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于高山森林中的路國,盛大的冬雪令再萊頭一回開了眼界,在漫天的雪色就快將延慶宮掩埋起來時(shí),歡欣雀躍的她已迫不及待地沖入雪地中玩耍,顧醒就算是想攔也攔不住。
隨著路國的局勢穩(wěn)定下來,以往中京冷冷清清的大街上,為過冬作準(zhǔn)備的行人變多了,各國使節(jié)的馬車也頂著雪花一輛輛地駛進(jìn)京中,這個(gè)以往長年都是丹藥紫煙繚繞的京城,這一年的冬季,
雪色沁心空氣新,更因往來的商旅而顯得熱鬧非凡。
但再萊在開心地玩了幾日后,她便再也笑不出來了。
原因是她收到了蓬萊的來信。
蓬萊在信上寫道,冬日過完后她的保鏢合約就將到期,到時(shí)她必須返回師門,但有鑒于路國近來國勢穩(wěn)定,因此他決定讓她提前回家休息兼過節(jié)。
雖然離家在外的大半年來,再萊一直都很師門的人,可她卻不想離開顧醒,只是二師兄的命令她又不得違背,于是她也只好聽話照辦,開始拖拖拉拉地打包行李。
待在房里收抬著顧醒給她制的衣裳,每收一件,再萊就掉幾滴眼淚,抽抽噎噎地折著衣裳。
顧醒坐在小桌邊,一手撐著下頷,看她邊哭邊慢吞吞收抬的模樣。
“那件怎不放進(jìn)去?”他指著那件剛被她折好,就又被她揉成一團(tuán)扔到一邊去的衣裳。
“濕了……”再萊把衣裳拿回來抹了抹臉上的眼淚,“等明天干了我再放進(jìn)去……”
他莞爾地問:“明天它就會干嗎?”
“應(yīng)該不會,因?yàn)槲疫會把它哭濕的……”她邊哭邊搖頭。
“那就后天再收?”
顧醒不客氣地拆穿她,“小萊,別掙扎了,早收晚收你都是要收的!
“嗚嗚……”
很難得的,這回?zé)o論再萊哭得再怎么傷心,再怎么找借口耍賴,顧醒都沒有理會,反倒像監(jiān)工似的監(jiān)督著她。等到她收抬好六個(gè)大包袱,淚眼汪汪的看著他時(shí),他才慢條斯理的問。
“都整理好了?有沒有漏了什么東西?”
她搖搖頭,難過不已的又拿已濕得一塌糊涂的衣袖來抹臉。
“不把我裝進(jìn)去嗎?”顧醒指著自己,提醒她忘了收抬最重要的一樣。
再萊當(dāng)下驚訝得都忘了哭,“可以裝進(jìn)去嗎?”
“怎會不行?”
她聽了馬上一掃愁容,開開心心的上前拉過他,再打開其中一只包袱打算把他裝進(jìn)去,可在努力了好一會兒后,卻又發(fā)現(xiàn)……
她哭喪著臉,“裝不下……”
“那該怎么辦?”顧醒憋著滿腹的笑意問。
她敲敲不太靈光的腦袋,然后轉(zhuǎn)身就要出門去。
顧醒拉住她,“你去哪?”
“去跟露姊姊要個(gè)大的袋子把你裝進(jìn)去……”
“傯姑娘。”他愉悅無比地笑睞了眼,“不必把我裝進(jìn)去了,其實(shí)只要你勾勾手指,我就會跟你走了。”
“真的?”
“你試試看。”他心情很好地鼓勵(lì)她。
對他說的話向來就是深信不疑的再萊,馬上就按他的意思,揚(yáng)起玉指對他勾呀勾的,在他一徑?jīng)]個(gè)動靜時(shí),更是努力不懈地對著他將手指勾個(gè)不停。
忍笑的顧醒忍到后來,終于不支笑倒在床上,讓再萊氣得直跺腳。
他揉著快笑僵的面頰,“嗯,有用有用……”
“那你還不跟我走!”她心急的去拉他,卻看到他還是笑個(gè)沒完沒了,登時(shí)氣不過地伸手去戳他的臉。
顧醒捉住她肆虐的小手,“不急,待雪停了再走好不好?”
“好……”再萊樂了一會兒,隨即又想到個(gè)現(xiàn)實(shí)的問題,“我真的可以把你帶走嗎?”
“有何不可?”
“可是你是皇上的魂役!彼蓻]聽說過有拋棄魂王的魂役。
“他要我辦的事,我已辦得差不多,且我早就替他找好保鏢了!辈蝗凰陕镆E白十一簽下血契,且一簽就是七十年?
她憂愁地問:“要是他不讓你走怎么辦?”
顧醒想了想,低下頭與她眼對眼地看著,然后對她笑得壞壞的。
“這樣吧,我跟你私奔去!
再萊先是因他壞得很有味道的笑意而紅了臉,然后在想明白了他說的是什么后,也顧不得臉不臉紅了,樂得不知該如何是好的她,轉(zhuǎn)身在屋子里又叫又跳。
“很開心?”顧醒也沒想到她會高興成這樣。
“開心!”開心到她仿佛都聽到每一朵花兒盛開的聲音。
“那我們來準(zhǔn)備一下私奔的用品好不好?”剛才光只打包她的,他的都還沒動手呢。
“你的飯!”再萊在看到桌上的盆栽時(shí)大叫,“蘭花!”要是不帶走這個(gè),他又會餓死了。
就在他倆興高采烈地計(jì)劃起該怎么打包顧醒的糧食時(shí),不玩處的門扇傳來幾聲輕響,顧醒讓她繼續(xù)研究,而他則是去開門。
“何事?”
宮人恭謹(jǐn)?shù)氐溃骸跋蓭煟泵苫屎髞碓L,皇上有請仙師!
北蒙皇后
那個(gè)不安分待在后宮里的魂役來這干什么?
當(dāng)顧醒牽著再萊一塊兒來到了路翔的鍛日宮時(shí),一路都在數(shù)算的顧醒已算出她的來意,而再萊則是征征地看著楚悅那張美如天仙的臉龐。
顧醒在問過路翔,打聽請楚她的來意后,當(dāng)場就拉下了臉。
“你說什么?她想借我一用?”當(dāng)他是什么?說借就能借的?
路翔也很為難,“仙師……”
“本宮只是想邀仙師去我北蒙作客一段時(shí)日!背偸諔B(tài)萬千地朝他一福,婉約的嗓音有若天籟。
“沒空!
路翔緊張地向他暗示,“仙師大人……”
“你怕她什么?”奈何顧醒就是誰的面子也不給,“別忘了路國的后頭有著原國和狼宗呢,還擔(dān)心北蒙國跟你硬來?”
“她是相級中階……”路翔頻擦著冷汗。
“那又如何?”管她哪一階,不都是凡人武者而已?反正殺戒他開都開了,他還在乎多殺一個(gè)?
遠(yuǎn)道而來的楚悅,事前也沒想過,這名聽說一手扶起路國的天上半仙,竟是姿態(tài)都懶得做,連她這北蒙皇后的面子也不肯給?僵固在她面上的笑容很快即沉了下去。
就在殿上氣氛緊張滯重時(shí),再萊突兀的問句便讓情況急轉(zhuǎn)直下。
“好了沒有?不是說要一起去私奔嗎?”
“噗——”身為陪客的白十一他們,集體被茶水嗆了個(gè)正著,一堆人頓時(shí)咳成一團(tuán)。
路翔一臉見鬼的表情,“仙師,你……活厭煩了?”拐黃金門的妹子去私奔?
他果然是嫌命太長了
只消顧醒瞪過去一眼,路翔便自動自發(fā)地把話都咽回去,而楚悅則是詫異地看著這個(gè)殺出來的程咬金。
“你答應(yīng)過要跟我走的……”再萊期期艾艾地拉著他的衣袖,深怕他真會被這個(gè)皇后給帶走了。
顧醒攬過她的肩膀,“走吧,咱們回房繼續(xù)打包行李。”
“仙師!”楚悅忙出聲留人。
他微微側(cè)過頭,“回去轉(zhuǎn)告慕殤,他成不了仙的,我?guī)筒涣怂!?br />
他是怎么知道她來找他是為了什么的?
“為何?”楚悅強(qiáng)行壓抑著想問清楚的沖動,依舊有禮地問。
“他可不忮不求?他可不欲不貪?他的雙手是否不沾半點(diǎn)血腥?”顧醒一口氣問完,再語帶深意地道:“求我無用,他該求的,是他自己!
留下一殿聽得一頭霧水的眾人,與面帶陰沉的楚悅后,顧醒被再萊給拖回了延慶宮,但他們很快即察覺到那一道緊跟著他們不放的氣息。
他一手拍著她的頭頂,“小萊,你在房里待著不許出去知道嗎?”
“可是——”
“乖,你打不過她的!
“那你也打不過她!”到底誰才是保鏢?
“誰說我要同她打架了?我只是去和她談一談!鳖櫺岩慌奢p松地聳著寬肩,“聽話,乖乖待著!
她不甘不愿地點(diǎn)頭,“好吧……”
將她留在房中后,顧醒一出了小院的大門,便見身著一襲火紅狐裘的楚悅已靜立在雪地里。
他沒好氣,“紅顏白發(fā)皆枯骨人都有一死。”都已當(dāng)?shù)交实圻@份上了,慕瘍還想成仙永玩不死?
楚悅輕啟紅唇,“永壽長生皆是凡人所愿!
“那可未必!蔽堇锏哪莻(gè)就不見得會這么想。
她朝他伸出一手,“你我同是魂役,你應(yīng)該明白,魂主就是我的所有,他的所愿即為我所愿,因此還請別教我為難!
“我真可憐你!比粽f他這個(gè)魂役是不良品的標(biāo)準(zhǔn),那么楚悅則必定是忠心耿耿的典范了。
楚悅霎時(shí)美眸一瞇,涂著鮮艷蔻丹的長甲已朝他劃下,五道銳利的爪風(fēng)就朝著他的面門抓過去。
顧醒一步未動,淡看著她的攻擊,在下一刻于他面前化為虛無。他揚(yáng)袖一拂,在她揮出下一爪前即將她定在半空中。
“告訴我如何成仙!”無法動?的她不甘地想掙動。
“我已說過了。”
他說過了?
難道,方才他說的那些,就是成仙的條件?什么不按不求不欲不貪……凡人怎可能辦得到?
“給你個(gè)忠告!毙⌒难鄣念櫺巡煌鼛退┥霞铀,“慕殤的魂役不只你一人,你最好別太把他當(dāng)一回事了。”
楚悅迅速轉(zhuǎn)首瞪向他,卻見他神態(tài)從容,并不似作偽。
“人間歷史中,背叛這二字,從來就建立在忠誠之上,希望你不會悔悟得太晚!苯袢账拍箽懹卸嗌,或許來日,她就:會傷得有多重。
楚悅的氣息、有些不穩(wěn),“我乃一國之后……”
“不能廢嗎?”換個(gè)人很難?
在顧醒將她放下不久后,楚悅便失魂落魄地走了,他回到房里,將還趴在窗邊看著的再萊給拎回溫曖的床鋪去。
“小壞蛋,你聽了多少?”就知道她肯定不會安分。
“全部!
他挑拼眉,“可聽得懂?”
“不懂!”完全是鴨子聽雷。
“很好!鳖櫺焉跏菨M意地拍拍她的小腦袋,“咱們繼續(xù)打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