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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見娘子上花轎 第五章

  陸采衣和步無忌走在熱鬧的街道上。

  她愈走愈不自在,也愈心虛。

  別說可能會遇上陸家的人,光是路人打量、疑問的目光,就夠讓她惴惴不安了。

  “步爺,我想回去了!痹僖步蛔⌒念^的慌亂,她直接開口。

  “為什么?”步無忌瞧了她一眼。

  “你不覺得我們在一起很奇怪嗎?”她意有所指地道。路上的行人雖不至于大刺刺的將目光停駐在她身上,但掩掩藏藏反而讓她更尷尬。

  “有嗎?”他當(dāng)然知道她指的是什么,但他刻意裝傻。

  “步爺!”

  “行得正,坐得直,閑話是上不了身的!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凡事能避則避!

  步無忌忽然止步,“到了!

  陸采衣抬起頭,望向前方寫著“客來酒樓”四字的匾額。“這兒是……”

  “步府的酒樓。我們也該歇歇腿,喝杯茶了。”

  “步爺!币姴綗o忌走逕自走進(jìn)酒樓,陸采衣只好跟著走進(jìn)去。

  步無忌走上二樓,在一間廂房坐了下來,微笑對陸采衣說道:“坐啊。”

  陸采衣見步無忌一派自若,根本不把她的話當(dāng)一回事,她縱有不悅,也只能暫且先坐下來。

  “步……”陸采衣喚聲未落,店小二已將一道道菜肴送上桌。

  她心一沉?梢姷貌綗o忌早就打點(diǎn)好一切了。

  “你嘗嘗,這些都是客來酒樓的招牌菜色,有龍井魚片、桂花干貝、鳳尾蝦……”

  “步爺,陸兒吃不了這么多菜!标懖梢麓驍嗖綗o忌的介紹,還有他一直夾菜放進(jìn)她碗里的動作。

  “我們有的是時(shí)間,可以慢慢的吃。”步無忌慢條斯理的說道。

  “就算是有一整天的時(shí)間,我也吃不了這么多菜,再者,太過浪費(fèi)是會遭天譴的!

  步無忌放下筷子,微笑的望著她冷然的神情,“不愧是夫子,訓(xùn)起話來讓我也會害怕。”

  不悅之色染上陸采衣的眉眼,“你這是調(diào)侃我嗎?”

  “你明知我沒個那意思。”

  望著他充滿著溫柔的眼眸,她的心跳倏地加速,再也按捺下住盤旋在胸口疑問,“這是什么意思?”她知道,依他的聰明,一定懂得她話中之意。

  步無忌沒有說話,看了她好半晌,突然道:“你知道嗎?你真的瘦了好多!

  陸采衣望著他充滿關(guān)懷的眼眸,實(shí)在不明白他對她到底是存什么心。

  “為什么?”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他故意裝作聽不懂,

  “我只是一個被丈夫休離的棄婦,你為什么要對我好?”再這樣下去,她會管不住自己的心。

  “棄婦就沒有追求幸福的權(quán)利嗎?”

  “沒有!标懖梢聰蒯斀罔F的回答。

  幸福……她不敢想,也不敢奢望。

  步無忌幽黑的眸子盯著她,語重心長地道:“可是,我希望你得到幸福!

  陸采衣直勾勾的望進(jìn)他深邃的眼眸,那里頭除了真誠,不見其他,說她不感動,那是騙人的。

  她啟齒欲言,這時(shí),廂房外傳來的嚷嚷聲驀地令她驚愣。

  那是……爹的聲音!

  “步賢婿,別那么無情,好歹我也差一點(diǎn)成為你的丈人啊!

  “陸老爺,請你離開!

  “步賢婿,不看老夫的面子,也請你看在采蝶的份上,助我一臂之力,步……”

  之后,陸老爺聲音漸遠(yuǎn),還隱約可聽到他斥喝了聲“狗奴才,八成是酒樓的掌柜擔(dān)心步無忌會怪罪,因此趕緊把陸老爺請走。

  陸采衣呆愣許久,完全不知所措。

  “陸兒。”步無忌忽然喚了聲。

  她一驚,抬起頭來,望著他擔(dān)心的俊容!斑溃裁从惺?”

  步無忌皺起眉頭,“你的臉色突然變得很蒼白,剛才的狀況嚇著你了?”

  她連忙搖頭否認(rèn),“不,我只是覺得我們倆單獨(dú)待在廂房里于禮不合,我想回去了。”

  步無忌本不愿意,他好不容易才說服她出來走走,但見她臉色極為難看,確實(shí)該好好休息,也只好答應(yīng)。

  陸采衣隨著步無忌起身離開,只是,她的心思仍圍繞在父親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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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步府后,陸采衣更加心神不寧。

  她想,爹親會向步無忌求救,一定是發(fā)生了什么事。

  思索了許久,想不出個所以然,反而讓她心里更加混亂,最后,她決定回陸府一瞧,縱使知道爹和二娘不會想再見到她。

  出了步府好一會兒后,陸采衣來到從小生長的地方,卻沒有勇氣走上前。

  爹親那些斬?cái)喔概榈脑捳Z至今仍猶如猛雷,一字一響的重?fù)粼谒男乜,震得她的心好疼?br />
  深吸口氣,壓下翻騰的情緒,她告訴自己要冷靜,別害怕。

  提起裙擺,她移步向前,這時(shí),陸府的大門打了開來,一名老者從里頭走出來,正是陸府的總管。

  她連忙出聲喚道:“李叔!

  “大小姐!”李叔瞠目結(jié)舌,不敢相信自己在有生之年還能夠見到大小姐。

  “這些年來府里可安好?”陸采衣微笑著問。

  李叔沉默了會兒,搖了搖頭,“本來還算不錯,但是前年老爺誤判情勢,賠了不少銀子,再加上近來生意又只賠不賺,府里……”接下來的話,他不知該如何說出口。

  “所以爹才會向步無忌開口?”一定是陸家已經(jīng)山窮水盡,走投無路,爹才會這么做,否則依爹欺善怕惡的個性,絕不敢招惹步無忌。

  “大小姐,你怎么知道這件事?”李叔一臉訝異。

  “紙是包不住火的,不是嗎?”陸采衣語氣淡然,并不打算讓任何人知道她此時(shí)和步無忌的關(guān)系,不想多生風(fēng)波。

  “大小姐……”

  “李叔,爹現(xiàn)今打算怎么做?”而她又該怎么做,才能幫陸家渡過難關(guān)?

  “聽老爺?shù)囊馑,?yīng)該是會再去找步爺!

  “沒有別條路可走了嗎?”她皺眉,不認(rèn)為步無忌會出手相助。

  “這老奴就不清楚了,不過步爺財(cái)大勢大,只要步爺愿意出手,問題應(yīng)該就可迎刀而解。”

  “可是步府和陸家已沒有瓜葛,爹拿什么去求步爺幫忙?再說商人重利,若沒有益處,絕不會做賠本生意。”

  “老爺認(rèn)為步爺只是還在氣頭上,只要動之以情,步爺會幫忙的!

  “爹會下會想得太美了?”就像當(dāng)年硬逼她代嫁,認(rèn)為她可以取代采蝶。

  “也不能怪老爺會這么想,三年前發(fā)生那件大事后,其實(shí)步爺應(yīng)該會解除婚約,但步爺沒有那么做,這些年來又未再娶妻,應(yīng)該是還喜歡著二小姐!

  陸采衣愣住了。她還以為……

  既然他心里對采蝶念念不忘,那為什么要對她溫柔體貼,關(guān)懷備至,讓她差點(diǎn)以為他是對她動了情?

  她真的好傻、好傻!

  陸采衣悄悄握緊雙拳,極力克制著心中波濤起伏的情緒,突然想起步無忌前去長安的原因,她終于確定自己是自作多情。

  李叔見她又氣又惱,覺得奇怪,“大小姐,怎么了?”

  “沒什么!标懖梢旅銖(qiáng)扯起一抹淡淡的笑,“李叔,你老實(shí)的告訴我,若爹這關(guān)過不了,那會如何?”

  李叔重重嘆了一口氣,“要是過不了這一關(guān),陸府百年基業(yè)恐怕消失無蹤!笨倸w一句話,老爺就是貪心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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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葛鏞揪著一張臉,搖頭嘆氣的走進(jìn)書齋,一副天底下的倒霉事都發(fā)生在他身上的模樣。

  嗚,他上輩子一定是沒燒好香,這輩子才會有這種報(bào)應(yīng)。

  坐在桌案后頭的步無忌正翻閱著帳冊。他從腳步聲聽出來者是葛鏞,所以并沒有抬頭看。

  葛鏞見步無忌專注的看著帳冊,心里想,要是爺聽到他待會兒稟報(bào)的事,不知還會不會像此刻這般冷靜?

  只是,他真的要說嗎?唉,早知道好奇心會害死人,他就是改不了這個壞習(xí)慣!

  書齋里靜悄悄的,除了偶爾傳來紙頁翻動的聲音,并無其他聲響。

  猶豫許久,葛鏞終于開口:“爺,我……這……”哎呀,他實(shí)在不知道要怎么說啦!

  步無忌哼了一聲,示意他有話快說。

  葛鏞知道他的意思,牙一咬,決定快言快語,“爺,有件事我想您必須知道!

  乍聽到一向嘻皮笑臉的葛鏞語氣出乎意料的沉重,加上他剛才又吞吞吐吐,步無忌這才抬起頭來,望向苦著一張臉的葛鏞!坝惺轮闭f!

  葛鏞望著步無忌那副八風(fēng)吹不動的平靜態(tài)勢,無奈地連連搖頭,直到主子挑起濃眉,顯得不快,他才開口道:“這事是關(guān)于陸姑娘!

  陸兒?應(yīng)該是嚴(yán)重的事,否則葛鏞不會有這樣為難的神情,“什么事?快說!

  葛鏞瞧主子平靜的神情倏然轉(zhuǎn)為焦灼,更加想嘆氣了。

  “昨兒個下午陸姑娘出府,奴才跟了上去!

  “后來呢?”

  “奴才發(fā)現(xiàn)她竟然是上陸府去!

  “陸府?”步無忌再問一次,確定自己沒有聽錯。

  “就是爺那無緣未婚妻的府上!卑,人世間的事就是這樣,掌握在老天爺手上,半點(diǎn)不由人。

  “她上那兒去做什么?”步無忌滿心疑問。

  “爺,您沒發(fā)現(xiàn)嗎?陸姑娘姓陸!

  “那又如何?”

  “她是被丈夫休離的棄婦!备痃O再次提醒,心想,主子沒這么笨吧?

  “那又……”話倏地停止,一抹步無忌從未思考過的可能性涌上心頭,

  “你的意思是,陸兒是陸采衣?”天呀!這事也未免太巧了!

  葛鏞重重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昨兒個,我親耳聽見陸府的李總管喚她大小姐!

  如遭雷擊也不足以形容步無忌此刻的心情,他腦海里想的是,陸兒怎么會是陸采衣?怎么會是!

  葛鏞見步無忌似乎想說話,卻又不知道該說什么,于是大著膽子問:“爺打算怎么做?拆穿陸姑娘的身分?”本來他還顧忌著陸姑娘是棄婦,如今知曉她正是陸采衣,那么爺想娶她,他無話可說,只是陸家那方面就比較麻煩了,陸老爺可是出了名的貪婪啊。

  步無忌搖頭,“若她肯說的話,也不會刻意隱瞞自己的身分,只是,她若真想平靜的過日子,就不該再回陸府去!

  忽然間,他想起昨日在酒樓,她聽見陸老爺?shù)穆曇魰r(shí)震驚的表情,他本以為她是被那件意外嚇著,沒想到卻是……

  “爺?”

  “你先下去,我要好好的想一想!

  葛鏞見主子臉上揚(yáng)起從未有過的煩惱神情,除了搖頭嘆氣還是搖頭嘆氣。

  步無忌沒心思理會葛鏞邊走邊發(fā)出的嘆息,此刻,他滿腦子都是陸采衣那張柔美的小臉,還有她的微笑。

  難怪她會知道他是商人步無忌。

  難怪她不肯待在步府,是怕讓人認(rèn)出她來。

  難怪她會一直想避開他,不肯讓他接近。

  難怪她昨日聽到陸老爺?shù)穆曇,會有不自然的表情?br />
  一切的一切,而今串聯(lián)起來,讓他覺得可笑又可悲。

  原來,這世上也有他步無忌無法掌握的事。

  合上帳冊,步無忌閉上雙眼,陷入沉思。

  她已不再是單純棄婦的身分,他該怎么做,才能夠讓她愿意敞開心胸,接受他這個雖是無心,但卻傷她極深的男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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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采衣呆愣的站在花園里。

  園子里百花爭艷,蝶兒飛舞,美麗的景致卻無法映入她眼底,環(huán)繞胸中的愁緒,壓得她快喘下過氣來。

  她知道爹一向貪財(cái),只要哪里有銀兩可賺,便馬上撲過去,但她從沒想到爹會將陸家敗至需要賣了府邸的地步,幾乎山窮水盡了。

  可是,更讓她難過的是步無忌的行為。

  他怎么可以這么過分,未和采蝶解除婚約,心里頭又愛著采蝶,卻還對她付出關(guān)懷,他怎么可以這么做?

  悄悄的握緊雙拳,陸采衣克制著想落淚的沖動,不準(zhǔn)自己為他哭泣。

  她渾然末覺拱門旁那道高大的身影靜靜的看了她許久,直到她轉(zhuǎn)身想回房時(shí)才瞧見。

  乍見到不該出現(xiàn)的人在這兒,陸采衣嚇了一跳,不過,她很快的恢復(fù)鎮(zhèn)定。

  步無忌邁步來到她面前,笑問:“瞧你一副心神不寧的樣子,有心事?”

  陸采衣深吸一口氣,找了個借口淡淡地道:“我想小豆子他們!

  沒說話,步無忌又看了她一會兒,才以不經(jīng)意的語氣問:“你把小豆子他們視為親人?”

  陸采衣點(diǎn)頭承認(rèn),“沒錯!

  “你沒有親人嗎?”話鋒一轉(zhuǎn),他突然這么問。

  “有,只不過……”

  “只不過你被丈夫休離,親人覺得沒臉收留你?”

  他派葛鏞查過了,當(dāng)年陸家的人視她為毒蛇猛獸,不但把她趕出家門,陸老爺甚至跟她斷絕父女關(guān)系,也是從那一天開始,沒有人再見過她的身影。

  雖然陸老爺無情,但是,當(dāng)時(shí)的他太生氣了,完全沒考慮到他的做法會為她帶來什么樣的傷害。

  “不,是我沒臉回去,我怎么能因?yàn)槲业木壒首岅懠颐尚?”她語氣平淡,力圖鎮(zhèn)靜,不想再憶起那段讓她傷透心的往事。

  “那你恨你的前夫嗎?”步無忌盯著她的小臉,不敢栘開,生怕錯過她任何表情。

  “不恨。”陸采衣抬眸,看著曾經(jīng)是她丈夫的男人。

  “為什么?”他十分訝異,他以為她恨他入骨。

  “我不想談。”

  “可是,我想知道一個被丈夫休離的棄婦有著什么樣的心情!

  “步爺,你并不是殘酷之人,為什么要逼我面對我不想回憶的往事?”

  “如果不恨,又怎么不敢面對?”

  陸采衣沉默了會兒,輕聲道:“我只能說,他不喜歡我,他另有心上人。”接著她笑了笑,“成全一對有情人也是美事一樁,不是嗎?”

  步無忌俊容一沉。她的大方退讓聽在他耳中,反而顯得他很過分。“你的前夫有眼無珠,竟然看不到你的好!

  陸采衣一愣。他要是知道他說的那個人是他自己的話,不知會怎么想?

  “這是緣分,若沒有緣,強(qiáng)求也沒用,毋需口出惡言。”

  “你是責(zé)怪我多事?”

  “陸兒沒有那個意思!

  接著是一陣沉默,兩人相對視,彼此都不說話。

  陸采衣心想,她還能說什么?待黑衣人的事情過去,她就會離開這里,回到在水一方,恢復(fù)以往平靜的生活。

  再說,他的心只有采蝶,誰也進(jìn)不去。

  望著眼前這張柔美的嬌容,步無忌真的不知該說什么,是心疼,是自責(zé),還是愧疚?

  “若可能的話,你愿意和你的前夫再續(xù)前緣嗎?”

  “不愿意!彼卮鸬煤芨纱。

  步無忌覺得很受傷。“為什么?”

  “因?yàn)檫@種事是不可能發(fā)生的!

  她斬釘截鐵的語氣讓步無忌受傷的心像是被撒了一把鹽。

  “人總是會犯錯,不是嗎?”

  “有些錯是可以原諒,但有些是無法原諒的!

  “你的意思是連做朋友也不成嗎?”

  陸采衣的唇畔突然揚(yáng)起一抹飄忽的笑,“步爺,別問假設(shè)的話,我想,如果能夠,他也不會想再見到我!

  步無忌錯愕的愣住。她的表情太過篤定,難道他曾對她說過什么重話嗎?

  “步爺,我有些累,想歇息了!痹捖,不待他回應(yīng),她便逕自轉(zhuǎn)身離開。

  步無忌沒有邁步追上,只是沉下眼思考著她會那么說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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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深人靜,萬籟俱寂,一道尖銳的叫聲驚住正在花園里的步無忌。

  他飛身來到聲音來源處,發(fā)現(xiàn)竟是陸采衣的廂房。

  遲疑了會兒,他推門而入,穿過小廳,直往內(nèi)室走去,已無暇去想,三更半夜踏進(jìn)一名女子的住處有多么不合宜。

  來到床畔,他看著坐在床上冒著冷汗的陸采衣。他心一緊,輕聲喚道:“陸兒!

  “步爺?”她喘著氣,雙眼無神的看著步無忌。

  “作惡夢了?”會是什么樣的惡夢讓她蒼白了臉?

  陸采衣點(diǎn)點(diǎn)頭。她夢見爹賣了府邸以后淪落街頭,過著悲慘的日子。

  輕嘆口氣,她小手按在胸口上,借此平復(fù)激動的心情。

  好半晌后,她才突覺不對勁,“你怎么會在我房里?”此刻夜深人靜,他說什么也不該闖進(jìn)來。

  從進(jìn)房至今,步無忌擔(dān)憂的目光不曾自她身上移開過,“我剛才聽到你大聲尖叫,還以為是黑衣人闖進(jìn)府里向你下手,才會失禮的闖進(jìn)來。”

  “原來是這樣。”她點(diǎn)了點(diǎn)頭,“我沒事了,請步爺離開吧!

  “你還沒有回答我,你為什么會作惡夢!辈焕頃讶说闹鹂土,步無忌往床沿一坐,一副有事要與她長談的模樣,至于她皺眉不滿的神情,他完全當(dāng)作沒看見。

  “作惡夢就是作惡夢,哪有為什么!彼e手拭去額上的冷汗。

  “所謂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這兩天我見你心事重重,有事困擾著你?”他想,她應(yīng)該已經(jīng)知道陸府近來發(fā)生的困難。

  “沒有!

  “答得太快,反而給人心虛的感覺!

  陸采衣一愣,有一種自己被戲弄的感覺,難道……他知道了她的真實(shí)身分?

  “我不懂你的意思!睂ι纤錆M興味的眸子,她的心跳因?yàn)椴话捕晕⒓涌臁?br />
  “我只是依常理判斷,并無其他意思!辈綗o忌微笑,聳了聳肩,深沉的眸中閃過了然的光芒。

  陸采衣皺了皺眉,總覺得他的話聽來有些奇怪,一時(shí)之間卻又說不出究竟哪兒不對勁。

  “步家雖末在朝為官,但在京城也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富商,所謂一入候門深似海,步府也算是吧!彼蝗贿@么說。

  “那又如何?”不明白他想說什么,令她感到有些不安,語氣不自覺顯得小心翼翼。

  “深苑鎖住了多少紅顏,青春無情的逝去,加上商人向來重利輕別離,有多少女人是懷著幽怨的心情而離開人世!

  “陸兒很訝異,步爺怎會有此感嘆?”三更半夜,莫名其妙的跟她說這些話,讓人不覺得奇怪都難。

  “我只是擔(dān)心你!彼χ@么說,卻看不到一絲憂慮。

  “我?”

  “不錯,難道你不怕這兒有鬼嗎?”

  “無稽之談!

  “每個人心中都有鬼,我有,你也有!

  “那么敢問步爺,陸兒心中住的是什么鬼?”

  “心虛之鬼!

  聞言,陸采衣好半晌說不出話來。她不信鬼怪,但步無忌卻說中了她的心思。

  “那步爺心里住的又是什么鬼?”她反問道。

  “自私之鬼!

  陸采衣皺了皺眉,我不懂步爺?shù)囊馑!?br />
  步無忌微笑,“所謂人不自私,天誅地滅,人有私心是無可厚非的,但若是太過自私,進(jìn)而傷害別人,那就不是只關(guān)于自己的事了。”

  “步爺,你今天似乎特別感傷?”

  “是啊,因?yàn)槲医鼇硪恢毕肫鸲嗄昵霸T下的一樁錯事!鳖D了頓,見她沒有想聽的意思,他干脆厚著臉皮逕自說下去,“其實(shí),這件事我本來不會想起的,怪就怪那日在客來酒樓,陸老爺在外頭吵鬧,才勾起我的回憶!

  陸采衣一愣。怎么會跟爹有關(guān)?

  “什么事?”

  步無忌不說話,笑看著她心慌的模樣。

  他突如其來的沉默讓陸采衣焦急,失了以往的冷靜,急忙問:“到底是什么事?”

  這么急著想知道,看來她真的是陸采衣。

  “如果沒有意外,今天我該叫陸老爺一聲岳父!

  說來也好笑,身為姊姊的陸采衣并無婚約,而妹妹卻自小許了人,只因陸老爺寵愛二夫人,而最讓二夫人驕傲的是,她生了個天仙似的女兒,出門在外總將女兒帶在身旁,也正因?yàn)槿绱,他爹娘在某個場合見到美麗的陸采蝶后,雙方家長便當(dāng)下為他們倆訂下婚事。

  若他爹娘從未見過陸采蝶,要論婚配,也該是他和陸采衣才相配。

  陸采衣悄悄握緊雙拳,掩飾心中的激動。如果妹妹沒有逃婚的話,步無忌和妹妹會是一對只羨鴛鴦不羨仙的神仙眷侶。

  “后來呢?”她強(qiáng)迫自己開口問。

  “我依約娶了陸家二小姐,可是她卻逃婚,而陸府更可惡,竟然要陸大小姐代為下嫁,當(dāng)我掀起新娘的紅蓋頭,見到娶進(jìn)門的妻子,才發(fā)現(xiàn)自己被騙了,你說,我是什么樣的感覺?”

  “怒氣沖天!痹捵匀坏耐鲁隹冢懖梢碌哪X海中不由得浮現(xiàn)當(dāng)年的那一幕。

  “因憤怒而喪失理智的我,將陸姑娘送回陸府。”他直盯著她的反應(yīng)。

  “并且對她說,從今以后,不準(zhǔn)在他面前出現(xiàn),否則休怪他無情!蹦菚r(shí)候的她,完全被他嚇傻了。

  步無忌望著她,胸口一緊。沒想到他那時(shí)候一句氣憤的話,竟對她造成無可抹滅的創(chuàng)傷。

  也難怪她會避著他,擔(dān)心他會認(rèn)出她來,寧愿一個人過著孤獨(dú)無依的日子,怕他真的對陸家不利。

  唉,她真是個傻姑娘呀!

  “那時(shí)候的你,受了很大的傷嗎?”步無忌問道。

  陸采衣回過神來,望著他關(guān)懷的眼神!笆裁?”

  “你剛才似乎想起你前夫?qū)δ愕臒o情態(tài)度!

  “我剛才說了什么?”她緊張的問,不知道有沒有說了什么不該說的話?

  “你說,他不準(zhǔn)你再出現(xiàn)在他面前,否則別怪他無情!彼闹貜(fù)她的話,眸光深沉的盯著她瞧。

  陸采衣身子一震,盯著他的薄唇,無法栘開。

  同樣的一句話從他口中說出,如今他的語氣、表情皆與過去不同,唯一相同的是同樣震撼她的心。

  “喔……”

  “你還沒回答我的話。”

  “什么話?”

  “那時(shí)候的你是怎么樣的心情?”

  “這個你不需要知道!

  步無忌突然握住她的小手,緊緊的包裹住,不讓她掙脫!拔覐膩頉]對任何人說過這件事!

  “你這是交換秘密嗎?”

  “也可以這么說!彼笫仲烤o,就是不讓她掙脫。

  陸采衣皺起眉,拉扯數(shù)回,見他執(zhí)意不放,她想放棄,卻又不甘心!安綘,請自重!

  要是之前,他會敬重她,但在他知道她躲避他的原因后,他已不愿放手。

  “告訴我。”

  他深沉的眼眸中充滿令人心動的溫柔,她的心墻突然悄悄的崩落一角,加上手上所傳來的溫暖、力量,突然間她迷茫了,不知不覺的將藏在內(nèi)心深處的秘密說了出來。

  “傷心倒是沒有,而是害怕。那時(shí)候的我,不知道該上哪兒去,我只是漫無目的的往前走,一直走、一直走,我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甚至連自己后來是怎么失去意識的也不知道!

  步無忌心一揪,無法想像她當(dāng)時(shí)凄慘的狀況!昂髞砟?”

  “等我醒過來后,人已在天翔書院里。”

  “是云天翔救了你?”

  她點(diǎn)頭,“他十分照顧我,如果沒有他,或許我早已不在人世了!

  “所以你喜歡他?”他并不喜歡她將恩情當(dāng)作愛情。

  陸采衣?lián)u頭,“我對他只有兄妹之情,以及對恩人的感激之情!

  步無忌暗暗吁口氣,“那你后來又是怎么成為夫子的?”

  “那是無心插柳,有一回天翔生病,又堅(jiān)持為孩子們上課,我見他咳得那么嚴(yán)重,便要他去歇息,課就由我來上,沒想到那些孩子還滿喜歡我的,加上村民們也都接受我,并不排斥由我來教導(dǎo)孩子們讀書。”

  “所以無家可歸的你,就在那兒住了下來!

  “不錯!鞭D(zhuǎn)過頭對上步無忌的眸子,陸采衣唇畔揚(yáng)起一抹微笑,“你問我恨前夫嗎?坦白說,我真的不恨,雖然我得不到丈夫的憐惜,但我擁有學(xué)生們對我的關(guān)懷!

  “陸兒……”

  “以前的我,從來不知道女子也可以踏出閨房,教人讀書識字。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我想正是如此。”

  說不出任何一句話,步無忌只能壓抑住胸中的激動,緊握住她的手,靜靜的看著她。

  “步爺,疼!标懖梢麦@呼一聲。他突來的緊握簡直是要捏碎她的骨。

  見她皺眉,步無忌心一驚,又聽到她喊疼,連忙松開手,“對不起!

  陸采衣摸了摸發(fā)疼的小手,輕聲道:“沒關(guān)系。”

  她的溫婉、善良,深深的打動步無忌的心。

  “你該歇息了!彼鲋上聛怼

  他那簡直可說是服侍的舉止,讓陸采衣有些詫異,“步爺?”他的眼神好溫柔,讓她好想哭。

  望著她脆弱的神情,他心好疼,“你太累了,應(yīng)該好好的睡一覺!彼俅挝兆∷男∈,“我在這里陪你,等你入睡后,我就會離開!

  “不成,我……”

  步無忌忽然吻住她的紅唇,阻止她拒絕的話語。

  陸采衣瞪大了眼,不敢相信。

  “睡吧!彼p柔的語氣中帶著一絲不容拒絕的霸道。

  “我……”

  “你再不睡的話,那我會考慮要不要再吻你!

  聞言,陸采衣趕緊慌張的閉起眼睛。

  望著她的睡容,步無忌嘴角揚(yáng)起一抹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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