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宿子根本沒胃口,連尹勢進(jìn)她房里的時候,她都假裝睡覺,沒有搭理對方。
其實(shí),她沒有闔過眼睛,她的眼里全是悲傷的淚水,讓她怎么也無法安心的闔起來。
她想起從前在托孤院時,尹勢總是為了照顧她而被絆住。
大家都去玩的時候,因?yàn)樗幌蜃類弁、最愛領(lǐng)頭的尹勢,必須留在屋里給她熬藥,至少也得背著她出去,讓她留在他的視線范圍內(nèi)。
她還記得,有一次尹勢要去上工,不去上工就會被那漢子打,可因?yàn)樗l(fā)燒需要照顧,尹勢還是留了下來照顧她,結(jié)果被那漢子打得全身瘀青。
就連逃出那個魔窟,他也放不下她,仍帶著她一起逃出來,然后在外頭不知做著什么行當(dāng),好養(yǎng)活她和自己。
種種,種種……
她知道自己一直都在絆著他,她一直都知道。
你再這樣我行我素下去,就是我的拖油瓶!
這話從尹勢口中說出來,像千刀萬刀似的,剮她的肉,讓她痛不欲生。
尹勢很少生氣,總是嘻嘻哈哈的同她打鬧、開玩笑,或是說些不正經(jīng)的話來安慰她、轉(zhuǎn)移她對病痛的注意力。
可今天他卻那么生氣地對她說這些重話,是因?yàn)樗麑λ絹碓經(jīng)]有耐心了嗎?
他想要拋下她、離開她嗎?
想到這兒,宿子的心整個痛了起來,覺得很害怕、很無助。
她想,如果尹勢真的離開她了,她的身體一定會像被挖走了一塊肉那樣,感到疼痛難當(dāng);不只是生活上的仰賴,更重要的,是心里的那份情。
她不想和尹勢分開。
她越想越慟,便再也忍不住,躲在棉被里大聲地哭了出來。
此時,房門開了。
宿子一聽嚇到,趕緊咬住唇、哽住哭聲,把身子縮得更緊,像睡得很熟一樣。
可她這樣只是欲蓋彌彰,進(jìn)房來的人,早在外頭把她委屈的嗚咽給聽得一清二楚。
他的心也跟她一樣痛,幾乎想仰天大喊。
尹勢走了進(jìn)去,把燈點(diǎn)亮。
他們倆這樣鬧別扭,鬧了一整天了;現(xiàn)在天色都晚了,可他中午給她熬的粥,卻一點(diǎn)也沒動。
他對自己感到很懊惱,如果時間可以回流,他發(fā)誓,絕不會對她說出那種話。
尹勢不懂,明明自己是那么的在乎她,為她好也有很多種方祛,為什么卻偏要選這種激烈傷害彼此的路?
宿子從來不是他的拖油瓶,他也依賴著她,但他要如何讓她明白這一點(diǎn)?
尹勢走過去,坐在她床上等了一會兒,宿子還是不打算理他。
他嘆口氣,伸手掀開她的棉被,溫柔地輕喚:“宿子……”
宿子仍是窩著身,只有手伸了出來,要把棉被給拉回來。
尹勢趁機(jī)把她的手抓住。
宿子掙扎著。
尹勢將她的小臉輕輕地扳過來。
“干么哭得那么傷心啊?”尹勢微笑著!把劬Χ枷裥⊥米恿恕!
宿子皺眉,哼了一聲,甩開他的手,再度背過身去。
“你要永遠(yuǎn)不理我嗎?宿子!币鼊萑鰦。“這樣人家會很寂寞耶!”
宿子還是不說話。
“天色晚了,要用晚飯了!币鼊葑プヮ^!澳悴焕砦,我四肢都嚇軟了,根本煮不了什么,所以我們?nèi)コ责^子好不好?”
宿子搖頭,然后沙啞地說:“你不要理我,你出去……”
“哎唷,宿子怎么對人家這么兇……”尹勢開始耍起賴來,伸手戳了戳宿子的腰。
宿子噗出一聲,扭動了一下!安灰!钡穆曇羧允蔷o繃的沒笑。
尹勢索性脫下靴子,爬上宿子的床,緊緊的抱著她。
這舉動果然嚇著了宿子!澳、你……千什么?”
“如果你不原諒我,我就這樣一直抱著你。”尹勢笑得很開朗!拔覀儺吘故欠植婚_的,不是嗎?我要跟你一直賴在一起。”
聽到這話,宿子睜大了眼。
“你要不要原諒我?”尹勢伸手抹去她頰上的淚。“原諒我的話,就起來好不好?我們?nèi)コ院贸缘模灰按约旱纳眢w啊!
宿子的嘴癟了起來,尹勢知道她又要哭了,便急著道:“好啦,對不起,我不說話、不說話,你不要哭!
可來不及了,宿子還是哭了出來!澳恪悴灰游摇
“什么?”尹勢大驚。
“你不要嫌我……身體不好……不要丟下我……”
尹勢一聽,臉上的笑僵住了,漸漸被酸楚與哀凄取代。
他撫著宿子的發(fā),輕輕地說:“我沒有嫌你啊,小傻瓜,我怎么可能會丟下你啊……如果我真要丟下你,就不會把你帶在身邊了!
“我知道我身體不好……”宿子哭得像個孩子。“可是我……不想當(dāng)你的拖油瓶……”
“對,你不是我的拖油瓶,你知道就好、知道就好,所以不要這樣哭嘛……”
尹勢哄著她。
“可、可是……你早上說……”
“吼!早上我該死!”尹勢說:“我說了那種蠢話,你打我嘴巴好不好?”
“?”
他握住她的手!按蛭,就不要哭了,好嗎?你再這樣哭,我也要跟著哭了。嗯?”
“你……你一個大男人的,哭什么?”宿子止住了哭,聲音還是有點(diǎn)顫抖。
“看你哭,我的心頭肉都被挖下一大塊了。”尹勢笑笑的說,嘴巴好甜。“很痛的呢!你不知道?”
宿子哼了一聲,伸手重重的捏了尹勢的嘴巴。
“哇!”尹勢慘叫一聲。
宿子噗了一聲,終于有點(diǎn)笑容了。
尹勢捂著紅腫的嘴看她笑,感到放心多了!澳阈D。”
“什么?”
“你笑了就代表你原諒我,我們和好了!
“哼!彼拮余狡鹱臁
“好啦!快起來,我們?nèi)コ责^子。今天剛好又有一筆款子進(jìn)來,走!”
說著,他扶著宿子的背,讓她坐起來,并到衣箱那兒拿了她的外出服,還擰了濕毛巾,給她擦擦臉。
“阿勢……”宿子用紅眼睛盯著他,那雙眼里依然有著不安。
“嗯?怎么?”
“……我,真的不是你的拖油瓶嗎?”她怯怯地問。
尹勢認(rèn)真的看著她,看得宿子都有些發(fā)毛。
忽然,尹勢在宿子身上哈癢。
“噗哇!哇!哈哈!住手、住手!”宿子趕緊退到一邊,驚愕的看著尹勢。“干么搔我癢啦?”
“現(xiàn)在我們來約法三章!彼麌(yán)肅的說。
“嗯?”
“誰再說拖油瓶這三個字,就用哈癢懲罰!币鼊荼卣f:“如何?”
“嗯……”
“我不要再在這個家里聽到拖油瓶三個字!
他說:“我們是家人,是最親、最親的家人,用拖油瓶這三個字形容我們的關(guān)系,簡直是污蔑,所以我不會再說了,你也不難說,知道嗎?”
“喔,知道了!彼拮庸郧傻卣f。
“很好。”
宿子伸出三根手指頭!鞍荨
“怎么?”
“你剛剛說了三次!彼拮诱f:“要被哈三次癢!
“?”
宿子撲了過去!敖诱校 泵看味际撬W,現(xiàn)在換她了。
“哇!”尹勢怕宿子跌下床,只好接住她。
可一讓這小家伙靠近,他就完蛋了,陷入了發(fā)癢的地步!他是十足怕癢的。
“哇!宿子、宿子!饒了我吧!宿子!噗哇!好癢!不要玩啦!哇!”他連連慘叫。
宿子笑得滿臉通紅,那股悲傷自卑的神情,也從她的臉上消失了。
最后,兩人累癱在床上,尹勢被哈到無力下床,而宿子則是趴在他身上猛咳。
這姿勢雖然曖昧,可兩人從小就是這么親密靠近、相濡以沫的關(guān)系,所以沒有人在意。
尹勢幫她拍背順氣,那總是嘻笑的臉上,有著一抹堅(jiān)定。
他知道,他永遠(yuǎn)放不下她;即使心里的那份感情,會因?yàn)樗恼鎸?shí)身份而無法得到響應(yīng),他也絕對不會拋下她。
他想,他應(yīng)該讓宿子知道這件事才對。
隔天,天空像被洗過一般,臟臟的烏云都不見了,這時候太陽出來,顯得特別溫暖可人。
“啊!放晴了!币鼊葑叩教炀,看著天空,伸了伸懶腰。
天氣不冷了,他穿著單衣剛剛好。
他想了想,忽然歡欣的大叫!八拮!宿子!”
他邊叫邊跑到宿子的房間,大刺刺的打開門;里頭的宿子還在睡。
“宿子,起床了!快,起床,小懶豬!彼叩酱策,把她的棉被掀翻。
“咦……”宿子懶洋洋的看著尹勢。
真難得,這陣子尹勢都神經(jīng)號兮的不讓她吹冷風(fēng),好像這冬天的空氣是他的仇人一樣,完全不讓它碰她一下,現(xiàn)在竟然這樣大剌刺地開門、掀她的棉被?
“快!快起床。”尹勢掀開棉被后,又去衣柜拿宿子外出穿的衣服。
“干么呀……”宿子柔柔惺忪的眼。
“你看看外頭的天氣!币鼊莞吲d的說!岸嗪猛郏》徘缌。你不要一直待在這里,我們快出去曬曬太陽,最近都快發(fā)霉了!
“喔,真的耶!彼拮涌戳丝礊⒃谔炀年柟,眼腈也亮了。
“來,快換衣服,我?guī)闳ソ纪庖安汀!币鼊莅岩路旁谒媲啊?br />
“野餐?”宿子有點(diǎn)懶。
“在天井里曬曬就好啦。”大概是久病,讓她想到外出就累了,“不行,我要帶你出去!币鼊莺軋(jiān)持。
“阿勢……”宿子有點(diǎn)耍賴。
尹勢的眼瞇工起來!安蝗晃?guī)湍銚Q衣服好了!
宿子一愣!鞍?”
“要不要!”尹勢嘿嘿壞笑地靠近她,作勢戲耍要剝她的衣服!胺凑龔男【褪俏姨婺銚Q的,現(xiàn)在也不介意幫你換喔!”
宿子趕緊護(hù)胸!翱墒俏液芙橐猓『美,我換啦!開玩笑,以前是以前,現(xiàn)在我長大了,還要你換什么?”
尹勢哈哈大笑!翱禳c(diǎn)喔!那我現(xiàn)在去準(zhǔn)備一些吃的東西,弄好之后,我們馬上出發(fā)!闭f完他便關(guān)上門,哼著歌,到廚室那兒去。
看他興致那樣好,宿子的心情也不自覺的好了起來。
難得他沒有一整天不在家,她覺得開心,便乖乖的換上了衣服。
穰原城外北邊,有一處平緩的丘陵,這處丘陵沒有生樹,而是生草,就像基外的大草原一樣,很遼闊。
這里草生得很茂盛,因此也有不少農(nóng)家來這兒放牛。
尹勢便是帶著宿子來這里野餐。
走在街道上,宿子還可以勝任自己走;但出了城門,要爬上小山坡時,就有些吃力了,甚至還喘得很厲害。
“很累嗎?”尹勢回頭,擔(dān)心的看著宿子。
“沒、沒事,我、我行……”宿子逞強(qiáng)的說,雖然她說話的樣子已經(jīng)告訴尹勢答案了。
尹勢根本不相信她的話,直接在她面前蹲下來!吧蟻。”
“?”
“我背你,快上來!
“不需要啦!”宿子說:“我又不是你的拖!”
她話還沒說完,就被尹勢一瞪。
“我們約好嘍,宿子!彼偷偷鼐嫠。
宿子嘆氣!昂美病⒑美!痹龠@樣拗下去,他們天黑都到不了目的地。
尹勢嘿唷一聲,輕松就把宿子背了起來,而且健步如飛。
“我、我很重吧?”宿子不好意思地問。
“很重。 币鼊菪ξ卣f:“跟這個野餐籃一樣重!
“吼,我說得很認(rèn)真耶!”宿子打了他一下。
“不過我還想把你養(yǎng)肥一點(diǎn)!币鼊菡f。
宿子看著他寬闊的肩。小時候,不管上哪兒,她也是讓尹勢這樣背她的。
那個時候,尹勢還是個小伙子,好瘦,她很怕壓垮他;可不知什么時候,尹勢已經(jīng)壯得像一匹血統(tǒng)純正的駿馬,肌肉結(jié)實(shí),緊繃的力道透出衣服。
宿子環(huán)著他肩膀的手,又緊了一些。
“怎么?冷嗎?”尹勢感覺到這力道,擔(dān)心地看著她。
“沒、沒有啦……”宿子臉紅?偛荒苷f,她想摸摸看他的肌肉形狀,所以才故意環(huán)得緊一些……這等于是吃他豆腐嘛。
“山上風(fēng)比較大,冷要跟我說喔!币鼊菡f:“快到了,再忍耐一下!
宿子點(diǎn)點(diǎn)頭,然后悄悄地把臉靠在尹勢的背上,感受著屬于男人的呼吸節(jié)奏。
心里那股甜甜的感覺,發(fā)酵得更厲害了。
最后,他們來到了丘陵的最高處。從這里向南望,可以盡收穰原城的輪廓;向北望,則可見到娶州與他州相隔的宏偉界山。
尹勢將宿子放在鋪好的毯子上,又給她蓋了一件棉襖。
都準(zhǔn)備妥當(dāng)后,他才直起腰,深深地吸口氣!巴!空氣真好!”
他跟著坐在毯子上,從竹籃里把一只皮壺拿出來!俺燥埱埃群人。你早上的藥還沒喝呢!”他把皮壺的藥倒入陶碗里。
“哇,你連這個都帶來了?”
“當(dāng)然,藥不可以停。來,快喝。”他把碗遞給宿子,像個嚴(yán)格的老師。
雖然尹勢總是笑嘻嘻、好像不太正經(jīng),但是不可否認(rèn),他是個很細(xì)心的男人。
“是……”宿子只好接過碗,慢慢的喝一這藥還熱呼呼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