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大雪已融,萬物吐露新氣象,整個大地顯得欣欣向榮:嘯天堡在度過嚴寒的冬日后,也準備開始進行一整年的活動。
在嘯天堡堡主厲競驍專屬的書房里,三名當家齊聚一堂,外加一個面色始終如冬曰寒霜的花離。
“我拒絕!”霜冷的聲音從花離口中說出。
“你拒絕?”厲競驍以一雙兇惡厲眼瞪視她,冷厲的語氣像足在說:你竟敢拒絕?
“我就是要拒絕。”她微微昂著頭,一副“不然你想怎樣”的冷倔神態(tài)。無論嘯天堡上、下、內、外,人人都懼怕那人見人怕、鬼見也愁的當家堡主——傳聞說他的脾氣極為暴躁,行事果斷而狠厲,但凡看不順眼的就等著血濺三步:他又狠又霸的手段作風是嘯天堡能在短短幾年間快速打下北方江山的最大原因!
她曾聽過許多厲競驍的傳聞,都……糟糕透頂。
來嘯天堡的這幾個月以來,她與厲競驍沒有什么接觸,也沒真正在工作上有交集——他那張兇惡的面孔任誰見了都不會想去招惹他,更達論會主動去找他聊天說話了。
她其實不是不怕他,只是個性使然——她怎樣都無法在任何人面前示弱,即使此刻她內心正無法克制的微微輕顫著。
“別忘了你曾簽下的契約!彼Z氣嚴厲的提醒她。
“我有選擇答應或拒絕的權利!彼琅f不示弱。
“在這件事上,你沒有選擇權!”
她微瞇眼,隱忍下胸中的火氣,冷冷的問:“為什么?”
“因為這是我的命令!庇弥鴶蒯斀罔F、狂傲似天的語氣。
但他如此霸道的命令方式只會讓她更加反骨,甚至連心中對他的懼怕都因烘烘醞生的火氣而漸漸被掩蓋,她冷傲回道:“是你的命令又怎樣?契約就是契約,難道你想言而無信?”
“哼!”他輕哼,彎起一抹笑,卻只是讓他看來更加兇惡狂霸,“憑你也想來跟我談誠信問題?你連基本的江湖道義都不懂,竟然還敢談誠信之事,簡直是笑話一樁!”
兩人你來我往、互不相讓:坐在厲競驍兩旁的慕容秉睿與鐘少樊同時搖擺著頭顱——不同的地方在于,慕容秉睿是有些無奈的搖頭,而鐘少樊則是第一次見到兩人針鋒相對,訝異、傻眼又帶著某種欽佩的不斷左右看著那兩人。
她憤怒咬牙,抬手指向那像呆子般不斷搖頭的鐘少樊,“那你給我一個理由,我為什么得跟著他一起去收帳款?明明我的工作是守衛(wèi),不是保母,為什么我非得跟個武功比我高的人去收帳款?要我說,這才是讓人笑掉大牙的蠢笑話!”
厲競驍微挑眉,惡狠狠的笑道:“武功不怎樣,人倒是挺伶牙俐齒的!
他的話一語中的,直接射進她內心的痛處,她神色一凜,更冰冷、更銳利的反擊回去,“總比有些人武功也許不錯,但人就是糊涂到讓人不敢領教的地步。”
“哼!凈耍嘴皮子。”他也更兇狠、更霸道的說:“無論如何,你就是得跟著少樊一起去收帳,這事沒得商量!
“我不要!”她絲毫不客氣的頂嘴回去。
“你還沒那種資格說不要!
“我就是不要,就算你拿刀架在我的脖子上,我還是不要!”
她整個人就是一副“不然你想把我怎樣”的倔傲樣。
眼見兩人愈吵愈兇,旁邊的慕容秉睿散趕緊出聲解釋,“你先別急著拒絕,事實上,你的任務并非跟著三弟去收帳款這么簡單,你還得負責將收到的帳款如數帶回嘯天堡,而這個任務也只有你辦得到!
大哥與花離這兩人肯定是天生死對頭,因為他們兩人的個性都太剛強、太死硬,就像石頭對石頭,一旦碰上,會撞得這般轟隆作響其實也是意料中的事。
“什么?”她把目光移向慕容秉睿,又看向那一臉呆樣的鐘少樊,臉上冰冷的表情在瞬間裂出一條細縫。
被一雙火眼射中的鐘少樊搔搔頭,“?呵呵呵……”
呵什么呵?她真想一拳往他的頭頂敲下去!
“堡里就屬三弟最有空,在這個諸事繁忙的時節(jié),我們只能派三弟去收帳款,但他每次收到的帳款都無法全數帶回,因為他只要看見貧困的人家,就會忍不住把錢分給那些人……所以我們希望你能跟三弟一起去收帳款,并全數將帳款帶回嘯天堡!
“一定還有其他人可以跟著去,為什么非得是我?”她咬牙發(fā)出質疑,這個大笨蛋,連收帳款這么簡單的事都做不到,還當什么嘯天堡的三當家啊?根本是養(yǎng)老鼠咬布袋嘛!
“因為我們相信只有你有辦法阻止三弟過于泛濫的同情心,如果整個嘯天堡還有其他人能做到,我們早就派那人去了,不會勞動你出馬。”
她憤怒的瞪向那個還在呵呵傻笑的鐘少樊,心中一股火氣熊熊往上冒——這個大笨蛋真的是……非得這樣替她找麻煩!
“啊——氣死我了!”花離怒氣沖沖一路往前疾步快走,不理會身后一路緊緊跟隨的鐘少樊。
“他以為他是誰?到底是在狂傲個什么勁?哪有人有求于人是那樣的?連最基本的禮貌都不會,他那副惡霸樣子肯定會招來很多人的厭惡,小心哪天被人暗算!”她邊定邊火大的叨罵。
這些日子以來,她已可在其他人面前將自己的情緒控制住,卻不會在鐘少樊面前隱藏她真實的心情——但她對此事并無自覺。
“別氣啦!氣壞了身子可不好!辩娚俜矒岬。
“還有你!”她突然猛地轉身面對他。
他及時頓住了腳步才沒撞到她,而她則是沒好氣的伸手指著他的鼻子,狠狠的瞪著他,“為什么我得去當你的保母?為什么你連收個帳款這么簡單的事都做不好?你怎么會這么麻煩?你們三兄弟一個個都教人生氣,尤其是你!這一切全都是你的錯!”
他有些無奈道:“是是是……這一切都是我的錯,你就別再氣了吧!”
“本來就是你的錯!”她理直氣壯到簡直已到無賴的地步。
“你怪我沒有關系,我已經習慣了,你總是有辦法把罪名怪在我頭上,反正連天空是藍的、草是綠的也全都是我的錯……”
她仿如惡霸般瞪向他,“當然是你的錯!不然還會是誰的錯?”
他無所謂的聳肩,“但你別怪大哥,其實大哥是想要讓你出去磨練磨練,他只是不喜歡別人發(fā)現他其實是個大好人,才會老是把話拐著彎講!
“什么?”她臉上的表情立刻定格——他現在說的是哪個國家的語言?她怎么有聽沒有懂?
“大哥認為你不能只是關在嘯天堡里閉門練功,雖然有我陪你練功,你的武功絕對差不到哪里去,但偶爾出得讓你出去走走,讓你多見見世面,這樣對你來說絕對是好事!
她一張艷麗的俏臉完全不知該做出什么樣的表情……什么叫做“有我陪你練功,你的武功絕對差不到哪里去”?這個大笨蛋以為他是誰?竟敢對她說出這種話?而且還敢用他那張老實的臉孔說出這種傲慢的話……
!她的手好癢,真的好癢,癢到只想一拳往他的頭頂敲下去!還有,讓她跟著去收帳是因為想讓她出去磨練磨練?那又何必拐彎抹角……不,這簡直是繞了一個山頭在說話了!
那個惡霸堡主到底是什么心態(tài)?他非得這樣講話嗎?
她瞬間感覺她簡直是身處在另一個世界——嘯天堡這幾個當家到底是怎樣?老三是個絕無僅有的大笨蛋,老二是個手腕高超的狠角色,老大則是個脾氣暴躁又乖僻的雙面人,這些人……這些人怎么一個比一個還不正常?
花離終于相信鐘少樊是真的得有個人跟著他來收帳了!
在還沒收到帳款的途中,他就已把自己身上的盤纏送個精光——路過一個小村,先是把一部分銀兩給了一名需要醫(yī)藥費的老伯;經過一個小鎮(zhèn),遇上一戶正被惡霸索討保護費的人家,他把惡霸打跑后,當然又給了那戶人家一些銀兩;最后終于到了要收帳款的風陸城,還沒進城,他就再把剩余的錢全數分送給城里的小乞丐們……前后不過三天,他身上已經身無分文!
要不是她硬扣住最后的吃住費用,他們肯定會露宿街頭真是!好不好笑?來收帳的人竟然落得身無分文的下場,這種事肯定只有鐘少樊這個大笨蛋才做得出來!
終于花了一整天的時間,收妥城里各個店家的帳款后。在客棧休息了一晚,隔天一大早,才準備動身回嘯天堡,又遇上那些小乞丐,就見鐘少樊濃眉一揪,又想要把收來的帳款分送給他們!
“不行!”花離瞪他,這人的同情心會不會太過泛濫了?
“不行啊?”他滿臉無辜的問。
“當然不行!”她無比堅定的說,完全不理會他身后一票衣衫襤褸的小乞丐們張著一雙雙骨碌祿的大眼看著她。
她并不以為給了這些小乞丐們錢,就有辦法解決他們往后的生活狀況,更何況如果對每個需要幫助的人都無限制的施舍,那就算有十來個嘯天堡都不夠!
他看看她,低頭對圍繞身邊的小乞丐們致歉,“沒辦法,那些錢不是我的。”
她原本以為得應付鐘少樊的死纏爛打,沒想到他這么快就放棄,這讓她有些錯愕;不過他這樣的反應卻使她的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滯悶情緒。
那群小乞丐應是受過許多白眼或是冷情的對待,一群小家伙聽見鐘少樊的話后,既不吵、也不鬧,一個個乖乖的散開。
看見鐘少樊無奈的表情,再看著那群小乞丐默默離開的背影,她細眉用力一擰,突然大聲叫道:“啊——氣死我了!拿去、拿去!趕快拿去,免得我氣到打你的頭!”
她把腰袋中的銀兩掏出來,用力往鐘少樊手里塞,整個人的情緒莫名焦躁,不知是在氣他,還是氣自己!
她把兩人最后的盤纏全數交給他,雖然職責所在,她怎樣都不會把收來的帳款交出去,但這也就是說,接下來他們的回程……就等著餐風宿露吧!
而此刻她也終于相信,跟他出來收帳實在是件極為困難的工作,絕對不是一般人有辦法做得到的。
看著他開心的三兩步跑去追上那群小乞丐,把錢分送給他們,她驀地一恍神,他站在小乞丐群中的畫面讓她直覺回想起當他們要離開嘯天堡時,他也是這樣站在一群小孩當中。
其實自從她對嘯天堡有所了解后,就一直有個困惑——嘯天堡怎會有那么多的小孩?而且?guī)缀趺總都是孤兒?
后來慕容秉睿對她解釋——
“嘯天堡里的人絕大多數都是孤兒,而且?guī)缀醵际巧俜畮Щ貋淼,他們有些是被遺棄,有些則是因故失去雙親與家人,在整個嘯天堡中,唯一一個不是孤兒出身的人就是少樊。
“他本是某地方財主的獨子,父母雙雙病歿時,他才十四歲,因為天性老實善良,家中大批財產在短短一、兩年內幾乎全數被他拿去救濟貧困、幫助弱小:我跟大哥就是受了他當時恩惠的其中兩人,之后我們三人結為義兄弟,用鐘家僅存的財產為基礎,慢慢開始建立起嘯天堡。
“也許你會以為,嘯天堡的三個當家中,少樊根本沒起多少用處,但事實上,對嘯天堡而言,少樊是最無可取代、不可或缺的一個人,因為他讓每個人都堅信,這個冷酷的人世間還是有值得相信的良善與美好。
“你不是也同樣在少樊身上看見了相同的東西嗎?”當時,他曾意味深遠的反問她。
而她只是抿了抿唇,不置可否;但現在她漸漸可以體會慕容秉睿當時所說的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