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克韞不曉得,也沒研究過,不過他想——絕對不會是現(xiàn)在這樣。
盯著遞來的枕頭,他僅是一挑眉,雙手環(huán)胸俯視著她。
“我想……家里應該還有不少空房!北荒请p凌厲的目光一瞪,杜宛儀竟沒來由地一陣氣虛,弱了嗓音。
“我拒絕!北〈酵鲁雎曇簦敛凰伎,簡明利落。
“傅先生……”她覺得自己應該要解釋一下,舔了舔唇,試圖開口。
傅先生?!
像是聽到什么有趣的言論,微揚的眉宇挑得更高,唇角微微勾起!罢堈f,傅太太。”
極明顯的,那個稱呼令她倍感不自在。“你——別這樣叫我!
“怎樣叫?傅太太?”他有趣地回道!拔蚁胛覜]有入贅。”
他頓了頓,有模有樣地思索,再次確認記憶庫沒有這筆紀錄,點頭強調(diào):“嗯,應該沒有!
也就是說,喊她傅太太是合情合理又合法。
杜宛儀氣悶!皢栴}是我不記得了!”
是的,很老梗的劇情,連續(xù)劇演過八百遍,小說寫過九百遍,但它就是血淋淋地發(fā)生在她身上了!
一場意外車禍,奪去她部分的記憶,她認得出父親、認得出妹妹、認得出家中每一個傭人、甚至記得成長過程的每一件事,獨獨——不記得他。
這就是問題所在。
她的記憶庫里沒有他,不記得自己與他如何相識、如何相戀、如何結(jié)婚,與他相關(guān)的一切她全無印象,對她而言,他完完全全是一個陌生人。
“我明白!彼c頭。
沒錯,就是這樣,非常容易理解。
杜宛儀看著他轉(zhuǎn)身離開,安下心來。相信他已經(jīng)充分了解她的意思,并且接受目前的特殊狀況。
但,很明顯她放心得太早了。
就在她悠閑地看完一本雜志,調(diào)暗床頭燈,預備躺下來睡個舒舒服服的好覺時,房門再度被推開,去而復返的男人占據(jù)了右側(cè)的空床位。
“你、你、你——不是去睡客房?”
“我從沒說過要睡客房!彼荒樒婀值乜此幻靼走@結(jié)論從何而來。他不過是去書房把未完的公事處理好罷了。
“可是我以為,你已經(jīng)明白——”
“所以我讓你睡了我的枕頭和左邊床位,基本上躺右邊我睡眠質(zhì)量會比較差,不過你失去過去的記憶,忘記我們的相處習慣,我不會跟你計較的,乖!鼻,他多好商量,不是嗎?
“……”這根本不是睡左邊睡右邊的問題好嗎?
她開始覺得,這個男人好難溝通!
“重點是,你對我來說只是陌生人!”她沒有辦法與一名陌生人同床共枕呀!
“我們結(jié)婚三年了,不是陌生人!彼浀盟嬖V過她了。
為什么她會覺得,他們一直在鬼打墻?
“這是我的房間、我的床、我、的、老、婆。而我,拒絕被踢下床!蹦承┳盅,他說得特別緩慢,加重語氣,并且一如預期接收到她理虧的心虛感。
“沒意見?很好!苯Y(jié)案。
拉開被子,躺上右側(cè)床位。“晚安,祝你有個好夢!
杜宛儀瞪著徑自安睡的男人,簡直無法置信。
他是談判高手,擅于利用自身的優(yōu)勢以及對方的弱點,并且,不輕易妥協(xié)。
出院后第一回交手,杜宛儀敗下陣來。
如果說她不夠了解傅克韞,嚴重錯估他剛強的意志及執(zhí)行力,那么首度交手會敗下陣來,一點也不意外。
他從來就不是一個貼心溫柔的好男人,妄想他會溫柔又體諒地放棄行使丈夫權(quán),簡直就是癡人說夢!
他強勢而沉定,無時無刻都清楚自己做什么、要什么,決定的事情從不為誰改變,更不容他人左右,一旦下定決心,便不容規(guī)劃落空。
所以,他說要娶她,就真的在她大學畢業(yè)那年將她娶到手了。
所以,他入主杜氏企業(yè),兩年之內(nèi)打入高層決策核心,既有職銜,更掌實權(quán),父親對他極為信任。
或許,便是這樣的強勢與魄力,這幾年里,杜氏企業(yè)盈余大幅成長,原本對他極盡刁難的股東們,也在年終股利分紅時眉開眼笑,態(tài)度逆轉(zhuǎn)。
外界對他評價兩極,有人欣賞他的實力,也有人說他靠裙帶關(guān)系,他從不為所動。
他付出了多少,便勢必會索回同等報酬,絕不虧待自己。
這樣的男人、這樣的男人……她怎么會以為,他會為了她,放棄應享的婚姻權(quán)利?即使——是一名失憶的妻子。
她錯了,錯得好離譜。杜宛儀泄氣地將臉埋進膝上,突然覺得自己愚蠢至極。
“在想什么?”下了班的傅克韞尋至花房,見她蜷坐在大波斯菊花圃旁,一臉沮喪。
“聽吳嫂說,你在這里坐一下午了,有啟發(fā)出什么突破性的人生智慧嗎?”
半帶笑弄的口吻,被她惱怒地回瞪一眼作為回報!澳阕唛_,我不認識你!”
真不可思議,優(yōu)雅高貴的杜家大小姐、天生的名門閨秀,無時無刻保持好教養(yǎng),居然會有如此賭氣任性又幼稚的行止,好了不起,愈活愈回去了。
傅克韞心知肚明,有人惱羞成怒了。
前一晚口口聲聲拒絕同房的人,今日清晨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整個人自動自發(fā)縮到他懷里,蜷睡得安安穩(wěn)穩(wěn),只差沒打呼流口水,醒來那當下的羞愧感可想而知。
她怕冷,而他又會習慣性搶被子,于是久而久之,她在睡夢中會徑自尋找溫暖來源,這已經(jīng)是他們夫妻間自然形成的默契,棉被歸他,他的懷抱歸她。
傅克韞不以為意,坐到她身旁!斑@讓你很困擾嗎?”
杜宛儀回瞪他!拔艺f是,你就會讓步嗎?”
他揚唇,答得干脆。“不會。”
那不就是了!問得真虛偽。
“我們夫妻感情一定很差!”她幾近惱怒地說:“不然就是被逼著嫁給你,我一點都不愛你!
“你希望我怎么回答這個問題?”說他們夫妻有多恩愛?她根本就是抵死不認到底了,無論他說什么都是多余。
論家世,他孑然一身,有什么條件與能耐逼迫杜家長千金嫁給他?她若不點頭,誰都拿她沒辦法。
她不會不明白這一點,只是不愿面對罷了。
“那至少、至少……你應該不愛我!”
他挑眉。
杜宛儀發(fā)現(xiàn),這似乎是他的慣性表情,藉由揚眉的動作,掩飾底下真正的情緒,對不想回答的問題避重就輕。
“我一點都感覺不到你對我有感情,你真的有嗎?就算是一點點?你喜歡我哪里?喜歡到大學一畢業(yè)就迫不及待娶我?我甚至還不懂得該怎么做一名好妻子,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大小姐一個,無法稱職扮演好賢妻的角色……或許,或許你會娶我,只是因為、因為我是杜家的……”
他沒有阻止她,相當稱職地扮演他的好聽眾角色,還適時點頭“嗯”個一聲給予回應,配合度有夠高,反倒是她自己及時打住,一副懊悔得想咬掉自己舌頭的愧疚模樣。
“對不起,我不該這么說!”她立即道歉。
傅克韞不語,伸手摸了摸她的發(fā)。若她曾認真觀察,會發(fā)現(xiàn)向來喜怒不形于外的男人,此刻唇角正揚起一抹幾不可察的淺淺微笑。
全世界都可能如此批判他、質(zhì)疑他,唯獨她,永遠講不出口,永遠做不到以此羞辱他——無論在任何情況下。
“這就是你的困擾嗎?覺得我不愛你?”
她微愕,仰起頭。
言下之意……是間接向她澄清,他是愛她的嗎?
“是嗎?宛儀。”
傅克韞從來就不是走溫柔多情路線的那種男人,他實事求是,會主動探問,并且接連問了兩次,是不是表示他很重視這件事?
“我、我不知道,只是覺得……很茫然!
傅克韞伸臂將她抱來,安置在大腿上,輕柔環(huán)抱!巴饍x,我要你記住,娶你那一天,我對自己承諾過,這輩子都會保護你,盡其所能給予你,你想要的幸福,無論如何,永遠不要忘記我今天的話。”
即使……不愛她,是嗎?
她聽出言下之意。
盡其所能保護她。
成全她要的幸福,而不是“他們”的幸福。
杜宛儀斂眉,覆去其間那抹淡淡的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