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更時分陳嫂忙完了手上的活兒,依著藏晴的吩咐,到賬房里來找她,一進(jìn)門就見到她正在檢閱大地剛算完的賬本。
藏晴見到陳嫂進(jìn)來,轉(zhuǎn)眸微笑瞅了她一眼,“是,我有些話想跟陳嫂說,等我把這些帳看完了,你跟著我一起回房!
說完,她的視線又回到賬本上,一條條,一筆筆仔細(xì)地與一旁的大地比對,神情與態(tài)度比往常認(rèn)真。
“晴姑娘,你歇一歇吧!”陳嫂終于忍不住笑說道;“你沒瞧大地這小子已經(jīng)是滿頭大汗,你一下子說那么多,他那顆憨直的腦袋里哪里裝得下?反正有得是大把時間,總有一天這小子會成器的。”
聞言,藏晴這才抬起美眸正視大地,如果不是陳嫂的提醒,她一古腦兒地想把東西教給大地,沒心思注意到他的反應(yīng)。
她提上口氣,還想說下去,但最后她只把這口氣給喟出來,“好吧!今天就到此為止,你該去謝陳嫂為你說情,不過,你還是要再加把勁兒,才能獨(dú)當(dāng)一面,知道嗎?”
“知道了,晴姑娘,我不會辜負(fù)你期望的!贝蟮孛奸_眼笑,雖然他的心里總還有一絲希望,盼著自己有一天能夠匹配上她。
藏晴點(diǎn)了點(diǎn)頭,此刻的她沒心思去體會大地的心情,她將手里的賬本交回給他,轉(zhuǎn)身對著陳嫂說道:“陳嫂,不好意思讓你等了,咱們這就回房去吧!我想拜托你替我做些事!
“晴姑娘想做什么,只管吩咐就是了,哪里說得上什么拜托呢。”陳嫂笑呵呵的,跟著主子的身且走出賬房。
春風(fēng)送暖,桃花飛落如雪。
在清澄的湖面上,被一片片粉色的花瓣覆蓋,在太陽照映之下,隨著水波蜿蜒飄蕩,讓落花雖是凋零,卻仍舊有另一份別致的美。
“難道,沒有人向你提起,你就不知道自個兒占了別人的位置了嗎?
聽見藏晴從身后傳來的柔軟嗓音,雷宸飛感到意外,他回過眸光,看見她就站在幾步之外,手里提了一只紅色的漆籃。
她沒有等待他的回應(yīng),獨(dú)自走到另一張椅子旁,這些天,就算是只有他一個人,還是會讓祥清準(zhǔn)備兩張椅子,似乎是在邀請著誰來跟他一起賞湖景,不過,一直空蕩到現(xiàn)在,直到她的到來為止。
“我給你留了位置,所以不覺得自己有侵占的嫌疑!彼χf道,看她將漆籃擱在空著的椅上,打開蓋子,取出了一個八寶盒擱到桌上,在每個分格里都裝了兩人份的小食,“這是做什么?”
“既然宸爺有飲酒的雅興,那自然要有下酒菜,我讓陳嫂做了幾樣上食,方便可以用手取用!
說完,她將漆籃擱到一旁,在他為她準(zhǔn)備的椅子坐下,與他起坐看著落花飄零,在湖水上浮載貪戀最后的一絲嬌艷。
最初兩人之間寂靜無語,誰也沒打算先開口打破沉默。
雷宸飛替她將酒杯滿上,而她則是揚(yáng)起手,請他享用酒食,卻只見他微笑搖頭,似乎不打算吃下她準(zhǔn)備的精美小食。
“怕我下毒嗎?”她挑起一旁眉梢,取起一塊咸面果子,當(dāng)著他的面吃了起來,“雖說小駛得萬年船,但是你也未免謹(jǐn)慎得過分了!
“十多年的老習(xí)慣了,一時片刻也不可能改變!彼橇宿羌,繼續(xù)喝著他的酒,“我以為你直到我離開客棧之前,都不會來這湖邊了!
“不來是因為我不想來,不是因為你,你又不是鬼,我難道怕你不成?”
她輕笑了聲,將最后一口面果子吃進(jìn)嘴里。
“說不定我真是鬼呢?”他的話里藏著話,一語雙關(guān)。
“那我也不怕你,”她頓了一頓,才輕喚了聲:“宸爺!
聽她喊他“宸爺”聽在他的耳里感覺十分新鮮,因為不曾有人用這兩個字喚過他,她是第一個。
“先前,你曾說過想娶我為妻,被我拒絕之后,說是安分,不如說你根本就沒有追求我的誠意,除了天天在這湖畔給我準(zhǔn)備了一張酒席之外,其余的,究竟你沒做,還是我沒見到?”
“我不追求女人,也不懂如何追求,你想要我送東西討你歡心嗎?你想要什么?只要開口,我就讓人去準(zhǔn)備!
“你不必送我任何東西,只要宸爺一句話,要我,還是不要?”
聞言,雷宸飛沉默半響,眸光銳利直視她迎來的視線,“你為什么突然改變心意了?”
他一向最不相信天上會掉下大禮,一時之間,他反倒猶豫了。
“因為我知道如果自己不改變心意,你就要放棄了!辈厍缏柭柤,讓自己看起來一臉坦然,“我以為你會努力追求我,我一直在等著宸爺采取行動,可是卻沒等到,所以今天我就自個兒送上門了!
“言下之意是,你并非改變心意,而是一開始就想答應(yīng),卻只是故作姿態(tài),想要我追求你嗎?”
“是,”她巧笑嫣然,“瞧,如果我一開始就對你好言相向,你還會注意到我嗎?我想自己是成功了,不是嗎?”
他冷笑了聲,“是,就以某個方面而言,你是成功了,但是,今日的你似乎與我料想中的不太相似,畢竟在男人面前故作姿態(tài),是最笨的方法!
“這確實(shí)不是個好法子,但是,女子不作些姿態(tài),反倒要教人看輕了,不是嗎?而且,宸爺要的我能夠成為你妻子的好條件,還是你希望我可以聰明到與你分庭抗禮呢?”
“你不需要,”他渾厚的嗓間淡淡的,帶有一絲警告意味的戒備,“我不知道你想從我身上貪求些什么,不過,如果是錢財?shù)脑挘铱梢匀文闳∮貌槐M,只要你能是我雷宸飛足以向世人夸示的好妻子,我可以讓你是這天底下最備受嬌寵的女子!
當(dāng)然,用的自然是金銀珠寶,而不他的愛!
藏晴聽完他所說的話,輕呵地笑了起來,聽他的話里說得戒備,事實(shí)上,因為她的主動求嫁,反倒讓他對她少了一絲防范,讓他以為她先前所做的一切舉動,都是故作姿態(tài),雖然會被瞧輕,但不失為一個好解釋。
而且,反而因為顯現(xiàn)了一點(diǎn)小小的膚淺,更篤定他會娶她!
就如同她剛才所說的一樣,雷宸飛是個相當(dāng)謹(jǐn)慎小心的人,絕絕對對不會想娶一個可以與他分庭抗禮的女子來威脅他的地位!
“如果我說,現(xiàn)在的我比先前更喜愛你,你相信嗎?”
他勾起一抹淺笑,直直地瞅著她。
藏晴回了他嫣然的笑容,卻沒給他回答。一陳驟風(fēng)乍起,吹亂了她的發(fā)絲。拂上了她的頰畔,在這桃花如狂雪般紛飛的一日,她將自己許配給了雷宸飛,一個她將會恨上一生一世,永不休止的男人……
明明就在不久之前,這三催四請著要雷宸飛一行人離開,卻沒想到,才不過幾天工夫,他們的的晴姑娘竟然已經(jīng)答應(yīng)要下嫁于他!
小豆子和阿虎知道自己的好哥兒們大地對晴姑娘的心意,雖然也知道這位仁兄配不上在他們心目中宛如天女似的晴姑娘,但是,無論如何也沒料到會被雷宸飛這個半路殺出和程咬金給搶先了一步。
陳嫂倒是不訝異,因為就在那一夜藏晴就對她提起,自己對雷宸飛是有情意的,不過礙于女子的矜持,才會沒有表示,想不到反應(yīng)太過了,反倒教人誤會她對雷宸飛其實(shí)是討厭的。
她也同時提到雷宸飛的家世,講起了“京盛堂”說她擔(dān)心畢竟不是尋常的人家,而這二年澈兒跟著一起過慣了單純的生活,她不想貿(mào)然將他帶到京城,而是希望可以在那里安頓生活之后,再來討論何時攜他進(jìn)京。
她自然不敢對陳嫂吐實(shí),說她隨著雷宸飛回“京盛堂”不知道要鬧出什么事情,所以能讓澈兒遠(yuǎn)離危險,對他而言才是最好的安排。
陳嫂將澈兒當(dāng)成自己的孩子般,對于藏晴的請托自然是滿口說好,說她就安心慢慢來,不急在一時將他給帶去。
可是,澈兒卻不知道這件事,滿心高興著自己要去京城,但當(dāng)他面對一臉哭的阿虎和小豆子,心里還是不知所措。
“你們別難過,放心,我跟晴姐姐去京城之后,會常常寫信回來,也會常;貋砜茨銈兊!背簝合癜矒嶂⒆铀频模牧伺陌⒒⒌氖直。
“澈兒,你不會去京城,你要留在這里!辈厍珉m是不忍心,但還是反駁了他的話,“我已經(jīng)跟陳嫂說好了,有她看顧你,我就能放安心了!
澈兒吃驚地瞪大了眼,趕忙跑回她身邊,拉住她的手,“晴姐姐,你是開玩笑的吧!澈兒當(dāng)然要一起去京城!”
“不,你要留下,我不會帶你去!
“晴姐姐,澈兒也要跟你一起去!也要一起去!”
“澈兒乖,不是晴姐姐存心落下你,等過一段時日,姐姐適應(yīng)了那邊的生活,看情況再讓人把你給接過去,好不?”
“不要!晴姐姐,澈兒不怕吃苦,就讓我跟你一起去,娘不是交代過嗎?咱們要互相照應(yīng),晴姐姐照顧我,我當(dāng)然要保護(hù)你。
“澈兒還小,不必想那么多,只要你快快長大,等你長身高,長力氣了,以后姐姐就依靠你來保護(hù)了!
“晴姐姐是嫌棄澈兒還太小,不夠力氣保護(hù)你嗎?”澈兒的嗓音悶悶弱弱的,似乎只要再用一點(diǎn)力氣就會哭出來。
他的話令藏晴覺得心疼,可是她告訴自己不能心軟,“當(dāng)然不是,是晴姐姐對你有期望,期望你在跟我分開的這段日子里學(xué)會堅強(qiáng),姐姐曾經(jīng)告訴過你吧!老虎會驅(qū)逐它年幼的孩子,并不是因為它很無情,是因為它知道唯有分開,孩子才能學(xué)會長大,晴姐姐不是不要你,是對你有期望,很深,很深的期望,你能明白嗎?”
“那澈兒被姐姐‘驅(qū)逐’之后,是不是就不能再見到姐姐了?”他紅著眼眶點(diǎn)點(diǎn)頭,說話的嗓音里有著濃濃的哽咽。
“當(dāng)然可以,老虎的例子只是比喻,晴姐姐以后當(dāng)然還是要見澈兒的!辈厍鐚⒌艿芙o抱進(jìn)懷里,摸著他圓滾的小腦袋,“我以后是要依靠澈兒的,自然是要在一起的啊!”
澈兒被她的話說服了,但是一想到自己要與相依為命的姐姐分開,還是忍不住一時悲從中來,他不想在她面前掉眼淚,掙開她的懷抱,溜地跑掉了。
藏晴看著他跑掉的小身影,咬了牙沒讓自己掉下眼淚。
她故做堅強(qiáng)的模樣看在陳嫂眼里,是既心疼又無奈,“晴姑娘,別擔(dān)心,他是個懂事的孩子,能明白的!
“嗯!陳嫂,在我派人來接澈兒……”說到最后,她還是覺得舍不得,心里一陣一陣刀割似的痛。
“晴姑娘只管放心,陳嫂還盼不得澈少爺能頑皮些,他小小年紀(jì)已經(jīng)夠懂事了,乖巧到教人覺得有些心疼,去了京城以后,要常常捎信回來給澈少爺,別讓他惦記了!
“我會的!辈厍琰c(diǎn)頭,轉(zhuǎn)眸望著澈兒離去的方向,心里有一瞬間迷惘,不知道自己的決定究竟是對或是錯,可是,她已經(jīng)回不了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