佇立在冷如冰的房門前,路晉有一絲絲遲疑。
要敲門嗎?
可不知她是不是睡了?會不會吵醒她?
他猶豫地注視著那扇緊閉的門扉,伸手想敲,最后還是縮回了手。
如果她還未睡,如果她開了門,那么他打算跟她說些什么呢?
路晉頓時(shí)無言,一時(shí)間竟沒想到究竟該跟她說些什么話。
可是他就是不放心她,就是想來看看她,因?yàn)樗呀?jīng)躲在房間里一天一夜了。
白天的時(shí)候,他在門外喚著她出來吃早飯,她只是悶著聲音說還在睡,要他別吵,滾遠(yuǎn)一點(diǎn)。
偏午的時(shí)候,他又不死心在門外敲門,她還是悶著聲音說不想吃,要他哪邊涼快哪邊去。
黃昏的時(shí)候,他開始在外頭焦急槌門,她干脆不應(yīng)門也不吱聲。
“你究竟怎么了?”他神情憂慮,低低嘆了一口氣。
如果不是怕她生氣,他早破門而入了。
到底是發(fā)生什么事了?昨兒個(gè)她不是還玩得很開心嗎?
雪一般潔白細(xì)嫩的小臉,在拉著紙鳶的那一剎那,笑得像個(gè)小女孩,讓他的心都軟了。
“難道是我說錯(cuò)什么,或做錯(cuò)什么了嗎?”路晉胸口微微一緊,眸光迷惑而痛楚。
還是……她病了?!
一想到這兒,他五內(nèi)俱焚,再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急急拍起門板。
“冰兒!冰兒,你開開門……是不是病了?是不是哪兒不舒服?你快打開門,你——”
那扇緊閉的門還沒開,二樓每一扇房門倒是全都開了,睡眼惺忪的客人們紛紛探出頭來吼——
“吵什么吵?三更半夜不睡覺,在那里鬼叫鬼叫個(gè)什么東西啊?”
“你不睡,我們可要睡!”
“明兒個(gè)一早我還要去游河呢,害我睡眠不足摔進(jìn)河里怎么辦?”
掌柜的也迷迷糊糊地出來了。“怎么了?怎么了?有賊嗎?那都是誤會,全是誤會,我們‘保安客棧’保證平安,保證沒賊……”
眾人的叫囂抗議在看到神情陰郁的路晉之后,突然全沒了聲。
啊,見他眉攏輕愁的模樣,每個(gè)人的心也仿佛跟著碎了似的。
“哎呀,沒事沒事!闭乒竦内s緊跳出來主持公道!拔覀儑樦懔藢Σ?對不起對不起,我們太吵了……”
“對啊對啊,是我們太吵了!
“公子,您慢慢兒站,我們就不打擾您了。”
“只是別太傷心了,見你傷心,我們也……也……”已經(jīng)有人關(guān)上門躲回房里一掬同情之淚了。
嗚嗚嗚……真是感時(shí)花濺淚,恨別鳥驚心啊……
然后夜晚又恢復(fù)了靜寂,只留那道修長身影依舊佇立在那兒,額頭抵著沉重的木門痛楚嘆息。
在房里,幽靜的月光掩映下,冷如冰白凈剔透的小臉盛滿了憂傷,矛盾掙扎地望著那一扇門。
他正在外頭喚著她呀,聲音又急又惱又心疼。
可是、可是她能開門嗎?
就算開了門又怎樣呢?
她只是冒充他的未婚妻,又不是真的,如果再沉溺在他無意卻溫柔的舉止中,有一天真無可自拔了,該怎么辦?
她拚命咽下喉頭陌生的熱團(tuán),突然心慌地伸出十指,一一扳算。
一天、兩天、二天、四天、五天……她假裝是他的未婚妻,已經(jīng)第十天了。再十九天,十九天后就要正式揮別這個(gè)冒充的身分,也要揮別和他在一起的日子了。
冷如冰胸口傳來一陣椎心劇痛。
她突然覺得離開他,天地之大,自己卻仿佛再也沒有任何可去之處了。
原來想獨(dú)自飄泊江湖,游歷天下的念頭,在此時(shí)忽然變得清冷寂寥了起來。
“冷如冰,你怎么會變成這樣呢?”
***
路晉足足在門外守了一夜。
他內(nèi)心也混亂迷惘了一整夜,腦子亂糟糟,胸膛又緊又熱又燙,好似有什么東西即將奪胸而出。
自曉事以來,他從來沒有這么心慌意亂手足無措過。
“路晉,你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喃喃自問。
隱隱約約有個(gè)答案在腦海中即將浮現(xiàn),可他卻下意識壓抑著不去窺見。
這一切一定有個(gè)合理的解釋。
“對,我這么心急她,是因?yàn)榕滤R時(shí)反悔,壞了我的大事!彼麍(jiān)定地告訴自己。
肯定是這樣,絕對是這樣……非這樣不可!
收拾了紛亂如麻的心,路晉告訴自己:今天一定要趕路,他的目的地已經(jīng)不遠(yuǎn)了。
只要辦完了事,一切就會干凈俐落地結(jié)束!
剛這么想,冷如冰的房門咿呀打了開來。
他的心臟猛然一震,徹夜未睡的疲憊俊容還來不及反應(yīng)過來,就見到了氣色同樣灰敗憔悴的她。
盡管做出了決定,理智也三令五申地警告過自己了,但他的心還是不禁一痛,放柔了聲音輕問:“你好些了嗎?”
內(nèi)心武裝完畢冷淡如故的她,在見到他蒼白臉龐的那一剎那,表情也有一絲瓦解。
他就這樣在她房門外站了一夜嗎?
“你餓了吧?昨兒個(gè)一整天都沒進(jìn)半粒水米,這樣怎么成?”見她沉默不語,路晉有些心急,一把抓起了她的小手。“走,我?guī)阆聵侨コ燥垼⌒《,小二!吩咐廚子燉一盅人參雞湯……不,改燉燕窩銀耳湯好了,燕窩養(yǎng)氣,銀耳潤肺……再備一桌上好素菜,熬一鍋蓮子粥來!”
“噯,小的馬上讓灶下廚子做去!”店小二忙哈腰領(lǐng)命。
冷如冰怔怔地望著一迭連聲吩咐這個(gè)、叮嚀那個(gè),滿面關(guān)懷憐寵的路晉,鼻頭又開始不爭氣地發(fā)酸,雙眼悄悄發(fā)燙了起來。
什么嘛……她可是好不容易要恢復(fù)冷若冰霜,七情不動(dòng)的冰山美人形象,為什么他偏偏又要來搗亂?
大大跌腳的不只是她,還有那個(gè)明明說了要馬上上路,趕到杭州好結(jié)束這一切的家伙。
一見到她,路晉原本鐵澆銅鑄的決心又全消蝕一空了。
***
待吃完早膳,喝完了甜湯之后,冷如冰的理智終于回到腦袋里。
“我有話想對你說!彼粗,臉色堅(jiān)決而淡定。
見她臉上終于恢復(fù)了一絲紅暈,路晉的心也鎮(zhèn)定了下來。
“我也有話對你說!彼曋,神情果斷而毅然。
事情不能再這樣拖下去了,有種失控的感覺正在他倆之間發(fā)生,再不壯士斷腕,只怕就來不及了。
“我先說!彼伦约汉蠡,急急表示。
“好!彼麨樗辶艘槐,怕她渴。
可斟完后他又開始自責(zé)懊惱起來:不是要對她說清楚講明白了嗎?他這雙自作主張的手又來搗什么亂?
冷如冰盯著他幫自己斟的熱騰騰碗茶,呆了好一會兒才想起自己要說什么!霸蹅儾荒茉龠@樣下去了。”
“我有同感。”他承認(rèn)。
“再這樣下去是不行的!
“沒錯(cuò)。”他心有戚戚焉。
她很高興自己不用說得很明,他就已經(jīng)了解她的意思;但不知怎地,這讓她松了一口氣,卻又莫名地感到深深失落。
冷如冰做了個(gè)深呼吸,低聲道:“還有十九天,咱們盡早趕到你的目的地,我冒充完你的未婚妻,你辦完你的事之后,咱們就分道揚(yáng)鑣,各不相干!”
“我正有此意!彼麘(yīng)該感到釋然的,可是為什么聽她這么說,胸口卻悶痛絞擰得透不過氣來?
冷如冰怔怔地注視著他,擠出了一朵笑容!昂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