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的時候,她連安諾寒嘆息的聲音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小安哥哥?你不開心嗎?”她躺在床上,閉著眼睛問。
“沒有!”
他的聲音有些干澀,心事重重。
“你是不是覺得我太煩了?”
“不是!”
不是就好,她翻個身,準備睡覺。
她睡到半夢半醒的時候,他忽然問她。“沫沫,如果有一天沒有我照顧你,你能不能照顧好自己?”
“……”她不知道該怎么回答,沒有他的生活,她無法想象。
“你是個好孩子,是我把你寵得太任性了。這樣下去,對你沒有好處!
他的語氣讓她有些慌了!拔乙院笠欢〞犇愕脑挘僖膊蝗涡粤。”
“聽我的話,就學著堅強,獨立起來。不要事事都依賴我。”
“嗯。”
沫沫隱隱感到一種不祥的預感。數日后,當她看見他桌上放著讀劍橋大學的材料,她才明白——他要走了!
她哭著跑回家,只有媽媽在家里彈鋼琴!皨寢專“哺绺缫吡!”
“我知道!薄痘钒竦那{還在繼續(xù)。
“沫沫,感情是不能勉強的。真心喜歡一個人就讓他去做他想做的事,讓他去愛他想愛的人……真心喜歡一個人,就為他學會堅強,別讓他擔心,別讓他牽掛……”
“媽媽……”
“六年前,小安為了你放棄了讀劍橋的機會,二年前,小安為你放棄了最愛的女人。他為你做的已經夠多了,你就不能為他放棄一次嗎?!”
她咬緊牙,擦干眼淚。扶著扶梯,一步一步艱難地爬上樓。
每走一步,她都會想起很多過往。她記得,她哭著求安諾寒不要去英國讀書時,他為難的表情。她記得,他失去薇的那天,他苦澀的笑容。
她真的太任性,太自私了。
一味地求他做他不愿意做的事,還把這種寵愛當成是理所當然。
這一次……
沫沫沒有挽留安諾寒,甚至連再見都沒跟他說。
因為從她看見那份資料到他收拾好行囊離開澳洲的半個月時間內,她沒跟他說過一句話。
安諾寒跟她說過很多聲:“對不起!”
她裝作很認真地在寫作業(yè)。
他給她買過很多巧克力蛋糕哄她開心,她吃得干干凈凈,卻連一個笑容都沒給他。
不是她不想,而是她笑不出來,怎么努力都笑不出來!
他走的那天,沫沫躲在安全出口的門后,從玻璃窗里遠遠看著他。
她看見他一直在四處張望,焦慮地看著表。就連他走進登機口,還在不停地回頭看電梯……
她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不舍,看到了期盼。
她知道,他在等她。
他一定很想聽她說一句:“小安哥哥,再見!”
可她不敢出去,怕自己一出去就會扯著他的衣袖不肯松手,怕自己一開口就會哭著求他不要走。
他的背影再也看不見了,她哭著沖出來,跪坐在登機口前,捂著臉無聲地抽泣。
韓濯晨扶起她,心疼地拍著她的背:“別哭了,不失去,怎么會懂得珍貴……”
她當然知道什么最珍貴,可他從來都不知道!
沫沫不會想到,此時此刻,安諾寒看了她最后一眼,笑著走上登機通道。
能看她最后一眼,他已經很滿足了!
畢竟是十幾年的朝夕相處,分離對誰來說不是難以割舍?
沫沫習慣了有安諾寒在身邊的日子,他又何嘗不是習慣了她的糾纏。
沒有她的騷擾,他的人生反而剩下一種的牽掛,走到哪里都放不下的掛念。可他必須這么做,他有他的迫不得已。
在沫沫欣喜若狂搬進安諾寒的房間,打算跟他永不分離的時候,韓濯晨把安諾寒叫去了他的辦公室,并交給他一份材料。
“我已經幫你聯系好了劍橋大學的教授,你可以先去上課,下學期參加入學考試,這是需要的材料!
“晨叔叔,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
他當然明白,這很明顯是讓他離開澳洲,離開沫沫。至于目的,他仔細看看毫無表情的韓濯晨,有些捉摸不透。
“是不是沫沫又惹你生氣了?”他猛然想起沫沫搬來他的房間住,充滿歉意地說:“對不起,晨叔叔,都是我把沫沫寵壞了,我今天回去就讓她搬回家。”
韓濯晨搖搖頭,向后挪了挪椅子,起身走到他身邊,雙手搭在他的肩上!拔覜]這個意思!我只有沫沫一個女兒。只要是她高興,我為她做什么都無所謂……小安,沫沫從小到大最依賴你,把你當成她生活的全部。如果說我不希望你娶她,全心全意待她,那是不可能的。”
“我明白!可是……”他并不愛她。
韓濯晨不等他說完,繼續(xù)說:“可是,我知道沫沫和你年齡差距太大,要你像照顧小妹妹一樣照顧她一輩子,對你不公平!”
“我……”聽到這句語重心長的話,安諾寒反而不知該如何回答。
“我也是個男人,我知道男人最需要的是什么——一個值得你真心去愛,也能真正懂你的女人……”
“我和蕭薇已經結束了!
“我知道。我和你爸爸商量過,我們希望你去英國做你想做的事,別為了沫沫,錯過了你的緣分!
安諾寒猶豫一下,想了想,問:“那沫沫呢?我離開,她肯定沒法接受。”
“沫沫十三歲了,總讓她在你的保護下生活,她不可能長大。你離開她,她才能獨立,才能和更多的人相處。等沫沫遇到她真心喜歡的男人,你再回來,到時候,我會把這個公司交給你!
“我不要,你的財產應該留給沫沫。”
韓濯晨笑了笑,語氣比他的親生父親更親切:“給了沫沫,就等于給了別人!除了你我不信任何人,公司交給你,我才能放心!
安諾寒忽然間覺得喉嚨被一種深深的感動噎得說不出話。
“小安,你不用內疚,沫沫一定能遇到一個真心愛她的男人!
安諾寒拿起桌上的文件,輕輕的文件在他手中變得沉重,因為其中承載了太多理解,信任,和尊重。
“晨叔叔!彼麍远ǖ卣f:“如果沫沫到了十八歲,還是沒有遇到她愛的人,我會娶她……我一定不會讓你失望!”
“不要太勉強!
“不勉強,我會等她長大。”安諾寒離開辦公室,關上門。
韓濯晨拿起電話,微笑著說!鞍!小安怎么遺傳了你這個破性格,吃軟不吃硬!
“要不怎么是我兒子呢!他同意了?”
“嗯,義無反顧!”
沫沫三天沒有跟他說話,無言的拒絕遠比以前凄涼的哀求更讓人為難。
亞拉河還在靜靜流淌,銀杏的葉子落了一地,安諾寒踩著一地落葉走上山坡。
很多年沒有來了,這顆古老的銀杏樹更加枝繁葉茂,樹皮更加斑駁。
他背靠在樹干上,失神地著山坡的小路蜿蜒而下……
他上一次來距今已經七八年了。
那年,安諾寒無意中看見安以風寫在“天堂和地獄”合同書上的字跡,他驚呆了。在他的記憶中,父親的字跡絕非如此。
他的字跡該是工工整整,雖也有幾分剛毅,但絕非每一筆都是如此剛勁有力,力透紙背。
回到家,他翻開珍藏已久的信件,把每一封信,每一句話重新讀了一遍,他懂了……
在他還未出世,安以風便拋棄了他們母子。他擁著別的女人風流快活的時候,別說看他一眼,恐怕連他的存在都不知道。否則,他們第一次在咖啡廳聊天時,安以風的眼神不該那么平靜。
這個事實讓他怨恨,憤怒,但更多的是失望。尤其是想到他的媽媽為了這樣一個男人,含淚寫下一封封信的樣子,他真想拿著這些珍藏多年的信走到安以風面前,把信砸在他的臉上,告訴他:“我沒有你這樣的爸爸!”
他拿著信走出房間,在二樓的扶梯邊站住。安以風正睡在沙發(fā)上,司徒淳輕輕拿著薄毯蓋在他身上,臉上蕩漾著無盡的柔情。
“小淳……”安以風從夢中驚醒,猛地坐起來,額頭上滲出冷汗!靶〈!”
“我在這里!
安以風雙手捧住她的臉,仔細地看清她的臉,接著瘋狂地吻住她,吻如狂風驟雨一樣落在她的臉上,唇上。
她沒有抗拒,由著他吻夠了,才輕輕推開他,幫他擦了擦額頭的冷汗!澳銢]事吧?”
安以風含糊地說著:“我又夢見一切都是個夢,‘夢’醒了,我還是個小混混,你還是個警察,你對我說: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不是的。我們在一起了,我們還有小安!彼就酱救崧暟参恐。
他緊張地抓住她的手!靶〈,你會不會離開我?”
“不會的。你不要再胡思亂想了!彼χ滤募,說:“我去拿藥給你吃,吃完就沒事了!
“我沒病,我不吃藥。”
“我知道你沒病,這些藥只是讓你釋放心理壓力的!
“醫(yī)生說釋放壓力還有其他的方式……”
他一翻身,把她壓在身下,手伸向她洋裝的領口。
“不行……小安在房間里!彼就酱緦擂蔚赝崎_安以風手。
他又在她耳邊說了些什么,她笑著點頭,她笑得很開心,很滿足……
安諾寒轉身回到房間,繼續(xù)把信珍藏在原來的位置。因為他明白,這場欺騙背后掩藏著一種無言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