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的一聲響,里面?zhèn)鱽頄|西落地聲,仆人受了一驚,猛地驚醒,透過門縫往里瞧,一方硯臺正在地上打著旋,濺了一地墨汁,不過這不是最奇怪的,細眼瞧去,書桌前硯臺邊站著的是自家四小姐,向幼菡。
看著向來爽朗可愛的小主子一臉驚懼,心里越發(fā)好奇,附耳過去細細聽著。
“菡兒,你沒有聽錯,要嫁的人,就是你!边@是向老爺無奈的聲音。
雙眸圓睜,向幼菡消化不了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呆呆看著自家老爹的臉,企圖找到一點被捉弄的痕跡。
可惜,她失望了,向老爹臉上只有深深的為難和不舍,所以她深吸口氣,握緊拳頭倏然轉身,在心里默念百遍要冷靜,這才又微微笑著轉回來,無視自己淺藍袍袖上沾染的墨汁,溫言說道:“爹爹,您在捉弄我,對不對?”
看著愛女鄭重其事的模樣,向老爺一愣,原以為會迎頭一陣狂風暴雨,卻沒想到小女兒還能保持冷靜,心里更加確定自己這個決定的正確性,干脆就硬著頭皮摸摸乖女兒的肩頭,“乖菡兒,爹爹的乖女兒,我知道你最孝順了,這件事情還真的非你不可!
“非我不可?”向幼菡繼續(xù)微笑,卻在下一刻將原本凝重的表情換成一臉懺悔,上前緊握老爹的手,琉璃般晶亮的眼珠轉來轉去,泫然欲泣,“爹爹,菡兒知道自己不該弄臟您的字畫,摔碎您的硯臺,也不該假扮男子捉弄姨娘、調戲二姊,更不該賴在書房內耽誤您正事,我這就走,女兒保證三個月內絕不會再做一件壞事,爹爹您不要開這種玩笑,好不好?”
“當真?”聽到這些發(fā)自肺腑的懺悔,向老爹感動的差點落淚,“我就知道菡兒最乖巧,不枉費爹爹這些年的疼愛!
聽到這些話,向幼菡緊繃的心思終于放松一些,感動了;能有所感動就說明是騙自己玩,說不定嚇唬自己也未可知,思及此,她拍拍向老爺的肩膀,灑脫的笑笑,“爹爹,就知道您又捉弄我,哼,不理您了,我自己玩去。”
“捉弄你,爹爹怎么舍得捉弄你!毕蚶系荒槦o辜的說道。
“那您剛才還說什么嫁人、嫁人的!彼植皇瞧呃习耸娜耍趺茨芩查g遺忘剛聽到的消息,何況那消息對自己來說簡直是晴天霹靂。
“那不是捉弄。”向老爹瞪眼表示自己的真誠,“爹爹的感動是真,可婚事也是真的!
聽到這消息,真想兩眼一暈直接倒地,不過向幼菡身體一向康健,怕是只能打暈了。
不過她不暈倒,并不能代表不吃驚,如果此時此刻還能保持冷靜,她向幼菡就不是古靈精怪的向幼菡了。
“見鬼的,這竟然不是騙局,我為什么要嫁人?”
嫁人,嫁鬼吧!
她向幼菡是誰,她是卞城府向家最寶貝的小女兒,且不說這卞城府有沒有男的可以匹配自己,就說家里上面還有三個姊姊,個個才華卓著、貌美如花,這婚事怎么也不會落到自己頭上呀。
絲毫不奇怪愛女的不滿表現,向老爺一臉沉痛,完全沒有嫁女兒的喜悅感,看著愛女來回踱步,欲言又止,終究還是長嘆一口氣,“是爹爹對不起你。”
“幼菡不要聽對不起,我想知道原因,簡直莫名其妙,姊姊們都還沒嫁,怎么突然提起這件事?”向幼菡很不開心,不是氣極也不是惱怒,只是覺得眼前的事情簡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
“怎么是莫名其妙呢?乖菡兒,來來來,隨爹爹坐下,我仔細講給你聽。”抓住女兒的輕柔纖手,向老爹有些愧疚的拉她坐到一邊木椅上,語重心長說道:“事情要從十年前說起,說起那一年呀……”
“打住。”舉起雙手打斷老爹的話語,向幼菡翻翻白眼。
十年前,開玩笑,別說從十年前開始說,就是從一年前說起也能嘮叨一整夜,老爹就是有這個本領。
“爹爹,我只想聽重要部分。”她干笑。
“好吧,簡單說就是,慕家逼婚了!毕蚶系爮呐畠旱脑,言簡意賅的說明。
口中的香茗差點噴出口,向幼菡愣住,逼婚?慕家逼婚關自己什么事?讓他直接說,老爹也不能這么直奔主題,人家要知道理由啦。
“逼婚?這么嚴重?”她一臉懷疑看自家老爹。
在她看來,事情怎么也不會到逼婚的地步,倒像是他的陰謀,說不定是嫌棄這么多女兒都賴在家里不肯出嫁,所以想出辦法恐嚇。
向老爹沉沉嘆口氣,“就是有這么嚴重,而且你爹爹我一生的清白都要毀在這事情上了,活了這么多年,我向來是言出必行,沒料到會壞在這件事情上面!
“爹爹,如果幼菡沒記錯,向慕兩家的婚事不過是當年一句戲言,怎么會弄到今日逼婚的地步?”
她可不傻,管家老伯早就說過,當年兩家長輩只是玩笑話說是要訂下婚約,怎么今天變卦了?何況那婚約還不是針對自己,而是大姊向幼藍。
“就是呀,爹爹也一直以為當年婚約不過一句戲語,才任由你大姊找了心上人,誰知你慕伯父卻是當真,這不,前幾日就有媒婆上門要咱們應下婚事!
“我怎么不知道?”
“你前幾日不是扮男裝出去玩了嗎?”向老爹很無奈。
不守府內規(guī)矩,女扮男裝隨意外出,這在民風淳樸、教化深嚴的卞城府來說,簡直算得上肆意妄為、丟人現眼,可對于自己這個頑劣搞怪小女兒,他實在是舍不得多說一句。
平時惹了禍,不等她哭著求饒,單是看著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的模樣,都忍不住心起憐惜,更別說什么斥責之類的,那可比要自己的命更嚴重。
“對喔!毕蛴纵湛刹挥X得這有什么不妥,毫無愧意,“爹爹原來您知道我偷偷出門呀!
“我不只知道你出門,還知道你錢包被竊,不然你以為幫你追回錢包的壯士是天上掉下來的?”向老爺的表情又委屈又無奈。
“原來如此,怪不得我每次被偷,總有好漢從天而降!被腥淮笪蚋锌痪洌蛴纵漳X筋轉了幾圈,終于又轉到原來的問題上,“別攪亂話題,爹爹您還沒說清楚逼婚的事情。”
“哎,菡兒呀,說來還是爹爹對不起你,那婚事爹爹原本只是隨口一說,再者說也確實不是給你訂下的,只是前幾日你慕伯父遣人來逼婚,又送了爹爹最喜愛的書畫茶具……呃,最重要的是,爹爹覺得慕家小子人品不錯,所以就答應了!毕蚶系谡谘谘谡f道,目光不甚坦然的看向自己的寶貝女兒。
“所以,您就因為幾幅古畫和一些俗物,就把自己的女兒賣了?”向幼菡一臉黑線,毫不留情揭穿自家老爹,“那把大姊嫁過去不就好了,喔,我忘記大姊心有所屬,那二姊、三姊也都不錯呀!
“你二姊……”向老爹欲哭無淚,“她也有了心上人,若不是這婚事出現,我還被那丫頭蒙在鼓里呢,你二姊上次遠游被人搭救,荒山野嶺的兩人相處下來,日久生情,這……實在是不好辦呀。”
“三姊呢?”向幼菡默然,二姊的性子向來剛烈,勉強她做一些事情簡直比殺人還難,不過三姊一向溫婉賢淑,如果自己去哀求,肯定會手到擒來。
“沁兒嘛……”向老爹呵呵一笑,“沁兒的婚事早有了打算,爹爹我最近才問出來,她與管家的長子情投意合,兩人又是兩小無猜……”
這意味著,自己所有的退路都被封死了。
向幼菡目瞪口呆,“爹爹,您……我……”欲言又止半晌,終究低呼出聲:“那為什么是我?”
“爹爹沒有另外的女兒了呀。”
走出了書房,向老爹無奈的聲音還在向幼菡耳邊一次次盤旋,她卻只有發(fā)愣的分。
昨天還相邀好友遠游,今日就被告知:向幼菡,你要出嫁了!
天呀,這世上還有這么古怪的事情嗎?明明是大姊和慕家公子訂下的婚事,為什么一眨眼就變成了自己的?不過,此時自哀自怨可沒有什么效果,她必須自救。
于是,心急火燎找到疼愛自己的大姊。
聽完自己的哀求,大姊向幼藍一臉風蕭蕭兮的壯烈,“菡兒,你放心,姊姊自己嫁,絕不會委屈我心愛的小妹,雖然我對你一向疼愛,可那都是不求回報的,我絕不會以此要挾你回報姊姊,只是以后每年的這一日,你一定要記得給你苦命的大姊和文公子上香,我們早已約好,若此生無緣,那只有黃泉路上……”
“大姊!”差點一口鮮血吐出來,向幼菡趕緊打斷大姊的悲戚感慨,“天晚了,您早些安歇吧,放心,這輩子你和文大哥一定是雙宿雙飛的,用不著泉下相會。”
變臉速度一流快,聽到這保證,向幼藍立刻變身溫柔大姊,“既如此,時候是不早了,菡兒你也早些歇息吧,你出嫁的那日,你文大哥定會給你準備一份厚重的嫁妝!
“喂喂!”被人推出門,向幼菡一臉不爽,可也只能自認倒霉,誰讓大姊和文家少爺感情深厚,也只能……
于是,在一個月黑風高的晚上,她敲開了二姊向幼薇的房門。
“二姊……”看著眼前英姿颯爽的二姊,她低聲裝可憐。
“臭丫頭,什么事情?”可惜應聲的女子毫不溫柔,擦拭著手中的長劍,“要是婚事就不必說了,我不會幫助你的!
喂,搞什么!明明是她這個小妹被這些無良姊姊坑了好不好,為什么她還一臉不樂意?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她也只能英雄氣短了。
湊上前,向幼菡搖晃著向幼薇的手臂,“二姊,我知道你最疼愛菡兒了!
高深莫測看了小妹一眼,向幼薇突然詭異一笑,“菡兒,你知道皇帝姓什么嗎?”
“這誰不知道,當朝皇族乃是景姓。”向幼菡有些摸不著頭腦,這件事和自己的事情有關系嗎?
“好乖。”放下手中的劍,向幼薇捏捏小妹的臉頰,“那你知不知道,你二姊我的男人就叫景澤?”
“景澤……景澤!”把這個名字在口中琢磨兩下,向幼菡瞪大眼睛,“景澤,那不是皇帝的愛弟七王爺嗎?你竟然勾搭他!
毫不客氣捏住她的軟綿臉頰,向幼薇陰笑著說道:“誰說是我勾搭,明明是他死纏著我好不好?哼,你說他那么霸道驕傲的人,要是哪天找到這里,卻發(fā)現爹爹把我強行嫁給別人,一氣之下咱們家……抄家滅門、滿門流放,哎呦,真是不堪設想呀!”
“二姊你沒有這么重要吧,我覺得事情不會這么……”不過略有遲疑,最后一句質問還來不及說出口,她已經被人毫不留情推出門。
“就是這么嚴重,敢瞧不起我,你立刻離開,不然小心我刀劍無情。”
摸摸鼻子,向幼菡對著房里的某人吐吐舌頭,不過還不到山窮水盡之時,她可不會罷休。
因此,在隔日的花園中,嬌弱的向幼沁被人攔住了。
“三姊!”抹上口水當眼淚,向幼菡撲進向幼沁的懷抱,“你要救人家啦,菡兒不要嫁到那蠻荒之地,三姊,你最疼人家啦!”
向來溫婉的向幼沁哪里受得住這樣的哀求,眼淚汪汪就要答應,只可惜千鈞一發(fā)之際,那討厭的冷臉管家大哥出現。
“小小姐,沁兒身體最是嬌弱,多走幾步路都要喘上半天,你確定要她嫁過去?我聽說那地方雖然繁華,可環(huán)境較之咱們這里冷冽得多,我就怕沁兒嫁過去撐不了幾日……”
“不舍得三姊出嫁就直接說,哼,拐彎抹角做什么!”向幼菡向來不待見這冷臉的管家兒子,沒好氣的反駁。
可再看看自家三姊,那一激動就咳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模樣,好吧,剛才的哀求算她沒說。
于是,向幼菡沉痛的發(fā)現,自己是真的一條后路都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