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個月馮月顏再沒見過佐天涯,也沒聽說平楓堡有什么動靜,好像一切都相安無事,今日之約像是假的一樣。
但這一天還是來了,雖然按照雙方的約定,出現(xiàn)在這里的只有他們?nèi)齻當(dāng)事人就可以了,不過礙于兩邊的勢力,今日的墳石崗還是聚集了不少人。
站在馮平陽身后,馮月顏的眼神只一刻就尋到了平楓堡來人中,佐天涯的身影,他還是和以前一樣,坐在高頭大馬上,對一切都是無所畏懼。
除了他之外,另一個比較顯眼的,就是宇聞青嵐也來了,而讓馮月顏有些不安的不是平楓堡那邊的人,而是他們這邊的顧長順和他所帶的人。
她不知道顧長順和馮平陽間有什么樣的協(xié)議,但這個人出現(xiàn)在這,就是會讓她心中一陣的不安。
“算你守約。”馮平陽一笑,抽出劍來,“佐天涯,事先說好,今日不管結(jié)果如何,都與在場其他人無關(guān),之后雙方人馬不許發(fā)生沖突,也再不許提起此事!
“正合我意,省得日后麻煩!弊籼煅淖择R上跳下,同時手中已現(xiàn)長鞭。
他竟是這樣的無情,連看都沒有看自己一眼,馮月顏心中一痛,忍著拔出腰間紅凌劍。
墳石崗上狂風(fēng)起,佐天涯的衣角被風(fēng)刮得飛了起來,他本人倒是淡定的立在風(fēng)中,只讓陰沉肅立的氣圍繞著自己。
“是一個一個來,還是你們一起出手?”
“月顏,你的意思呢!瘪T平陽問她。
馮月顏吸了口氣,穩(wěn)定了情緒,甚至是放空了自己的頭腦。
“哥,佐天涯并不好對付,我們一左一右夾擊他。”說著她已是一陣風(fēng)般的拉來了架勢,劍尖己沖向佐天涯,“佐天涯,看劍!”
佐天涯深知馮月顏的功夫不差,也不敢輕視,他一個旋身長鞭已出,馮月頗為躲那鞭在半空中改變方向,向后跳去。
馮平陽一見也馬上上來支援,一時間只見平日無人煙的墳石崗風(fēng)煙四起,三條人影在風(fēng)沙中交錯回旋,你來我往間已過了數(shù)十招,兩邊人馬都是看得驚心動魄,生怕自家主子受傷。
佐天涯的攻擊毫不見保留,每一鞭都直指馮平陽的命門,馮平陽自顧不暇,根本抽不出精力反擊,而馮月顏同樣只在一旁輔助,并不見她多么主動。
“月顏,這樣下去不行對我們不利,不要再想那些事了,不是你自己決定今日來此的嗎?”借著空當(dāng),馮平陽對馮月顏喊道。
“我知道!笔堑,這一天她等了好久,從九歲那年起,今天的事就反復(fù)的在她腦中浮現(xiàn)。出門前她告訴自己,今天一定要分出個勝負(fù),這是為了天上的爹娘,更是為了她自己,明明已經(jīng)早有了覺悟,明明已經(jīng)下了無數(shù)次決心。
“月顏,如果今天你我二人失敗了,顧長順帶來的人一樣會殺佐天涯,你以為自己現(xiàn)在的猶豫還能改變什么嗎?”
“什么?”馮月顏一楞,說著身旁一道黑光,憑著多練就的本能,身體自動向一旁跳去,可衣袖還是被那一鞭抽出一道裂痕,只差一點(diǎn)就傷及肌膚。
“我以為在第一課時蕭溯就已經(jīng)教過你,在什么時候是絕不能分神的!弊籼煅氖栈乇拮,全身的冷漠甚至讓她移不開腳步。
“是的,多謝主人的提醒,我已經(jīng)完全想起來了!瘪T月顏的眼神暗了下來,其中的情緒又同平時一樣,隱藏的深不見底,此時的她恢復(fù)成了以前的那名侍衛(wèi),什么也不問,什么也一想,眼中只存在著自己所認(rèn)定的敵人。
只是平時,那些敵人是企圖傷害佐天涯的人,而今換作了他本人,看到這熟悉的眼神,熟悉的身態(tài),佐天涯滿意的笑了。
“很好,這樣才對!彼黄鸷诒蓿T平陽和馮月顏也是聯(lián)手沖上。
一直躲在一旁的顧長順看這半天還沒有分出勝負(fù),心里著急的很。他先前多次對佐天涯不利都失敗了,如果這次死的是馮家兄妹,那么佐天涯斷然不會放過這個向他報仇的好機(jī)會,所以他也早就決定好,既然來了這里,就一定要讓佐天涯死。
“來人,把弓架起來,對準(zhǔn)佐天涯。”他用甩手,命令前邊的侍從,這次有馮家兄妹作為牽制,想趁亂取佐天涯的命決不是難事。
可命令下了已有一段時間,還是不見有人回應(yīng)他,顧長順本就急躁,再沒耐心等下去,他一轉(zhuǎn)頭,正想喝斥那些侍從。
但他楞住了,根本無法相信自己眼前所見。
就在那邊三人打得熱鬧時,他自己身邊的這些訓(xùn)練有速的侍從已經(jīng)全部倒地。沒有人是被下了藥,可他們這會全都昏倒在了地上,竟是無聲無息到他都沒有發(fā)現(xiàn)。
“怎么會這樣……”顧長順望著自己身邊倒了一片的人,半天沒說出話來。
宇聞青嵐這才不知從哪冒出來,拍了拍他的肩。
“顧將軍,破壞人家的約定可是不當(dāng)?shù)男袨,你我還是在一旁乖乖的作見證即可,如何?”
“你……”顧長順啞口,那看似是輕拍著他肩膀的手,卻有著驚人的壓力!澳愕降资钦l……”
“平楓堡中你不曉得的人太多了!庇盥勄鄭闺S意的笑了兩聲,“不過無所謂了,你只要知道佐天涯是我們的主子,這就足夠了,令公子的事我也很惋惜,可誰怪他動的人是馮月顏,我看顧將軍你就節(jié)哀順便吧!
“你這是在威脅朝廷命官!
“而你,現(xiàn)在是在企圖謀害皇子。”顧長順吞了口口水,看來今天他是再不能做什么了。
佐天涯一回身躲過馮平陽一劍,反手一鞭準(zhǔn)確的拍在了馮平楓持劍的那只手腕上。
“哥!”怕馮平陽有事,馮月顏飛身擋在他前面,直接對上了佐天涯的鞭。
“月顏,我沒事,顧好你自己!
馮平陽與馮月顏一個眼神的交換,兩人都是同時握劍,一齊向佐天涯攻去。
“勇氣可佳,敗在能力不濟(jì)。”佐天涯哼一聲,并不把這當(dāng)回事,他看出馮平陽已經(jīng)受傷,握劍的手力道少了許多,動作也沒有開始時那么流暢。
他一個位移避開馮月顏,一直在攻馮平陽,馮平陽被他逼得步步退后,以劍接下他的每一鞭,雖未直接碰到自己,那鞭的力道卻是震得他受傷的手腕陣陣生疼。
終于在一個猛擊后,劍由手中落地,他人整個向后彈飛,佐天涯順勢揚(yáng)起一鞭,就朝馮平陽毫無防備的身體而去。
“不要!”馮月顏見狀大叫一聲,什么都顧不得,提起自己全部的內(nèi)力沖去兩人之間,將所有的力氣都集中在了自己握劍的手上。
在鞭落在馮平陽身上之前,她以速度著稱的腳法已經(jīng)拿住空擋來到佐天涯身前,然后一個力刺。
劍,毫無阻礙的刺進(jìn)了佐天涯的胸膛。那真實的穿刺感,真實到為了讓人更深的去體會,時間都在那一刻暫停了。
佐天涯悶哼一聲,長鞭失準(zhǔn)抽在了馮平陽身邊的土地上,血,自他嘴角流出,自他被利劍刺穿的傷口處流出,都是那樣驚心。
馮月顏楞了半晌,才發(fā)現(xiàn)自己握劍的手是在如何劇烈的顫抖著。
“你……你……”周圍所有的聲音都不見了,連自己的心跳也聽不見了。
馮月顏抬起頭,一雙眼中從沒寫著這樣多的真實,真實的驚、真實的痛。
佐天涯看了看自己胸前的傷,手摸上去只有一掌的血,他對那似乎并不太感興趣,反而是有些費(fèi)力的抬起手,輕輕觸碰著馮月顏離自己那樣近的小臉。
他從沒在這么多人面前這樣曖昧的碰觸她,而她還傻傻的站在那里,不躲也不推開他,這時的馮月顏,甜美的讓他心痛。
“為什么要哭?月兒。”指間所及是她臉頰滑下的淚,那透明的淚珠是他此生最珍貴的寶貝,“別哭……”
“你……你為什么不躲,為什么不躲……”以他的身手,她跟大哥根本不是他的對手,剛剛那一招,出手快是她在情急之下做出的反應(yīng),但他沒理由避不開的,沒理由的……
為什么不躲開,為什么不躲開呢?
“這不是很好嗎?”佐天涯此時的話語倒是出奇的溫柔,和剛剛冷漠無視她的男子仿佛兩個人,“這不是很好嗎,月兒,你不是早就想殺了我?這樣很好……”
“不好,不好,一點(diǎn)也不好!”馮月顏發(fā)狂的大叫起來,而佐天涯噴出一口血后,整個人無力的向后倒去。
“天涯!天涯!”她抱著他的頭,哽咽的喉嚨撕心裂肺的狂叫著,可再也喚不醒懷抱中的男人,他竟然就這樣停止了呼吸,在說完她殺了他很好之后,就這樣停止了呼吸。
“不……不……這不是真的……這怎么可能是真的呢!蹦菢拥淖籼煅,平楓堡不可一世的主人,怎么可能這樣輕易的死在她的劍下,怎么可以死的這樣不值得。
怎么可以就這樣,不明不白的留下她一個人……
馮平陽與宇聞青嵐也趕了過來,宇聞青嵐把了把佐天涯的脈,探了探鼻息。
他也是無奈的搖了搖頭,“月顏……沒用的……”
“為什么?你們不是侍衛(wèi)嗎?為什么不在身旁保護(hù)著他?”馮月顏突的抓起宇聞青嵐的衣領(lǐng),兩眼泛紅的讓人害怕,“平楓堡的暗侍不就是為了保護(hù)主人的嗎?你們怎么可以,怎么可以真的看著他被刺!”宇聞青嵐由著她發(fā)狂的抓著自己,肩膀被她抓青了也無所謂。
“月顏,你還不明白嗎?”他有些憂傷的嘆了口氣:“佐天涯承認(rèn)的貼身侍衛(wèi)就只有你一個,沒有了你,他不要其他任何人的保護(hù)!
馮平陽安慰般的拍著她的肩頭,了解她心中正在經(jīng)歷著什么,他不忍看,只能是和宇聞青嵐一樣的無奈。
這世間除了恨外,唯有情是最折磨人的了,偏偏……唉,又能如何。
墳石崗一戰(zhàn)后,宇聞青嵐將佐天涯的尸體帶了回去,埋在平楓堡內(nèi)的墓園內(nèi),平楓堡的人也如佐天涯交待的那樣,事后并沒有針對馮平陽的人展開報復(fù)。
目睹這一切的顧長順,之后就把此事傳得沸沸揚(yáng)揚(yáng),平楓堡堡主去世的消息一時間傳遍了全武林。
一時間,對于平楓堡的下任堡主的人選,大家全都是議論紛紛。
馮月顏沒有理由再回到平楓堡,她多想去佐天涯的墓前看一眼,多想對著他的墓說出自己隱藏在心底很多年的話,但是她不能。
雖然堡中其他四侍,以及蕭溯師傅都很體諒她,也沒有一個人去怪她,但他們越是這樣,她就越是沒有顏面回去那里。
平楓堡是她曾經(jīng)最憎恨的地方,可那里是她的家,是她長大的地方,留有著她生命中絕大部分的回憶,從進(jìn)去那里的第一天起,她視那里為牢籠。
可就是那個牢籠之中,有著她的朋友、知己及她的愛情和她的仇恨,那樣一個愛恨交織的地方,她再也回不去了。
留在大哥身邊嗎?亦無可能,他是她在這世上的唯一親人,如果他出事她一定會盡自己的力,可大哥的身邊沒有她的位置,那里也不是她的家。
她的家,已經(jīng)沒有了,“月顏,你真的要離開這里,再不考慮一下?”
這一日馮平陽來為她送行,眼中有著萬分的不舍。
“不了,這里大家都對我很好,可我想一個人靜靜!彼男α讼隆
“靜到什么時候?”馮平陽問。
這些天馮月顏的憔悴他看在眼里,可也知道光勸是什么用也沒有人,所以他才沒有拒絕馮月顏離開這里的要求,可一旦她遠(yuǎn)離了自己身邊,又怎么能讓他放心的下。
“也許就這樣一輩子吧!瘪T月顏不想騙他,可也不想讓他擔(dān)心,“哥,我沒事的,給我時間,我只是有點(diǎn)累了!
“那你準(zhǔn)備去哪里?如果有時間我也能去看看你!
“我打算去洛城外的郊地找一處房子,那里很清凈,離城鎮(zhèn)也不遠(yuǎn),所以真的不用擔(dān)心,如果有時間,我也會回來看你的。”
洛城是她遇見馮平陽的地方,那里有著她與佐天涯最美好的回憶,是啊,只是那樣而己,已經(jīng)是他們最美好的回憶了。
馮月顏苦笑,就此拜別了馮平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