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到店門口,就見一輛豪華馬車停在店外,齊浩然一怔,想不出這個時候會有什么樣的貴客突然造訪。
但是馬車的車簾一挑,露出的竟然是昭和的臉,他面色凝重地盯著他說:“正好,我有話找你說!
齊浩然笑笑!耙淮笤绲钕戮蛠碓L,不知是為了公事還是私事?”
“無論公事私事,你現(xiàn)在難道敢說你沒空?”
昭和一副質(zhì)問的口氣。
但齊浩然卻不怕他的吹胡子瞪眼,微笑道:
“太子召請,草民當然不敢說沒空。如果太子是為了公事,草民就在這里恭領(lǐng)太子賜告,如果是為了私事,請恕草民忙碌一夜,現(xiàn)在又困又乏,尚且饑腸轆轆,太子這么早就來打擾,不知可不可以先到店內(nèi)喝杯茶小憩一會兒,待草民盥洗完畢再出來接駕?”
他客客氣氣的回答中滿是以前從未有過的鋒芒,昭和不禁怔住,繼而慍怒道:“齊浩然,你既然自稱草民,就應(yīng)該知道在本宮面前,你是連座位都沒有的!我不知道你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膽,居然敢和本宮過不去,拿慶毓坊的買賣和你的人頭來與朝廷作對?!”
“慶毓坊并不敢與朝廷作對,只是暫緩一切入宮之物,這是為了入宮之物的品質(zhì),并無特別意思,太子不要錯怪了草民!彼幕卮鸩槐安豢。
昭和一拍車框,浪蕩的臉上難得寫著正經(jīng)的怒意!安灰诒緦m面前巧言詭辯!你明知道宮內(nèi)萬歲圣壽在即,需要的布匹無數(shù),你在這個時候拖延交貨,是要問重罪的!”
“太子要把我?guī)У奖菹旅媲皢栕飭?”齊浩然眨了眨眼。
昭和一驚,冷笑道:“你想得倒美,難道想跑到我父皇面前告我一狀?我豈能給你這個機會!”
“那太子要現(xiàn)在就把我下獄問罪嗎?”
昭和咬牙低吼,“你明知道我不會!為了佳立那個傻丫頭,我不會這么做!為了慶毓坊這么多的事務(wù)沒人處置,我也不會這么做。我只是想不明白,你憑什么如此大膽,敢和我作對,只為了一個女人?你這么聰明的人,為什么會忽然變得愚蠢?”
“如果是為了守護自己喜歡的人而變得愚蠢,那么殿下這輩子大概還沒有見過這樣的愚蠢人,今日殿下算是見到了!
昭和凝視他許久后,像是自言自語地說了一句,“你不是本宮見到的第一個。但是……本宮要告訴你,我很不喜歡別人和我爭,只要我爭上了一件事,就絕不會一議的,你想和本宮斗,就要確認后果是否是你承擔得起的!”
他刷拉一下放下車簾,馬車立刻緩緩駛離。
齊浩然負手而立,輕輕吐出一口氣。這一夜,可真是難熬啊。
于佳立一覺睡醒來敲齊浩然的門,卻沒有人響應(yīng),她推開房門,只見屋內(nèi)空蕩蕩的,被褥都迭得整整齊齊,就像是根本沒有睡過似的,她不解地到前面去問伙計,結(jié)果伙計說齊浩然一大早就去其它分號查帳去了。
她百無聊賴地在站在那里發(fā)愣,想著自己應(yīng)該先去打聽一下武林大會的事情呢?還是想辦法找人幫忙查尋一下胡秋雁的線索?但真正讓她苦惱的,是她明明感覺得到他最近有許多古怪的行徑,做事對她有所隱瞞,卻不知道該怎樣能從他的口中套出真話來。
就在悵然苦惱的時候,門外走進一位衣著講究,容顏絕麗的少婦,站在大門口輕聲問:“請問齊公子在嗎?”
這一天一夜,于佳立看到不少年輕女子找他,此時又見有人專程來問,就沒好氣地搶先回答。
“他不在。”
那名少婦秋波流轉(zhuǎn),看向她的方向,只是上下打量了一下,就微笑點頭!澳闶怯诖笮〗惆?”
于佳立一愣,記憶中她從沒有見過眼前人,對方怎么能一口就叫出她的名字?
那少婦微笑說:“令姊是我的好友,曾經(jīng)和我形容過你的容貌!
一聽說對方是姊姊的朋友,心頭原來的那點敵意立刻煙消云散,于佳立展開笑顏,迎上去就是一連串問話!澳愫臀益讜r認識的?你貴姓?找浩然做什么?”
她連番熱情的詢問讓對方掩嘴笑出了聲。
“佳音說你快人快語,卻沒有說你是這樣可愛。
我找齊公子是為了一張古琴,既然他不在,那我就先告辭了!
“姊姊等等,他一會兒就回來了。對了,還沒有請教姊姊的名字?”于佳立熱情地拉住對方。
那少婦猶豫一下才回答,“我現(xiàn)在出嫁從夫,夫家的名字不便說,我娘家姓安,你叫我雪璃姊就好了!
“是!雪璃姊!”她叫得響亮,忽然心頭一動!安雪璃,這個名字聽來好像有些耳熟?可一時間又想不起到底是在哪里聽過。
安雪璃問:“聽說齊浩然和你是從小的朋友,他的為人你一定最清楚了?”
她驚訝道:“我姊連這件事都和你說?我和浩然小時候一起上學。玩在一起,吃住在一起,他的人可好了,對誰都客客氣氣的,所以你有什么事要他辦,就盡管和我說,等他回來一定要他給你辦好!”
安雪璃微微一笑。“那件事說起來也不是什么大事。妹妹,我覺得和你很投緣,我們要不要出去走走,找個地方聊聊?”
于佳立想了想,點點頭!昂!
正要出門,只見門外來了個十六七歲的女孩子,小心翼翼地問道:“請問齊公子在嗎?”
她心頭警鐘大作,立刻跳過去說道:“他不在,出門去了!”
女孩兒聽了,一臉黯然!八蛔叨己枚嗵炝耍犝f他回來,所以我才來店里的,怎么又不在?那,能不能麻煩你幫我把這件東西交給他?”
說著遞過來一個罐子。
于佳立看了眼手中的罐子,對安雪璃道:
“雪璃姊,你稍等,我把罐子放在后面就出來!
走到后院時她打開蓋子看了一眼,發(fā)現(xiàn)里頭是一甕泡菜,看得出來精心準備了很久。她心頭忽然沒來由的一疼,快步走向廚房。
安雪璃的馬車就在慶毓坊門外,一看馬車就知道她的出身絕不尋常。
于佳立這個人容易和人熟絡(luò),不過是從慶毓坊到安雪璃指定地方這短短一點路程,已經(jīng)和人家無話不說,像個熟識多年的朋友似的。
到了一棟樓前,安雪璃拉著她的手一起下車,于佳立抬頭看了一眼,便好奇地問:“這不是何朝大哥家的買賣嗎?”
雪璃眼波一跳,“誰?”
“何朝啊,我的一個朋友,是個皇商,前不久我們倆剛分別,他說倘若有事就到及第樓來找他!薄芭,原來是他!卑惭┝蜃煲恍。
此時門內(nèi)急匆匆地走出一個黑衣女子,一見到安雪璃就急道:“夫人,您跑到哪里去了?主人把我訓斥了一頓!
“我去了趟慶毓坊,抱歉,掠影,走時忘記和你說了!
“慶毓坊?”叫掠影的黑衣女子神情一下子變得古怪,看了于佳立一眼,“這是誰?”
安雪璃主動介紹。“這是慶毓坊的二小姐,于佳立!
掠影哼了一聲!胺蛉诉是不要和慶毓坊的人走得太近,最近主人很為慶毓坊惱火呢!
“為什么?”于佳立不解。
掠影沒好氣的回嘴。“為什么?那就問問你家那位齊大公子嘍。”
“浩然?浩然怎么了?”
安雪璃丟了個眼色給掠影!奥佑,你先去忙吧,我和佳立要說說貼己話!甭佑懊鎺Р粣傊叩袅,于佳立好奇地追問:“浩然到底做了什么了,讓她那么生氣?這個人脾氣好大,叫你夫人,和你說話卻用訓斥的口吻!
安雪璃笑道:“掠影的脾氣就是這樣,我剛嫁過來的時候,她沒少給我臉色看,不過她人心地很好!
“浩然的心地好,脾氣也好!彼挥勺灾鞯鼐蛯⒃掝}帶到心上人身上。
安雪璃說:“你這一路來一直在說他的好,他到底有多好,能讓你對他這樣贊不絕口?他是只對你一人好,還是對所有人都好呢?”
“他的脾氣自小像個女孩子,對誰都笑咪咪,客客氣氣的。不過呢,我們兩個人的交情當然不同一般人了,因為我和他從小就玩在一起,吃在一起,穿在一起,無論我心里想什么、要什么,只要我動動眼睛,他就立刻能給我拿到眼前來!
“那就是說,他對你的、心思猜得十分準確,你對他的心思也一樣可以看得這么通透嗎?”
她一愣,想了很久,沮喪地嘆息,“好像不是。”
從小到大,都是他看透她的心思,她卻從沒有去了解他在想什么,想要什么。
“你習慣被他寵,被他捧,卻沒有低下身子去認真審視他,我看你們再這樣下去,未必能堅持得長久!
于佳立驚詫地瞪著她。“你、你怎么會這么說?”“難道除了我,就沒有別人說過你們倆在一起不合適嗎?”
她垂下眼!坝羞^,但旁人怎么說是他們的事情,我……”
“你什么?你的心中已經(jīng)堅定了?”
于佳立想了好一陣,才慢慢說:“說了你或許不信,其實九年前我們分開時,我不過是個八歲的孩子。八歲懂得什么?只知道吃喝玩樂,少年不識愁滋味,那時候我覺得天大地大我最大,就是爹娘也拿我無可奈何,身邊也一直都有他,從沒有想過有一天他不在了,我會怎樣。
“可是那一天,他代我受過,被他爹重打,我娘又要他們到京城來打理這邊的分店,我才突然驚醒,以后我就再也見不到他了!那天晚上我躲在被窩里哭了整整一夜,想著以后沒有他的日子就覺得特別恐慌,但這種感覺我誰也沒說,第二天他走時我也沒有去送他,因為我覺得自己很對不起他,沒臉見他。
“當年他走時,我和他發(fā)誓,總有一天自己要變得強大,把他接回來,再不讓別人隨意擺布我們的命運,可是他走了之后,我卻過得全無目的,也沒有頭緒,除了在江湖上混出一點小名氣之外,并無建樹。好幾次我路過京城,都想去找他,但是走到慶毓坊的店鋪門口又立刻跑掉。”
安雪璃靜靜地問:“為什么不敢見他?”
“我爹娘說了很多有關(guān)他的事情,我只覺得他越來越好,好到我高攀不上,在別人看來,他不過是我家下人的兒子,我是正牌的千金大小姐,該是他高攀我才對,但其實從很早之前我就知道,如果丟掉這個大小姐身分,我什么也不是!
安雪璃平心而論,“這不過是你兒時對他的一份愧疚之情,算不上男女之愛,不必以自己的終身幸福來償還他當日代你受罰的恩情!
于佳立拚命搖頭!拔以疽惨詾槭沁@樣的。
但是這一次他回到東川,第一次出現(xiàn)在我面前時,我才驚詫地發(fā)現(xiàn),我對他的思念因為一天天地堆積,早已在心中發(fā)酵,變成了另外一副樣子。我見不得他去看別的女孩子,見不得他對別人笑。
小時候我霸著他,是因為覺得只有我才是他唯一該聽從命令的人,現(xiàn)在我卻覺得……只有我,才是他唯一該喜歡的人!
咬著下唇,雖然還是有些羞澀,但說出這樣大膽的表白并不讓她覺得丟臉。
“為了試探他的心意,我甚至還先去親了他……直到那天他對我說,他已經(jīng)喜歡我很多年了,我真是說不出的開心,那時候我只想,誰若是不許我們在一起,我一定會和他拚命,即使是爹娘,也不許他們拆散我們!”
安雪璃忍俊不禁,“你這樣的女孩子我還真的沒有見過,也不得不佩服你的勇氣和膽量。”
于佳立微紅了雙腮,終于還是露出女兒家的羞澀。
“可是你從小到大有沒有和別的男子像對他這樣親近過?你真確定你喜歡他不僅僅是因為兒時之情?”
睜大眼睛想了好久,她才悶悶的吭聲!八坪跄愕脑捄枚嗳硕己臀艺f過,是不是大家都覺得我們倆看起來不那么匹配?”
“我沒有見過他,只是聽你描述,這個男孩子該是心思細膩、沉穩(wěn)老練的一個人。其實……只要你們直伶心相愛,當然旁人阻擋不了你們倆,不過……”
安雪璃的猶豫讓于佳立有些著急!安贿^現(xiàn)在好像有人不想讓我們在一起,他抓了浩然的表妹,威逼著我們分手,我真不明白到底是誰下這樣的毒手,我們倆又是得罪了誰?”
“未必是得罪了誰,而是你們中有一人被人覬覦,所以對方見不得你們走在一起!
“被人覬覦?”于佳立哼笑,想也不想就說。
“要覬覦也是覬覦他!你不知道有多少大姑娘小媳婦天天守在慶毓坊門口,就為了見他一面,和他說句話。剛才那個女孩子還捧了一罐子的泡菜要送給他,哼,我才不要他看到!”
安雪璃啞然失笑!澳銚醯米∫淮,擋得住以后嗎?把人家送給他的禮物藏起來的做法不妥,他若知道了,沒準兒反而會怪你自作主張!
“啊!那……我該怎么辦?”
安雪璃細心指點!叭思也贿^是做了罐泡菜而已,你可以給他做一桌菜,那些女孩子最多就看他幾眼,你卻可以天天守在他身邊,怎能和你比親疏遠近?”
于佳立嘆氣道:“可我手笨,從來也沒做過飯!
“做飯不難,我以前也沒有做過,后來嫁給相公之后才試著學做幾道菜。你不要學很難的,先學煮粥,再學幾道涼菜就好!
兩個姊妹就這樣興致勃勃地聊了一個上午,直到正午時分,安雪璃說要留她一起吃飯時,于佳立才跳起來告辭!安恍胁恍校乙s回店里去,誰知道會不會又有哪家姑娘給他做了好菜好飯?我這就回去按照你說的方法給他做一頓飯,只要不一議他吃死就好,他若嫌我做的不好吃,我就描他脖子!”
說完便風風火火地跑出及第樓。她走后,樓上一扇房門忽然被人從內(nèi)打開,一道黑影佇立在樓上,朗聲道:“雪璃,誰讓你去招惹這個瘋丫頭?”
安雪璃抬起頭,淺笑吟吟地看著樓上的人一她的相公,未及城城主,當今武林盟主夏憑闌。
“我本來是想找齊浩然,和他好好談?wù)勀菑埱俚氖虑,偏巧他不在店里,又遇到了于佳立?br />
你應(yīng)該還記得,年初時白佳音曾經(jīng)親自押送一批衣物到未及城,那時我和她相談甚歡,結(jié)成好友,如今遇到她的妹妹,怎么能不多聊幾句?對了,她剛才說齊浩然的表妹被抓一事,是不是和這次慶毓坊與未及城斷絕往來有關(guān)?難道她表妹被抓是你……“我才不會做這種下三濫的事情!毕膽{闌皺起眉,“是昭和那個笨小子。”
“昭和?”她不解地睜大眼睛,“他不是和于佳立是好朋友?怎么又會去抓齊浩然的表妹?人家哪里得罪他了?”
“哼,昭和的脾氣你應(yīng)該知道,向來是拈花惹草,要攬收天下美女,最近不知道怎么了,居然又看上于佳立這個野丫頭,自然容不得她和齊浩然在一起。只是他竟然使出這種下等的計策,實在丟人!
“真的是昭和做的?你確定?”安雪璃很是吃驚。
“嗯!毕膽{闌哼了一聲!拔医裉煲呀(jīng)入宮問過他了,這一回他倒是坦誠不諱!
“那……你要怎么辦?”
“這是他的爛攤子,我才不會給他收拾。沒有了慶毓坊,未及城又不至于沒有衣服穿。那張琴買不到就買不到了,世上的好琴都在中土,我只要派人重金去找,總能找到比他那把好的。”
“話不是這么說!彼徊讲阶呱蠘翘,柔聲道:“都說和氣生財,若非逼不得已,齊浩然一個生意人不敢拿東家的身家性命做這樣的冒險。
你明知道是昭和不對,為什么不幫彼此一把?難道要讓齊浩然的表妹白白賠上一條性命嗎?”
夏憑闌望著妻子,“你是因為自己和白佳音的交情而幫他們說話,還是因為于佳立?”
“我對世上有真情的人都會報以祝福。愿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你不是這樣想的嗎?”
凝視著走到自己面前的妻子,他一把將她攬進懷中,將頭枕靠在她的肩膀上,聲音倏地變得低啞!澳蔷蜑榱四,我破例管一次閑事。你該怎么謝我?”
“我的一切都為你所有,你讓我拿什么謝呢?”她吃吃地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