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我看趙嬤嬤不在,是休沐嗎?」
羅氏喝了口茶,并沒有立刻回答,她并不喜歡洛婧雪,所以沒有要她日日來請安。
可洛婧雪說了,這是做兒媳的本分,因此不管羅氏說什么,她還是每日都來,盡管羅氏每次只是冷冷的受完禮就讓她離開。
羅氏不回答,小事敢作主的趙嬤嬤也不在,其他的侍女沒敢應(yīng)聲,就顯得整個屋子里靜悄悄的。
洛婧雪有些無奈,她怎么就這么不受羅氏待見,連問個問題也沒人回答,那她接下來要說的話可怎么開口才好?
所幸羅氏也并不是真不想回她,只是端一下架子而已。「趙嬤嬤身子不適,今天我讓她休息一天,不用來服侍!
洛婧雪眼睛一亮,既然確定趙嬤嬤不在,那么她的機會就來了。
「母親,向來都是趙嬤嬤幫你研墨的,今日她不在,待會兒母親要開始抄寫經(jīng)書時,讓婧雪來給母親研墨吧?」
「不用了,正好這幾日我手臂也不舒服,就少抄些,你回去吧。」
洛婧雪摸摸鼻子,只能福身退下了,不是她一個現(xiàn)代人突然穿到古代就懂三從四德了,可她這個世子夫人的位置有名無實的起因就在于羅氏不待見她。
這種后宅的事,蕭元燁根本不會管,還是得從羅氏下手,她好不容易重活一次了,當然得好好的生活下去,然而她在洛府無法生存,在侯府也沒生存得更好,那她過這個人生還有什么意義?
為了改變現(xiàn)狀,她勢必得搞好婆媳關(guān)系。
走出羅氏的屋子,洛婧雪在廊道上遇到一個羅氏院子里的侍女,順口問起了趙嬤嬤的情況,畢竟這院子里上上下下就只有一個趙嬤嬤對她還算客氣,關(guān)心關(guān)心她實屬應(yīng)當。
「趙嬤嬤手臂疼痛的老毛病又犯了,今天早上連幫老夫人梳發(fā)都不行,老夫人便讓趙嬤嬤去休息了。」
趙嬤嬤的手臂也會酸痛?
想到羅氏抄寫經(jīng)書時,在一旁幫著研墨的都是趙嬤嬤,洛婧雪便猜出原因了,就跟羅氏一樣,長期重復(fù)同樣動作的后遺癥。
問了趙嬤嬤的居處后,洛婧雪便讓侍女退下,這才對萱兒說:「你回房替我把陶板及推拿油取來,再到趙嬤嬤的居處找我!
「小姐要拿這些去趙嬤嬤那里做什么?」
「你別管,去拿就是了!孤彐貉┙淮昃拖韧w嬤嬤的居處而去。
撥筋療法的過程與刮痧相似,除了要學(xué)習(xí)人體的經(jīng)絡(luò)系統(tǒng),還得學(xué)習(xí)各個穴道,針對身體狀況來選擇要在哪一處經(jīng)絡(luò)或穴位進行理療。
古代有推拿之術(shù),所以雖然沒有精油,用推拿油代替也可以,但理療所使用的陶砭就不容易取得了、砭為磁石,古代科技不發(fā)達,天然磁石不容易尋找,洛婧雪只能以陶板來替代。
其實換了個身體后,洛婧雪的筋膜炎就沒有了,但素日里的保健她也沒落下,總不能等病根生成了再來治療,受苦的還是自己。
趙嬤嬤聽到洛婧雪這個主子紆尊降貴來她的房里也很意外,彼時她正在熱敷自己的手臂,只能把熱布巾放下,穿好衣服匆匆來應(yīng)門。
「世子夫人怎么會過來?」
「聽到你身子不舒服,我來幫你舒緩舒緩!
「舒緩?」
正好此時萱兒也趕過來了,手上捧著的漆盒正是洛婧雪放理療器具的盒子。
「我學(xué)過一點撥筋療法,可以舒緩你的不適,來,你坐下!
趙嬤嬤哪里有在主子站著的時候自己坐下過,自然是不敢逾矩的,還是洛婧雪硬拉著她坐下,然后讓萱兒把門關(guān)上。
「趙嬤嬤把衣服脫了吧,我要對你的肩膀進行理療。」
「這……這怎么好讓主子動手……」
「我現(xiàn)在是醫(yī)者,不是主子,不過你說對了一點,你這樣起早貪黑的,我還真沒辦法抽出時間每天來幫你治療,等等我走的時候會畫一張經(jīng)絡(luò)圖給你,你就依著我畫的地方,學(xué)著我的手法每天給自己治療。
「剛開始治療完會舒緩,但幾個時辰后還是會有痹疼的感覺,但時日一久,你會漸漸感覺到癥狀減輕了,痊癒是不可能的,除非你能休息個十天半個月不做事,把毛病養(yǎng)好了,既然做不到,每日自己睡前保養(yǎng)一下,還是對你有很大的幫助的!
「好啦!我也有私心,我希望你覺得有效后也每天幫老夫人理療,她不肯讓我?guī)退,但總肯讓你幫吧??br />
聽到是為了老夫人,趙嬤嬤稍稍安心的接受下來,她看著洛婧雪在她的肩膀及上臂抹上推拿油,接著就順著經(jīng)絡(luò)刮了起來。
「世子夫人對老夫人真是孝順!」
「做兒媳的不正應(yīng)該如此嗎?」洛婧雪一邊刮著,一邊把疑問給問出來,「只是我不明白,母親似乎不喜歡我,在進侯府前我并未見過母親,成親那日也沒做什么不得體的事,怎得新婚第二日向母親敬茶時她便不喜歡我了呢?」
趙嬤嬤不是背后議論人長短的人,但畢竟是忠仆,她不想有人誤會老夫人。
「當年,先世子夫人過世后,老侯爺想著世子還年輕,少爺也還小不能沒人照顧,就想給世子再找一位繼室!
洛婧雪聽到這兒大概就猜出原因了,小說常有的情節(jié)嘛!
「想來母親她另有屬意的人選!
「是的,是老夫人母家的一位小姐,一開始老侯爺也覺得可以考慮,只是后來否決了,據(jù)說老侯爺讓人去查過,那位小姐個性有些驕縱,老侯爺也是為了少爺著想,才選了世子夫人您。老夫人不是不能理解,只是她已經(jīng)跟對方提過這事了,便覺得面子有些掛不住!
原來原主被選中是因為性子好!
可惜她本人沒那么好脾氣,不知道侯府的人發(fā)現(xiàn)她的真實個性之后,會不會覺得受騙上當?
「我……性子其實也不是真那么……」
趙嬤嬤拍了拍洛婧雪的手,對她露出了慈祥的笑容,「世子夫人,一百個人就有一百種性子,也沒有哪種性子就真全都是好的,先不論世子夫人是什么性子,但世子夫人對少爺是真的關(guān)心在意,這一點老奴是看在眼里的,老奴相信世子也是,至于老夫人……年紀大了越孩子氣,她總有一天會發(fā)現(xiàn)您的好的!
「母親她如今對我的看法有改變嗎?」
「以前最寵少爺?shù)木褪抢戏蛉肆,世子要迎娶世子夫人前曾告訴老夫人,希望老夫人不要再插手管教少爺?shù)氖,未來由世子夫人您全?quán)負責管教,這一點讓老夫人把氣都發(fā)在您身上了,所以才會有新婚隔日刁難您一事!冠w嬤嬤說完又正了正臉色,「但是世子夫人,婆母給新媳婦下馬威是很常見的事,用意是要讓新媳婦收起在家里當姑娘時的脾氣,未來要多把心思放在孝順長輩、服侍夫君上,老夫人就只是……稍微嚴厲了一些!
這還只是稍微嚴厲啊,根本就是冷暴力了,但洛婧雪知道趙嬤嬤跟隨羅氏幾十年,總是偏心的,就不多說了。
「這我明白,我并沒有怨母親,只希望有一天母親能更喜歡我就是了。」
「慢慢來,老夫人會發(fā)現(xiàn)您的好的,再說了,她也就是吃味,以前少爺與她最親了,最近來請安都是稍坐就走,說是要認真讀書,老夫人讓他下課再去找她,少爺又說下課要找您玩,真把老夫人給氣得不輕!
「原來如此!
「所以,等過陣子老夫人想通就會沒事的。」
「我明白了,多謝趙嬤嬤告訴我這些事!
「說什么謝,世子夫人別怪老奴在背后議論主子才好!
「這哪里是議論,趙嬤嬤是忠仆,這不是擔心我們婆媳傷了感情嗎?」
蕭元燁既然答應(yīng)給洛婧雪獎賞,每日黃昏前他都準時趕回侯府,然后在約定的時間陪著蕭卓楓聽洛婧雪說故事。
洛婧雪說故事很生動,除了第一次是邊畫邊說以外,后來她都是邊說邊帶表演的,彷佛她就是故事里的人物,蕭元燁雖然很意外洛婧雪的博學(xué),但他更意外的是洛婧雪生動的表情,有時都能把他看呆了。
喜歡看她表演的可不只蕭元燁一人,蕭卓楓看得可樂了,有時笑得開心了還會回頭喊他一起笑話洛婧雪。
蕭元燁很少看見這孩子這么開心的跟他說話,蕭卓楓見到他向來都是沉默疏離的。
今天,蕭元燁也很期待的在黃昏前來聽一段小故事,原本洛婧雪都會先問蕭卓楓夫子有沒有交代什么課業(yè),然后她便會把他需要預(yù)習(xí)的地方改編成故事給蕭卓楓講解意思,但今天聽到夫子安排的功課,她卻猶豫起來。
「小……小不忍則……則亂大謀……」洛婧雪說得有些坑坑巴巴,看起來像完全不懂這句話的意思,「這個不忍呢……是不忍心還是什么來著?這個大謀呢……大謀啊……」
蕭元燁皺起眉頭,看著洛婧雪低聲念叨的樣子,不明白這只是一句簡單的句子,怎么洛婧雪似乎不懂它的意思,而且她的解讀也好像正往錯誤的方向飛奔而去。
蕭元燁是想聽故事,但也不能讓兒子學(xué)習(xí)了錯誤的知識,于是他拍了拍洛婧雪的手,示意由他來解釋。
一聽到他要解釋,蕭卓楓剛剛還很開心的表情頓時收了起來。
本來蕭元燁還一本正經(jīng)的要解答,看見了蕭卓楓的表情后,他捫心自問,誰都不喜歡教條式的規(guī)范,更喜歡輕松學(xué)習(xí),于是他開始沉思起來。
洛婧雪就在一旁靜靜的看著,在給蕭卓楓的教育上,蕭元燁一直都只是在一旁看著,除了沒看到成效之前會催促她有所作為以外,都不會去干涉她的作法,如果給了機會讓他來做,他也不會堅持己見,而是會顧慮到被教育者的心情,說來還算是個不錯的。
蕭元燁理了理思緒,大概想出了解釋的法子,但他沒有洛婧雪那生動的演技,就只是平鋪直述的把這個故事說了出來。
「有一對兄弟在鬧市上擺攤子賣菜,由于這個城鎮(zhèn)十分繁榮,小販們生意都不錯,但總是有些蠹蟲不思進取,只想著不勞而獲,做起了恐嚇小販取財?shù)墓串敚麄儠詺男∝湹臄傋蛹吧唐返膭幼,來達到威脅小販給出錢財?shù)哪康!?br />
蕭卓楓皺著眉頭,顯然對于是非還是很分得清的。
蕭元燁摸了摸他的頭,繼續(xù)說著!高@對兄弟從小下田做苦力,身材壯碩,弟弟很沖動,上前就要跟歹人打起來,可是哥哥卻攔住了他!
蕭卓楓義憤填膺,立刻回道:「為什么不打?難道白白把銀子給那些歹人?」
「卓楓,我問你,他們打了起來,是不是攤子、商品還是會有所損壞?」
蕭卓楓想了想,點了點頭,「可是難道就得給錢,讓他們別再來找麻煩嗎?」
「但一直打下去,有一天若是遇到了他們也打不過的人怎么辦?而且整天打打殺殺的,還有人敢去鬧市上采買嗎?」
「應(yīng)該是不行的!
「所以最好的辦法是什么?」
肅卓楓想了想,想到了一個最好的辦法、「報官!」
「對!」蕭元燁給了贊賞,「讓官府的人來處理,他們抓歹人名正言順,不會被視為械斗,能給百姓安心、讓百姓敢再來鬧市采買,還可以判歹人們勞役,既少了禍害,又多了給官府做勞役的人,你說是不是一舉數(shù)得?」
「不用自己打架還可以解決,當然是好事。」
「所以,遇事不要沖動,要冷靜思考是不是有更好的辦法可以解決,要不然在小事上沖動,就很可能壞了后頭的大事!
「這就是……小不忍則亂大謀的意思?」
「對!」
蕭卓楓開心鼓掌,原來父親講的課他也是能聽得懂的嘛,他果然變聰明了……不行,母親告訴過他,做人不能驕傲自滿。
于是他開始認真思考,為什么夫子講的課他常常聽不懂?
其實夫子講的課也十分有條理,由淺入深,他多聽幾次也能懂的,可父親母親講的課他一次就能懂,重點就是講課的方法不一樣。
不能說誰講課的方法比較好,而是他老是因為夫子講課不有趣就分心了,反觀母親講的故事有趣,所以他會把故事好好聽完,自然也把母親故事背后要講的課給聽進心里去。
但他終究不能永遠只聽故事,他也得學(xué)會讀、學(xué)會寫、學(xué)會融會貫通,這都是夫子才能教他的。
「我明白了,原來不是夫子的問題,是我自己不認真。」
蕭元燁挑起眉看著兒子,不明白他怎么突然懂道理了,但他能說出這樣的話,讓他這個做父親的很是欣慰。
「喔?那以后你會怎么做?」
「以后我會更認真聽夫子講課,像母親說的,我一步步訂立目標,先由……能讓夫子講課不重復(fù)三次我就能聽懂開始!
「不錯!我們卓楓有進步!
「那母親會繼續(xù)說故事給我聽吧?」
洛婧雪有些為難,「母親可能不如夫子博學(xué),如果有一天你的學(xué)問比母親好了,母親就說不出故事了!
「那……」蕭卓楓大眼睛轉(zhuǎn)啊轉(zhuǎn)的,而后他得出了結(jié)論,「那就換我給母親講故事,把母親不懂的講到懂,這樣好不好?」
「好,那我跟你父親就等著有哪一天讓你來給我們講課嘍!」
剛剛還笑得很開心的蕭卓楓,聽到這話人都沉默了下來。洛婧雪不明所以,「怎么了?」
「沒事,卓楓先回去了。」蕭卓楓站起來就要走。
洛婧雪拉住了他的手,看他笑容盡失的樣子,溫柔地問著,「怎么不開心了,告訴母親!
蕭卓楓是個倔強的孩子,向來不愿意示弱,可這些日子給他的感覺太美好,讓他心里生出了許多不舍。
「父親也來聽母親講故事時,說了限期一個月是嗎?」
聽到這話,洛婧雪大概就知道蕭卓楓的心思了,但她不主動闡明,要讓他們父子把話說開,于是她抬眼望向蕭元燁。
蕭元燁點頭,「沒錯,當初說了是一個月的!
蕭卓楓很失落的要走,就又被洛婧雪攔住了,「一個月又怎樣?難道你不喜歡,想要把時間縮短?」
「才不是呢!」蕭卓楓激動地喊了出來,連蕭元燁都有些驚訝。
「那你希望怎么樣?」
蕭卓楓猶豫著,看著洛婧雪鼓勵式的笑容,終于把心里的話給說了出來,「我喜歡父親母親陪著我的感覺,父親母親從來沒有同時陪著我過!
洛婧雪聞言皺了皺眉,她一直以為是蕭元燁太重視事業(yè),疏忽了兒子的管教,沒想到他們夫妻倆竟然從來沒有一起帶過孩子?這是什么夫妻。
洛婧雪自小生長在爹親娘疼的家庭,哪里過過蕭卓楓這樣的日子,不禁很心疼這個只有五歲的孩子,「傻孩子,母親會一直陪著你的!
「真的嗎?」
「呃……直到你長大成人,你若長大了還黏著母親,母親也會把你踢出去!
「那父親呢?」蕭卓楓充滿希冀的眼神望向了蕭元燁。
蕭元燁自然不可能放下公事成天陪伴孩子,可想到剛剛蕭卓楓的話,他反思自己真的沒有給予太多父子同樂的時間。
過去他在翰林院任職,哪里有時間陪孩子,這回丁憂返鄉(xiāng),接觸書院的事務(wù)多了,這才發(fā)現(xiàn)他疏忽了對蕭卓楓的教育,便找了夫子來為他開蒙,卻沒有想到做父親的并不是找個夫子就盡到教育義務(wù)了。
「父親公事繁忙,之前答應(yīng)你母親一個月的時間也是抽空完成的,所以父親沒辦法答應(yīng)日日陪著你,但父親保證,只要有時間我還是會來這里,陪你一起聽母親講故事,你看如何?」
蕭卓楓雖然還是孩子,也有些驕縱,但他很明白父親做下的承諾已經(jīng)是極大的讓步,于是很滿足地應(yīng)好。
看著蕭卓楓開心地讓侍仆給帶回他的院落,蕭元燁收起了笑容,再回頭時,對著洛婧雪就是一臉慎重。
「夫人,今晚我要留宿你這里!
「?」洛婧雪一句「不行」都要出口了,可看到蕭元燁一臉嚴肅慎重,她就不敢出聲了。
古代的女子要怎么拒絕老公說要同房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