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感動,真的,她萬萬沒想到她蠢到跑進火場救老鹵鍋,而他也笨得沖進火場救她,他又不是消防員,救人不是他的職業(yè),應(yīng)該也不是他的志向吧?父女情深或是夫妻情深而不顧危險的搶救對方的新聞,她是有看過,但他不是她父親,也不是……
他們只是兩個陌生人,他對她不但沒有義務(wù),理應(yīng)也沒有堅定濃烈到不顧自身安全救她的感情吧?
這場火燒掉了佟氏茶樓的廚房,仿佛也燒掉了她心里的什么。
可她不解,已經(jīng)與她解除婚約的他為何又折返,并且不顧自身安危的救了她?是基于道義及兩家的交情嗎?或是……還有別的?
驚覺到這種想法,姜珛貞心頭一顫,隨即不免自嘲自己太可笑。昨天她才因為他主動解除兩人的婚約而感到慶幸及放心,怎么今天又有如此奇怪又微妙的情緒?是因為他舍命救她嗎……一定是的。
她這個人向來知恩圖報,這只不過是一顆感恩的心在作用著,而不是……
“疼嗎?”姜珛貞不愿再多想,拉回心神問道。
范雨棠微頓,搖了搖頭。
“不疼嗎?”他都被燙得紅腫破皮了,哪有不疼的道理?
“疼,但忍得住。”他睇著她向:“你是勇敢,還是不要命了?”
她蹙起眉頭,懊悔地道:“我只想著搶救我爺爺?shù)倪z物,沒想太多……”
“沒有什么東西值得你送命。”他淡淡地回道。
沒有什么東西值得她送命,那么又有什么人值得他送命呢?她嗎?
“你呢?”姜珛貞望著他,“你沖進火場,是勇敢,還是不要命?”
他沒想太多,他只想著他不要她死,可這些話,他沒說出口,只是定定的望著她。
“總之,你沒事就好……”范雨棠撇過頭,語氣平靜地道:“要是你死了,世伯、你碓、佟老去人,還有都些伸仗著你的人,該#多傷心!
“你說的是,我以后再也不一”
“以后?”他眉梢一挑,打斷了她,“你還想有以后?”
姜珛貞一頓。是啊,她不想同樣的事再來一次,因為實在太可怕了。
當她深陷火海之中、裉本尋不著出鉻時,她真的以為自己活不了了?她想著,在二十一世紀的她或許己經(jīng)死了,而現(xiàn)在這佟袖珍的身分是老天爺給她的第二次機會,要是她又把佟袖珍弄死了,也許她就直的死了。
想起自己曾那么接近死亡,曾差點兒就要離開這么多家人,她的心一陣顫栗,鼷淚又忍不住掉下來。
她不認為自己是個愛哭的人,可現(xiàn)在她怎么變得這么愛哭?是因為她有了牽掛嗎?
“為什么哭?”見她又掉淚,范雨棠心里微震,“怕吧?現(xiàn)在想起來是不是覺得心驚?”
姜珛貞老實的點點頭,然后胡亂用手襪著臉上的淚!拔也幌胨溃也幌腚x開我的家人,可是我卻、卻做了很愚蠢的事……”在現(xiàn)代她己無家人了,但穿越到這兒來,她卻“意外”多了家人……那種不再是自己一個人孤孤單單的感覺,她就滿心的感動。
見她滿臉烏漆抹黑的,范雨棠竟覺愛憐,他拿起脫在一旁的襯衣,用一角沾了些井水,然后端起她黑漆漆的大花臉,輕柔又仔細的擦拭著。
她未料他有此舉,整個人像根木頭似的杵著,一雙眼眸怔望著他,他那高深冷淡的神情,和要笑不笑的眼眸,此時不知怎地,竟隱隱透著一絲溫柔。
這樣的他,讓姜珛貞看得癡了,心臟跳得厲害,身體也隱隱的發(fā)燙,明明燙傷的是他,可是她卻覺得自己的身體好像也快要燒起來了一樣。
仍在現(xiàn)代時,她談過幾次戀愛,她知道這種感覺,這種仿佛心臟隨時會停止跳動,呼吸也隨時會終止的感覺,她連忙低下頭,不敢再多看他一眼。
范雨棠將她嬌羞的模樣盡收眼底,他不自禁的端起她的臉,細細的看著這個他從前完全不想多看一眼的姑娘。
向來冷靜到近乎冷酷,且慣于拿控全局的他,如今竟被她捶住了心神。
不管是為了履行他對老天爺?shù)氖难,抑或是他?nèi)心已有動搖,在他心中,已經(jīng)有了與之前截然不同的決定,雖說心意已定,但一想起盤算已久的計劃竟因她而生此變數(shù),他難免有點懊惱及不甘,所以他故意壞心眼地道:“好丑的臉!
“欸?”聞言,羞怯頓時煙消云散,姜珛貞不可置信地朝他瞪去一眼。盡管茶樓在姜珛貞的整頓下已開始有了盈余,但因為之前實在虧損太久,如今的營收也不過是在填補之前的財務(wù)破
洞。
佟家上下及茶樓的廚子伙計,一張張等著吃飯的嘴,讓佟冬秀光是想起就忍不住一臉愁苦,也不知該如何處理,連著三天,他大門不出的待在宅子里,茶樓的善后事宣全都丟給了佟袖珍。
姜珛貞沒想到會遇到這種事,她原以為茶樓的生意上了軌道后,一切會否極泰來,天知道一場大火又燒掉了所有人的希望及夢想,也燒掉了她心中的藍圖。
不過,她并不是個過事只會唉聲嘆氣的人,物來則應(yīng)這四個字,爺爺以前總是掛在嘴上,如今,這場大火就是給她的考驗,既已發(fā)生,也無可改變,那唯一能做的便是面對它并解決它了。
這三天,她在茶樓里指揮調(diào)度,一邊收拾善后,一邊與城里的幾個工班師傅商量重建及修繕事宣。
這日,所有人都離開茶樓之后,姜珛貞一個人待在被熏得焦黑的大廳里,一筆一筆的核對著帳目,努力想抓出點錢來。
跟幾個工班師傅討論后,她知道重建及修繕的費用至少要三百兩,而這還不包括餐桌椅或是廚房器具的費用,她想,以現(xiàn)在的物價估算,想要重新開張營業(yè),最起碼要有四百兩左右的資金。
可是她要上哪兒去找四百兩?難不成要把佟家宅子拿去抵押嗎?
“你果然還在。”
突然,一道低沉的聲音傳來,嚇得她立刻打直了腰桿,裝出一副堅強鎮(zhèn)定的樣子。
她知道這聲音的主人是誰,因為他這三天來,常會不定時的出現(xiàn)在茶樓的清理現(xiàn)場。轉(zhuǎn)過頭,姜珛貞望向站在幾步距離外的范雨棠,一臉鎮(zhèn)定地道:“你怎么還在?”
真是奇怪了,明明是他說要解除婚約、要離開松嶺城的,怎么不只在聽說佟氏茶樓失火后返回并沖進火場救了她,還遲遲未有離去的打算,雖然她知道目前有更要緊的事情要她處理,但他突然改變態(tài)度,還是讓她忍不住分了點心思在意起來。
范雨棠走到她身邊,看了眼擱在桌上的那厚厚一疊帳本,稍稍思索了一下,向道:“煩惱?”
“那是一定的!苯嬝憮P揚眉,“不過總能解決的!
他目光一凝,饒富興味的直視著她。
他看得出她正為了銀子沒有著落而苦惱,可她那靈秀的雙眼卻亮得像天上最亮的星星,堅定又有自信,頓時,他心頭一悸,仿佛有什么被觸動了。
三天前,他求老天爺讓她活命,甚至以娶她作為交換條件,一直以來他都樣斥著、逃避著的事情,如今成了他不得不接受的宿命,他理應(yīng)懊惱,卻如此心靜。話說回來,那是他與老天爺?shù)募s定,并無第三人知曉,他若就此離去,也是可以的,可他卻留了下來,難道真
不自覺地,范雨棠又定定的看著她。
迎上他過分專注的目光,姜珛貞莫名的心慌。
真是見鬼了,她都幾歲了,被一個男人盯著居然還會這般心慌意亂、小鹿亂撞的?更奇怪的是,為什么她總覺他看她的眸光,好像很在乎她似的?
“有什么我能幫上忙的嗎?”范雨棠向。
姜珛貞微頓了一下才回道:“你并沒有那樣的義務(wù)!
“還真是冷淡……”他撇唇一笑。
“我們已經(jīng)解除婚約了!彼褪抡撌,“你為什么還不離開?”
“你這是在下逐客令嗎?”
“我只是不明白你為何還留在這兒!
范雨棠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然后慢條斯理的坐下來!拔視粝驴傆欣碛!
“或許有……”他沒多想便脫口而出,也不覺得有什么不妥,過了一會兒才猛地回神,與她率直而澄澈的眸光對上,他瞬間倒抽了一口氣。
這會兒他才真正意識到,自己真有些不對勁!思及此,他不免有些懊惱,隨即逼自己鎮(zhèn)定下來,這才想起他是為了一件極重要的事情而來。
佟氏茶樓發(fā)生火災(zāi)的翌日,他回到茶樓勘查,發(fā)現(xiàn)有人刻意放火的痕跡。舉凡任何犯案,不外乎是為情、為錢、為仇,可佟家一向與人為善,既無與人有冤,亦來與人結(jié)仇,佟老爺子在世時如此,佟冬秀亦如此,如今管事的佟袖珍更是深得人緣,既然如此,便是有可能有人想藉此從中得利。
于是,他不動聲色,利用自己多年南北走商的人脈及管道,聯(lián)絡(luò)上一名當金獵人一程東華。
這人曾在縣衙當差,離開后成了一名幫人查探追蹤的當金獵人。
程東華是劇懷安介紹給他認識的,雖不至于深交,但總算有點交情一
聯(lián)絡(luò)上程東華后,他請程東華調(diào)查永樂天茶樓的店東來歷,不到一日時間,程東華便給了他答覆一
永樂天茶樓的店東高長慶來自京城,他做的雖是正派生意,但交游廣閫的他不只結(jié)識權(quán)貴富豪,也跟許多流氓惡霸往來。
佟老爺子過世后,永樂天茶樓不多久就推出了與佟氏茶樓相似的菜式,說是相似,但唯一不同的也只有菜名。據(jù)可靠人士表示,永樂天茶樓是透過中間人買到了佟家的食譜。
而依他的判斷,所謂的中間人應(yīng)是來自佟家,也就是說,佟家出了內(nèi)賊,他便請程東華繼續(xù)追查佟家之中是否有人與永樂天茶樓的任何人有往來,兩日后,程東華帶來了更教他震驚的消息一
原來佟家三姨太佟徐氏與永樂天茶樓的耒掌柜是同鄉(xiāng)舊識,一年前,便是由她牽線,聯(lián)合二姨太佟李氏一起將佟家的食譜盜賣給永樂天茶樓。而此次佟家的茶樓失火,便是永樂天茶樓透過一名城里的惡霸一朱平,私下以一百五十兩買通佟音云,讓他一把火將佟氏茶樓給燒了。
此事非同小可,他第一時間便決定告知佟袖珍,并讓她回去與佟冬秀研議此事如何解決。
“我是為了一件要事而來……”
看他神情凝肅,姜珛貞有些緊張地向道:“要事?”
“你想知道是誰放火燒了佟氏茶樓嗎?”范雨棠問道
“咦?”他的意思是,有人刻意縱火,而且他還知道那人是誰?
“你能接受事實嗎?”他直視著她的眼睛,“我來先告知令尊,便是擔心他難以接受事實,你能嗎?”
姜珛貞不自覺倒抽了一口氣,重重吐出后,嚴肅地看著他回道:“能。你知道什么?”
“那好!狈队晏拇浇且黄玻胺呕鸬娜耸琴∫粼!
聞言,她驚疑的瞪大眼睹!笆病
佟音云放火燒了佟氏茶樓?他為什么這么做?他能到處吃吃喝喝,不都是這茶樓供應(yīng)的嗎?縱火燒茶樓對他有什么好處?難道只是因為對她不滿,想要泄憤?
“你說的是真的?你怎么會……”知道縱火之人是佟音云?又有什么證據(jù)?
“你知道永樂天茶樓的朱掌柜吧?”姜珛貞點點頭。她與朱掌柜有過幾次接觸,她總覺得他是個笑里藏刀的人,她很不喜歡他,每次看見他,她總覺得
渾身像被蟲咬似的不舒服!澳悄阒乐煺乒窀闳镔⌒焓鲜峭l(xiāng)嗎?”他又間。
她一臉訝異的搖搖頭。而且她都不知道的事,他是如何知曉的?突地,她覺得眼前這個男人遠比她以為的還要深不
可測!耙荒昵,永樂天推出跟佟氏茶樓一模一樣的獨家菜色,便是因為你二娘跟三娘將食譜賣給了朱掌柜!狈队晏牡
淡地道。聞言,姜珛貞陡地一驚。她以為永樂天茶樓會推出相似的菜色,是因為對方派了秘密客人到佟氏茶樓來搜集情報,怎料竟是?但這怎么可能?佟徐氏跟佟李氏不都是佟家人嗎,大家都在同一艘船上,為什么她們要在這船肚子破個大洞,船沉了,她們有好處嗎?“這事,不能隨便說說……”
“我自然有憑有據(jù)!彼抗庖荒,“我剛才向過你能不能接受,你不是信誓旦旦地說能嗎?”
“我……”看來,她那個能字說得太快了。
“佟氏茶樓在你的整頓下漸有起色,其至已危及永樂天的地位,所以永樂天的朱掌柜便透過一個地痞朱平跟佟音云搭上線,并以一百五十兩收買了他……”
一時之間,姜珛貞真不知做何反應(yīng)。
佟氏茶樓三番兩次所遭遇的危機及打擊,居然都是內(nèi)鲅所害?這事若是真的,她該怎么跟佟冬秀開口?他又將如何的震驚及痛心?
想著,她不禁皺起眉頭,滿臉苦惱。
“國有國法,家有家規(guī)!狈队晏乃坪跤U出她的為難及苦惱,淡淡的給了她意見,“此事非同小可,縱然不將他們法辦,也該家法伺候,你還是及早將此事吿知令尊吧。”
姜珛貞細細咀巨嚼著他的話,也覺是這道理。
確實,這事非同小可,悶不作聲反倒養(yǎng)大了佟徐氏等人的膽,就笪佟冬秀念在舊情不予追究,總還是得給佟徐氏等人一些教訓(xùn)。
只是,這些事口說無憑,他真的有憑有據(jù)嗎?
“你是如何得知這些事的?”她疑惑的望向他。
他唇角一瞥一“細節(jié)我不多說,總之人證我有,你只需要從佟音云那兒拿到物證!
“物證?”
“就是朱掌柜透過朱平給他的一百五十兩。這事報了官,雖然打不到高長慶,卻能拿下朱掌柜這重要的左膀右臂,不過一旦報官,你兄長便免不了牢獄之災(zāi),所以這事……你還是同令尊商量吧!
聽了他的建議及剖析,姜珛貞深藏同意,她倏地站起,直視著他問道:“你能跟我回佟家一趟嗎?”
范雨棠微勾起唇,毫不猶豫地回道:“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