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護花郎(上) 第八章 寄情千里光(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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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康坊中設(shè)有三座官方核準設(shè)立的妓戶,其中一座叫做北里,是開元年間著名的風(fēng)月之地。朝廷雖然禁止官員狎妓,但對于未有正式官職的新科進士是未加設(shè)限的;因此每當(dāng)發(fā)榜時節(jié)來臨,平康坊中往往可見到才俊之士在此出入。

  除了也經(jīng)常來此娛樂的〔昌商外,平時官員們?nèi)粢追鲇�,朝廷往往也心照不宣,并未嚴加懲戒。畢竟�?dāng)朝天子雅好音樂藝術(shù),不但在宮中成立教坊,廣納民問杰出的音樂人才,甚至經(jīng)常自度新聲,在梨園教唱,也無怪乎民問笙歌不絕了。

  入夜后,長安城禁鼓斷人行,但北里依然燈火通明,熱鬧有如上元燈會時節(jié),樂歌聲不斷從北里墻垣傳出,笑語聲未曾稍歇。

  在一片喧嘩中,有一線清絕孤冷的笛音隱隱透出天際。

  不知是誰家玉笛,在此良辰中,顯得如此蕭瑟冷清。

  坊中、墻后、院內(nèi)、石桌前。月華如水,白衣青年橫笛輕吹,曲調(diào)名為“長相思”。長相思,在長安……“這苦問的調(diào)子實在教人聽不下去�!币恢眮辛⒁慌缘募t裙女子道:“今晚就到這里吧,年輕人,我今晚有貴客,要先走了�!�

  那白衣青年放下玉笛,眉目間有一股掃不去的輕愁。

  他禮貌地站起身,送別道:“請慢走。”
  ”
  紅裙女子頭也不回地離開小院,只剩下明亮的月光與青年作伴。他仰頭看著明月,不知這綿延千里的月光,能把他的思念送到遙遠的彼方嗎?

  秋天夜里,風(fēng)吹來,稍冷。獨坐片刻后,他重新將短笛湊近唇邊。然而不管吹奏哪首曲子,笛聲都透著思念。

  吾友,你在哪里?會不會等你歸來時,我已離開大唐,今生再也無法相見?

  開元十四年初夏,一艘波斯商舶自廣州進入大唐國土。

  入秋后,長安春明門外的長樂驛站依舊船馬不絕。

  舶才剛在城外停妥,一名胡服少年便匆匆下船,在港邊租了一匹馬直奔務(wù)本坊國子監(jiān)。

  “我找井上恭彥,請幫忙通報一聲�!痹谒拈T學(xué)館附設(shè)的學(xué)院外,少片刻后,那人出來回報道:“井上恭彥不在學(xué)院里,恐怕是出去了�!�

  “呀?他不在啊……多謝�!北乐x后,少年匆忙離開,往水樂坊而去。他策馬極快,但因為騎術(shù)精良,因此盡管長安城的街道才因為剛下過雨而泥濘難行,馬兒依然如雷電般馳騁在大街上。

  再稍后,他來到永樂坊呂校書的宅第前,大聲敲門。

  “小春,妳在嗎?小春!”

  屋里的小姑娘急忙來應(yīng)門�!笆钦l啊?”好粗魯喔,敲門敲那么用力!

  小春拉開自家大門,瞪著門外的少年,正想瞋喝時,卻發(fā)現(xiàn)少年有一雙令人熟悉的眼眸�!澳恪币粫r間,腦袋竟反應(yīng)不過來。

  小春的表情令少年不由得苦笑。果然,連小丫頭都不大認得他了!

  這也是沒辦法的吧,畢竟都過了那么多年了,連他都不大記得當(dāng)時離開長安時的那個自己,又怎能期待自己能輕易地被認出?

  他轉(zhuǎn)身想把馬兒牽到后院,但一雙圓滾滾的手臂突然纏上來抱住他的腰�?磥硌绢^這幾年吃得不錯啊。偷偷捏一下手骨上的軟肉,笑了。

  “不是作夢吧!我不是在作夢吧!你……真的是你嗎?”小春用力地抱住少年比她還要纖細的腰,擔(dān)心自己認錯了人,或者,她根本就是在作夢?

  嘆了口氣,少年吟出兩韻當(dāng)朝詩人賀知章的名句:“少小離家老大回,鄉(xiāng)音無改鬢毛催;兒童相見不相識,笑問客從何處來?”

  他轉(zhuǎn)過身,因為小丫頭已經(jīng)哭了。他不禁又笑了。

  小春又哭又笑道:“小……小公子,你在說什么呀,你鬢發(fā)沒有變白�。 �

  少年偷捏了一下小春的下巴。“那妳怎么認不出我了呢?”

  真的是她的小公子!小春緊緊抱住,死不肯放。

  “都怪你、你太久沒回家了!”她既驚又喜又怨又開懷地喊著。

  祝晶模糊了雙眼,回擁小春。

  “是該怪我,真抱歉……可是,丫頭,妳好像沒有比較瘦?”不是聽說思念會使人消瘦的嗎?丫頭怎么還比以前圓很多?

  “我不得不啊,因為主子爺經(jīng)常說他吃不下。如果飯菜剩很多,他看著,想到你不在,會難過的……”她只好拚命地吃嘍,人家也很委屈的啊。

  祝晶沒想到會有這樣的緣由,不禁柔和了眼色。

  “對不起,還是都怪我,我該早點回來的�!�

  “……小公子,你還會再離開嗎?”小春仍覺得像在夢中,有些擔(dān)憂地問。

  祝晶淺淺笑道:“不了,我到死都會留在你們身邊,再也不離開了�!�

  是夜,呂校書回到家中后,見到祝晶,他愣住。

  “爹�!眳巫>σ饕鞯蛦尽!霸趺戳耍阏J不出祝兒了嗎?”

  他先是一愣,而后認出了相貌與兒時大不相同的女兒。在女兒身上,他彷佛看見了死去妻子的身影,一時間,他深受震撼,好半晌才想到要問:“祝兒,妳怎么回來了?”

  妻舅呢?不是說好,直到祝兒滿二十五歲前……祝晶錯將父親的驚愕當(dāng)成驚喜,緊緊抱住父親,撒嬌道:“是啊,我回來了。小舅舅帶我搭海舶,我們走海路,從拂菻一路航行到廣州,速度很快呢。”

  呂校書回擁女兒,仍是一臉驚嚇�!澳敲础瓓吘司四�?怎沒見到他?”是途中出了什么意外嗎?否則祝兒怎會提前回來?

  “小舅舅送我到城外就先走了,他說他還有事……”呂祝晶總算注意到父親表情的不尋常。她蹙眉問道:“爹,怎么了?你不高興我回來嗎?”

  “啊,不……”呂頌寶志下心地看著祝晶�!皧呉磺卸歼€好嗎?祝兒,爹只是擔(dān)心……”

  祝晶彎起眉眼笑著�!拔液玫煤�。從今天起,爹不用再擔(dān)心了,我已經(jīng)回來了。”

  可呂頌寶并沒有因為這個承諾而放下心來。必定是出了事,否則祝兒不可能會在現(xiàn)在回家。仔仔細細地審視著女兒,驀地,他明白了。

  是因為已經(jīng)太遲了嗎?即使遠隔千里,思念的心仍然緊緊相系著嗎?

  彷佛明白父親眼中的憂慮,祝晶咧嘴笑道:“別擔(dān)心呀,爹,你就依了我吧,讓祝兒這一輩子都開開心心的留在你身邊,好不?”

  呂校書說不出話來,他連忙別開眼,悄悄揩去眼角阻止不了的濕潤,哽聲道:“當(dāng)、當(dāng)然好啊,開開心心的,爹可是求之不得啊……”祝晶眨了眨眼�!暗阆矘O而泣了呢�!薄翱刹皇菃幔俊�

  祝晶走上前,張開雙臂擁住父親微駝的背,輕聲安慰道:“別擔(dān)心,爹,我會長命百歲的�!�

  呂校書也但愿女兒長命百歲,可他知道,那已經(jīng)是不可能的了。

  祝兒必定是發(fā)病了,妻舅才會帶她回來。

  如同當(dāng)年妻子發(fā)病后,沒幾年就過世了一般……他顫抖地抱住女兒,心中充滿了失去的恐懼。天啊,該怎么辦才好?

  “你、你是……”膚色被驕陽炙得黝黑的劉次君一見到呂祝晶,就錯愕得說不出話來。

  七年了。呂祝晶走這一趟西域,來回足足花上了七年的光景。

  劉次君記性不差,可他老記著七年前的呂祝晶,而非眼前一貴肌纖細、女孩氣很重,活脫脫像是個男裝儷人的呂祝晶!他、他…是男還是女?

  祝晶抿嘴一笑,將手上一壇打西域帶回的葡萄酒拋向高大壯碩的金吾衛(wèi)。

  “大哥,不認得小弟了?”劉次君反射性地接住那壇酒,仍然一臉受到驚嚇的模樣。提著美酒,酒香從封口逸出,想來滋味極為醇美�?伤还艿芍鴧巫>�,想仔細打量。

  祝晶再度一笑,正是劉次君過去慣見的那種笑法——在粉色的唇瓣如花兒綻放前,彎彎的眼角已經(jīng)先透出幾許笑意。

  嗯……這是什么形容啊,他怎么會覺得祝晶“小弟”的嘴唇很像一朵春天的花?他劉次君可是威武不能屈的男子漢啊。

  不過……他到底是男是女?

  劉次君眼中的錯愕,看在呂祝晶眼底有了另一種解讀,笑笑地道:“別不好意思,你不是第一個認不出來的人�!币詾橹皇翘貌灰姡粫r認不出自己。

  回到長安不過四天,這幾天,呂祝晶陸續(xù)見到了不少朋友。

  包括爹、小春,以及玄防、吉備真?zhèn)涞热耍紴樗嗝驳母淖冨e愕不已。

  他真的變了很多,他自己也知道的,所以不能怪朋友們認不出他呀。

  嘆了口氣,呂祝晶安慰自己:離開長安時,他還年幼。本來,人長大后,相貌多少會有一點改變的。可當(dāng)親友們見到他,并且全都露出目瞪口呆的表情時,祝晶還是免不了有一點點失望;畢竟,他都毫無困難的認出了長大了些的小春、白發(fā)多了幾根的爹、頭頂還是光光的玄防、下巴依然很方正的吉備,甚至是被驕陽曬成了黑炭的次君大哥……可瞧瞧,他們是怎么反應(yīng)的!真不夠意思。

  祝晶沒有想到,也許這些人之所以感到錯愕,是因為他較幼年時多了幾分女孩子氣。他只一味地認為,是因為自己相貌多少改變了些,又很久沒見面了,大家才會認不出他。

  盡管穿著翻領(lǐng)交襟的男性胡服裝束,頭上簡單梳成的髻也被渾脫帽給遮住,但屬于女子的柔美身形,比男子更為纖細的骨架,以及與粗獷北方男子截然不同的細致肌膚,都隱隱泄露出呂祝晶的真實性別。

  這些特質(zhì)倘若是在九歲的呂祝晶身上顯現(xiàn),也許還男女莫辨。

  但站在眼前的,可不再是個九歲孩童,而是個十九歲的美少年啊。

  開元盛世,社會風(fēng)氣開放,打從太平公主首開先例后,許多女子也開始穿著男裝,甚至引為風(fēng)尚,因此祝晶穿男裝,不但并不顯得怪異,還頗為適合。

  可劉次君還是很受驚嚇地瞪著呂祝晶,懷疑他到底是男還是女�?吹脜巫>ЫK于察覺了些許不對勁,他訕訕問道:“大哥,你還真看傻了啊?”劉次君死命點頭�!翱刹皇菃�!”

  祝晶搖頭笑說:“你喔,都升職了,還這樣傻愣愣的�!�

  “可不是嗎?”這回,劉次君咧嘴笑開。算了,不管祝晶是男是女,聽這口吻,他確實是呂祝晶沒錯啊。

  兩人笑著站在大街旁敘了一會兒舊,直到劉次君猛然想起�!皩α�,小弟,恭彥見過你沒有?打從你回長安以來……”

  一提到井上恭彥,祝晶原本開懷的表情立即黯淡下來。

  “還沒呢。我去國子監(jiān)找他多回了,還留了名條給他,但到現(xiàn)在都還不見他人影。我聽說阿倍仲麻呂被派到洛陽當(dāng)官去了,沒辦法回來看看老友,還可以原諒;可恭彥我就真的不知道他在忙什么了,我在想,說不定,他根本也沒有很想念我……”

  嬌!真的很嬌啊!

  劉次君再次察覺到呂祝晶臉上細膩的表情變化,是很女孩氣的那種。

  提到恭彥,他順口告訴祝晶:“你知道他吐了血嗎?”

  “吐血?恭彥?”祝晶詫異地問。劉次君點頭道:“一年多前,康氏商隊回到長安,提到你還在拂菻時,一聽說你心情郁悶,情況不佳,他突然就吐血了,也不曉得是怎么回事,好像突然病了一般,看不出他身體竟然那么虛……好在后來情況有轉(zhuǎn)好……耶,祝晶小弟,你去哪……”

  不待劉次君將話說完,祝晶已轉(zhuǎn)身往務(wù)本坊的方向跑去;因此他沒有聽見恭彥早已無大礙。那次的吐血事件,像是中了咒,只是偶發(fā)的狀況,后來并沒有再次發(fā)生。

  劉次君乘馬跟上,心想,有些事情是會改變的,比方說人的相貌……

  可也有一些事情是不會變的,比方說,呂祝晶對井上恭彥那份始終真誠的心意。

  他沒有再多說什么。送祝晶去國子監(jiān)的路上,劉次君一直在想,倘若井上恭彥見到了十九歲的呂祝晶,他會猜地……是男是女?

  可惜他有職務(wù)在身,送祝晶到務(wù)本坊后,便離開值勤去了,沒有辦法看見后續(xù)的發(fā)展。

  原來恭彥已經(jīng)接連好幾日不曾回到國子監(jiān)的學(xué)院。

  連吉備真?zhèn)涠疾恢浪チ四睦�,難怪即使留字條給他,也不見他半點回音。直到遇見了與恭彥同窗多年的崔元善,才說出他可能是在平康坊的北里。

  “北里?”祝晶錯愕地看著年長他許多歲的崔元善。

  崔元善入學(xué)將屆九年,是本國學(xué)生在國子監(jiān)中,最后的修業(yè)年限了。

  明年科舉再不及第,就要被迫離開國學(xué);而一旦不再擁有監(jiān)生的身分,未來想要金榜題名就有點困難了,必須同一般老百姓一樣,從鄉(xiāng)試一步步往上爬,那是多么耗費心力與時間的事啊。因此長安、洛陽兩監(jiān)的學(xué)籍,向來都是十分搶手的。

  是以,他其實頗樂于知道,深受趙玄默助教青睞的井上恭彥竟也沒有努力讀書,甚至還流連平康坊,鮮少回到學(xué)院�?磥硭偹阋矇櫬淞�。

  “呵呵,是啊,看來他也難免受到習(xí)氣所染,懂得尋歡作樂了吧�!�

  講完他所知道的訊息后,崔元善忍不住多看了呂祝晶幾眼。一時間沒有認出呂祝晶就是當(dāng)年經(jīng)常來訪井上恭彥的那個孩子,只覺得這秀氣的少年有些面善。

  祝晶沒有響應(yīng)崔元善的調(diào)侃,匆匆告辭后,隨即轉(zhuǎn)往鄰近的平康坊。

  平康坊不全是風(fēng)月之地,過去他也到過坊內(nèi),但是對于坊中被規(guī)畫出來作為教坊副署的北里,卻從不曾涉足。一來是因為當(dāng)時年紀還小,一來是因為爹不準他靠近這些地方�?涩F(xiàn)在,他卻聽到井上恭彥不但流連北里,還連夜不歸!哪里還顧得了那么多,當(dāng)下便往北里闖去。

  北里的作息與一般城內(nèi)人完全顛倒。

  長安城居民夜伏晝出。因為夜禁的緣故,除了貴族高官以外,尋常百姓很少在入夜后從事活動。盡管夜禁之時,坊內(nèi)的活動仍是被允許的,只要不出坊門即可,但老百姓仍然養(yǎng)成了早早入睡、早早起床的生活習(xí)慣。

  然而平康坊內(nèi),如北里這樣的風(fēng)月之地,卻是在入夜后才開始熱鬧。

  也是由于嚴格的夜禁,來此尋歡的達官貴人往往會在黃昏前進入坊內(nèi),度過一夜通宵達旦的歡樂后,在侵曉時,晨鼓初發(fā),才三三兩兩、帶著醉意離開。

  呂祝晶來到平康坊時,已是黃昏。街道上開始點上燈籠,疏落的人群或騎馬、或駕車、或乘輿,出現(xiàn)在迂回的曲巷中。

  祝晶不確定恭彥在北里何家,對北里內(nèi)都住了些什么人也不清楚,只聽說北里中有許多艷名遠播的名妓,連皇族都經(jīng)常易服來此尋芳。別無它法,他只能一戶戶、一家家敲門探詢。出來應(yīng)門的司閣以為他是初次前來尋芳的良家子弟,熱心拉著他往門內(nèi)走。當(dāng)祝晶尷尬表示自己只是來找人,而且還是找一個男人的時候,那些看門人紛紛露出不悅的神情,將他攆走,彷佛他是個不懂規(guī)矩的鄉(xiāng)巴佬一般,態(tài)度毫不客氣。

  祝晶只好站在妓家門外,眼巴巴看著一群又一群執(zhí)拾子弟老馬識途地被迎進那些重屋高墻的后花園中。

  天色漸漸昏暗。不久,暮鼓響起。

  祝晶心黑驚,知道他已經(jīng)來不及趕回水樂坊。

  他揣著腰間錢袋,里頭只有少少幾貫鑄有“開元通寶”字樣的官制銅錢。

  走絲路的這幾年,他多少有一點私蓄;但畢竟志不在此,雖然跟康大叔等人討教了幾手,卻沒有真的很用心地經(jīng)營買賣,當(dāng)然也就沒有發(fā)財。

  爹總說,知足就能常樂。家中雖然清貧,卻也衣食無缺,因此對于財物也就不非常看重。

  當(dāng)然他不否認,腰纏萬貫自有它的好處。跟康大叔走這趟絲路,可不是白走的。他很清楚金銀的流通,對大唐所看重的這條絲網(wǎng)之路,有多么的重要。正因為絲路暢通,才有長安的古昌庶。平康坊是個銷金窟,唯有“富貴”兩字,才能在此通行無阻。思及此,祝晶蹙起眉頭,疑惑恭彥怎可能在這種一擲千金的地方流連多時?朝廷每年提供給留學(xué)生的衣食供給,是非常有限的啊。

  夜幕伴隨著陣陣笙歌降臨平康坊中,懸掛在屋角的燈籠映昭一出一張張飾以鉛黛的面容。

  青春正盛的歌妓們紛紛穿上最時新的霓裳,低裁領(lǐng)口露出大片酥胸,頭戴改良自波斯婦人頭飾的金步搖,照照生輝;編入彩色鳥羽的百鳥裙與鮮紅色的石榴裙下,隱隱露出錦鍛縫制的花履,每走一步,優(yōu)美的身段便搖曳生姿。

  呂祝晶從沒見過這么活色生香的場面,不禁瞪大雙眼,直盯著艷麗的歌妓們瞧。望著她們豐滿的雪胸,他下意識地環(huán)起雙臂,表情復(fù)雜。

  真好看。他想。難怪有那么多男子喜歡到平康坊來。

  假若他是男子,必定也……

  “喂,快讓讓,今晚阿國姑娘要獻唱啦�!睅酌ё驳哪凶硬恢蚰拿俺鰜恚@呼喊,立即吸引了許多街上的游客,紛紛轉(zhuǎn)往這方向來。

  祝晶被人潮擠著還來不及讓開路,就被眾人往門里推。涂著青漆的大門內(nèi)不比一般尋常人家戶掛著六盞芙蓉?zé)舻募藨糸T前,有著三進式的寬廣院落,青門內(nèi)有回廊曲徑、朱樓小院富麗堂皇的木造建筑,令人瞠目咋舌,嘖嘖稱奇。

  這名叫做“阿國”的姑娘在平康坊中必定是相當(dāng)受歡迎的歌妓,要不然不可能坐擁如此華麗的家舍。

  一團混亂中,祝晶被人群推擠到一座華麗的歌臺前方。

  歌臺兩側(cè)的座席,早已坐滿了身穿華服的貴客。足足有一個人高的紅燭,將歌臺映照得有如白晝。祝晶悄悄站在眾人之中,好奇地看著歌臺上,隱身在紅紗簾幕后方的剪影。

  看那身影,似乎是個男子?隱約可見男子正低頭調(diào)弦,紗簾后發(fā)出幾聲琵琶弦聲。他料想此人應(yīng)是樂師。然而既是樂師,何以沒有跟那些坐在歌臺后側(cè)的坐部彼樂者在一起,反而像個扭捏的閨秀,隱身在簾幕后呢?反正今晚已經(jīng)回不了家,祝晶索性決定跟著荒唐一晚。

  他帶著滿滿的好奇站在人群之中,聽身邊這群老中青少,年歲不等的男子們談?wù)撚嘘P(guān)“阿國”的種種事跡——包括她如何超絕的歌藝、離奇的身世、絕色的容貌、與總是掛在唇邊那抹使人心神蕩漾、若有似無的微笑才站了一會兒,祝晶覺得自己也已經(jīng)很熟悉“阿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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