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公子,這枚玉佩可是您當年定親的信物?”問話的人依然是章彥冬,章彥秋則一逕文文靜靜地聽著,眼觀鼻、鼻觀心。
他大略地將章彥冬手中的玉佩掃視一遍,點點頭。
“確實沒錯!辈幌屑殭z查,光瞧這對兄妹郡副胸有成竹的模樣,就知道玉佩一定是真的!暗幸稽c令季某十分困惑,與我定親的姑娘是獨生女,并無兄長——”
“彥秋不是我的親手足!闭聫┒胀子衽,面對男人尖銳的質(zhì)問,態(tài)度仍舊溫文!笆昵凹腋概既痪攘说乖诼愤叺乃驗樗挥浀萌魏问,又乖巧聽話,就收留她當養(yǎng)女!
“我知道了。”季熙鵬似笑非笑地道:“不過,婚姻大事,季某還得跟家中高堂商討商討。還請稍待數(shù)日,季某一定會給個令兩位滿意的答覆!
“那么,咱們今天就先告辭了!闭录倚置靡膊缓锛,相偕翩然離開。
目送他們遠去后,男人驀地扯起一抹老謀深算的淺笑,隨即三步并作兩步,火速奔回房里——
“你的玉佩呢?”他握住何若瑤雙肩,劈頭便問:“不見了是不?!”
“對、對不起……”沒想到會這么快就被揭穿,她結(jié)結(jié)巴巴地回答。
“昨兒個你讓誰進房里來了?”見她目光閃爍,他瞇起鷹眸。“是章彥秋那個女人?”不待她言明,他就能篤定自己的猜測無誤。
虧他再三警告,這小妮子居然把他的話當作耳邊風?這筆帳,他可得好好地算一算——
“你的意思是,玉佩是彥秋偷走的?”何若瑤難以置信地搖頭!安粫!也有可能是我上回拿出來賞玩時,放在別的地方了……我……”她越說越心虛。
“你可知道,剛才看見那女人帶著她的縣官大哥,手里還拿著咱倆的信物要逼我接受時,我有多震驚難受?”只是,他斜勾起唇瓣,一點都看不出有何震驚難受!拔乙悴粶试俑聫┣锱雒,你明明跟我保證過了不是?”
“你說什么?彥秋她?”何若瑤被男人的話狠狠捅了一刀,壓根沒多余的心神去注意他的表情!拔乙詾樗娴闹e了,我是這么地相信她……”
發(fā)覺自己竟再次被信任的好友欺騙,她頹然坐下,沮喪得說不出話來。
“我警告過你的,這樣的結(jié)果,是你自作自受!”淡淡地看著她失魂落魄的模樣,男人不但沒有緩顏安慰,還落井下石地數(shù)落她。
“對不起。”她泫然欲泣,翻來覆去還是只有一句抱歉!罢娴膶Σ黄稹
季熙鵬嘆了口氣,終究還是心疼不舍地將她攬進懷里。
“你發(fā)誓,這次絕對會聽我的話,不會再陽奉陰違?”雖然讓了步,他仍悄悄撒出網(wǎng)子,等著獵物自己踩進來。
“我發(fā)誓,這次一定乖乖聽話!”她伸手緊緊回擁,在他胸前不住點頭。
得到她的承諾,男人唇邊的弧度不斷上揚,笑得讓人不禁毛骨悚然——
“那么,我要你離開季家,搬回花滿樓!”
。
第二天一早,何若瑤猛地被一陣寒意冷醒。睜開惺忪的睡眼,那空蕩蕩的另一邊床位便映入她的眼簾。
她怔怔坐起,摸著那邊冰涼的被褥,知道男人一夜沒有回房。
昨日他撂下要自己搬出季家的話之后,不待她問清原因,便逕自走開,丟下她一個人整夜胡思亂想……
懶懶地穿鞋下床,她正想盥洗梳妝,一個年紀稍大的丫鬟便不請自來。
“少奶奶,我是來幫您收拾行李的!
“收拾行李?為什么——”何若瑤驚愕地瞅著她,才問到一半就赫然明了。
“是少爺說,自今日起您就不住在府內(nèi),要搬到別業(yè)去休養(yǎng)了!惫黄淙,丫鬟委婉地道出主子的旨意。
說穿了,其實就是要逼著她離開季家!“他要我今天就搬?”她垂下眸子,心口痛得幾欲裂開。
難道,他對她已經(jīng)失去興趣了,才會兜了這么大一圈,要將她踢出季家,好迎接新歡入門?
盡管心痛如絞,但胸中仍有個細細的聲音,不斷教她要相信季熙鵬——
“少奶奶,您身子不舒坦嗎?”丫鬟放下收拾的工作,擔憂地望著她。
“我沒事,我很好。”她幽幽說道,頓了頓,又狀似無心地問丫鬟。“除了搬到別業(yè)休養(yǎng)之外,少爺還有沒有跟你說些別的?”
“少爺只要我跟小綠在別業(yè)服侍您,其他就沒多吩咐了。”丫鬟老實回答。
“是嗎……”她失望地坐下,心里猶疑不定。
為什么突然要她搬走?又為什么非要到花滿樓去不可?莫非,他當真膩了,想將她推還給鴇娘滿姨?!
但直到走出季府大門,季熙鵬依舊沒有出現(xiàn),也沒喚人向她解釋自己的用意,她就這么惶惑不安地,來到花滿樓的門前——
“這里是……”她愣在門前,一頭霧水地看向身旁的丫鬟。
白日向來冷清蕭瑟的花滿樓,現(xiàn)下卻是高朋滿座,過去寬敞的大廳,如今也以布幔隔出許多雅座。光站在外頭,就能聞到由里頭飄出的佳肴酒香。
離開花滿樓雖說也有個把月了,但她的記性應該沒有差到,會把自己待了十年的“家”給輕易忘掉吧?
可是,眼前同樣氣派的豪華樓房,招牌上寫的依舊是“花滿樓”三大字,卻有著回然不同的光景,她竟有些不確定了……
“這兒是少爺近日買下的產(chǎn)業(yè),原本是一家青樓!蹦莻較年長的丫鬟看出她心中的深深疑惑,立即侃侃回答:“少爺相中了它的風水人脈,因此將之改成了酒樓飯館!
“那……里頭的姊兒們呢?她們都被趕走了嗎?”問若瑤呆呆望著這座熱鬧的酒樓,忽然想起昔日的姊妹們,不禁提起裙擺快步往里頭走去。
“恭迎少奶奶光臨!”甫跨入酒樓,一名掌柜模樣的中年男子便熱絡(luò)地上前招呼!靶〉囊呀(jīng)備好飯菜和上好的房間,請隨我來。”
她還以為自己被季熙鵬始亂終棄,下頭的人也應該會對她不理不睬……何若瑤暗自訝異,但更令她錯愕的事情還在后頭——
她上了樓,進了房間,才剛剛坐下,還沒喝杯茶喘口氣,便見掌柜捧著一本本帳冊,要她過目。
“這是?”她又不是這間酒樓的主兒!
“少爺吩咐,從今天起,這間酒樓就是屬于少奶奶的了!闭乒窈吞@地笑著,解釋道:“這是花滿樓自改建以來的帳目,請少奶奶檢視!
何若瑤被動地接過帳冊,翻開第一頁,赫然發(fā)現(xiàn)上頭的日期,竟是他們成親的那一天!
這是怎么一回事?相公為什么要改建花滿樓,又為什么要把花滿樓給她?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若瑤,真的是你!”
一抹艷麗的影子閃進房里,她定睛一瞧,認山是過去在樓里的好友翠紜。
“翠紜!”她拉住好友的手,將之前后左右看了個仔仔細細!澳阍趺磿谶@里?”
“你家相公沒告訴你嗎?”翠紜笑著抱住她!澳慵捱^去以后,他就買下花滿樓,將樓里的姊兒們各自做了安排,讓她們?nèi)ゼ奕嘶蛘咧\份職事。像我,就是留在這里繼續(xù)跳舞!”
“這么說,大伙兒現(xiàn)在都很好了?”聞言,何若瑤總算是松了一口氣。
“是呀!”翠紜興奮地道:“好久沒看到你,大伙兒都很想你呢!走,我?guī)闳ヒ娝齻儭?br />
翠紜興沖沖地牽著她的手,就要帶她去找其他姊妹敘舊,不料才剛走出一步,便被一股力道扯了回來。
翠紜疑惑地望著低下頭,若有所思的好友。“你怎么啦?”
“抱歉,改天我再跟你們聊!焙稳衄幪痦樱樕系谋砬槭謭远。“我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一定得現(xiàn)在完成才行!
她非去找那個人問清楚不可!若是不能明白他為何要做此安排,她一刻也無法平心靜氣地待在這兒!
她那堅決的語氣,讓翠紜不由得松了手!昂,那就下次吧。”
“謝謝!彼懒寺曋x,接著轉(zhuǎn)身拒絕丫鬟們和掌柜的陪侍!澳銈儾槐馗^來,這不是什么大事,我自己一個人就行了!
“小姐,你到底要去哪里?”小綠不放心地問。
何若瑤揚唇笑了笑,跨出了門檻,逕自離去,沒有回答。
奔回季家糟坊,她一眼瞥見季左,連忙跑過去拉著他追問季熙鵬的行蹤。
“咦?!”豈料,季左一晃是她,臉色竟霎時大變!吧佟⑸偕倌棠,您不是應該……您怎么會在這里?”
何若瑤瞇起眼!拔以谶@里,有什么不妥嗎?”
“不會不會!”察覺自己差點泄露機密,季左拚命搖頭!爸皇巧贍敩F(xiàn)在忙著,暫時走不開……”
他極力保持鎮(zhèn)定,心里卻急得有如熱鍋上的螞蟻——媽呀!但愿少爺可別選在這時走過這里才好……
老天卻偏偏像要跟他作對似的,說時遲、那時快,轉(zhuǎn)角處突然出現(xiàn)一男一女的親昵身影——
“熙鵬哥哥,我真的能這樣叫你嗎?”一道嗲軟的女聲響起,語調(diào)柔弱動人。
“看來,你真的一點都不記得從前的事了!蹦腥说托χ溃骸澳阈r候都是這么喊我的,忘了嗎?”
“嗯,我一點都不記得了……”女人狀似委屈地低下頭,看來好不可憐!叭绻夷芟肫鸶貔i哥哥一同度過的歡樂時光,那該多好啊!”
“是啊,我也非常希望你記得那些事呢……”
男人的聲音逐漸轉(zhuǎn)弱,那一剛一柔的身影亦漸行漸遠——
季左簡直不敢轉(zhuǎn)頭去看身旁女人的表情,因為光是從右側(cè)傳來的那股沉重詭譎氣氛,就夠他緊張得掉了滿地疙瘩……
正當他努力思索解圍的話語之際,何若瑤幽幽地開了口。
“季左!
“是,少奶奶!彼仓^皮答道。
“轉(zhuǎn)告你家少爺,如果他‘忙’完了,最好立刻到花滿樓找我!彼鹨荒ㄎ⑿,卻讓季左不禁打了個寒顫。“如果他不來……”
他咽了咽唾沫,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問道:“如、如果少爺不去的話?”
她笑得更冷,投向遠處的視線也更加銳利。
“如果他不來,我就放火燒了花滿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