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覺得我寫得如何?”
“唔……文筆優(yōu)秀、敘事流暢,感情很飽滿,有獨特的想法,立論也都能自圓其說,整體來說,寫得可圈可點。”她細數(shù)他的優(yōu)點,大方贊美,最后總結(jié):“不過,還是比我差一點。”
“鋪陳這么多,原來是拿我來襯托你啊?”他笑了。
“我要不是這么厲害,你怎會念念不忘的想請我加入呢?”
“說不定——”他望著某個角落,沉沉嗓音比那兒的幽暗更深邃。“我是因為別的原因,對你念念不忘!
“哦?什么原因?”不管是為了什么,知道他惦念著她,已足夠讓她胸口怦怦地跳個不停。
“你覺得是什么?”他反問,鏡片后的墨黑眸子宛如古老的深井,她無法讀透的情緒在其中溫柔的蕩漾,心口隨之怦然起伏。
她咽下心悸的感覺,想了想,嚴肅的說出答案:“我的才華。”
她的大言不慚讓他笑了,還大笑不止,令她有點惱羞。
“喂,就算我自大了點,你也沒必要笑成這樣吧?”他自我陶醉時,她只在肚里暗笑而已,他竟然笑得這么夸張,真沒禮貌欸。
“我不是笑你自大,是笑你單純!毖郧樾≌f家不是應(yīng)該對情事很敏銳嗎?她卻連他快要藏不住的感情,都沒察覺半點蛛絲馬跡,還完全將他的暗示解讀成另一回事,真夠呆了。
“你真可愛。”他握拳堵在唇前,覷著她,不住的低聲輕笑。
“……”她微嘟嘴,雖然有種被嘲笑的感覺,那句“可愛”,卻有著貨真價實的寵愛意味,燙得她胸口軟軟甜甜。
不不不,他大概是覺得為了這點小事,就快樂得不停炫耀的她很孩子氣,說她單純,其實是笑她傻,酒不醉人人自醉,她可不要自我陶醉過頭,當他是對她有好感——
可她卻對他有好感,當她又一次感到他并非對她無動于衷,藏匿的情感又開始蠢蠢欲動,想要靠近他。
真的可以放手去愛嗎?每次都以為,終于覓得真愛,于是勇敢的主動追逐,結(jié)果都是愛神的捉弄,一次次的失敗加失望,讓她成了驚弓之鳥。她怕了,縱然他令她有美好的預(yù)感,還是不敢貿(mào)然嘗試。
“哼,我知道我很可愛,用不著你夸!彼室馔蛘诖蚯虻嫩侯,就不必看著令她心慌的他!昂美,不開玩笑了,我是真的覺得你寫得不錯!
“我知道我很棒,各方面都是!彼麥喨徊挥X她紛亂的心情,輕聲笑著。
小手不自覺的捏緊成拳,想K他,吼,他才是最自大的那個吧?!她瞇陣。“曹先生,你有沒有量過你的臉皮有多厚?”
“喊我季海吧。”他輕笑。“我大哥說我這臉皮跟樹木的年輪一樣,隨著年紀不斷增長,你就別指望看到它變薄的一天了。”
聽聽,這語氣還挺怡然自得呢!
她啼笑皆非,服了他了,幸好有他這么幽默的一句,曖昧氣氛沖淡了些,她言歸正傳地道:“你的部落格真的不錯,只有一個問題,主題趕不上流行,都太冷門了!
“會嗎?我看人氣和點閱率挺高的——”
“但還可以更高,這些發(fā)表的文章,將來要集結(jié)成書,并捐出一半所得做公益,不是嗎?”這些規(guī)劃,他曾在信中陳述,她都還記得。
“這樣不好嗎?”
“當然很好,既然想沖刺書的賣量,首先要吸引更多人的注意,所以得迎合大眾的喜好。但目前的主題都不夠通俗,效果也事倍功半,我建議你,可以找些大家感興趣的主題,例如兩性、職場、理財?shù)鹊,將來才能拓展書的銷路。”
“我是認為,有能力分享弱勢的議題,就算書賣得不好,反正平日已經(jīng)賺不少了,至少能讓讀者們多聽聽不同的聲音,也算值得了!毕肫鹚敵蹙芙^加入的理由,會提出這樣的建議,他不意外,卻有點失望,總覺得她不是這么功利的人……
“是啊,所以你們?nèi)钡牟皇清X,是更多人的注意,你是想吸引大家關(guān)心我們周遭的生活吧?那么聚集人氣就是最重要的事,先讓大眾注意到你們,把這個舞臺做得更大,才有空間,讓更多理想站在上頭,讓更多人看見,不是嗎?”
他驚訝的看著她。“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蟲嗎?”這確實是他的理想,沒有明確寫在當初邀約的信件里,她怎么看出來的?
“別說我是蟲,怪惡的!笨此裆蜁缘盟犨M她的建議了,而且很激賞,她沾沾自喜的微笑!安贿^,你可以說我是通靈的小熊,懂得你的心!
她可愛的譬喻讓他莞爾,他的心更因為被她理解而歡喜,他有點汗顏,竟自以為是的把她想成功利分子,又暗暗高興她并不是。
心思迂回了一圈,對她的喜愛,有增無減。
而與她心靈相通的感覺,美妙又親密,比純粹的愛情更撩人,令他神思飛蕩,渴望在胸中暗暗的沸騰。
他心動的望著她含笑的容顏,又拘謹?shù)拇瓜乱暰,怕情動得太明顯,他還沒有把握,能完整的向她表達心意,只能謹慎的克制情意。
“你的想法很不錯,只有一個缺點——”他故作嚴肅地道:“會害我想到?jīng)]能網(wǎng)羅到你這么聰明的參謀,晚上會懊悔得睡不著!彼拇_會令他輾轉(zhuǎn)難眠,但真正原因可沒有這么純潔。
“你別想太多啦,我只是想到什么就說了,能對你有幫助就夠了!彼龘]揮手,笑了笑,避開他令她心跳不已的眸光。
熊沂蓓真切的感到,這男人吸引著她,她不想再抗拒了,但也不急著靠近,她決定要審慎的觀望。
也許他會是與她開花結(jié)果的Mr.Right,也許他又是一個愛神唬她的幻影,她這次要睜大眼睛,保持距離,看清楚、想明白,好好為她的幸福把關(guān),她不再急著追逐愛情了,假如他是她的真命天子,他們最后會在一起的。
現(xiàn)在,先維持友誼的界限就好。
于是,她禮貌的對他盈盈一笑,道:“我會持續(xù)留意你的部落格的,往后有什么想法再跟你說。我還得回去寫稿,先走嘍,掰——”
球局結(jié)束后,五個大男人轉(zhuǎn)往麻辣鍋店,阿華等三人上洗手間去了。
熊沂蓓沒參加這頓晚餐,曹季海慶幸她逃脫大雕的“魔爪”,卻也不免失望,少了和她共進晚餐的機會。
他坐在桌邊,飲著果汁,長指無意識的輕叩桌面,正在出神回味與她的對話,一旁啜飲啤酒的酆畋突然開口。
“你喜歡小蓓多久了?”毫不拐彎抹角,問得超直接。
“……什么?你說什么?”曹季海裝傻,內(nèi)心暗驚,怎么被看出來了?
“你不是喜歡她?不是嗎?噢,那是我弄錯了!臂侯碧┤宦柭柤,拿出手機,很故意的自言自語道:“大雕會在臺灣停留一個月,我看就安排個時間,介紹他跟小蓓認識吧,我問問小蓓何時有空……”
手指剛碰到屏幕,屏幕鎖都還沒解開,手機馬上被曹季海火速劫走。
“……我還沒打算跟她說!笨☆佄Ⅳ龅某姓J了,再不承認,小熊恐怕要給送進大雕的嘴里,被叼到國外去了。
“太久沒戀愛,需要時間準備是吧?”酆畋了然微笑,先前幫大雕牽線的話只是隨口說說,現(xiàn)在瞧好友這神情,牽紅線的目標立刻修正!靶枰姨峁╆P(guān)于小蓓的情報嗎?”
“什么情報?”他眼睛一亮,急聲追問,這家伙和熊沂蓓認識多年,能提供的情報絕對有價值!
“唉,做廣播好累,每天都講到喉嚨干,下班后就不太想講話呢!遍L指拎著空酒杯,沖著曹季;位,示意他好好“伺候”,交換他想要的的寶貴訊息。
人在屋檐下,自動低頭,曹季海巴結(jié)的拿起臺啤,幫酆畋把空杯斟滿,恭請主持人潤喉!澳銓λ私舛嗌伲俊
酆畋喝了一口啤酒,悠悠道:“她身高一五八公分,體重五十三公斤,生日是十二月二十四日,最愛的零食是七七乳加巧克力,嗜好是逛街、逛書店和睡覺,她說睡眠不足會昏昏沉沉,靠腦力寫稿的作家,不清醒可是大忌。她對海鮮過敏,不吃兩只腳的動物,也不吃紅色的西瓜。”
“不吃紅色的,吃黃色的吧?”真有趣的怪癖。
曹季海正在用心牢記,酆畋卻突然不說了,抬起修長左腿,帆布鞋踩在他面前的椅子上,理所當然的吩咐著。
“鞋帶松了,幫我綁一下!
于是堂堂曹大作家,變身成小奴仆,奴顏婢膝的挪動寫出暢銷書的尊貴十指,幫人系鞋帶。沒辦法,有求于人嘛,他催促道:“快說,其他的呢?”
酆畋撫著光滑緊致的下巴,沉吟道:“唔,她喜歡的姿勢……”
“姿勢?!”曹季海震驚的失聲反問,連偏好的“姿勢”都知道,莫非這兩人有超友誼關(guān)系?!
他妒火攻心,雙手蠢蠢欲動,直想撲上去狠掐好友。
“我是說‘知識’,她是寫小說的,最愛吸收各種各樣的知識,所有瑣碎的軼聞、八卦消息,都可以拿來和她聊,她很愛聽的。我是想提醒?梢酝端茫阆氲侥倪吶チ?”曹大作家也有為情所困的時候啊,機會難得,要虧要快啊,酆畋笑咪咪的取笑好友。
“看不出你也是白日夢派的,行動是龜速,腦內(nèi)演練倒是挺光速的,已經(jīng)開始研究‘姿勢’了嗎?”
“……是你講得不清不楚。”這豬頭,該卷舌時不卷舌,存心害他誤解,簡直像他的第二個大哥,玩弄他比吃飯還順口——忽見綁好鞋帶的左腿收下去,右腿很自動的抬上來,等人伺候。
曹季海低頭一看,不解!斑@邊鞋帶又沒松!
“你綁的結(jié)跟我綁的方向不同,看起來怪怪的,幫我重綁過。”
“……”
忍耐忍耐再忍耐,等這家伙談戀愛,他非整到他哭爸哭夭叫不敢!
曹季海不情不愿的拆開酆畋的鞋帶,忽然感到身邊有古怪的瞪視,一抬頭,發(fā)現(xiàn)阿華等三人回來了。
三個大男人正瞪目瞧著他們的互動,六只眼睛從蹺腳喝啤酒的酆畋大老爺,溜到小媳婦曹季海身上,三張別扭的表情,似乎很不習(xí)慣看到“舉案齊眉”的恩愛場面,不知該不該打斷他們,大雕更是直接以“捉奸在床”的眼神瞪著兩人。
曹季海忙不迭把酆畋的腳推下去,胡謅個理由:“他這幾天背受傷,彎不下腰,所以我?guī)退壭瑤!瘪R的,要是被誤會他和酆畋有什么不清不楚,他的名譽受損可就大了。
大雕沉痛的望著酆畋。“我曾經(jīng)猜想,你為什么拒絕我,原來是因為……”望向曹季海的目光,竟有一絲妒意。“他嗎?”
“不是啦。我說得很清楚了,我對男人沒興趣嘛!臂侯焙呛禽p笑,就像個收過太多情書的驕縱校花,被眾星拱月慣了,沒將大雕的告白放在心上。
“等等——”曹季海從大雕吃醋的神情看出端倪,震驚的問:“你以為酆畋是女人?還跟他表白過?”
“不然呢?看她這皮膚、這長相、這閃亮的秀發(fā),她當然是女人——”
“他當然是男人!”不可思議、不敢置信、不能理解!曹季海用力指向酆畋的腳丫。“瞧瞧他這雙腳,跟潛水員的蛙鞋一樣大,什么樣的女人會有這么大的一雙腳?喜馬拉雅山的女雪怪嗎?”可見酆畋是男人。
“她這是‘天足’,天生就是這么大,自然就是美,你沒聽說過嗎?”大雕堅定的捍衛(wèi)酆畋,雖然沒能修成正果,她依然是他的最愛!
“那你至少找個自然美的‘女人’去愛好不好?”曹季?嗫谄判牡狞c醒對方!澳阆胂,他干嘛跟你說對男人沒興趣?因為他自己就是男人!你清醒點吧!”
“其實,我也以為酆畋是男人……”阿華囁嚅的附和。
“咦?可是酆畋留長發(fā),打耳洞,還會化妝,明明就是個女人。俊钡谌灰蔡鰜戆l(fā)言了,他對兩性的認知,還停留在很傳統(tǒng)的框架里面。
大家平日沒有特地研究這個問題,現(xiàn)在各有認知、各持已見,四個大男人越爭執(zhí)越激烈,眼看快要吵起來,曹季海受不了了,直接把還在悠哉吃小菜的事主拱出來,要他給個交代。
“酆畋!你自己說清楚!”
“說什么?”酆畋正悠哉吃著小菜,根本沒聽好友們在吵什么。
“承認你明明是個男人!”
“是女人!”大雕堅持信念,不但為了真愛,也為了面子,事到如今,萬一酆畋真的是男人,他還有臉見人嗎?他情何以堪!
“啊,這個嘛……”面對四雙虎視眈眈要答案的眼睛,酆畋不急不忙、不慌不亂,含著筷尖,俊顏漾著困擾的神情,無奈的長嘆一聲。
“這種一看就知道的事情,為什么還要問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