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祥不過就兩天沒見到他,思念便纏得她幾乎無法呼吸,后悔也如浪濤般淹沒了她,令她整天無精打采的,神情哀戚。
吉叔見她傷神,也不忍打擾她了。
是夜,月明星稀,她卻無心欣賞,思緒不斷地轉(zhuǎn)啊轉(zhuǎn)。從小在宮里長大,她對于南國的情感無庸置疑,對父親及女皇更有種親情的依戀,但若失去了陸云升,她知道自己這一輩子將再也快樂不起來,這個遺憾會壓垮她接下來的人生。
原來自從認識他以來,這一連串奇異、反復(fù)不定的感覺,都是因為她已經(jīng)愛上了他。他脾氣壞、霸道又沒耐心,還常喜歡嚇她,可對她的疼愛卻也不假,否則有哪個王公貴冑會對一個小宮女多看一眼?何況前一陣子他帶她上街,所有吃喝玩樂及人文風(fēng)景都是她沒有見過的,讓她開了好大的眼界……其實,她也想看看外面的世界。
更重要的是,她的時間不多了,如果不把握這次機會,會不會留下遺憾呢?
吉祥舉步走至窗前,想看看皎潔的月光能不能安慰一下她的心情,怎知才推開窗,一旁突然閃出一抹人影,讓她差點尖叫出聲。
「王爺?」她不知道他在窗外站多久了,但一看到他,她眼眶不由一紅,淚水不受控制地落了下來。
「唉,我已經(jīng)很多年沒當過采花賊了,才會在外頭等,如今妳這一哭,不是逼得我非進去不可嗎?」陸云升當然舍不得她這么哭,手一搭窗臺便跳了進去。
吉祥二話不說便撲進他懷里!竿鯛敗乙詾槟悴灰榱恕
「我怎么可能不要妳?」他無奈苦笑,他這幾天可是和南國女皇口伐筆戰(zhàn)吵得兇,就是要爭取帶吉祥一起走,只不過目前尚無戰(zhàn)果,才想著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人拐跑了就是,難不成水霓裳還會為了區(qū)區(qū)一個宮女,闖進天朝皇宮要人嗎?
更進一步想,如果他在這段期間將吉祥給……呃,反正只要她成了他的人,哪里還有水霓裳吭氣的分!
只不過,這樣跟他走等于是私奔,膽小的吉祥不知道有沒有這種勇氣?他讓她回來,就是想要給她思考的空間,同時也故意嚇嚇她,讓她飽嘗思念之苦后,提高她愿意跟他走的決心。
「妳舍不得父親、舍不得女皇,所以我讓妳好好想想!龟懺粕斎徊粫f出自己的心機,正色地看著她。「我?guī)缀跏呛团食沉艘患,她仍是沒答應(yīng)讓妳出宮,所以我干脆直接來問妳,妳愿意跟我走嗎?」
這個答案,吉祥已經(jīng)想了兩天了,她咬了咬下唇,心一橫便說道:「吉祥、吉祥愿意!
他有些訝異地挑高眉毛!笂呎娴脑敢?」
吉祥將臉頰輕輕貼上他的胸膛,緩緩點了點頭。
若真如父親所說,她十六歲有一大劫,說不定剩下的日子已經(jīng)不多了,所以她要把握時間做一點真正想做的事,免得短暫的人生里剩下的只有悔恨。
陸云升想要帶她走,喜歡她自然是原因之一,但最重要的是他這次回天朝,面對的將是各種陰謀詭計的挑戰(zhàn),非常需要她奇特能力的幫助,然而她卻只是因為相信他就愿意跟他走,比起她單純的心思,他反而顯得卑劣了。
花前月下,兩個有情人摟在一起,很自然地便兩唇相接分不開了。陸云升像是要補償吉祥,十分溫柔地吻著她,因為這丫頭落在頰邊的淚水,咸中帶一著抹苦澀。
吻畢,他慢慢地放開她。他感到彼此的動情,卻也明白現(xiàn)在不是占有她的好時刻,反正來日方長,她總有一天會是他的。
就在他這么想的時候,一聲老邁的長嘆由窗外傳了進來。他警戒倏起,暗責(zé)自己沉浸于溫柔鄉(xiāng),竟連有外人接近都沒發(fā)現(xiàn)。
而吉祥則是嬌軀一震,好不容易收住的淚又再次落下。
「吉祥?」他不解她突然變得有些激動的原因。
她搖搖頭,微微地推開他,表情哀戚地道:「是我爹!
說完,她前去打開房門,吉叔果然站在門外,一臉傷心又無奈。不過令人奇怪的是,他似乎不意外陸云升會在女兒房間里,只是嘆息又嘆息。
「吉祥,妳已經(jīng)決定了嗎?」吉叔沒有說出她究竟決定了什么,想必自己心里也有了底,女兒長大了,終究會投入另一個男人的懷抱。
吉祥點點頭,吶吶地道:「請爹爹諒解……」
「妳知道我和妳說過的,這個男人要的,不只是妳這個人……」吉叔故意說得隱諱,「而妳要付出什么代價妳很清楚,即使是這樣,妳也不后悔?」
吉祥雙膝一屈,直挺挺地跪了下去。「爹,您說的女兒都明白,也許這一去,我們父女倆再也沒有見面的機會,但這是女兒的選擇,女兒不會后悔。」
「如果爹不希望妳去呢?」不知是試探還是真心,吉叔突然強硬地道。
吉祥不語,只是流著淚,像是陷入了天人交戰(zhàn)。
陸云升見她在親情與愛情的拉扯中掙扎,亦是滿心不舍!讣濉
「老奴怎堪王爺如此稱呼?」對于這個要帶走自己女兒的男人,吉叔只有冷淡以對。
「吉祥都已經(jīng)跪下了,她這陣子身體不是很好,我……」
「我的女兒對我下跪天經(jīng)地義,王爺就不必多言了。」吉叔仍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樣子。
「我?guī)撸夭粫澊龟懺粕想解釋。在吉叔面前,他已經(jīng)算很忍讓了,要不是對方是吉祥的父親,他大可人一扛就走,哪還需要啰唆這么多!
「我不相信你!辜逭f得直接又犀利。
陸云升俊顏一凜,忽然往前跨了一步,撩開衣服下襬作勢就要跪下。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么這么做,他其實也沒必要這么做,但這個時候的他,心里是真的只有吉祥,什么算計心機都已是其次。
「吉叔,我不是以王爺之尊求你,而是以一個男人的身份,想要向你求得令嬡……」
在他當真跪下的前一刻,吉叔很快攔住他,硬是將他拉了起來,深深地看著他許久,最后長長嘆了一口氣!负冒,光憑你愿意為吉祥這么做,我就讓你帶她走吧!
「謝謝吉叔!」陸云升直起身,喜悅之情溢于言表。
吉叔擺了擺手,別過頭去!敢呔涂彀讶藥ё,我不想這把年紀了還要經(jīng)歷這離別的苦!
「吉叔,等我天朝事了,一定會帶吉祥回來看你的!龟懺粕鸺,一邊保證。
吉叔背對著他們,只是搖頭,「快走快走!」
吉祥被陸云升拉走了,在離開房門的前一刻,她終于忍不住地喚道:「爹!」
吉叔仍是背對著他們,沒有任何反應(yīng)。
他疼了十五年的女兒終于要結(jié)束與他的緣分了,他不知道以后還有沒有機會再見到她……摸摸自己的老臉,眼眶中的濕潤告訴他,原來他還是會難過的啊!
「爹……」吉祥的聲音遠了,語氣里卻還是有著深深的不舍。
直至這座小院重新恢復(fù)萬籟俱寂的寧靜,吉叔才顫巍巍地回過頭,盯著女兒遠去的方向,神態(tài)與外表都像老了十歲。
「老夫不過凡夫俗子,如何禁得起真龍?zhí)熳拥囊还蚰?吉祥啊吉祥,妳沒有鳳凰之命,注定了要接受磨難啊……」
南國皇宮,御書房內(nèi)。
水霓裳一臉沉重地坐在椅子上,而立于她桌前的老人,竟是吉祥的父親吉叔,今日他穿著一襲花匠不可能穿的上等絲綢長袍,看起來仙風(fēng)道骨。
「國師,」水霓裳冷艷的美顏透出濃重的憂慮。「我們終究還是讓吉祥跟著陸云升走了……你認為這個決定真的是對的嗎?」
吉叔,不,此時應(yīng)該正名為水一方了,他的真實身份是南國國師,因德高望重被賜予國姓,但十幾年來卻一直易名以花匠的身份在皇宮生活著,以隱藏一個與吉祥有關(guān)的天大秘密,如今情況可能就要有變化了,怎能教人不擔(dān)憂?
「女皇,吉祥十六歲之大劫,原是越低調(diào)、越不使用她的異能,才有可能幸免,然而陸云升的出現(xiàn),卻改變了這個情況……」水一方欲言又止。
「本皇知道,就是因為吉祥的命數(shù)有了變化,本皇才會答應(yīng)陸云升,讓吉祥跟他回天朝!
南國皇宮內(nèi)的大小事水霓裳都看在眼里,不管流言怎么傳,她很清楚吉祥侍寢陸云升之事根本是子虛烏有,也是確定了陸云升不會虐待吉祥,她才應(yīng)允吉祥離去。
這一去,吉祥的命數(shù)果然大變,但是福是禍,水霓裳卻說不上來。
水一方續(xù)道:「在天朝與我南國簽訂和平協(xié)議后,陸云升要帶吉祥走幾乎是不可避免的問題,老臣早已為此卜了一卦,卦象顯示,吉祥留在宮里,要活過十六歲是兇多吉少,但如果能夠離開皇宮,反而變得吉兇參半,所以讓吉祥走,是不可違逆的選擇!
水霓裳臉色稍緩,只不過心頭的那個結(jié)始終還是解不開。
「讓她出宮也好,繼續(xù)待在宮里,若讓人發(fā)現(xiàn)她的異能,只會讓朝中那些野心分子繼續(xù)指著她罵禍水,引來她的殺身之禍。如果不是不忍吉祥從小就要受那種不必要的指責(zé),我們何苦將她隱藏得這么深?」想到吉祥慘淡的童年,她不禁搖頭苦笑!钢慌侮懺粕粫e待她,希望……她有那個命享福了!
水一方若有所思,對于女皇他是絕對的忠誠,可為了怕女皇憂心,有些事他刻意隱瞞不說,例如……吉祥并沒有鳳凰之命。
不過為了取悅女皇,他仍勉強笑道:「陸云升對吉祥應(yīng)是有心。那日吉祥跪下求我讓她離開,我養(yǎng)育她十五年,受她一跪也無妨,然而陸云升為了向我保證會好好待她,竟也作勢下跪……」
「喔?是這樣嗎?」水霓裳眼睛一亮。「那他也算是個有心人了。會默許讓吉祥走,除了國師的放行讓本皇很信任,另一方面,其實還有一個一直潛藏在本皇心里的想法!瓜氲竭@里,在這個傷感的夜晚,她終是露出了第一個笑容。
「吉祥胸前那塊護心玉,不知國師有沒有印象?那是吉祥五歲那年出宮,再回來才突然出現(xiàn)的。本皇曾經(jīng)仔細看過那塊玉,上頭竟有天朝皇室的標志,還刻有陸云升的母姓,而那個時間點也正好是陸云升來我朝之時,因此本皇不禁猜測,或許陸云升與吉祥的緣分,在他們還小的時候就已經(jīng)系下了!
「原來還有這一段因緣!顾环近c了點頭。這倒是他沒算到的變量,或許吉祥的命運又會因而有改變。
有了這層顧慮,他連忙說道:「女皇,吉祥此去既是吉兇參半,在她生辰那天,或許我們可以派吉利過去。如果吉祥能度過難關(guān)便罷,但若是不能,再不濟,吉利也有辦法從陸云升手中將吉祥……帶回來!
水霓裳嘆息著點點頭!副净室恢辈幌朊鎸@件事情,不過吉祥身份特別,如果她真的……唉,還是應(yīng)該回到南國!
「既然如此,接下來只能看上天了,女皇就不必太擔(dān)憂。如果吉祥度過了十六歲大劫,終歸還是會有相見的一日!顾环较裨诎参克蚕裨诎参孔约。
國師的關(guān)心,水霓裳很清楚地感受到了,然而她這一輩子受到的磨難之多難與人言,是不是有可能不要再讓下一個人承受呢?
「國師,你知道嗎……本皇很累了!顾抗怆硽璧赝巴,像是遙思,也像是追憶!赣袝r候,非人的能力并不是一種恩賜,而是一種折磨。吉祥小時候意外展現(xiàn)她的能力,竟是應(yīng)了南國立國以來的謠言,進而遭來口誅筆伐,性命堪危,而本皇身為南國之主,即使尊榮無比,卻也只是一個凡人,不能為她做什么。南國的黑暗,已經(jīng)讓我有心無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