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沒幾天,她就把那天嘗受到的屈辱徹底拋諸腦后,開開心心地出現(xiàn)在店里,而且還成了常客。
最初,“保羅”確實躲著她,然而樂凌并沒再找過他,也總挑角落的位置坐,“保羅”自然也毋須再在意她的存在。
甚至到了最后,她只需要一個手勢、一個眼神,“保羅”就知道該為她送上什么酒。
她是來得最勤快的客人,角落的沙發(fā)儼然成了她的位置。
有段時間,艾亞華以為她是欲擒故縱,可是后來,他發(fā)現(xiàn)她真的沒將多余的心思放在吧臺,總是靜靜地喝著酒,有時候會帶本厚重的原文書,一個人縮在角落嗤嗤的笑。
他原本也以為,“保羅”的世界不會因她的出現(xiàn)有什么改變。
直到有一天,他發(fā)現(xiàn)整間酒吧的擺設(shè)都沒改,獨獨她的老位置,沙發(fā)似乎換了些角度,變得更隱密些,變得更適合她在里頭舒適自在,不再被其它客人盯著瞧,儼然就是一間小包廂。
后來,他又發(fā)現(xiàn),當(dāng)她在看書時,周遭的燈光似乎會變得“稍微”亮一點,有時候甚至還亮得不像酒吧……
“這里又不是圖書館。”他嘀咕著,在酒吧的靡醉氛圍被破壞殆盡之前,把燈光調(diào)暗。
變暗的光線,影響了樂凌的閱讀,她這才終于從書中抬頭,揉揉發(fā)酸的眼睛與頸子,傾身喝光杯中剩下的酒,買單離去。
后來有一段時間,樂凌都沒再出現(xiàn)了。
艾亞華非常后悔,他當(dāng)初不應(yīng)該一下子就把燈光調(diào)得那么暗的,否則不會趕跑他們的嬌客,而身后那個男人,也不會變得這么低氣壓……
怕怕地側(cè)首偷覷著“保羅”,雖然在別人眼里看來,他的沉默與冷淡都與平常無異,但是艾亞華很清楚,自從嬌客消失的日子正式邁入一個月之后,“保羅”的心情就變得一天比一天糟糕了。
他更沉溺于擦杯子,變得彷佛有潔癖一樣,只要看到一丁點的臟污,就會把凌厲的眼神射向他。
唉,他被瞪得背好痛喔。
嬌客也真是的,不過就是燈光調(diào)暗一點嘛,又不是整個關(guān)掉,她何必因為這種小事情,就再也不出現(xiàn)呢?
要是她愿意再來的話,要他打開所有日光燈都行!
或許是艾亞華的祈禱奏效了。
當(dāng)晚,樂凌果然出現(xiàn)了。
只不過,不是平常那個慵懶客氣的她,而是上了妝,變得艷光四射的她。
她一出現(xiàn),就吸引了眾人的目光,艾亞華看見有幾名男客人已經(jīng)蠢蠢欲動,準(zhǔn)備搭訕。
然而她的神情卻有著看不清的疲憊,甚至那雙美麗的大眼還有哭過的痕跡……
這一次,她沒坐在老位置,而是挑了吧臺落座。
“老樣子!睅缀跏窃谒_口的同時,鮮橙色的晶瑩調(diào)酒就擺在她面前,樂凌有些錯愕地抬首,只看見“保羅”已經(jīng)若無其事地繼續(xù)擦著杯子。
又在擦杯子……
不知為何,他專注的神情竟惹得她想笑。
她有多久沒來了呢?
快兩個月了吧?
這段期間,她的男……不,前男友不希望她再到這種場所,所以她就從善如流,再也不涉足他不喜歡的地方。
雖然,她時不時都會想起這優(yōu)閑自在的環(huán)境、順口不辛辣,每次來都有新鮮感的調(diào)酒、還有……她覷了眼只手撐在桌上,正在查看賬本的男人,沒扣好的襯衫露出性感的鎖骨,她猜,現(xiàn)在整間酒吧里,一定不只她一個人在偷瞄。
看吧,十點鐘方向就有個女孩看到臉紅了。
“保羅!
又是這個稱呼!“保羅”無奈地側(cè)首,正巧看見嫣紅的唇瓣,吐出了個酒嗝,她正兩眼無神地朝著他傻笑。
她醉了?
他揚眉不解。
他為她調(diào)的酒沒那么烈啊……他很清楚,依她的酒量,至少還能喝上三四杯,忽然,他瞥見吧臺底下的空杯子,杯緣印著的是她口紅的顏色。
“一醉解千愁嘛!”在殺人般的眼神掃過來之前,艾亞華搶先自首。
沒錯,他剛才又調(diào)了三杯酒給她,免費。
一杯,是向她道歉,他之前不該打擾她看書的。
一杯,就當(dāng)做慶祝,她終于又出現(xiàn)了,他身旁的低氣壓也該解除了。
最后一杯,是私心。
他記得,這兩人第一次瓜葛,出自于她第一次醉倒在這里的時候。
所以雖然有點對不起她,但他還是笑得溫文儒雅地為她獻上甜蜜的毒液。
“多事!
“保羅”收起賬本,撤走她桌前才喝三分之一的調(diào)酒。
“我還沒喝完耶……”樂凌錯愕地伸手想搶回來,“保羅”卻速度更快地把酒倒掉,為她送上一杯醒酒用的溫開水。
“你醉了!
“保羅……”捧著溫開水,她可憐兮兮地求情。她還沒醉,不要逼她喝開水啦。
“我不叫保羅。”額際的青筋暴露,他惡狠狠地瞪著老愛叫他保羅的女人……
其實,她上一次這么叫他,是半年前剛認(rèn)識的時候,她還纏著他要報恩時。
后來,她雖然常來,通常向她搭話的都是艾亞華,他與她沒說過幾句話。
“保羅!彼軋猿。
“保羅”都忘了她喝醉時是聽不懂人話的。
“我有跟你說過我第一個男朋友的故事嗎?”
……又來了!
熟悉的開場白,讓“保羅”臉上出現(xiàn)三條線。
坦白說,他并不討厭聽她吐苦水。
他發(fā)現(xiàn),她喝醉酒后,談起那些過往傷心事時,聲音特別低醇溫潤,不似平常的開朗,倒像是名爵士女伶用歌聲述說故事,淡淡的感傷、淡淡的自嘲,宛如流水般,自然而然地刻印在腦海里。
所以,她第一次出現(xiàn)時,就讓他破例了。
向來沒事就回休息室的他,竟然不知不覺,站在那里聽她說話聽了一整晚。只有中途幾次逼不得已,才離開吧臺去處理別的事情。
一直到送她回家,離開之后,他才驚覺自己的反常。
但他沒有特別在意,認(rèn)為這只是偶發(fā)的特例。
雖然艾亞華一直覺得,他為了她更動店內(nèi)擺設(shè)、調(diào)亮燈光,不過,他可不承認(rèn)那是為了她,更動桌椅擺設(shè)方向,只是因為他覺得那樣擺更好看而已。
調(diào)亮燈光……只是因為他“意外發(fā)現(xiàn)”店里除了喝酒聊天,還有看書這個功能,為了“那些”客人著想,他才把燈光調(diào)亮一點而已,雖然,在店里看書的客人……呃,好像只有她而已……
“保羅”甩甩頭,阻止?jié)M腦子的胡思亂想,順手拿起剛擦干凈的杯子,漫不經(jīng)心地擦拭起來,像是在為自己繼續(xù)留在這里聽她說話,找一個借口。
啪啪啪!
修長的手指按在開關(guān)上,很快地,方才還人聲鼎沸的酒吧,只剩下一盞柔和的燈光,照映在趴在吧臺上熟睡的女人。
“保羅”拿出賬本,坐在吧臺的另一端開始對帳。
“這個我來,你去處理我們的嬌客。”艾亞華走了出來,難得自動自發(fā)分擔(dān)他的工作。
向來對賬本這類麻煩事敬而遠(yuǎn)之的艾亞華,竟然會這么主動,“保羅”不禁露出狐疑的神色!澳阌惺裁搓幹\?”
別過心虛的眼,艾亞華粗聲粗氣地反駁。
“總不能丟著客人不管吧!”
“你上次就把她丟在沙發(fā)上,自己回家睡覺了!薄氨A_”淡淡地提出指控,他是上回的苦主,所以記得一清二楚。
“上次是上次,這次是這次!
“呿!睉械煤退麪庌q,“保羅”這才不甘不愿地將賬本交給他。
計謀得逞,艾亞華悄悄背著他偷笑。
他知道,雖然表面上,“保羅”對這位嬌客并沒有特別待遇,可是他很清楚,在“保羅”心里,她還是有點特別的存在。
否則,他的嘴角不會像現(xiàn)在一樣,微微上揚。
瞧!
剛剛還一副被趕鴨子上架的男人,現(xiàn)在竟然拿來自己的風(fēng)衣披在她身上,開什么玩笑!“保羅”生平最討厭的就是跟客人有多余的接觸,更何況是自己的衣物染上她的氣味?
手里翻著賬本,艾亞華一雙眼卻緊緊鎖著“保羅”。
他倒要看看,他接下來會怎么處理……
忽然,艾亞華瞠大了雙眼,不敢相信他正看見的情景。
他、他、他、他……
那個他認(rèn)識的人里,最不管別人死活的男人,竟然打橫抱起昏睡中的嬌客,而且動作還是那么小心翼翼……
怎、怎、怎、怎么可能?
直到銀色跑車從店門口呼嘯而過,艾亞華才倏然回神。
“這……這是直接打包帶回家的意思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