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二品誥命在塞安縣絕對是比天還大,因為縣令老爺才不過六品官。
雖然沒有實權(quán),但任瑤瑤一下子就超越了縣令許多級,從此說是稱霸整個塞安縣都不為過。
任家夫妻更是被突然降臨到頭上的封賞嚇得不知如何是好。
本來看到閨女回門時候,臉上笑得幸福,夫妻倆都是放了心,準備過個好年,開春繼續(xù)努力干活兒,供給兒子讀書,給二閨女攢嫁妝,不想天降橫財,真金白銀就罷了,大閨女居然成了塞安縣最大的誥命夫人,他們一家人簡直歡喜得眼前冒金星。
任家村幾乎傾巢出動,前來道賀,比之先前隋家娶親還熱鬧三分。
縣城里的精明商家,不等任家去釆買,主動送了吃食用物過來,而且言明不收銀錢,純粹為了任家道賀。
任大山夫婦如同踩在云端,哪里還顧得上這些事,好在任瑤瑤派了人手來幫忙,周府又有周福張羅,這才勉強算是把宣旨太監(jiān)好生送走,又招待道賀的親朋吃喝歡聚。
一家人苦盡甘來,不知惹來多少人羨慕,當然嫉妒也有,卻只能悄悄埋在心里了。
不過也有人無所顧忌,任家村老宅,陳氏指著陰沉的天空罵得是口水噴飛,「老天爺,禰不開眼啊,怎么就讓那一家子畜生得了好,怎么就不一道雷劈死那個小賤人……」
任大義忙著換了最好的一件棉袍,趕緊要帶著一家子去道賀,平日兄弟是不準他登門的,但這樣的時候,怎么都要給幾分臉面,興許兄弟一高興就替他在隋家面前美言幾句了呢,畢竟侄女如今可是皇上親封的二品誥命了。
「娘,您就別罵了,趕緊換了衣衫出門�!�
「不去!」陳氏嘴硬,扭頭端了簸箕去喂雞。
這么些時日一家子都靠她操持家務(wù),她累個半死,若是趁這個機會逼著兒子答應(yīng)把活計轉(zhuǎn)給兒媳就最好了。
可惜她想得實在太如意了,再回頭一看,兒子一家已經(jīng)出門去了,根本沒有勸她的意思。
老太太氣得半死,砸了手里的簸箕就要回房,不想簸箕里的米糠飛出來迷了她的眼,沒注意腳下結(jié)冰的地方,一個跟頭摔下去就撞上院子里的石桌子,瞬間昏了過去。
整個任家村因為進城道賀,幾乎所有人都走個干凈,到處靜悄悄的,除了北風依舊在呼嘯……
這場熱鬧足足持續(xù)了兩日,待得第二日下午,客人走得差不多,任大山夫妻才算勉強回過神來。
任瑤瑤抽空回來一趟,惹得一家四口都是歡喜不已,圍著她又一時不知道說什么好了。
任瑤瑤當初拿出藥方當嫁妝,也不過是為了在隋家站穩(wěn)腳跟,不被人輕視,倒是沒想過會有這般豐厚的回報。
但好東西誰也不會嫌多啊,如今家里不用她幫扶,有了這些賞賜的金銀,足夠過上小富即安的日子,她也放心很多。
「爹,娘,您們別擔心,這是咱們家該得的。待得開春,就用這些銀子開間吃食鋪子,賣什么吃食,到時候我來張羅,保管生意興隆�!�
「你這丫頭�!箘⑹媳緛硐肭么蜷|女一記,到底也沒舍得,拉了她摟進懷里,「你都出嫁了,顧好自己就是,怎么還替家里費這個心�!�
「我就算出嫁,也是任家的閨女啊。爹娘別擔心,夫君也說封賞是好事,起碼以后這塞安縣是無人敢敢負咱們?nèi)渭伊��!?br />
劉氏想起昨日任大義一家的伏低做小,奉承巴結(jié),心里壓抑多年的怨氣一掃而光。
正是興匆匆要同閨女說幾句的時候,卻是突然聽到有人敲門,任大山去開了門,很快就帶了老七進來。
眾人都是好奇,詢問他的來意,畢竟午后剛回村子的人,若不是有事不會又返回來。
老七瞧著任瑤瑤也在,忙不迭行禮。
他雖然是本家兄長,但如今任瑤瑤可是二品誥命夫人,皇上親封的,身分太高貴,已經(jīng)超越了宗族輩分。
任瑤瑤受了禮,笑著招呼他坐下。
老七卻是不肯,直接說道:「二叔還是回去看看吧,大叔一家不見蹤影,你娘躺在屋子里燒得厲害,若不是淘氣小子們把藤球掉進院子,進去找尋,怕是你娘病死了都無人知道呢�!�
「什么?」
即便陳氏再惡毒,到底還是任大山奈娘,一聽這話他就坐不住了,劉氏雖然皺眉,還是跟著起了身。
任瑤瑤不好回村,就把弟妹帶回了隋家。
第二日中午的時候,村里傳了消息來。
原來,陳氏昏倒在院子里凍了半日,好不容易醒來,尋不到人幫忙,自己爬到了屋子里,勉強沒在夜里凍死,但早起就有些不好了。
待得任大義一家回去,她人已經(jīng)是不省人事,嘴歪眼斜,說句話都不成了。
任大義還要尋大夫,馮氏卻是鬧開了。
「老爺,不是我不孝順,但若是尋了大夫,娘這個樣子怕是也要花很多銀子,以后也要人照料,你要苦讀準備科考,我要忙全哥兒及秀秀的親事,哪里有這個空閑?」
任大義有些遲疑,想要呵斥幾句,馮氏又開了口——
「老二一家可是發(fā)達了,他也是娘親生的,怎么可能不理會?不如咱們進城住去我娘家,一來你讀書會友方便,二來娘在家里養(yǎng)病也清靜�!�
其實她這話說得好聽,無非就是不想花銀錢、不想照看婆母,任大義當然知道,可天性里的自私,讓他選擇了聽從這個借口。
于是一家人直接收拾細軟,迅速進城了,留下陳氏一個人燒得不省人事,根本不知道無人替她尋醫(yī)問藥。
待得村里調(diào)皮的孩童發(fā)現(xiàn),陳氏已經(jīng)燒得半殘廢了。
眾人到處找尋任大義一家,沒有結(jié)果,琢磨了半晌,只能找來任大山這里。
劉氏即便再怨恨陳氏多年的苛待,到底還做不出見死不救的事。
兩人去醫(yī)館請了一個醫(yī)術(shù)最好的大夫,帶著老七直接雇車回了任家村。
陳氏本來就年歲大了,這般撞了頭,又凍的時候久了,高熱燒壞了腦子,連大夫都覺得棘手。
針灸,灌藥,藥湯泡溪,折騰了一宿,天色大亮之后,陳氏雖然退了高熱,卻是依舊嘴歪眼斜,躺在坑上動彈不得,別說罵人打人,吃喝拉撒怕是都要別人伺候了。
她那雙焦黃色的眼珠子在屋子里轉(zhuǎn)了一圈,不見大兒子一家,終于明白過來,嘴里嗚咽,不知是在哭還是在咒罵,眼角卻是流下淚來。
不論她先前為人如何不厚道,行事如何刻薄,這個時候,幾個族老和村人也都是看得嘆了氣。
任大山更是掉了眼淚,劉氏也是沉默不語。
眾人都是沉默著不知如何是好,到底任大山忍耐不住,找去了馮氏娘家,可惜連門都沒進去,門房竟推托說是姑太太一家并沒回來。
任大山氣得無法,回來就蹲在門口不說話,劉氏咬牙衡量半晌,最后拍板下了決定。
陳氏不會被接去城里,還是留在老宅,但任大山會出銀錢雇請村里的婦人伺候陳氏吃喝穿戴,直到終老。
這已經(jīng)是最好的結(jié)局了,要知道如今任大山一家已經(jīng)分宗,在禮法上來說,只是遠親,他們一家就是不管陳氏的死活,也沒人會說出一句難聽話。
若是他真的不管陳氏,村里要么是想辦法逼著任大義回來,要么就是看著陳氏自生自滅。
雖然伺候病人不是好活計,但重賞之下從來不缺勇夫,最后這活計落在了鄰居大娘頭上。劉氏一次就給了兩個月的柴米銀子和工錢,樂得鄰居大娘恨不得老太太長命百歲才好,她也就不會斷了這份豐厚的進頂。
任瑤瑤聽了也是唏噓,記憶里,陳氏可真是閻王一般的存在,整個任家,甚至是整個任家村的霸王,但凡惹怒她,必定要罵到她消氣為止。
不想如今居然也有這樣生死不能自主的時候,當真是預(yù)料不到。
任月月和輝哥兒也許是小時候被苛待得太厲害,聽到消息,雖然沒有歡呼慶祝,但也是一只手捂著嘴,一只手互相捅著彼此的胳膊,嘰嘰咕咕笑個不停。
任瑤瑤挨個敲了他們一記,教訓(xùn)道:「有話就說,這般怪模樣太難看。」
「姊姊,以后是不是都不用怕奶奶罵人了?」
「對啊,她都不能說話了,當然不能罵人�!�
任瑤瑤聽得好笑,但也不愿弟妹這般,于是囑咐道:「平日行善積德,必然會有好報,若是做壞事,就會得惡果。但既然人家得了報應(yīng),我們就不能再幸災(zāi)樂禍,不厚道。」
「好吧,我們知道了�!�
兩個孩子雖然還是嘴角翹得高高的,卻是不曾再笑出聲。
「這般說的話,我定然是十世善人,今生才如此圓滿�!�
隋風舟笑著從門外進來,冬日的陽光穿過他的袍角,隱約帶出一絲青色,極為賞心悅目。
「姊夫,你可給我買糖人了?」
「還有我的芝麻糖!」
兩個孩子笑著迎上去,一左一右抱了隋風舟的胳膊,親近又歡喜的模樣,惹得任瑤瑤吃味,嗔怪道:「都是你平日嬌慣他們,這兩個都快把你當親哥哥了�!�
隋風舟指了指身后捧著盒子的小廝,兩個孩子就笑嘻嘻跑走了,留下他攬著嬌妻坐在懷里,間道:「今日家里可好?」
他雖然沒有官職在身,但畢竟是皇上親封的伯爺,塞安縣里大大小小的門第,有事免不得都要請他到場,他也有心在塞安長居,于是多有應(yīng)酬。
這般下來,白日里就有大半時候不在家。
任瑤瑤搖揺頭,惹得發(fā)髻上插著的金步揺跟著晃動,金黃的光,晃得她耳后白皙的皮膚更柔和。
隋風舟心頭一跳,但大白天的到底不好親近,便轉(zhuǎn)了話頭兒,「老宅的事可是處置好了?」
任瑤瑤正是氣惱,聽到這話就把事情說了個清楚明白。
末了,惱道:「你說,大伯讀了那么多書,都讀到狗肚子里去了!待我爹沒有兄弟情也就罷了,祖母那個人偏心疼他一輩子,他怎么還能做出這樣的事,簡直是豬狗不如!」
隋風舟也是皺了眉頭,先前陳氏如何刻薄,他雖也是清楚,但如今同父親和解,解開多年心結(jié),待老人就多了幾分寬容。聽說陳氏這樣的凄慘下場,對任大義自然而然也生了三分厭惡。
更何況,他同瑤瑤成親前后,任大義更是數(shù)次找上門來,端著大伯的架子,話里話外讓他幫忙「安排」一場好前程……
「這事兒你不用理會,我處置就好�!�
「你處置?」任瑤瑤有些猶豫,雖然大伯真是不招人待見,但總是自家老爹親兄弟,萬一隋風舟處置不好,惹得老爹難過,豈不是讓自家也尷尬了。
「放心,我自有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