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耆黑眸色倏地一瞇,全身緊繃,“你再說一次!
但恩靜賢只是低下頭,眼中浮現(xiàn)水霧。她無法面對他,她知道自己說了很殘忍的話,可是,長痛不如短痛啊!
冷耆臉色發(fā)青,胸口冒出熊熊怒火,他粗魯?shù)哪笞∷南骂,逼她看著自己,“再說一次!”
恩靜賢逼自己認(rèn)住淚水,要勇敢的做個了結(jié),可是一見到那雙變得深邃幽暗、隱隱可見怒火的黑眸,一句話頓時變得斷斷續(xù)續(xù),“休……休了我。”
抿緊嘴,冷耆瞪著她眸中的凄楚與強(qiáng)撐的勇敢,原先在胸口的沸騰怒火頓時去了大半,他沉沉吸了一口長氣,“理由是什么?原因是什么?”
她臉色慘白,怔怔的看著他。
“你可以一夜致富,也可以借此滿足或?qū)せ啬阍?jīng)遺憾或錯失的任何美好事物,為什么卻將這樣的愿望放在休妻這件事上?”
她只能搖頭,她不會說,但也躺不住了,她急急下床,背對著他。
看著她緊繃的僵硬背影,冷耆故意說:“我懂了,是我太差勁,所以你不要我,你嫌棄!”
“不是!不是!你很好,你太好了……真的!”她想也沒想的就回過身,急急否認(rèn),淚水再也鎖不住,紛然掉落。
“如果我真的太好,為什么要我休妻?”
他強(qiáng)迫自己面無表情的瞠視著她,看她滿臉哀傷,那雙盈滿苦楚的水眸透著難言的苦衷與哀痛他就好心疼。
“我的任何要求,不管合不合理,冷家——包括你,都只能無條件的接受吧?所以……我可以不做任何解釋,是嗎?”心碎的她只能別開臉,不再看那張因她而露出痛楚的深愛容顏。
冷耆不讓她逃避,他大步走到她面前,托起她的下顎,讓她正視自己認(rèn)真的臉,“我不管你是為了逃避什么事情而想躲開我,可是,我要你聽好,我要定你了!這一生,我只要你,是你!你聽到?jīng)]有?”
這一席堅定的話語中似乎有著弦外之音,就連傷心不已的恩靜賢都隱約聽出不對勁,但可能嗎?他知道她想逃開他的原因?
冷耆很清楚現(xiàn)在不是公開真相的時候,揭穿她的身份,只是讓她更有理由從他身邊走開,所以明明看到那雙美眸中的探問,他只是視而不見,反而嚴(yán)厲指責(zé)——
“一張休書,說來簡單,可是外面將會謠言四起,傷到我及冷家,你可有想到?”
她臉色刷地一白。
“也許,有人會說我有見不得人的隱疾,讓你難以忍受,也許,會謠傳我的病可能真的過繼到你身上,你察覺到不對勁,所以不惜丟下這幾乎可以摘下天上星月的大好愿望,只想在情況變得更糟之前,拿到休書快快走人……”
“不是的!不是的!”她急急搖頭,“真的不是,我沒有,沒有……是我的問題,不是你!是我愧疚,我不安,是我!”
“為什么愧疚不安?你那么好,讓每個人都喜歡你,有什么問題?是忤逆長輩?還是你不守婦道?在嫁進(jìn)來后,對別的男人動了心?”
“對對對!就是這個!”她拼命點頭。這樣對外說也好,說她紅杏出墻才會被休,大家就不會在冷耆的身上做文章。
這女人!隨便聽到一個不會傷到冷家的理由,就搶著承認(rèn)了?
冷耆又氣又心疼,黑眸犀利的一瞪,“好!那是什么人?相文、玄陽還是古安?他們是你進(jìn)府后唯一接觸到的年輕男子!
恩靜賢不禁傻眼,這才發(fā)現(xiàn)他話中有陷阱。不管她說了誰,誰都會倒大霉,沒辦法,她只好囁嚅的承認(rèn),“不過,都不是他們——呃——也不是別人……”她愈來愈慌亂,因為那雙黑眸里的怒火愈來愈熾烈,那張俊臉還愈逼愈近,她手足無措,急了、亂了,竟然傻乎乎的脫口而出,“沒有!其實都沒有人,我只有對你動了心,真的!”一說完,她立即捂住嘴。
天啊!讓她死了吧!她在慌亂中說了什么?
她羞慚的咬著下唇,看著眼前這張在聽見她不小心冒出來的真心話后,瞬間恢復(fù)成溫柔神情的男人,她更慌了,“其實也不對,是因為我不是個賢妻……”
“我看不出來!崩潢冗@話很肯定,雙手更在她不知不覺間環(huán)上了她的腰。
恩靜賢忙著找借口、找理由,“那個、那個、其實我、我是有見不得人的隱疾!”
此時此刻,她真的好氣自己怎么沒有小主子的靈巧智慧,常思枯竭也找不出一個適合的借口。
冷耆毫不懷疑被他攬入懷里的美人兒已經(jīng)無計可施,所以才把他剛剛的話借來用了,他的嘴角噙著笑意,“你身體有缺陷?”
“是——”
她用力點頭,但一對上那雙挑眉打趣的黑眸,又忍不住低頭,卻撞進(jìn)他的胸膛,這才意識到不知何時,她已經(jīng)被他圈在懷里了!
“那好!我來仔細(xì)檢查看看,久病成良醫(yī),在耳濡目染下,我跟相文也學(xué)了不少——”他作勢欲來開她的衣襟。
她臉紅心跳的急急抓住他的手,“沒有,沒有隱疾,我又說錯了!”唉,她認(rèn)了,她根本不是撒謊的料。
“那好,別再說錯了,不然,我真的要生氣了。”他沒開玩笑,那雙黑眸僅在瞬間就沉了下來,神情轉(zhuǎn)為嚴(yán)肅。
“我、其實、其實是……是自卑,我配不上你,我家道中落,什么事都得自己來,已經(jīng)習(xí)慣了,我根本是個丫鬟,當(dāng)不了你的王妃。 边@一席話可真實多了。
他臉色突然繃緊,口氣也變得嚴(yán)厲,“是誰多嘴?”
“什么?”她一愣,再次被他的神情嚇到。
“你是我的妻子,要是誰敢嚼舌根,說你像丫鬟不像王妃,只要被我查出來,就要那些長舌的人收拾包袱走人!”
瞧他氣呼呼的起身就要出去,她急急追上前,拼命捉緊他的手臂。
“沒有沒有!山莊的上上下下,每個人都對我好極了,沒人嚼舌根,真的,純粹是我自己在亂想的!”
她可不能害到那些對她好的仆人或丫鬟!
冷耆只是專注的看著她,他那席話是刻意誤導(dǎo)她的,他知道她的善良,也利用她的善良將她留在自己身邊,不讓她再說什么離開的話。
可他的靜默看在恩靜賢眼里,卻像在思索她的話是真是假。
“是真的!”她忍不住再次強(qiáng)調(diào),“很多事我都做習(xí)慣了,可是王妃——”
他溫柔的擁住她,“傻瓜,既然什么事都是習(xí)慣使然,那么,你就再習(xí)慣如何當(dāng)名王妃,好不好?算是為了我!
看著他深情的黑眸,恩靜賢的淚水差點要奪眶而出。
“我喜歡你,就是這樣的你,但是如果你要我休了你,完全是因為你覺得自己不像個王妃,那我只好逼自己,讓你當(dāng)個王妃!
“可是——”
“沒有可是,只要去掉你的自卑感,你就能安心的留在我身邊不是嗎?”
不!不只是那個——但她無法說、說不得,她是冒牌貨。
“你就好好學(xué)著當(dāng)一名妃子,從此脫胎換骨,因為……”他深情款款,勢在必得的捧住她的臉,“我要你留在我身邊!
恩靜賢有一種作繭自縛的感覺。
先前嫁入冷家,她忙著照顧重病的冷耆,感覺上,自己仍像個丫頭,之后,冷耆恢復(fù)健康,但她還可以偷偷做點事,但現(xiàn)在,流酣齋不再是個禁地,有四名丫鬟供她差遣,另有四名家仆整理內(nèi)外,她根本沒有機(jī)會可以偷做什么事,更甭提想要在杜家人到達(dá)山莊之前逃跑。
也因此,她才真正的體會到當(dāng)一名丫頭是多么自由自在的事。
當(dāng)主子嘛,甭說不能一人自由出入,吃飯、洗澡、穿衣都要人伺候,還有,一身華服贅飾,光頭上的發(fā)釵就不知幾斤重,讓她走起路來,總有頭重腳輕的恐怖感。
最重要是,丫頭做不好,了不起被訓(xùn)一頓就沒事,但王妃做不好,可會傷了王府的門風(fēng),所以現(xiàn)在她天天戰(zhàn)戰(zhàn)兢兢、惶惶然的,比當(dāng)丫鬟時還累。
冷耆卻嫌她還不夠忙似的,又帶著她上商行,而要上商行,她自然不能太寒酸,所以梳妝打扮自是少不了,尤其是看到他像要所有人看看他的妻子有多美的驕傲神情,她從推拒一些較貴氣的發(fā)釵、首飾,慢慢的,也都接受了,不僅是女為悅己者容,更欣喜于他的以她為榮。
冷耆的方法是成功的,恩靜賢原本就有天生的氣質(zhì)與容貌,但因曾經(jīng)乞討為生、曾經(jīng)為奴的經(jīng)歷,使她站在冷耆身邊,總是有那么點自卑與忐忑。
但這些感覺在接收了許多驚艷與贊美的目光后,已慢慢的消失了。
感覺到她有了自信后,冷耆更是常帶著她出席一些商家宴會,讓她學(xué)習(xí)處理商務(wù),審理各類陶瓷的品質(zhì)、出貨和賬款收回,總之,一些管事的工作,他都帶她參加。
于是,便有一些消息又傳了開來——
“聽說了嗎?齊郡王已退回官家俸祿,因為無功不受祿,冷家二老也贊同兒子的作法!
“不止如此,冷家又一反官家女眷只留在家中相夫教子的作法,讓貴為王妃的潘紫嬣像富商夫人般拋頭露面,讓冷耆帶進(jìn)帶出的學(xué)習(xí)商場上的進(jìn)退應(yīng)對!
“看來冷家的確想與官家做切割了,聽說,他們只想安分的專營商務(wù),不想再沾染皇室權(quán)位之爭!
“那是因為冷耆的那一場怪病,讓冷家上下更珍惜目前的生活,若不是先皇封賜的‘齊郡王’無法除名,據(jù)說他們只想當(dāng)個平凡的商家呢!”
聽說,還有很多的聽說,都是冷耆與愛妻形影不離,共同經(jīng)營冷家商行的事。
其實這些“聽說”,都是冷耆要兩名隨侍散播出去的,因為杭州城里皇上安插的耳目似乎愈來愈多,可見他傷好一事,再度引起皇上的高度重視。
暫時,他也只能如此對付始終沒有足夠胸襟氣度的趙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