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皇后一死,怕失了圣寵的曹家又趕忙把小曹皇后十歲的幼女送入宮中,盼著能一門二后,接掌皇后之位。
但是曹家的如意算盤雖打得好卻不能如愿,為免一家獨大,皇上索性空置后位,不再立后,后宮之中以德妃為首,德、淑、賢、惠四妃共同掌理宮務(wù),平分權(quán)力。
曹立德是個天生鬧騰的人,仗著有位皇后姊姊,常常驕矜自得的挑釁權(quán)貴,對皇親國戚多有不敬,瞧不起寒門子弟,無視武官和三品以下的文官,所謂的百年世家更多有攻訐,直言人家虛有其表,中看不中用。
他一開始鬧事之初,曹皇后都會想辦法壓下來,再交由父親加以約束,那時他還鬧得不大,小打小鬧的不算太糟,看在曹皇后的分上,被他鬧騰過的人家盡量大事化小,小事化無,能平和落幕便不糾結(jié)細(xì)節(jié)。
但是曹皇后一過世,這曹立德失去控制,變本加厲,什么人也不怕,誰也不放在眼里地鬧得快翻天,連皇家圍場也敢擅闖,把年幼的九皇子嚇得從馬車跌落,摔斷了一條腿。
皇帝大怒,嚴(yán)令他一年內(nèi)不得出府,得在府中修身養(yǎng)性,把胡鬧的性子改好才可外出。
可是曹立德根本是關(guān)不住的人,才在府里待一個月就受不了了,向來我行我素的他不認(rèn)為皇上姊夫會治他的罪,趁看管的人不注意偷溜出府,往人多的地方尋樂子。
那一天,是他的死劫,他遇上了華勝衣。
兩人都是囂狂跋扈的主兒,互看不順眼地要一較高下,相約城外賽馬,輸?shù)娜艘蛟诘厣峡娜齻響頭,喊贏家一聲爺爺。
那一場比寒華勝衣贏了,但他不要曹立德磕頭,只要他服輸?shù)睾吧弦宦暊敔敚耸卤闼懔恕?br />
曹立德卻不肯認(rèn)輸,他惱羞成怒的抽出御賜短刃,朝華勝衣馬腹上一插,還故意攬動了兩下才拔出匕首。
馬兒哀嚎數(shù)聲,當(dāng)場斃命。
那是一匹西域烈馬,是華勝衣的父親特意買來祝賀他十歲生辰,當(dāng)時還是匹幼駒,華勝衣親自喂食,為其梳毛,花了五年功夫才養(yǎng)出具有靈性的好馬,他愛逾生命。
見到愛馬喪命,華勝衣怒不可遏的想討回公道,但反被曹立德恥笑,嘲諷他是易釵而簪的女紅妝,沒膽子為其愛駒報仇,還是滾回去當(dāng)個娘兒們,玉面敷粉點絳唇。
不知死活的曹立德更加猖狂的把殺馬的短刃塞入華勝衣手中,狂笑地拉開衣襟,指指自己蒼白的胸瞠,要華勝衣有膽就一刀刺下,別扭扭捏捏地活像個閨女。
年輕氣盛的華勝衣氣不過,血氣方剛的他正在氣頭上,不曉得背后誰碰了他手肘一下,他的手臂不由自主的打直,亮晃晃的匕首便直入曹立德的心窩,不偏不倚。
曹立德愣住了,不敢相信有人真敢殺皇上的小舅子。
華勝衣也傻了,難以置信自己真殺了人。
就在此時,有人高喊殺人了,原本不必死,還有一線生機的曹國舅在眾人慌忙的拉扯中他往后退了一步,插在胸口的匕首離了身,泉涌一般的鮮血四下狂射,紅艷一身。
幾個呼吸間,人就歿了。
曹妃聽聞惡耗,兩眼一翻暈了過去,曹家雖有多名子嗣,但嫡子只有一個,這要叫他們娘怎么活啊。
傷心過度的曹妃一醒過來就要殺華勝衣抿命,她要血債血償,絕不容許殺弟仇人逍遙法外。
但是華勝衣的親姑姑是德妃,姑疼侄猶勝親生子,德妃出面相護(hù),保住侄子一命,不讓他血濺金鑾殿。
這件事鬧得佛沸揚揚,拖了半年多才由皇上判決,某于曹國舅向來素行不良,多有劣跡,張揚霸道為人所詬病,因此同樣狂妄但還算品性端正的華勝衣以失手傷人,流放川蜀。
可自愿入伍從軍,但不可離開川蜀一帶。
這是皇上的后話與恩典。
不過明眼人都看出皇上的用意,若是華勝衣還待在京里,以他自保不足的情況下,不出一個月便會死在報仇心切的曹家人手中,喪子之痛有如活生生的刨去一塊肉,不將生人活祭,難以平復(fù)。
“華哥哥,這柴火要怎么劈呀?”
裸著上身的華勝衣正在院子里練劍,猛地一張玉白小臉自墻頭探出,笑得天真無邪的揮著手,手里還拿著一柄可笑的小斧頭,那斧頭要砍得了柴,他倒著走流放村一圈。
“你長高了!蹦X袋瓜子探得出墻。
笑臉一僵的寧知秋輕輕咬牙,在心里腹誹“華勝衣是混蛋”一百遍!拔也戎葑幽!大哥特意為我做的,方便我爬墻……”
“爬墻?”一枝紅杏出墻來。
她咯咯地捂嘴輕笑!鞍!說太快了,是讓我爬高爬低,看看樹上的鳥巢,數(shù)數(shù)有幾顆鳥蛋,他怕我悶在家里悶出病來,弄點小玩意逗我開心,你說我大哥是不是很貼心?”
其實她少說了幾句,實情是她畫出現(xiàn)代的折疊式椅梯,逼哥哥和弟弟定要做出來,兩人花了三天功夫才弄出來。
“你有個好哥哥!本褪翘勖妹昧,把她疼得不知天高地厚,仗著寵愛橫行霸道。
她頗為得意地把潔白的下顎一抬!爱(dāng)然嘍!我的哥哥姊姊都是好的,華哥哥更好,會教我劈柴。”
唉!好可惜,居然穿上衣服,勻稱的六塊肌以及隱約可見完美的人魚線都沒了,她不該太早出聲,起碼等一飽眼福之后再說,難得一見的猛男秀,下次想再要“一覽無遺”,不知要等到何時。
扼腕呀!
“是幫你劈柴吧!”以他對她的粗略了解,這位新芳鄰絕對不是個勤快的主,她更擅長的是頤指氣使。
漂亮的杏眼一眨,好似那雨后湛清的天空!叭A哥哥如果不忙的話,遠(yuǎn)親不如近鄰!
有現(xiàn)成的“奴工”不用,那才是不會過日子的人。
“我很忙。”他從來就不是什么好鄰居,他人死活與他無關(guān),別人家的瓦上霜莫理,自掃。
“看不出來!彼兄,小臉笑若春花。
沒理她的華勝衣把頭一扭!澳悴粺?”
“熱呀!我娘給我搧了一夜的風(fēng)才勉強睡了一會兒!边@蜀西夏天的熱風(fēng)熱得讓人快要全身著火。
聞言,他倐地轉(zhuǎn)頭一瞠,“你讓你娘替你搧涼?”
寧知秋說得也很無奈,“我睡不著呀!而且我說不用了,忍一忍就過去,但我娘心疼我,怕我又熱出病來。”
她娘就像全天下的母親一樣,盼著兒女安康有福,不受病痛所苦,自個兒累一點無所謂,只求子女平安。
而她的身子骨正在發(fā)育,撐不住一夜不睡,娘一搧風(fēng)她就困了,一困就睜不開眼睛,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有時她會想,重活一回真的不同了,前一世她忙得像沒有自己的牛,只知耕田、耕田、耕田,為弟妹的學(xué)費忙個不停,擔(dān)心他們?nèi)鄙偕钯M用,這一輩子正好反過來,無所事事的閑人,閑得在鄰居身上找樂子。
兩輩子極大的落差讓人很難適應(yīng),好在她穿越過來的年紀(jì)才五歲,又是個多病的孩子,久了也成自然,也因養(yǎng)病被養(yǎng)出一身嬌氣。
從繁華似錦的京城到水色秀麗的江南,她轉(zhuǎn)換了閑適的心情,能重活一次就當(dāng)是度假吧!人生難得的際偶,能玩就玩,多用眼睛看,人生美景用一世也看不完。
尤其是鄰居的身材這么養(yǎng)眼,不看白不看,看了是賺到,再過個一、兩年她就不能明目張膽的看了,年歲漸長,男女大防不能不管,總要避諱,年紀(jì)小、不懂事這個借口再也不能用。
“你的身子養(yǎng)不好嗎?”她的臉很白,是一種病態(tài)白,不見毛孔的猶如一尊姿娃娃。
聳聳肩,她只是笑著。“華哥哥,我家的柴還堆得老高,沒人劈,我劈不動可要如何是好!
他一瞪眼,眉粗目橫!胺胖粫L跑了!
“一會兒我娘要生火煮飯!
見她嬌嬌弱弱的小姑娘趴在墻頭,一副柔弱無依又狡黠得讓人想痛打她一頓的模樣,華勝衣想拒絕又不好說,驀地冒出一個連自己都深覺可笑的理由——
“有墻。”他悶著聲道。
寧知秋眨了眨如扇羽睫,“這是個問題嗎?”習(xí)武之人不是向來高來高去,足下一點能行好幾丈,一堵墻能擋得住他才是笑話,鷂子一翻輕如羽毛。
何況他還是打過仗的軍爺,翻山越嶺都難不倒他,小小的磚墻算什么,輕輕蹬就過了,一點技術(shù)難度也沒有。
“……”不是。
頭一回被人逼得無話可說的華勝衣臉一沉,長滿厚繭的大手往墻上一搭,似乎不費吹灰之力的一使勁,鷹揚掠空的身影輕輕一躍,人已落在隔壁的院子,雙足平穩(wěn)。
“這是什么梯子?”第一眼,他便瞧見一層一層像階梯又像椅子的東西四足立地,它是可以平放在地上,無須靠墻。
“我想出來的,是不是聰明慧黠?”她自鳴得意毫不客氣,反正古人也不知智慧財產(chǎn)權(quán)是啥玩意。
他不信,只當(dāng)她是小丫頭愛吹牛,“很不錯,拿高處的物品很穩(wěn)當(dāng),不用擔(dān)心底下不穩(wěn)!
但打仗用不到,放在書樓還可以,便于取書。
“華哥哥,我家的柴!彼噶酥刚l成小山的木頭。
說是柴火,其實是屋子里拆下的廢料,以及附近廢棄屋子收集來的木桌、木椅,沒用完的木墩,一些放了很久都長菇的爛樹頭,雖是破爛了些,但劈一劈還是能當(dāng)柴燒。
“偷來的?”真刻苦。
“撿來的!彼回灥男δ樣,好不嬌柔,但清亮的眸子隱隱冒出一點火光,不悅他的“誣蔑”。
“這是東邊王大叔家的桌子,他們前年進(jìn)城了,那是李大娘家的砧板,用來剁喂豬的草料,還有陳二家的矮凳……”他一一細(xì)數(shù)舊物,彷佛人還在,只是出了一趟遠(yuǎn)門,他日還會再回來。
如數(shù)家珍的說著讓人聽了心里怪別扭的,好像真成了賊一般,專偷街坊鄰居,連根針也不落下的順手摸走。
果然是個討厭的把總大人,人不老,心已邁入老年!叭A哥哥怎么不搬走呢?據(jù)說衛(wèi)所的空屋很多,專給你這種形單影只的將士居住,還有人專門煮飯給你吃呢!”
她一臉向往的神情,實則在心里念著狗憎貓厭沒人要,難怪孤家寡人的娶不到老婆。
心冷熱水溫,面癱無藥醫(yī)。
絕路。
掄起放在一旁的柴刀一劈的華勝衣冷睨一眼,“平時輪值便住在那邊,一休沐便回村里,我念舊。”
呿!念什么舊,睜眼說瞎話,當(dāng)她傻傻的很好騙嗎?“華哥哥,哪一天你不住了,屋子可不可以讓給我們?我大哥該討個大嫂了,弟弟過幾年也要說親,大姊大概不出去得招贅,再加上一個我……嗯,屋子不夠用了……”
他人還在,她就想趕走他鳩占鵲巢,心很大,膽橫。
劈柴的手微頓,隨即力道更猛的一刀劈下,一人抱的大木墩從中裂成兩半!敖裉熘挥心阍诩遥磕慵依锶四?”
寧知秋扳起手指頭一數(shù),“娘做了些炸圈果子,分送給村子里的人,順便串串門子,看他們平常做些什么,大姊和小弟到山上瞧瞧有沒有什么可食的野菜、野果,順便砍些柴火回來,爹和大哥去村子里晃晃,看接下來要做什么生計,順便看看周邊的土地有哪些適合墾荒!
一路上他們略微和當(dāng)?shù)厝舜蛱竭^了,向來流放的人犯只能在流放地活動,以開荒為主,將綿延數(shù)百里的荒地開墾為良田。
能力所及墾出的土地皆歸開墾者所有,每開墾一畝地就能記到名下,為私人財產(chǎn),旁人不得搶奪。
前三年免稅,用于養(yǎng)地,第四年起收兩成稅,繳交給駐軍充當(dāng)軍糧,連繳兩年,到了第六年便是四成稅,余下的糧食才是種植者的,可賣可自用。
另外服刑期滿后便允許小規(guī)模的遷移,譬如有錢了,可以在縣城里買屋,一家子可以脫離流放村,改為良民,遷居入城,或商或讀書皆可。
總之,要先墾地,繳交一定的糧食方可功過相抵,軍隊中最欠缺的是糧草和軍餉,若能自給自足,皆大歡喜。
但是規(guī)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不是完全不能通融,若用銀子打通關(guān)節(jié),不用開墾也可以,以銀子代糧,你歡我喜各得所愿,早早離了閉塞的村落,躋身熱鬧的縣城。
“還真是順便。”分明是分枇探查材子里的狀況,好決定用什么方式融入,這一家人的腦子很靈活。
華勝衣不知道的是,這一連串的安排全出自眼前看似無害的小姑娘,周氏自幼出身就好,根本沒下過廚,她的炸圈果子還是寧知秋在一旁邊說邊教,試了好幾回才做成。
懶人寧知秋出嘴,其它人負(fù)責(zé)行動,分工合作的一探流放村虛實,他們一家人不愛出鋒頭,但也不能白吃暗虧,知己知彼方能安心度日,畢意誰也不愿初來乍到便遭到惡意對待而不自知,甚至沾沾自喜占了便宜。
“是呀!所以才順便請華哥哥劈劈柴,我們剛來什么也不懂,以后請你多多關(guān)照了,我們本是良民,只是無辜受牽連,絕對不會做壞事,你看我多善良純真,我們一家是好人……”
善良?她怎么不說老虎不吃肉。雙目一瞇的華勝衣冷視著小姑娘,左看右看都覺得她不懷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