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王拿走開光的項鏈,對女兒道:“什么都別說!
此后,不曾有人提及幺少爺那條神秘的龍項鏈。
虎柔今日亦未告訴女兒這事,她心底著實希望女兒可以幸?鞓氛剤鰬賽郏敲。
“這么多年了,當(dāng)年差事沒辦好,昨夜雨豐少爺特地來找我喝酒,聊起文澤少爺項鏈之事。我說,我已經(jīng)給他了,不過這個特別的少爺,緣分之事由他去,但愿雨豐少爺別再跟他提傳統(tǒng)命定。他兩次婚姻,妻子亡故皆與此無關(guān),何須污化傳統(tǒng),難道雨豐少爺非得認(rèn)定祭家貧命定是惡咒讓人死?雨豐少爺恍然嘆息,離去時,說藍獲律師告訴他,他弟弟在蘋果花嶼表現(xiàn)正常,他沒有非要他回到祭家來。”
虎柔想著離開工坊時,父親講的話,撇眸深定凝視身旁和她一起走出風(fēng)車塔的女兒。
倪霏碧松開和母親牽握的手,走到陽臺上,看著爬藤玫瑰,伸手摘花。“媽咪,我們晚餐用玫瑰入菜,好不好?”抬轉(zhuǎn)一張比玫瑰還嬌艷的臉蛋,沖著母親甜蜜地笑。
從小如此,出生那天也是這樣笑的!澳阆胱兂伞睹倒澹汀愤是《掘心Rose》?”虎柔說。
風(fēng)一拂,倪霏碧瞬間落淚!皨屵,我最近看一部新的,是溫馨恐怖片,叫做‘理想島人面魚’……”
虎柔看著女兒靜淌淚水的臉,想起自己要女兒幸?鞓氛剤鰬賽,可卻在父親虎王告知祭雨豐要安排女兒上高原相親時,要女兒順便將完成的金鑰匙送交祭廣澤。
于是,她說:“霏碧,去蘋果花嶼吧。”
隔天,倪霏碧啟程前往蘋果花嶼。
尤里西斯街六十三巷三百二十一號鄰近零號碼頭,原來是一片橄欖園,現(xiàn)在還有橄欖樹,只是樹與樹間多了一幢藍瓦白屋,屋子是蘋果花嶼著名的鬼才建筑兼古建物維護專家——湯舍先生,設(shè)計監(jiān)蓋。那屋身倘若漆成樹干色,使用綠瓦,看來猶似橄欖樹,這與樹共生的屋,住著一名劇作家,人面挺廣,新居落成,連出走家鄉(xiāng)多年的大爵士都返回志慶。大爵士更向此巷鄰人介紹屋主是他的不才師弟——孤爵。
祭廣澤口渴醒來時,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樓梯彎角平臺,身子擋著樓中樓小餐廳出入口。他不清楚自己是醉昏于此,抑或奧斯昨晚胡亂“棄尸”。慶功宴搞得太超過,畢竟是雙慶——他自編自導(dǎo)的速成作品“理想島人面魚”和達升花了兩年多執(zhí)導(dǎo)完成的“刺淫奔”同時,票房成績亮眼。奧斯帶著大批相關(guān)人員來蘋果花嶼開派對,昨晚在港口的亞當(dāng)旅店狂歡,他喝酒當(dāng)喝水,放縱一整夜,要人灑他滿身花瓣,他的記憶就停在那里。
“小白癡、奧斯——”祭廣澤有氣無力地發(fā)出干啞聲音,撐起身子,緩慢站立,身形搖晃一陣,起下樓梯。
他的橄欖樹宮殿,沒有仆傭,奧斯、飛勒、達升……一堆人早走了,回去該回的地方。他一個人喝水得自找。
廚房就在樓梯間廊廳拱門進去,有一個采光井,兩人餐桌臨落地窗擺靠,窗外,整好上的小園圃自他人住以來,末種植任何花草、野菜或……漿果。
“奧斯——”胡叫瞎喊,祭廣澤扒抓亂發(fā),揚聲命令:“我要喝水!”
奧斯非他奴仆,但奧斯很行,他要什么,奧斯一般都會幫他得到。
“紅醋栗、黑莓、費蕾絲都布瓦……”宿醉作用著,他繞著光亮的大理石料理臺,喃言喃語像念經(jīng),最后走向冰箱,取出一瓶罐子有螢火蟲的礦泉水,扭開瓶蓋,嘩啦啦倒了半瓶在臉上。
“去死!”怒丟另外半瓶。酒醉讓他連喝水,瓶口對不到嘴,抖抖抖,抖到發(fā)脾氣。
這水可是他為了保護環(huán)境的善行結(jié)果,惹他不高興,他干脆不要水,重工爆破礦脈,采寶石!
他發(fā)什么善心,在一座富含藍寶石的山,只取泉水,不要寶石?奧斯說小女奴喜歡螢島礦泉水,它比寶石更珍貴。她怎么會知道他的心思?他第一次在螢島看見會飛的寶石,成群成串地,點綴流水清泉,有所領(lǐng)悟,決定取水,讓喝這水的人閃閃發(fā)亮、輕盈飛天,不再有人像父親、像兄長、像開采寶石的哥哥叔叔們,暗著一張臉,沉重對他。
盯著陽光打燦的玻璃門,祭廣澤雙眸微瞇。曾經(jīng),有雙小手會在這種時刻,伸擋他眼前。
她不知道,他的生命充滿暗澀滋味,最需要讓強光照照,才能結(jié)出碩大甜美的果實。她應(yīng)該知道!體察主人心境,是女奴首要義務(wù)!他忠誠的女奴……
“潘娜洛碧……”沙啞地發(fā)音,他離開廚房,步履如幽魂。
到了一樓最內(nèi)、最低,洞底似的他的隱域——書房——他在這兒抽煙、喝酒、寫作、視聽,找出遷移之時奧斯弄來的大紅布、小籃子,還有撕得碎碎的字條和明信片。他拼湊明信片,這些年,他有醉無醉都能正確拼湊這些碎片。他經(jīng)常這樣拼,看那秀雅字跡在他指下復(fù)活似地說——
我和廣澤先生在一起很快樂……
“說謊的女奴……”很快樂為什么要離開?很快樂為什么不急于尋回?她找到讓她更快樂的主人?
“說謊!說謊!”抹亂拼好的明信片,他從書桌座椅跳了起來,衣帶子勾到抽屜拖勾,憤怒地脫掉這背叛逃離的女奴做給他的、已經(jīng)穿到發(fā)爛的破袍衫!膀_子!忘恩負義!”他大吼大叫,走往窗門邊的白色平臺彈琴,坐下就彈。
沒有旋律,純粹暴躁,足足九分六秒,嗓音停止。
“Just Walking in the Rain——Getting Soaking Wet——Totturing my heart by trying to forget——”
唱起歌來,聲狂如雨泄。
“Just Walking in the rain——So alone and blue——All because my heart still remeber you——”
嗓音嗄頓,外頭真落下大雨呼應(yīng)他,他站起,拉開滑門,跑出去,徹底當(dāng)個無藥可救的傻瓜。
倪霏碧走在霪雨霏霏的蘋果花嶼港口街道,好心的路人告訴她,尤里西斯街在小船錨廣場周邊,她要找六十三巷,從零號碼頭過去比較近,看到紫陽花道就是了。
她拖著行李箱,走走停停,調(diào)調(diào)雨傘角度。她沒來過蘋果花嶼,不知道這時節(jié)天氣邊緣型性格,前一刻太陽懸空燒,轉(zhuǎn)眼傾盆大雨,貓狗竄逃,F(xiàn)下毛毛雨。不大,她還是謹(jǐn)慎打傘,免得斜飛的雨濕透行李箱。這箱子其實防水防火,怎么弄也不會壞,像是可存活幾世紀(jì)的長壽橄欖樹,她根本無需擔(dān)憂,只是里頭裝著重要東西,她多疑也得經(jīng)心。
一部車就這么唰地壓過路面水洼,噴得她的行李箱橄欖樹開花落瓣。
“唉呀!”倪霏碧輕叫一聲,雨傘都不管了,兩手拍行李箱,撿掉黏貼的花瓣、殘朵。
“對不起、對不起!”開車的女駕駛很有良心,下車來,撿起她的傘,撐在她頭上。“這條路歪歪窄窄,我打個彎過來,沒看到你。”
倪霏碧抬眸。大肚子太太有張瓜子臉,眼尾飛翹,很有神。
“對不起,你衣服有沒有弄臟?”
倪霏碧搖搖頭,站直身,接過傘。“謝謝,我沒事,你不能淋雨,寶寶會著涼!睋Q她幫她擋雨。
“沒問題的,這種天氣我見多了,我的寶寶也是!贝蠖亲犹呛切Γ厥謸釗岫亲!拔覀儧]這么脆弱。”
叭、叭!兩促聲喇叭響。
“我擋道了,快上車!”大肚子太太拉著倪霏碧,動作迅速俐落將她的行李箱塞進后座、人塞進前座,收傘,上駕駛座。
噗地一團雨中白煙噴水花。
“。∧鞘俏壹亦従!”
車子滑入紫陽花團團茂茂的小巷,大肚子太太詢問倪霏碧去處,倪霏碧報出地址,大肚子太太訝然呼聲。
“你要找孤爵嗎?”
倪霏碧愣了一下。還孤獨嗎?這兒的人也叫他孤爵……
“他人很和善親切耶,”想到那個鄰居每天早晨固定時間經(jīng)過她家,會和她問好道早!爸皇浅3W響B(tài)神游似的,走路飄飄顛顛,經(jīng)過我家門前,我都擔(dān)心他會跌倒!
“他每天喝酒嗎?”倪霏碧急聲問。他以前就愛喝酒,睡前都要喝,吃飯也要喝,創(chuàng)作喝、泡澡喝、裸泳喝……現(xiàn)在酗酒成癮了嗎?她有些憂心。
“啊,你跟孤爵是什么關(guān)系?”大肚子太太好奇心揚揚高升,這一刻才問:“都還沒請教你的芳名?我叫莫霏。”快言快語,遞名片也快。
倪霏碧接過泛著花香的名片。
“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倪霏碧啊地一聲,凝眄著名片,目不轉(zhuǎn)睛。
“我知道莫霏不是個好名字!贝蠖亲犹恍。
“不是的——”倪霏碧搖頭,趕緊改口!案乙粯拥啮,我叫倪霏碧。”
“喔!”莫霏挑眉,表情喜悅!拔覀兒糜芯,霏碧——”親昵地喚她的名。
“你好,莫霏!彼捕Y貌友好。
兩人熟朋近親似的,談起話來。
直到車子停在尤里西斯街六十三巷三百二十一號鄰家,她們持續(xù)開懷暢快地聊著天,從車子里聊到房子里。
莫霏說:“孤爵每天會到貴族女校去看那些青春小女生劇團排練……聽說是為了挖掘人才?傊@個時間,他不在家,你在我家等他回來,我們一面泡茶喝,我的委托人送我很棒的茶,還有蛋糕……”
滔滔不絕,像落地窗外的綿絲久雨。莫霏什么都能聊,熱情大方地招待倪霏碧。一個小時過去,雨停了,莫霏接到電話,臨時有重要事,她得出門去。她把家里鑰匙交給倪霏碧,讓她在她家等孤爵,孤爵回來,她幫她鎖門,鑰匙放在門廳盆栽里即可。
倪霏碧靈光一閃,說她居然忘記自己身上有鑰匙。莫霏笑她迷糊。她小半迷糊,大半不想給初相識的莫霏添麻煩。何妨一試——
她胸前的金鑰匙。
她那年用這鑰匙打開祭廣澤的門。
橄欖樹宮殿,在她眼前。
飛葉枝頭翻閃,亮爍翠綠眼形果實。結(jié)果了啊——橄欖樹一般要種十多年才能結(jié)果子,像人成長一樣。雖已聽說這原本一片老檬橄欖園,祭廣澤買現(xiàn)成建屋,她仍覺得這些樹是他種的,時間流過難以計數(shù)的橄欖成長。
倪霏碧拖著行李箱,推開沒與矮墻頭柱靠實的柵門,走進單調(diào)一色青的庭園。
微風(fēng)拂送海息與果香,聽說這個地方蘋果樹不結(jié)果。登陸的驟雨讓她有點明白為什么不結(jié)果。迷路時,她走了好幾條遍地蘋果花的街道,全是被雨扯離枝身的,那些花,遇雨殞落,在最盛開燦爛的時候,假若不落花,結(jié)果怕也不甜美。與其嘗不甜美的禁果,不如看繽紛雨落花。
草皮沒有隱藏任何墜地橄欖。倪霏碧行至門廳階梯,停了停,抬望遮天的樹蔭。橄欖不容易采,非得用機械重力搖震樹身、用長竿猛敲,它才會落果,不是一場雨即能威脅。
慢慢地把行李箱提上階梯,放定門廳,她瞅著沿門邊墻垂下的古典銅環(huán)。
那是門鈴,她去拉的話,會有一個女奴來應(yīng)門嗎?
倪霏碧解下戴在胸前的金鑰匙,往前走,將鑰匙插入鎖孔,一轉(zhuǎn)。
門開了。
她抽回鑰匙,捂著莫名加速的心跳,怯退一下,沒有男人沖門出來,門縫自動地變大了。
風(fēng)揚遞幽微的鈴聲,也許不是鈴聲。她無法辨認(rèn),抓著行李箱提把,走進了門。
層層往下,屋里格局爽闊,自然風(fēng),通廊如廳,寬階級連接不同區(qū)塊。她往下走、往里走,一面喊著——
“有人在嗎?請問祭先生在家嗎?”
這聲音,傳散回旋,有人在家都聽到了。
偏偏,躺在深洞里的祭廣澤僅微動一下。陽光再次降臨,照在他光裸的身軀。
沒一會兒,他聽到腳步細響、滾輪聲——可能是宿醉耳鳴,而且他淋雨淋得頭脹疼痛,像宙斯的頭被劈開、跳出雅典娜那樣:或許他該劈開自己的頭,看看會不會跳出小女奴。
倪霏碧走到最里面的間室了,也看見了——祭廣澤躺在鋪了大紅臺布的平臺鋼琴上。他沒有穿衣服,頭發(fā)滴著水,腳朝窗外,頭頂朝她,看不到她走進來。
“請問祭先生——”
祭廣澤猛坐起身,回首。見鬼了!他的腦袋沒破,但蹦出小女奴!
“你今天沒去貴族女?辞啻盒∨叛輪?”輕柔柔、軟膩膩,無城府地天然,她一如往昔甜美純真。
“滾。”一個字,從他震蕩的心、震蕩的舌尖傳出!皾L。”
倪霏碧愣住,美眸盯著他僵冷的俊顏,久久,回神,平定定地發(fā)出清澈嗓音——
“是。好。對不起,打擾您了。”
然后,她轉(zhuǎn)身,拖著沉重的行李箱,走出他的橄欖樹宮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