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開我,放開我。”房門前響起一個男孩的叫聲,尖銳得劃破了天際,想不聽到也難。
穆詠慈有點驚愕,是誰誤闖了禁地?
“小子,回去!這里不是你該來的地方。”平平的聲調略帶嚴厲。
“把你的臟手給我放開!蹦泻蹞圩约旱囊滦洌斑@里是渤海王府,哪里我不能去?讓開,本少爺要進去瞧瞧救命恩人!
他是渤海王府的大少爺劉纘,在自己的地盤里竟不能自由出入,這要是傳出去準被人家笑話的。
“渤海王府又如何?即使渤海王來也是一樣的,想進去必須人頭落地!彼娜擞柧氂兴氐脑陂T前排成一列,空氣中充滿肅殺氣息。
人頭落地又怎樣?越是阻止他越要進去,不能讓人看扁自己。
劉纘個兒小,腿兒短,又看出對方再怎么兇神惡煞也不敢真對他怎樣,就到處亂竄,東躲躲、西跑跑。
瞧!右手不小心向前伸了出去,左腿也不經意地掃過,嘴里的唾沫更是甩個不停,來個天降甘霖,把在場的眾人搞得人仰馬翻,灰頭上臉的--想閃躲那……呃,甘霖。
門咿呀一聲開啟了,穆詠慈瞧見眼前一位七、八歲大的孩子,將四名黑衣人弄得手足無措,不禁輕笑出來。
“姊姊!你出來了!
劉纘眼尖,趁著黑衣人撲向他時,一溜煙鉆了過去,直奔門內,并將門狠狠甩了出去。
砰的一聲,如預期般的將這四名惡煞關在外面。
“進來進來!眲⒗y在里頭叫囂著。哼,也不想想在誰的地盤上,他可是渤海王長子,他們竟敢在太歲頭上動土,未免太過囂張,氣死他了。待會叫爹把這些兇神惡煞的壞人全趕出去。
“我在這邊等你們,趕快進來呀!
外面黑衣人恨得牙癢癢,怎知一不留神就讓這小子溜了進去,頓時慌了手腳。
“大哥……怎么辦?”他們害怕魁爺會生氣,但又不能進去將那小子抓出來,因為魁爺下令不準進去打擾,只能在外面守護著,他們不敢違抗命令,因此現在進退兩難?不知如何是好。
“只好……只好向魁爺報告了!彼娜缩局甲龀鼋Y論。
而另一邊,屋內的小銀雀看到來人是大少爺,趕緊屈膝行禮。
“少爺!”
劉纘連看都不看她,下巴抬得高高的,“你下去。”
小銀雀左右看看,忖道--留小姐和少爺單獨在這里好嗎?
小少爺只是個七八歲小孩,應該沒什么問題,更何況外面有四名黑衣人看守,更可以放心,她可以趁這個機會將餐盤拿回廚房,耽擱不了多久,去去就回來。
“少爺,奴婢退下!
劉纘啤睨的揮一揮手,踱步到穆詠慈眼前,臉上扯出大大的笑容。
“姊姊,你怎么那么久都不出去?本少爺在大廳等候多時,都看不見你的人,只好進來找你了。”
“你是……”她不記得自己認識這么一位小朋友。
“我是你昨晚救出來的人!彼统端囊滦洌庵烊鰦傻溃骸斑@么快就把我忘記,虧本少爺還一心三思惦記著要跟你道謝,早知道你忘記了,本少爺就不來了,也不用讓外面幾個臭豬欺負我!
看那小孩子氣的模樣,她嘴角彎起迷人的弧度。
“你叫什么名字?”她見他雖然年紀幼小,卻是一表人才,斯文中略帶書卷味,給人感覺很舒服,尤其一身華服錦衣,更襯托出他身份不凡。
“劉纘,姊姊你呢?”
瞧她一雙溫柔似水的眼眸,就知道她是個溫柔似水的人兒,只是……她眼睛前掛的是什么怪東西?再蒙個面紗,看起來怪里怪氣,即使再漂亮的人兒,被這么一弄,不變丑八怪也滿難的。
他好奇心大起,眼睛一轉,腦子浮出的全是鬼主意。
劉纘?好熟悉的名字……她想起來他是誰了。
“我叫穆詠慈,你可以叫我慈姊!笨粗矍斑@七八歲的娃兒,一陣慈愛涌上心頭!澳阕蛲碛袥]有被火傷到?”
“沒有,謝謝你的救命之恩!眲⒗y拱手作揖,誠懇的說道。
“舉手之勞,不足掛齒!
“慈姊,你臉上掛著什么,能不能借我看看?”
穆詠慈因這句話而怔了一下?
怎么又忘記了?她趕緊將眼鏡拿下來,小心翼翼地揣進懷里,“那是慈姊家鄉的……小玩意兒!辈幌攵噘M唇舌,她只好避重就輕的說道。只是奇怪,為什么心思細膩的小銀雀就沒問起,難道她沒看見?不可能的……
瞧她一副緊張模樣,劉纘的好奇心更盛,人說越得不到的,越想得到,而他一向奉行這最高原則。
他要賴的猛拉她的衣袖道:“慈姊,讓我看一下,一下子就好了。”
“不是慈姊小氣不讓你看,而是弄壞了就沒其他替代品,你不想慈姊未來的人生蒙眬的過日子吧?”
她在說什么?沒那東西未來人生會蒙眬?好奇怪,他怎么聽不懂呀。
穆詠慈瞧他一臉茫然樣,趕緊轉移話題,“對了,昨晚那三名女子有沒有平安逃出來?”
現在才想到她們的安危,她有些愧疚,她沒盡到醫者本分。只希望她們能平安脫困,她才有機會彌補對她們的虧欠。
“死了。”劉纘一臉憤慨,“那些婆娘被火燒死算便宜了她們,若那大火沒將她們燒死,我保證現在她們一定被我整得‘脫筋換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說到這里,劉纘小小的身子像恐龍般直噴火,完全沒有注意到臉色蒼白的穆詠慈異樣的沉默。
死了……穆詠慈垂下眼眸,內心充滿愧疚,若早一點將那火苗撲熄,或者謊言說得好一些,就不會造成這種結果。
“你怎么了?怎么不說話了?”
“沒什么,只是有點感傷而已!彼鹚男∈,“慈姊有個請求,能否請你答應?”
“什么事?”看她慎重其事的模樣,他不禁眨眨大眼,“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不要說一件,即使百件、千件,我父王都會依你的!彼悄凶訚h大丈夫,說到做到。
“我希望你用隆重的禮節厚葬那三名女子!边@是她唯一能為她們做的事。
“慈姊……能不能換別件?”劉纘遲疑的商量道。男子漢大丈夫,這檔事等他長大再說……
要他去辦一場隆重的葬禮,而且對像還是想殺他的人,他沒那度量,更沒那心情。
“死者為大、入土為安,以德報怨、恩怨兩相抵!笨此荒槻磺樵,穆詠慈柔聲說道:“這是我唯一的要求,希望你能答應,就算是你報答我救你的恩情好了!
可惡,那三人一定前世燒好香,才會遇到那么善良的慈姊為她們說情。
劉纘心不甘、情不頭的咕噥道:“遇到你算她們命好。我答應你,誰叫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渤海王府’會為她們辦一場隆重的喪禮!碧貏e在渤海王府這幾個字加重語氣,不是我喔,請記得。
他是心量小、氣度窄、心眼壞的小孩。
渤海王……
他叫劉纘……
她突然想起一件事。
“你們是不是有梁冀這個人?”
劉纜看著她,大感不解,“梁冀?你是說那個大將軍?他不是府里的人,是朝中大臣,渤海王府沒本事請動這個人。”
穆詠慈難以置信的望著他。
“慈姊,你怎么了??盯著我看!笔撬樑K了還是衣服穿不正?他一只手在臉上、身上東摸西瞧的,奇怪,應該沒事才對,可她為什么用這么奇怪的眼神看著他?
“纘兒,你認識梁冀嗎?”她腦中快速回憶著,小時候讀的歷史--劉纘,漢質帝,在位約兩年崩殂,相傳最后被梁冀下毒,享年十歲。
“認識,天下哪一個人不知其名?”劉纘晃一晃小指頭,覺得這慈姊好似井底之蛙,連這個人都不認識。
“我不是這個意思!彼B忙澄清,“我是說你熟不熟?”
“不熟,誰要跟那個壞人熟?你好奇怪,為什么一直說他?”慈姊雖拿下了眼睛前的怪東西,現在看起來比較順眼,可是眼前的面紗仍遮住了她的廬山真面目?是哪個白癡把她裝扮成這樣?難看極了害他手癢癢的,真想把面紗拿掉。
劉纘摩拳擦掌,躍躍欲試,他不想跟剛才一樣,讓她有機會把那東西收起來,這次他打算連說都不說,直接就把她的面紗給拆了,這樣才能成功地看到她的容貌。
“不!沒什么!比舨挥錾弦簿退懔,偏偏她救過他,現在又讓她知道這小孩即將死去,她不能漠視不管,這么做對不起她的良心。穆詠慈下定決心,若劉纘到宮里做皇帝,她也得跟著去。
就算逆天而行也沒關系,因她無法眼睜睜看著個七八歲娃兒就這么被人害死,她救他一次,也會救第二次。
誰叫她跟他如此有緣。
瞧穆詠慈怪里怪氣的樣子,劉纘也不想多問,趁她恍惚分心的時候,他伸手過來想扯面秒,就快要碰到她時,一個低沉干凈又清晰的聲音傳了進來!靶∽樱舾逸p舉妄動,我保證你的手馬上不見!
韓首琛如鬼魅般打開房門,不疾不徐的飄了進來。
該死,才離開一會兒就有臭小子巴著他的女人不放,不管他看起來多小,反正都得抓起來好生伺候一番。
劉纘怔了一下,他的手在半空中顯得非常突兀,雖沒如愿將那月牙色面紗扯下,但剛才伸手過去的時候,風將面紗微微的掀起,他看到了--她像極爹書房里木箱下的那些陶瓷仙女。
小小心靈種下了愛慕的種子,與二十年前某個夜里的另一個男孩如出一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