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沐兒原就早起,這日也不例外,天色還灰蒙蒙時便自動自發(fā)的起來了,只不過哪有新嫁娘還自己起來做早飯的道理?因此了,昨兒個郭大娘和幾個相熟的鄰居婦人自告奮勇要過來幫忙,讓她一根手指都別動,等著做新娘子就可以了,她便沒做早飯,穿了日常罩衫先去燒了熱水,用柚葉水沐浴。
果然,她才剛洗漱凈面沐浴好,前頭院子已經(jīng)傳來動靜,郭大娘一馬當(dāng)先,后面是晴娘、李嬸子、高家兩個媳婦、劉大嬸,以及專程來為她梳頭的全福奶奶——村長夫人,幾個女人全興高采烈的。
小陽也起床了,知道娘親和他的信叔今天要成親,他格外的興奮,晴娘幫他換上簇新的衣裳,他便跟小黃在穿堂和前院跑來跑去,有誰來了便喊上一聲,郭大娘煮了一大鍋甜湯圓,還放了蓮子跟紅棗討吉利,他吃了一碗,又繼續(xù)里里外外的跑。
丁沐兒坐在繡凳上,看著銅鏡里的自己,慶幸自己是二嫁的,不用開臉,據(jù)說開臉可是極痛的,怕痛的她肯定受不了。
“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發(fā)齊眉,三梳兒孫滿地,四梳四條銀筍盡標(biāo)齊……”村長夫人說了滿口的吉利話后便開始給她梳頭,大蕭朝的習(xí)俗二嫁還是需要上頭儀式的。
梳好了頭,便要簪髻、戴花,就見村長夫人打開一只她帶來的描金退光匣子,里頭滿滿一匣子的各式首飾,發(fā)簪、步搖、耳環(huán)、花翠不等,那些水晶、珍珠、珊瑚實在太光彩奪目了,眾人都驚呼起來。
“美吧?”村長夫人笑吟吟地對丁沐兒道:“丁娘子,看看你喜歡哪個,我再給你戴上�!�
丁沐兒也是目瞪口呆�!按彘L夫人,這、這哪來的?是您的嗎?”
村長夫人“咦”了一聲�!安皇悄阕尠⑿拍媒o我的嗎?”
丁沐兒又是一愣,“阿信給你的?”
她不記得自己給過阿信一大筆銀子,要買這些首飾是得花費(fèi)多少銀兩��?他是哪來的銀子?難道真的去賭錢了?
雖然滿腹疑問,但總不能現(xiàn)在把新郎官抓過來問吧?況且他現(xiàn)在也不在,因為要過來迎娶,所以他昨夜借住在李猛家里,吉時過來迎娶她之后,喜轎會繞村子一圈再回到這里。
“怎么?阿信沒告訴你嗎?”村長夫人也是好生奇怪。
“是我的!”晴娘眼見丁沐兒要起疑,連忙說道:“都是我的嫁妝,阿信說沐兒沒什么首飾,問我借用一日�!�
丁沐兒為自己方才的胡思亂想感到失笑�!霸瓉硎擎㈡⒌�。”
郭大娘笑嘻嘻地道:“晴娘跟李大爺感情好得像蜜里調(diào)油似的,丁娘子沾了晴娘的福氣,肯定能跟阿信長長久久�!�
“承大娘吉言了�!倍°鍍盒χ袅藥讟影l(fā)飾,村長夫人便給她別在適才梳的雙鳳髻上。
接著化妝、換嫁衣、披上蓋頭、換上大紅繡鞋,一切就緒,便坐在床上等著阿信來迎親。
適才,她在蓋頭下來的那一瞬間默默的想,這是她前世今生第一次結(jié)婚,前世她的媽媽、奶奶還老是擔(dān)心她一個年紀(jì)輕輕的女孩子待在山里學(xué)藝會找不到男朋友,嫁不出去,誰能想到她來到古代之后這么快就把自己嫁出去了。
嫁為人婦,她算是真的在此地落地生根,從現(xiàn)在開始,她也要忘了她來自現(xiàn)代,如今,她是這片土地的子民,是丁信的妻子,是丁陽的母親,他們兩人是她的羈袢,她不會再有回去現(xiàn)代的念頭了。
外頭響起了鞭炮聲,伴隨著鼓樂喧天,有人喊道:“新郎官來了!”
珠冠沉重,請來的喜娘小心地牽起丁沐兒,出門上轎。
丁沐兒一坐好,又是一陣震天價響的鞭炮聲,轎子被穩(wěn)穩(wěn)的抬起了。
丁沐兒看不到外頭的情況,不過知道轎子要繞村子一圈,便乖乖坐著,心中卻有點忐忑,小陽她昨天便托了晴娘照看,又有小黃陪著,她并不擔(dān)心,她擔(dān)心緊張的是晚上啊!
因為是二嫁,沒人來跟她講洞房的事,而原主對洞房的記憶竟然只有痛一個字,過程一概模糊,以至于搜遍了原主的記憶,也得不到半點滾床單的基本知識。
是有多痛,原主才會只記得痛,不記得其他?要是她到時手忙腳亂,看在阿信眼里豈不是很做作矯情,都生過孩子了,還不知所措,他肯定會覺得她很假、很可笑。
可事到如今,她能問誰?根本誰都不能問啊,只怪前世的她是個清純加單純的乖寶寶,沒交過男朋友,也從來沒偷看過幾道陰影那類的禁忌之書,不然好歹她也能有點概念,如今只能順其自然了,若阿信真的起疑,她只好出賣原主,說出原主只被丈夫碰過一次的悲摧遭遇。
“停轎!”外頭的喜娘喊道。
喜轎穩(wěn)穩(wěn)停下來了,丁沐兒知道這又是回到自家門口,便覺得有些好笑。
不過,也多虧了阿信的堅持,不然她這前世今生的第一次結(jié)婚便會草草完成,比較起原主成親時的寒磣,眼下她該有的儀式都有,嫁娶的氣氛十分濃烈,讓她很有出嫁的真實感。
鞭炮聲再度響起,喜樂齊鳴間,轎簾被掀開了,喜娘將紅綢帶遞到她手里,扶著她下轎進(jìn)門,按習(xí)俗跨火盆、踩碎瓦,她和阿信都沒有高堂,便一塊拜了天地,跟著夫妻交拜,送入洞房。
喜娘扶著丁沐兒在床邊坐下,丁沐兒從蓋頭的邊緣看到阿信走過來,他給了喜娘一個打賞的荷包,悠然自若地道:“下去吧�!�
丁沐兒有些好笑,他的口氣像是打賞慣了似的,那么理所當(dāng)然。
喜娘走前帶上了門,房里只剩他們兩人,房間就是原來她和小陽睡的房間,也就是早晨她在梳頭化妝的房間,只不過換了床簇新的鴛鴦被,窗子上和家俱上都貼了許多喜字,床帳窗簾也換了新的,便顯得十分喜氣了。
阿信用秤桿輕輕挑起了她的蓋頭。
燭火映照,他見到了她妝后皎若朝陽的端麗玉顏,不禁看呆了,半晌才目光誠摯地說道:“委屈你了,沐兒,日后我定補(bǔ)償你一個盛大的婚禮�!�
見他露骨地看著自己,丁沐兒有些臉紅,哼了一哼�!皦蚴⒋罅�,花了許多銀子呢。”
眼前這年輕男子,眉目俊美,但又有幾分凌厲之氣,紅色喜服十分適合他頎長的昂藏之軀,舉手投足間,隱隱有幾分王者風(fēng)姿。
這是她的新郎,她的夫君。
阿信輕輕摸了摸她明麗的小臉,唇邊帶著一抹壓抑不住的笑意�!靶奶坫y子了?”
丁沐兒挑挑眉,“當(dāng)然了,你說過會還我的,可別忘了,日后要努力去掙銀子養(yǎng)活我和小陽,知道不,一家之主?”
阿信飽含趣味的笑著,舒心地道:“記住了,娘子,以后我的身家都?xì)w你管,你不要喊累才好�!�
丁沐兒失笑,“什么��!好大的口氣,你最好能賺那么多身家讓我管,我一定不會喊累。”
他低笑著湊近她耳邊,“記住你現(xiàn)在說的�!�
他親了她一口,拉著她起身,與她喝了合巹酒,又幫她把珠冠摘下。
“你餓了就先吃點東西,累了就躺下休息,我去敬酒,桌數(shù)多,估計要一個時辰才能回來,門口我已找人看著,不會有人進(jìn)屋來打擾,你盡管放心�!�
丁沐兒也不知他找誰看著,估計是高家那幾個年紀(jì)大點的孩子,給他們點零花,讓他們守門。
“小陽……”
他望著她,眸中燦燦生輝�!靶£柦裢硭竽锛�,跟郭家的幾個孩子一塊兒睡,一塊兒玩,你也不必?fù)?dān)心�!�
看來他都安排好了,確實沒她可擔(dān)心的了。
阿信英姿颯爽地走了,她吃了東西,左右也無事可做,便卸下釵镮,換下大紅嫁衣去沐浴,足足洗了三次臉才將臉給洗干凈,也不知那村長夫人究竟在她臉上涂抹了多少東西,最后在舒適的凈房里泡了個舒服的熱水澡。
喜宴桌數(shù)多,擺在村子廟口前,阿信又要了最好的席面,也不知道要吃到幾時才會回來。
丁沐兒回了房,便往床上一躺,外頭可能下雪了,不過她房里半點都不冷,地炕燒得暖烘烘的,她眼皮子越來越沉重,頭靠在鴛鴦戲水的繡枕上,露在錦被外的腳還穿著白綾襪子沒脫,紅燭的光暈映在她秀美的臉上。
阿信回來時便是見著這副安然景象,凝視在大紅錦帳里睡容憨沉的人兒,他嘴角微微上揚(yáng),心里止不住的情潮泛濫。
終于走到了這一步,他再也不必?fù)?dān)心,日日生怕著有個萬一會錯失了她。
無情、無愛,本以為自己一生就是如此了,生命中不曾想過的意外失憶卻讓他得到珍貴至寶,此后他不會再怨天尤人,不會再憎恨老天讓他未曾得到過父親的關(guān)注又失去母親,縱然周身危機(jī)四伏,他也能克服,只要有沐兒和小陽在他身邊,為了他們,他沒什么不可以做的。
他轉(zhuǎn)身去了凈房,簡單的洗漱沐浴,適才在席上喝了許多酒,他需要清醒清醒,也需要去去酒氣,可不要醺著他的嬌妻了。
約莫過了一個時辰,他才轉(zhuǎn)回房里,身上只穿著里衣,披著袍子,此時夜已深沉,天地間只余雪落屋檐的聲音,他吹熄一盞燭火,留下一盞不能吹滅的喜燭,動手松開并蒂蓮幔上垂著的吉祥如意結(jié)穗,鉆進(jìn)了床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