹。
“她愿嫁!鄙硪谎觯鹕。
寧氏夫妻一訝,對望一眼。“你們商量過了?”
“談過!比A勝衣沒說結果。
又圈地,又種桑,正等著錢滾錢的寧知秋哪肯嫁,她說最少再給她兩年,她好規劃往后十年、二十年的利潤。
其實兩年時間還太少了,她還有許多事要做。
可是華勝衣等不了,直言告訴她明年五月,最遲六月底,京城便會有變動,他給不了她兩年。
“這……老爺,你看是不是就允了?女兒是個有主見的都點頭了,咱們再攔著可就不通情理了。”女兒覓得好歸宿,做父母的該高興才是。
不太情愿的寧錦昌冷著臉!安皇莿傇柿舜箧汉蜕匠邱R場二東家的婚事,長姊未嫁做妹妹的急什么,這事得等等,過了明年六月再說,咱們這樣的人家不急著嫁人!
寧知槿與宇文治定下婚事,媒人走了好幾趟快走斷了雙腿,這才交換了庚帖,有了未婚夫妻之名。
因為這件事能成,終于抱得美人歸的宇文治快樂翻了,三天兩頭的送些小禮物給未婚妻,還特意入山捉了只罕見的小金絲猴給她當寵物,層出不窮的送禮讓寧知槿原本抗拒的心態軟化了不少,慢慢地能接受他時不時的獻般勤。
就像倒吃甘蔗漸入佳境,小倆口也相處出蜜般的感情,寧知槿還是嫌棄宇文治太纏人,可她讓自己去包容,習慣他天性中的熱情,偶爾眼波交流中流轉著絲絲情意。
情之生,心之往也。
“三月初三是吉日,天作之合!比A勝衣拿出由欽天監算出的婚期,他連聘禮單子一并送上。
“這,,這算什么?!”寧錦昌的胡子都氣得抖飛。
所謂的聘禮單子只是一張薄薄的紙,上面只有蒼勁有力的一行字——傾我所有皆為聘。
這到底是東西多到寫不下,只好以一筆帶過,還是什么都沒有,一片真心值萬金,兩手空空迎嬌女?
慶王在一旁哈哈大笑。“別惱、別惱,我也常被他氣得想宰了他,常有的事、常有的事,咱們是同病相憐。”
我不想和你同病相憐呀!王爺,有個不懂人情世故的女婿,這日子要怎么過?“三月三太趕了,我有兩個女兒要嫁人,得把嫁妝準備豐盛點……”
。〉鹊,他幾時同意這樁婚事了?一個沒留神就被繞進去,八字還沒一撇就把女兒將來給定了。
寧錦昌痛心疾首,暗嘆這一老一少不厚道,?永蠈嵢。
“開春后我會把聘禮送來,盼岳父大人接收,三月三日當天小婿上門迎娶!比A勝衣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