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云謙的理由是,他們隨時會再換魂,所以她還是要學習,且兩人必須形影不離,萬一又換魂了才好應變。
今天,裴詠希以丫鬟的身分隨傅云謙到永豐堂總號開會,這是她第二次來到永豐堂總號,而且是以女人的身分前來,她敏銳的感受到他人投射而來的異樣眼光,一副她和傅云謙有什么曖昧關(guān)系似的,真討厭。
裴詠希不知道,她上一次以男兒身前來永豐堂總號時,傅云謙就代替她被「另眼相看」了,上至李同下至伙計們,都相當好奇他們倆是什么關(guān)系,畢竟傅云謙向來潔身自好,從沒聽聞過他有女人,只是當時的傅云謙忙著盯牢裴詠希,沒去管他人的眼光。
裴詠希對這樣的眼光也只能視而不見,緊隨著傅云謙往鋪子里走,順便加強記憶各個管事的臉和名字。
而這一回,她見到了在傅府沒有見過的傅二少爺,也就是傅云謙同父異母的弟弟傅云凱。
傅云凱的五官和他的母親王氏有幾分相像,也稱得上相貌好看,但與傅云謙謫仙般好看的相貌一比,顯然就差多了,在永豐堂里擔當?shù)奈恢酶盍艘淮蠼兀×烁翟浦t幾歲的他只是個管事,還得聽李大掌柜的話行事,傅云謙有意讓他在總號里慢慢磨練。
傅云凱能在傅云謙休養(yǎng)身子的期間代理他的職務,也僅是因為他有傅家二少爺這個名頭的關(guān)系,傅家的產(chǎn)業(yè)總不能讓個外人來代理。
現(xiàn)在,傅云謙休養(yǎng)好了,傅云凱當然要退回去當他的小管事。
「大哥,你來了,太好了,你的身子終于康復了!垢翟苿P高興的道。
「云凱,這段日子真是辛苦你了,你幫了我很多忙!垢翟浦t一臉感激。
「并不辛苦,這段日子我真的學到了很多!垢翟苿P搖搖頭,表情謙虛。
「很好。」傅云謙銜起微笑,拍了拍他的肩。
傅云凱垂下眼,掩去復雜不甘的眼神,在抬眼望向他身邊的裴詠希時,眼中閃過莫測的光芒。
他在看什么?
裴詠希發(fā)現(xiàn)傅云凱看向她,第一個感覺就是古怪,這男人看她的眼神……該不會是在暗戀李冰兒吧?
接下來,傅云謙進入了總號里的議事廳,他坐在長桌最前端,兩邊坐的是李同還有總號里的管事們,以及京城里負責各個店鋪的掌柜,裴詠希只是個丫鬟,自然只能在傅云謙身后站著。
雖然在傅云謙「休養(yǎng)」的期間,說是由傅云凱代理他的工作,但實際上傅云凱是碰不到什么機密要務的,總號里大大小小的事都是由李同處理,需要做決策的事務傅云凱也得呈交給傅云謙過目,由傅云謙指示。
而傅云謙對各個商行鋪子的營運都是了如指掌的,也因此時隔一個月現(xiàn)身總號,仍能馬上參與討論,自從傅云謙接手永豐堂,每個月他都會和各管事掌柜開會,檢討每間鋪子的營 利得失。
「少當家,從欘山運來的藥材太貴了,運送路程也太久,并不劃算,小的認為可以用杭州的藥材來取代……」
「欘山的藥材品質(zhì)是最好的,可不是其他地方的藥材能充數(shù)的,你該明白對于永豐堂而言最重要的是誠信,不是多賺幾個銀子,那會砸了自家招牌的!垢翟浦t唇邊銜著淡淡的笑,看起來是溫文儒雅,一字字卻是斬釘截鐵,不容置喙。
「少當家說的是!归_口的管事聽了,低頭回到自己的位子上。
沒有人敢駁了傅云謙,此事攸關(guān)永豐堂的招牌,傅云謙說得卻是有理,就算是其他事務,他也能讓人心服口服,雖然他年輕,但卻是個經(jīng)商奇才,底下人也知道他是個笑面虎,是不容小看的角色。
在連續(xù)討論了幾項事務后,傅云謙朝眾人一問是否有其他意見時,傅云凱站了起身,帶有興奮口吻的提出想法——
「少當家,最近有很多達官貴族都喜歡養(yǎng)貂,在京城里蔚為流行,有不少商家都做起貂的買賣,我在北方有認識養(yǎng)貂的商人,我們可以試著做這門生意,一定會賺大錢的!」
傅云謙望向他,語重心長的道:「云凱,你的點子是很好,但是人不能太短視,要看得長遠些。這門生意一開始會賺錢,但人心是善變的,等興致一過,那些達官貴族就不想養(yǎng)貂了,百姓們更養(yǎng)不起貂,最后那些貂又該如何處置?這問題,你得仔細考量!
「少當家說的是……」傅云凱像是被刮了一頓臉,有些難堪的坐下。
接著,由各大商鋪的掌柜輪流呈上帳本匯報,裴詠希聽著這無聊的會議過程,都想打瞌睡了,直到一個年約六十,個頭修長削瘦的管事呈上帳本。
「少當家,這是這個月青梅進貨的帳本!
永豐堂收購青梅主要用于制梅酒,旗下的銀月酒樓所賣的梅酒可是全國知名的,就是因為嚴格挑選出品質(zhì)最好的青梅,才能釀成味道最好的梅酒。
傅云謙接過帳本看了幾頁,抬起眸,充滿深意的朝這名為柳源的管事問道:「付給梅商、的銀子是這些數(shù)目,那放在你口袋里的有多少呢?」
在場的每個人自然都聽出傅云謙的話中之意,目光都投向柳源。
柳源面色不安,卻硬是裝傻的道:「少當家,你在說什么,我都聽不懂!
裴詠希聽到這對話精神都抖擻起來了,這可是揪出貪污管事戲碼現(xiàn)場上演。
傅云謙朝柳源勾起一笑,卻是皮笑肉不笑,「柳管事,你以為我都不知道嗎?你跟梅商收購青梅,卻沒照著合同上寫的銀兩支付給梅商,中飽私囊了起碼有五百兩了吧!」
「天啊,五百兩,那么多……」眾人竊竊私語,是料想得到柳管事私吞了該付給梅商的銀子,但這數(shù)目也太龐大了,還真是貪婪。
柳源聽到周遭人的私語,表情更為僵硬,他有些困難的出聲,「少當家,我是不得已的,我兒子在外面欠了一大筆債,我唯一的孫兒得了重病,我需要銀子才會……」
柳源仗著是王氏的表舅,在永豐堂里一直都自認高人一等,就算是在傅云謙面前,也保 有著他的傲氣,可他現(xiàn)在維持不了了,傅云謙什么都知道了,或許連他做的其他事都一清二楚,他只能試圖裝可憐,希望傅云謙能看在他的身分上放他一馬。
可傅云謙向來不吃這一套,他似笑非笑的道:「柳管事,你知道的,很多事我可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但這次的事非同小可,牽扯到梅商的權(quán)益,且你違約在前,破壞永豐堂的規(guī)矩在后,你這是犯了我的大忌,我不能容忍,從明天起你不必來了!
柳源聞言真是難以置信,「少當家,我在傅家二十多年了,一直都跟在你爹身邊做事,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也是你二娘的表舅,你不能這么趕我走……」
傅云謙冷眼以對,提醒道:「對了,你貪去的那筆錢,要確實的償還!
柳源崩潰了,不知事態(tài)會那么嚴重,他跪了下來,當下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少當家,請你原諒我這回……我愿意為傅家做牛做馬來償還這份罪過……」
高傲的柳源哭成這樣子的場面還真是前所未見,眾人都驚呆的望著他。
傅云凱于心不忍,為他出聲緩頰,「少當家,柳管事他有病重的孫子要醫(yī)治,看在這點能不能……」
傅云謙冷冷睇向他道:「我還是看在他是你們王家親戚的分上才沒報官的。」
傅云凱止住了聲,四周也一片鴉雀無聲,就算其中有人認為柳管事是元老,罪不足以被辭退,傅云謙太不顧情面了,也不敢為柳管事說話。
會不會太狠心了?這個老人是為了治孫子的病,不得已才私吞錢的……
身為旁觀者的裴詠希看著這痛哭流涕的老人,起了惻隱之心。
傍晚,裴詠希和傅云謙搭著馬車回到傅府,他們才下車,府里的大總管和阿朗已來到傅云謙跟前,說傅老爺和王氏在廳里等他。
「傳得還真快!垢翟浦t輕哼了聲,帶笑的俊臉讀不出真實的情緒,腳往前一邁。
那件事已經(jīng)傳回來了?那她該跟去嗎?
裴詠希躊躇了下還是跟上了,她想知道這事的后續(xù)。
當然,主子要談重要的事,她和阿朗只能待在廳外,她忍不住拉長耳朵偷聽。
廳內(nèi),高坐堂上的傅老爺看到長子回來了便語帶責難的道:「云謙,你怎么能辭退柳管事,他可是一路上跟著我奮斗二十多年的伙計,是永豐堂的功臣元老,你真是太莽撞了!」
王氏也是急切的道:「云謙,柳管事就算犯了什么錯,你也得看看你父親的面子原諒他,畢竟柳管事是厥功至偉的元老,你這么無情,底下人心里會怎么想,以后還肯為傅家賣命工作嗎?」
傅云謙望向父親道:「爹,永豐堂的規(guī)矩不就是不得營私舞弊,中飽私囊嗎?只要一經(jīng)查獲就是辭退,這可是你親自立下的規(guī)矩,你要我因為他是有功的元老就破例嗎?」
他又望向王氏道:「二娘,柳管事是你娘家那邊的親戚,就可以順理成章的撈油水嗎?
底下人又會怎么看,難不成不會認為他有特權(quán)嗎?」
傅老爺面有難色,「規(guī)矩是這么定的沒錯,但你這樣沒有余地的就要辭退,將人趕出永豐堂,實在太不留情面了,為父的不贊成!
王氏也擠出話道:「云謙,柳管事也只犯了這個錯,你就原諒他這回吧,看要降職什么的都行,做人總要留點情面……你也知道他兒子的事,他為了幫兒子還債把家當都賠上了,
現(xiàn)在他孫兒病重,光藥錢就讓他勞心勞力,我想他真的是走投無路才會犯錯的……」
面對父親和王氏為柳管事說情,傅云謙仍不為所動,「爹,如果我一直都沒發(fā)現(xiàn)柳管事暗自做的事,那么被他中飽私囊的錢就不只是五百兩了,五千兩都有可能,如果每個底下人都說自己有苦衷,都用這種方式貪污,我卻選擇原諒,那么,永豐堂很快便會虧空倒閉!
他轉(zhuǎn)向王氏道:「還有二娘,想必你也很清楚,我對柳管事已經(jīng)仁至義盡,早已經(jīng)請過很多大夫為他孫子看病,這不是他貪錢的理由,更何況他犯的錯不只如此,他毀約在前,貪了該給梅商的錢,毀了永豐堂的信譽,往后,還有人愿意為永豐堂做事嗎?」
「大不了賠錢給梅商就好了……」王氏小聲不滿的道。
傅云謙眼里銳光一閃,「二娘認為這是沒什么大不了的事?」
「云謙,你這是什么態(tài)度,柳管事是你二娘娘家的親戚,說話難免急了點!垢道蠣敒槔^室說起話來。
傅云謙淺淺一笑,「爹,自古以來,所謂的親戚都是弊端的根淵,你心知肚明柳管事做了哪些事,就不該再為他說話了!
傅老爺漲紅了一張老臉,幾乎快被兒子氣死了,「你真是固執(zhí),不留情面!做生意不能只靠著原則做事,人情也很重要!」
「我身為少當家,只會為壯大永豐堂做事,恕我不懂人情世故,我先下去了!垢翟浦t躬身后告退,跨出廳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