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間她偶爾會睜開眼,但神智總是迷迷糊糊地,雖知自己并不在云清宮,也無力追問怎么回事,只一會兒便又昏睡過去。
暮色四合,彩霞滿天,景陽宮點(diǎn)上了燈,燈影搖曳映著霞光,一片暖暖融融。
傅無雙終于退了燒,也真正地醒過來,迷蒙的眸光流轉(zhuǎn)一遭,赫然驚覺自己竟是在景陽宮,身下躺的這張床正是天子專屬的御床!
她猛然坐起身。
“娘娘醒了!”被封旭遣來服侍她的御前宮女明心見她醒了,盈盈過來拜見!澳锬镞@兩日只進(jìn)了些米湯,可要進(jìn)些膳食?”
傅無雙只是怔怔地看著明心。“本宮……怎么會在這兒?”
“那日您在陛下面前暈厥,還是給皇上看病的御醫(yī)親自替娘娘診斷,說是您染上了風(fēng)寒,身虛體弱不宜移動,陛下便作主將您留在這里……”
“我要回去!”不等明心說完,傅無雙便急著打斷。
明心一愣,眼見傅無雙已掀開被窩,連忙勸阻!澳锬锶f萬不可!娘娘玉體尚未完全痊癒,陛下吩咐不可讓娘娘下床!
“本宮偏要下床,誰能阻止我!”
“娘娘……”
“要去哪兒?”
一道清冽的聲嗓忽地響起,跟著一個(gè)身姿如松的偉岸男子大踏步進(jìn)了寢殿。來人正是當(dāng)今天子,明心微斂眸,知機(jī)地行禮退下。
傅無雙還坐在床沿,剛伸下一雙腿,身上只穿著一件雪白的中衣,墨黑的長發(fā)披散在肩頭,衣衫不整,臉蛋雪白,更顯出幾分嬌弱可憐。
封旭盯著她,俊眸深邃而狹長,閃爍著嚴(yán)厲的光芒。“就這副模樣,你還想去哪兒!”
傅無雙抬眸望他。
年輕的帝王無疑是俊美的,淵淳岳峙、風(fēng)采如玉,一襲深紫繡金絲的錦緞常服襯得那立體而深邃的五官越發(fā)貴氣。這樣的臉長在別的男人身上,或許會帶著幾分書生儒雅,可歷經(jīng)一場血洗宮門的叛亂才成功登基的他,早早就蘊(yùn)積了帝王威儀,一道眼風(fēng)掃來,便是雷霆萬鈞。
傅無雙有些發(fā)愣!澳愕牟 己昧藛?”
瞧他神采奕奕、目光炯炯,真不像是個(gè)纏綿病榻一月有余的人。
“怎么,你希望朕的病不好嗎?”劍眉一挑,語氣帶刺。
她驀地感覺胸口有點(diǎn)堵,別過眸不看他!盎噬系牟『貌缓茫c嬪妾無關(guān)!
“是嗎?與你無關(guān)?”他幾乎是咬著牙了。
她神色更淡!斑@里不是嬪妾該待的地方,嬪妾要回云清宮!
語落,見封旭似乎并無阻止之意,她大膽地下床,只是身子剛剛站起來走了兩步,便不爭氣地?fù)u晃了下,雙膝銳利地刺痛。
封旭冷冷地道:“你跪了一夜,雖說穿了厚厚的護(hù)膝,這膝蓋終究是傷了,御醫(yī)說需得每日以藥油按揉,休養(yǎng)一段時(shí)日,否則難免落下寒腿的毛病!
所以這意思是她不能走嗎?
傅無雙咬了咬唇,就算如此,她也不想一直在這人的床上躺著,何況這也不合規(guī)矩。
她強(qiáng)撐著膝蓋不適,對眼前的男人福了福。“請陛下傳我的大宮女春雨過來,賜下步輦……”
封旭冷笑!澳阋粋(gè)幽禁待罪的妃嬪,哪有資格乘坐步輦?”
傅無雙聞言一凜,緊咬牙關(guān)。
男人是皇帝,他說的話就是命令,他如何譏諷自己,也都只能受著,可她偏偏不想忍!
不給她乘坐步輦?那她就走回去!
就算走斷了腿,她也不留在這兒討他的嫌!
“敢問陛下,嬪妾的外裳在何處?”她努力站直身子,明明腿又痛又麻,軟得發(fā)抖,她也不肯稍示柔弱。“嬪妾總不好這副模樣走出去……”
所以她還是堅(jiān)持要走嗎?他話都挑明了,她還想違抗?
封旭見傅無雙一雙腿打顫,連鞋子都沒穿,纖細(xì)白嫩的玉足裸著,一根根腳趾頭并在一起圓潤可愛,趾瓣猶如春天的花骨朵兒,透著淡淡的粉色,這樣一雙小腳踩在冰涼的地面上,看著格外楚楚可憐。
封旭只覺得胸口燒起一把無名火,大手倏地用力一拽,將這不聽話的小女人攬入懷里!安艅倓偼肆藷@就要去外頭吹風(fēng),莫是不怕病情再反覆起來?”
兩人靠得太近,近到她完全能感覺到他吹在自己耳畔的灼熱呼吸,不禁有些心慌意亂!胺砰_我……”
他不僅不放開她,還順勢將她壓倒在床上。“朕要你在這兒待著,就給朕好好地待著!”
她才不要!
這龍床上也不知有多少女人跟他一起翻滾過,她才不睡這里呢!臟死了!
她掙扎著。“我不想待在這兒,讓我走……”
“如今倒是要朕放你走了?”譏諷的嗓音如刀,刺痛她的心。“當(dāng)初是誰自作主張來到我身邊的?說了不要你,不許跟著我,偏是對我下了藥,迷得我在床上要了你,不得已娶你為太子妃……”
“別說了!”那是她最羞恥的記憶,她不想聽。
“那時(shí)不是跟朕妄言不后悔嗎?而今是后悔了?”
早在封旭壓倒了傅無雙后,在周遭守候的宮人們就知趣地退出了,如今偌大的寢殿只有他們兩個(gè)人肢體交纏。
眼看封旭揮手落下了輕紗幔帳,傅無雙一陣心驚,身子微微顫抖,嘴上力持淡定!盎噬先粲行枰嗟氖侨嗽敢夥,麗妃美艷嬌媚,婉嬪清婉可人,你不是……最疼她們兩位嗎?”
麗妃和婉嬪?
封旭壓制著身下嬌軟的女體,低頭望她,她神情愈是倔強(qiáng),不知怎地,他就愈想刺激她,俯下身來,曖昧地貼著她耳畔低語。
“看來你關(guān)在這云清宮里,外頭的消息也不甚靈通了……莫非你還不知曉?如今后宮都傳言朕的新寵是林貴人!
林貴人?那又是誰?
傅無雙只覺耳朵一股溫?zé)岬哪腥藲庀⒖桃饬脫苤,又是羞澀又是氣惱!澳惴砰_我!”
“偏不放你!既是上了朕的龍榻,休想輕易離開!”
封旭冷笑,就連下半身也壓下來,她能輕易感覺到某個(gè)硬燙的物事抵著她肚皮的軟肉。
她自然明白那是什么,原還蒼白著的病顏瞬間染上紅暈。“你無恥!”
說著,嬌軀扭了扭,掙扎地想躲開。
她不扭還好,一扭更加激起男人的yu/望,呼息都粗重了幾分。“說我無恥?那個(gè)不顧女兒貞潔對我下藥的人是誰?”
“你……”
話語未落,傅無雙柔軟的菱唇已然被封上。
封住她的自然是男人的唇,強(qiáng)悍地吸吮著,趁她喘不過氣來微微張唇時(shí),舌尖如蛇,靈巧地探進(jìn)去,含住那丁香小舌。
追逐、調(diào)戲、糾纏,帝王以獨(dú)有的霸氣占有著她的唇,宣示領(lǐng)地范圍。
不可否認(rèn),她還是喜歡這男人的吻的,即便兩人如今關(guān)系緊繃,已近乎不死不休之局,而她一遍一遍地告訴自己,她恨這個(gè)男人。
可面對他激情的親吻,她依然覺得漫天落下來的是春天的櫻花雨,溫柔而纏綿。
淚水刺痛她的眸,在他分出一只大手探入她衣襟內(nèi),近乎急切地揉著一團(tuán)軟嫩的渾圓時(shí),她倏地身子一緊。
貝齒用力一咬……
封旭吃痛,下意識地放開她的唇。
這女人……居然咬傷了他舌頭!
墨眸焚著怒意,熊熊地灼燒著她!案禑o雙,你該死!”
天子之怒,伏屍百萬。
更何況他封旭年輕俊美、風(fēng)儀卓然,女人向來對他是趨之若鶩,至今還沒有哪個(gè)女子敢在床榻上推拒他,他亦無須對誰用強(qiáng)。
也就只有一個(gè)她。
她就不怕他盛怒之下,做出什么事來嗎?
但她顯然是不怕的,趁他分神之際,推開他沉重的身子坐起來,重新拉攏中衣,整了整系帶。
“陛下,請容嬪妾告退!闭Z氣清淡,姿態(tài)優(yōu)雅。
他盯著她,俊唇切開一個(gè)鋒利的弧度,似笑非笑!昂茫∧阌泄菤!那就給朕一路走回去!”
她真的走了。
穿回自己的外裳,披上黑色貂絨斗篷,兜帽盡量拉低,只身一人走在暮色蒼涼的宮中,耳邊只有自己的跫音。
膝蓋痛著,小腿無力,每走一步對傅無雙而言,都是極大的痛苦,而路途遙遠(yuǎn),這樣的折磨彷佛永無止境。
她強(qiáng)撐著,自從她的家族在當(dāng)年的奪嫡之爭中選擇站在繼皇后所出的大皇子那一邊,而最后登基為帝的是封旭,她就知道,在這幽幽深宮中,她只能孤單一人走下去了,再也沒有親族的后援。
她是大昭王朝有史以來,第一個(gè)丈夫順利坐上皇位的太子妃,卻不得封后。
因?yàn)樗亲锍贾?br />
封旭沒有將她打入冷宮,初始還給了她貴妃位,算是僅次于皇后的品級,已算是相當(dāng)善待。
他賜她封號為“靜”,她明白他的意思,就是要她在這后宮中靜靜地活著,別出風(fēng)頭,別再惹事。
可她偏偏……還是惹了事,婉嬪的孩子落胎,所有證據(jù)都指向是她的謀算,她被謫降為嬪,幽禁于云清宮思過,無旨不得擅出。
傅無雙邊走,邊恍恍惚惚地回憶著。
記得在云清宮的大門緊閉前,這后宮最當(dāng)紅的是婉嬪,剛?cè)雽m后不久便簡在帝心,得他稱贊“風(fēng)姿婉麗,曲意柔順”,幾次侍寢之后連升數(shù)級,不僅得了嬪位,還賜封號“婉”,一時(shí)風(fēng)頭無兩。
至于林貴人,也不知何時(shí)又多了這一位,她毫無印象。
不過就算沒有林貴人,也會有趙貴人、張貴人,這后宮年年都進(jìn)新人,皇帝從來就不缺新歡。
其實(shí)能夠禁閉宮門真的挺好,外頭的消息傳不進(jìn)來,她便無須日日去計(jì)較他又召了誰侍寢、命了誰伴駕,日子倒是過得清心得很。
就這樣平淡地過下去吧!
躲在云清宮里,不聞不問,與世無爭地過下去吧!
她累了……
晚風(fēng)吹來,一個(gè)孤單的倩影驀地萎落于地,如枝頭一朵歷經(jīng)風(fēng)吹雨打的春花,在這深宮的夜色里無聲地凋零。
芳華宮內(nèi),賢妃剛剛用過膳,正傭懶地歪在偏殿軟榻上看書,大宮女良辰忽然來報(bào)。
“娘娘,靜嬪在咱們宮外暈倒了。”
賢妃聞言一凜,秀眉微蹙!霸趺椿厥拢快o嬪……不是待在景陽宮嗎?”這兩日,皇上留靜嬪在景陽宮養(yǎng)病的消息猶如野火燎原,傳遍了整座后宮,也不曉得有多少瓷器因此被不忿的主人給砸碎了!
自己好歹領(lǐng)著執(zhí)掌六宮之責(zé),勉強(qiáng)端得住,其他諸如麗妃、婉嬪等人,怕是連撕了靜嬪的心都有……
“似乎是靜嬪娘娘不肯待在皇上那兒,堅(jiān)持回云清宮!绷汲接^察著主子的表情,小心翼翼地說道。
賢妃沒立刻說話,接過另一位大宮女美景奉上的花草茶,閑閑啜飲一口,這才嘲諷地?fù)P嗓!八@是想玩欲拒還迎的把戲呢,以為皇上會吃這一套?”
良辰猶豫片刻,終于還是說道:“皇上一路派人在后頭遠(yuǎn)遠(yuǎn)地跟著,方才見靜嬪暈倒,已經(jīng)回景陽宮稟報(bào)皇上了!
賢妃重重地將茶盞擱在榻上的梨木桌幾上,那一聲清脆的聲響,表明了她不愉的情緒。
“娘娘,我們是否應(yīng)該將人帶進(jìn)來……”
“不用!”
賢妃冷著一張清秀臉龐,她在這宮里的長相并不算頭一份的,也就是憑著自己從在潛邸時(shí)就一路跟隨皇上的情分,再加上行事聰慧俐落,才被皇上委以重任,托付六宮。
她可不能因此就托大,失了分寸。
皇上和靜嬪之間那些事,旁人還是莫要插手為好,她若是自以為賢慧做了什么多余的事,怕是反而惹得帝心不悅。
“既然皇上的人跟著,就讓他們自行處置吧!靜嬪是死是活,又與本宮何干?倒是別惹了糟心事,弄得自己一身塵埃!”
“是!绷汲焦е(jǐn)?shù)貞?yīng)道。
兩個(gè)大宮女都極有眼色,美景留在這兒繼續(xù)侍奉主子茶水,良辰則下去吩咐其他太監(jiān)和宮女們緊守門戶,對宮外發(fā)生的一切假裝沒看見。
賢妃坐在軟榻上默默尋思。
雖說皇上對靜嬪看來仍有些割舍不下,不過靜嬪的家族已然式微,退出了朝堂權(quán)力中心,即便她真誕下龍子或帝姬,沒有強(qiáng)大的母族護(hù)佑,也不足為懼。
皇上并不重欲,這些年來為了鞏固朝堂,多半留宿前殿,很少到后宮來。如今宮里只有元后留下的公主,麗妃生的皇子夭折,婉嬪流產(chǎn),其他妃嬪至今無所出。若是自己能搶先其他人誕下皇子,這空懸的后位怕是就能爭上一爭了!
思及此,賢妃倏地緊掐掌心,長長的指甲陷入軟肉里,隱隱地疼痛,她卻毫無所覺,明眸閃著興奮的光芒。